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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剑公子】【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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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彩衣老妪

  青衣少女右手拼命的挣扎,但她自然挣不脱石中英的五指,口中急叫叫道:
「你快放我,我要叫了。」其实石门已经关上了,叫也无用。石中英朝她微微一
笑,果然松开了五指。

  青衣少女倏地后退了一步,翻腕之间,迅快的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剑光一
闪,剑尖已经抵在石中英喉咙、得意的挑着柳眉,冷冷说道:「你再敢动一动,
喉咙就会添上一个窟窿。」

  她本来就生成一张甜美而娇媚的面孔,但这一板下面孔,就有些凶巴巴。

  石中英看她出手一剑,不但快捷,而且还确实有几分奇奥,不愧是玄衣女的
手下。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并未闪避故作吃惊的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青衣少女冷冷的道:「我做什么?我要制住你。」

  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有了笑意。那是因为她出手如风,已在说话之时,一
连点了石中英身前九处大穴。

  出手之快,认穴之准,纵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不过如此,石中英依然站着
不动。青衣少女没待开口,已经把短剑收了回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膘着石
中英,忽然嫣然一笑道:「昨晚副教主只点了你三处穴道才被你自己冲穴解开,
我现在要多点你几处,看你还解得开不?」

  她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一排白玉般的牙齿,笑的好不妩媚;但她一只纤
细洁白的玉手,骄着两根玉管般的手指,出手并不轻,果然又点了石中英双肩和
背后五处穴道,方始敛手。

  石中英望着她潇洒一笑,问道:「姑娘点好了么?」

  青衣少女看到石中英那双亮得发光的眼睛,一霎本霎的盯着自己脸上直瞧,
不觉脸上一热,迅快移开目光,冷声道:「自然点好了,你给我安静些,我要回
去复命了。」

  正待回身走去。

  石中英轻笑一声道:「姑娘大概出手大轻了些,在下双手还能活动,姑娘一
走,在下立时可以解开身上受制的穴道了。」

  说话之间,双手果然抬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

  青衣少女脸色微变,倏地后退半步,骇然道:「你……」

  石中英笑道:「在下是说姑娘穴道点轻了,所以在下双手还能活动。」

  双手在青衣少女点过的大穴上,一阵轻拍带揉,自然正在试图解开被闭的穴
道。青衣少女又惊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口中一声清叱身形急欺而上,挥剑就
刺。石中英脚下没动,上身微侧,便自避开了刺来的一剑,含笑道:「姑娘莫要
动刀动剑,有话好说。」

  青衣少女那会理他,右手连挥,一口气刺出了七剑。这七剑,变化奇诡,快
如闪电,记记都指向要害大穴;出剑轻捷,显然仍在意图制住石中英的穴道。以
剑取穴,足见她在剑法上,已有相当造诣。石中英双脚站在原地,并未移动,只
是上身左右晃动,如风摆扬柳,青衣少女每剑无巧不巧都擦身而过,全落了空。

  石中英依然脸含着微笑,说道:「姑娘现在可以停手了吧?」

  青衣少女瞪着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一声不作,咬着下嘴唇,突然挺手
一剑,朝石中英当胸刺来。这回石中英没有躲避,很快就被锐利的剑尖刺在胸口
之上。青衣少女清秀的脸上,忽然神色一变,花容失色,尖声道:「你为什么不
躲闪呢?我……我不是存心要伤你的。」

  她和他相距不到三尺,她刺出这一剑,手臂已经伸直,而石中英并未及时闪
开,不用说,剑尖已经刺入石中英的胸口。她说话之时,连话声都有些发颤,迅
快别过头去,她没有勇气拔剑,也不忍卒看。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徐徐说道:
「姑娘不用害怕,还好你这柄剑并不锋利,只怕连在下长衫都刺不破呢。」

  青衣少女听得奇怪,她一向认穴奇准,这一剑,纵然不致命,至少也该刺进
去一、二寸深。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短剑不偏不敬刺在他胸口上,自己
估计的也分毫不错,剑尖抵着长衫,刺进去足有一、二寸深,连长衫一齐陷入肉
中。

  只要看他脸上,依然含着温柔的微笑,看着自己,神色丝毫不变,好像真的
没有受伤。这怎么会呢?剑尖明明刺进了他的胸窝?她几乎不敢相信,右手缓缓
抽回,剑尖离开他胸口,长衫也随着挺直。他说的果然没错,剑尖连他长衫都没
刺破。

  青衣少女脸色发黄,连连后退了两步,望着他,惊颤的道:「你……你不是
人……」

  石中英跟着走了过去,含笑道:「在下自然是人。」

  青衣少女看他含笑走来,好像不怀好意,不觉扬了扬手中短剑,但她立时想
到这柄短剑,对他毫无用处,紧张的道:「你要做什么?」

  石中英走到她身前,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要你知道,这柄剑对在下并无
多大用处。」

  青衣少女手中依然紧握短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作声。石中英又道:
「姑娘进来之时,石门早已关上,姑娘也未必也能逃得出去。」

  青衣少女一颗心直往下沉,娇躯也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她自然清楚,他说
的没错,此刻自己就芥想打开石门,逃出去,只怕也办不到。那么他含笑逼近过
来,一定不怀好意。她目光愈冷,突然短剑倒转,剑尖指着自己胸口,咬牙道: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

  石中英不觉一呆,但他心里登时明白过来,她以为自己对她不怀好意想到这
里,脚下一停,望着她道:「姑娘莫要害怕,在下并无为难姑娘之意。」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怯意渐减,但依然板着脸,冷冷问道:「那你……」
她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心就会跳,板着面孔,在心理上,好像就安全得多。

  石中英道:「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几句话。」

  青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她冰冷的眼光,已渐渐在开始解冻了,但声音还是有
些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最好先把剑收起来,别划破了衣衫。」

  青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果然收起短剑,说道:「你要问的,我未必一定会
说。」

  石中英道:「在下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道:「罗家山。」

  石中英道:「罗家山就是你和副教主住的地方了?」

  「嗯。」青衣少女「嗯」了一声,便代替说话。

  石中英又道:「这里除了副教主,还有什么人?」

  青衣少女道:「很多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很好笑,忍不住「嗤」的笑出声,但很快用手抿了抿
嘴。

  石中英也望着她笑了笑道:「姑娘大概不肯多说,在下只要问一个人,你总
该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封君萍封姑娘。」

  青衣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俏目凝注着他,说道:「你真的想念着封师姐?」

  石中英道:「她是你师姐?」

  青衣少女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口中「嗯」了一声。

  石中英问道:「封姑娘在不在这里?」

  青衣少女道:「她跟副教主走了。」她说到这里,接着又道:「她并不知道
你被关在这里的,封师姐是副教主要她跟去的,她哭的很伤心,我们又不敢告诉
她……」

  石中英问道:「副教主和封姑娘到那里去了?」

  青衣少女看着石中英,眼波温柔得像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的秋水。过了半
晌,才轻轻的摇着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石中英又问道:「那么姑娘知不知道九里龙孟家寨的公主孟双双,可是也囚
禁在这里?」

  青衣少女忽然披了披嘴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天生的薄情郎,哼,自命风
流,自以为是多情种子……」

  石中英碰了一鼻子灰,惜愕的道:「姑娘这话怎说?」

  青衣少女又哼一声道:「我说的不对?就像你吧,人家封师姐为了你哭得死
去活来,两个眼睛肿得像胡桃一样,你呢,听说封师姐不在,就想打听那个苗女
的下落了。」

  石中英朝他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这是误会在下了。」

  青衣少女瞪着她,一颗头朝上仰了仰,说道:「我误会你了,你心里惦记着
那个苗女,总是事实吧?」

  石中英道:「你没听封姑娘说过,我们如何认识的吧?」这句话,显然引起
了青衣少女的兴趣,她双目闪着好奇的神采,急急问道:「你说呢,你们怎么认
识的?」

  石中英就把封君萍假扮孟双双,如何要自己扣她腕脉,一直说到从山腹秘道
出来,自己发觉中了蛊毒,封君萍领着自己找毒郎中诸葛星,详细说了一遍。青
衣少女咬着嘴唇,只是盯着他直瞧,她越看越觉得他神采如玉,潇洒得令每一个
少女都会动心。尤其他娓娓道来,说的故事又是那么缠绵徘侧,她听得出了神,
好像自己就是封师姐一般。

  石中英接着道:「孟公主是为了领我去探看天龙山隧道才被副教主擒住的,
我有责任把她救出去,封姑娘就是要我扣着她手腕来向副教主交换人质的。」

  青衣少女咬着下唇,轻嗯一声道:「可惜封师姐不在这里。」忽然她眨眨眼
珠子,春花般脸上,浮现起浅浅的笑意,自己得意的点点头,才凝视着石中英,
一本正经的道:「封师姐被师父逼着她走的,可惜不在这里,我……可以帮你的
忙……」

  她脸上一阵飞红,垂下头,轻轻的道:「我和封师姐私交最好了,我这样做
也可说是帮师姐的忙。」

  其实她用不着解释,因为咱们古老相传,早已有一句俗话,说的很清楚——
女生外向。

  石中英道:「谢谢你,姑娘是封副教主门下,帮忙不敢,只要姑娘把孟公主
囚禁之处在那里,告诉在下,在下自会救她出去。」

  青衣少女披披嘴,嗤的笑道:「你去救她,你自己还要我救你出去呢,没有
我领路,你想出得去?」

  石中英道:「这里可是有很多机关布置么?」

  青衣少女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因为……因为……」

  她说了两个「因为」,似乎另有秘密,不敢说下去。石中英看她咬着下唇,
面有为难之色,这就说道:「姑娘如有为难之处,那就不用说了。」

  青衣少女动了一下眼珠,说道:「因为有一件秘密,我不能告诉你,总之,
出了此室,就有很多守卫,没有我给你领路,很快就会被人发觉,副教主虽然不
在,但坐镇这里,负责守卫的桑师伯,武功不在副教主之下……」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个不劳姑娘担心。」

  接着目光一注,问道:「听姑娘口气,孟公主好像不在此地?」

  青衣少女不高兴的看了他一眼,道:「瞧你,心里就只有一个孟公主,开口
也是她,闭口也是她。」

  石中英道:「承蒙姑娘答应相助,在下总要问清楚,她被囚禁在那里了?」

  青衣少女脸上一红,道:「她被关在龙颈洞。」

  石中英问道:「龙颈洞,如何走法?」

  青衣少女道:「从这里出山,沿着山径朝西约有二十多里,就是龙颈洞。」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记得了。」

  青衣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人家还没说完呢。」

  石中英「啊」了一声。

  青衣少女又道:「龙颈洞是总坛囚禁人犯的地方,不属于咱们这里管辖。」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姑娘可曾去过?」

  青衣少女摇摇头道:「没有,那里不能随便进去的,听说光是一条入山的路
径,就弯弯曲曲,像是龙颈一般,在那里负责的,叫做许傅经,是总坛的副总巡
主,他到我们这里来过,人挺和气,据说他练的『黑龙爪』,无人能敌。」

  石中英自然不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忽然问道:「夏子清、信天翁等人,都是
封副教主手下?」

  青衣少女道:「夏子清从前是九里龙的总教头,属于咱们这里的,后来调到
总坛当巡主去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多谢姑娘,只是在下还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青衣少女一阵心跳,红着脸道:「我叫……常慧……」

  她不等石中英开口再说,忽然转过身去,说道:「好啦,我进来了好一会,
该出去了,这时天还没黑,等天黑了,我再来带你出去。」

  说完,急步走近左首石壁,伸手按了两按,石壁登时缓缓裂开一道门户,侧
身闪了出去,石壁又徐徐复了原状。

  现在,石中英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这里是罗家山,是副教主玄衣女的
住处。玄衣女是负责盗取九里龙金矿的主持人,她手下管辖的是孟家苗的总教头
信天翁一批人。再看囚禁自己的这问石壁,门户由机关操纵,可见这里不是地下
石室,便是深处山腹之中,这样的右屋自然不会只有一间。这里既不是他们囚人
之处,何用机关操纵的石室?

  而且听青衣少女的口气,石室外面还有很多守卫,那么显而易见,这里是他
们藏金的所在,从九里龙盗运来的金子,都藏在这里无疑。另外一处,则是龙颈
洞,是他们总坛囚人之处,另由副总巡主许傅经负责坐镇。龙颈洞既是他们总坛
囚禁要犯的地方,那么失踪的蓝掌门人等人,可能也被囚禁在那里了。

  石中英想到这里,心头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等人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感到难耐
的事,他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才听壁间响起「咯」的一声轻响。接着
壁间果然有了灯光,青衣少女常慧很快闪了进来,她一手提灯,另一只手上,还
提着一个食盒。

  石门很快的阖起,常慧把食盒放到地上,一手掩着胸口,长长的吁了口气,
才道:「我心跳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差幸没被桑师伯发现,这是你的宝剑,
我是从师父房里偷来的,你快接过去。」

  随着话声,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了一卷软剑,朝石中英递来,那正是盘惆剑,
敢情是玄前女从石中英身上搜出的从,无怪她神色这般紧张。

  石中英伸手接过,说道:「多谢姑娘了。」

  常慧道:「谁要你谢来了?」

  接着忙道:「这回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你快些吃了,我就好领你出去。」

  右中英道:「在下还不饿。」

  常慧道:「那怎么成?你已经整整昏睡了一天一晚,没吃东西,人是铁,饭
是钢,不吃饭,那来的力气?」

  她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两盘菜肴,一大海碗白饭,一起放
到地上,娇声道:「你快来吃咯,不把这碗饭吃了,我就不领你出去。」

  她本人生得秀美,这一轻唤更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稚之美。

  石中英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好,在下吃就是了。」果然盘膝坐下,
取起大海碗,用竹筷拨动着白饭,吃了一口。

  常慧蹲下身子,笑道:「你怎么不吃菜呢,这盘炒蛋,是我炒的,你尝尝好
不好吃?」

  石中英夹了一块炒蛋,连饭一起吃着,口中连连说道:「姑娘这手菜,烧得
真不错。」

  其实他要连饭一起吃,就是因为炒蛋里面盐放得大多了。

  常慧笑得很甜,脸上红蓖菠的说道:「我只会炒蛮,所以只好炒几个蛋了,
这盘笋烧肉,是偷偷拿出来的,人家说,偷来的东西鲜,你吃吃鲜不鲜?」石中
英又夹起一块肉,连声说鲜。

  常慧轻笑一声道:「瞧你,还说不饿?只有肚子饿的人什么都好吃。」

  石中英已有两天两晚没进饮食,自然饿了,他不感觉饿是因服了那条大蜈蚣
的内丹之故,现在他很快的把一大碗饭和两盘菜看一扫而空。

  常慧瞧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比他还要高兴。只是蹲在旁边瞧着他,低低的
道:「只可惜我没给你弄一碗汤来,其实方才我走得慌慌张张的,就是有汤,也
会给我倒翻了。」

  石中英放下空碗,笑道:「不要紧,在下吃的很好。」

  常慧站起身,朝他嫣然一笑道:「时间差不多了,你且等一等,我先出去瞧
瞧,你跟在我后面。」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

  常慧不再多说,开启石门,一手提着纱灯,很快闪了出去。

  石中英跟在她身后跨出石室,举目看去,但见一条黝黑的甬道,两边俱是凹
凸不平的石壁,虽然看不出门户,他可以猜想得到这两边必然有着相同的石室。
常慧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但此时默默的走在前面,不发一语,显然心情十分紧
张。

  石中英和她保持了一丈距离,他虽然并未拔剑,但也不失警戒之心,一直全
神贯注,凝视着前方。他如今一身内功,已臻上乘境界,目光注视前方,耳中可
测听到数丈以外。这条甬道显然并无埋伏的人,他们在地道中也居然畅行无阻。

  不到盏茶功夫,已经到了地道出臼,前面是一道往上石级。常慧回身向石中
英打了一个手式,便自拾级而上。石中英很快地跟了上去,石级尽头,已有一堵
石壁,挡住了去路。常慧伸手在壁上按了几下,就低头呼的一声,吹熄了纱灯里
的烛火,眼前登时一暗,但听一阵轻震,石壁缓缓裂开,一道门户已可隐约看到
天光。

  常慧神情显得极为紧张,临出地道,身形轻闲,贴近石壁,侧着双耳,凝神
谛听。过了半晌,看看并无动挣,又举起纤掌,向地道口外轻轻拍了两下,等到
确知洞外无入,才一拧纤腰,像一缕轻烟般飞掠出去,等她在洞外站停身子,仔
细朝两旁察看了一阵,才朝石中英招了招手。

  石中英早已看清这石洞出口,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崖前是一片大院子,像是
后院,三面围着高墙。左首还有一排五间小屋,门前站着两个腰跨单刀的黄衣汉
子。只因这围墙地方极大,地道出口,和两个汉子少说也有六六丈距离,又在黑
夜之间,自然看不到两人。

  常慧也没作声,低头朝外行去。越过空旷的大院子,围墙南首有两扇木门。
常慧回过身去,示意石中英稍停,她一手打开木门,身形飞快的一闪而出。只听
门外有人低喝了声:「是……」

  常慧没等那人说话,双手疾发,左右开弓,朝两个守门的汉子胁下卢去,但
当她手指还未触到两个守门的汉子之时,那两上汉子居然一动不动,任由她点了
穴道。常慧自以为手法快捷,倒也不疑有他,连看也未看,脚下突然加快,朝右
首一条走廊奔去。

  原来这围墙外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屋子。此时夜色已深,云淡星稀,苍
穹问一片黝黑。石中英举目一扫,已可隐约看到搂子上飞格画脊极似一座庙字。
只是整座楼字,不见半点灯火,也听不到一丝人声。常慧早已紧张得连心都快要
跳出来,只是循着长廊,尽量利用暗影,隐蔽着身形,掩掩藏藏的朝外行去。

  就在她奔近走廊转角之处,瞥见一个青衣劲装少拿,手待长剑,站在那里。
常慧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三师姐高素贞,这时再待后退,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
皮迎了过去,轻声叫道:「三师姐,你差点吓了我一跳。」

  那知三师姐高素贞原式不动,站在那里,一声不作。

  常慧暗暗吃了一惊,伸手在她肩头推了下,说道:「三师姐,你怎么了?」
高素贞依然不言不动。

  这下常慧已然发觉三师姐是被人点了穴道,口中不禁轻咦了一声,失色道:
「有人潜入咱们这里来了。」话声甫落,突听耳边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
音说道:「是在下点了她的穴道。」

  常慧听得大为吃惊,回头看去,石中英还在自己身后一丈以外,黑暗之中,
只见他脸含微笑,一双发亮的眼睛,正好朝自己看来。这下直把常慧看的暗暗惊
凛,忖道:「他和三师姐距离足有一丈来远,如何把三师姐制住的?这么看来,
他武功竟然不在师父之下。」

  心中想着,不觉多看了石中英一眼,才转身往外行去。

  两人穿出一道腰门,是一条狭窄的雨道,不需穿行殿字,一直向前进侧门。
这一路,就不曾遇上阻碍,顺利的走出侧门。夜雾之下,眼前山岭起伏,一条石
板铺成的道路通向山下。常慧奔出侧门,脚下一停,低低的道:「从这里出去,
有一条山径,你只要循着山径向西,就可找到龙颈洞,我……我不送你啦……」

  她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霎不霎的盯着他,好像有万缕柔情,欲说还休。

  石中英不敢和她目光接触,抱了抱拳道:「姑娘这番盛情,在下永远不会忘
记,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常慧掠了下鬓发,斜睨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是要你报答才救你的吗?」

  石中英伸过手去,把她纤手拉了过来,口中低低的道:「当然不是……」

  两人本来就站得很近,他这轻轻一拉,她一个软绵绵的娇躯,随着缓缓偎入
他的怀中,一面在他耳边幽幽的道:「我听封师姐说起过你,就像春蚕自缚,一
直有着你的影子,听说你被擒来,我心里一直很着急……」

  石中英耳边听她娓娓细语,鼻中隐隐闻到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情不自禁的
双手环着她娇躯,低下头去,一下吻住她的两片樱唇。常慧不防他会如此情不自
禁,她也感到自己和他只有这一刻相聚,是最宝贵的,因此任凭他抱得紧紧的,
没有一点挣动,任由他吮吸和游移,分不清是窒息还是兴奋,是甜蜜还是忧伤,
反正把心交给他了。只此一刻,值得她永远的怀念和永恒的回忆。

  时间匆促而短暂,常慧轻轻推开他的身子,她脸上还红得像抹了一层胭脂,
亮晶晶的眼中,起了一阵雾水,低声道:「你多珍重。」

  疾快的回身,低着头往里奔去。

  石中英已然看到她粉脸上挂下两行泪永,心中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回头看
去,数丈外巍峨的门楼上,有一方蓝底金字的横匾,写着「九天玄女宫」五个大
字,他不再逗留,举步循着青石路朝山下行去。青石板路只不过一箭来远,就已
到了山脚,他举目略一辨认方向,正想展开身法,朝西奔去。

  突听有人沉喝一声:「小子,你给我站住。」

  一道人影,宛如灰鹤一般,从树梢飞扑而下,疾风飒然,一下子落到自己身
前,挡住了去路。石中英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来人是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手中
执着一支鸩头杖,双目神光奕奕,正在打量着自己。

  这白发老呕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十开外,但除了一头银须,脸上皱纹不多,肤
色白净,人也极为瘦小。这老妪纵无龙钟老态,也总是老太婆,但她身上偏偏穿
着颜色鲜艳的彩色衣裙,看去就使人特别显眼。

  石中英拱拱手道:「老婆婆有何见教?」

  彩衣老妪冷冷的道:「你叫石中英?」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点头道:「在下正是石某,老婆婆怎么称呼?」

  彩衣老妪微晒道:「你不认识老身,难道老身这身衣裙,也没听你师长说过
么?」

  听她口气,她这身衣裙,似乎与众不同;但石中英一点也看不出它有什么特
异之处?当下不觉的朝她身上打量了一眼,才道:「抱歉得很,在下从未听人说
过。」

  彩衣老妪脸色一沉,哼道:「你师父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师父是个采药老人,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说出来,老婆
婆也不会知道。」

  彩衣老妪嘿然道,「看来你果然不知老身是谁了。」

  说到这里,忽然沉笑一声道:「老身听说你武功不错,来,我要伸量伸量你
有多少斤两?」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老婆婆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道:「老身要伸量你的武功,自然要动手了。」

  石中英迟疑的道:「老婆婆年高德助,自然是前辈高人,在下初出江湖,微
未之技,怎敢……」

  彩衣老妪不待他说下去,冷然道:「你不用多说,快亮兵刃,老身不喜欢罗
嗦。」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道:「老婆婆一定要和在下动手么?」

  彩衣老妪沉哼道:「你再不亮兵刃,等老身出手,就来不及了。」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老婆婆坚欲赐教,看来在下要想不奉陪,也不行的;
但在下要不要亮兵刃,却要等老婆婆出手之后,才能决定。」

  彩衣老妪听得目中寒芒飞闪,怒笑一声道:「少年人,你大概觉得一身所学
足可胜过老身,是么?」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岂敢。」

  彩衣老妪银发飞扬,道:「很好。」

  「好」字出口,手中鸩头杖缓缓举了起来。她鸩头杖一抬之势,石中英就已
感到杖头上突然涌出一股无形潜力,朝身前直逼了过来,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
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功力之高,着实惊人。」

  彩衣老妪扬起的杖势,忽然一停,沉哼一声,问道:「老身是不是值得你娃
儿亮剑?」

  石中英暗自生疑,自己只穿一袭青衫,身上根本着不出携带兵刃,她怎知自
己身边有剑?但他已从对方举杖之势,杖头涌出来的潜力,知道对方功力深厚,
看来自己非亮剑不可。心念一动,口中朗笑道:「在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话
声出口,右手抬处,响起「挣」的一声龙吟,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中登
时多了一柄三尺青锋,寒芒吞吐,光可鉴人。

  彩衣老妪目一注,赞道:「好剑。」赞声未落,忽然「咦」了一声道:「你
手中这柄剑,可是『盘璃剑』么?」

  石中英道:「老婆婆说的不错,在下手中正是『盘璃剑』。」

  彩衣老妪点头道:「无怪你很狂,你是三昧真君的门下。」石中英道:「老
婆婆说的三昧真君,是在下大哥。」

  彩衣老妪面露惊异,哼道:「你说丁无病是你大哥?你有多大年纪?」

  石中英笑了笑说道:「在下和丁大哥是忘年论交,结为兄弟,这有什么不对
了?」

  彩衣老妪哼道:「丁无病果然是个怪人,居然跟你这个娃儿做兄弟,只不知
你手下如何?」

  说到这里,突然喝道:「你小心了。」

  挥手一杖,迎面击来。这一杖出手不快,但杖影方起,一股暗劲直盖过来。
石中英身形一晃,朝右闪出,并未还手。

  彩衣老妪沉喝道:「你怎么不敢接招?」

  石中英道:「老婆婆前辈高人,在下自当让你一招了。」

  彩衣老妪冷笑一声,杖势未落,忽然朝上挑起,这一挑之势,杖头抖动,倏
忽问,直捣横击,一连劈出了三仗,登时幻起如山杖影,排空而来。石中英倒是
不敢大意,长剑疾击,双目觑定,对方杖影,振腕点出三剑。但听「叮叮叮」三
声轻响。排空而来的一片杖影,和他剑尖一触,立即消失不见,万钧杖势,竟被
他悉数化解无遗。

  彩衣老妪不觉得一怔,看了石中英一眼,沉喝道:「娃儿果然不错。」

  突然身子离地三寸,平飞过来,鸩头杖左右挑动,宛如风起云涌一般,一口
气击出八杖。这「天龙八杖」,正是彩衣老妪从不轻使的绝招,八杖甫出,三丈
方圆之内,劲风飞漩,沙飞石走,大有风云突变,星月无光之势。

  石中英但觉对方杖势乍起,自己就被困在一片杖势中,一排排的杖影,从四
面八方滚滚涌来。心中不觉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杖法,竟这般厉害。」

  他默运功力,待剑不动直等杖影从四面八方挤到三尺左右,口中朗笑一声,
青光暴长,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叮」轻响,从一片杖影中连珠般传出。剑光、
杖影,刹时尽敛。彩衣老妪一身彩衣飞扬,一个人竟然身不由己,被震得后退了
两步。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天龙八杖」,连环八招,竟会被一个年甫弱冠的娃
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八方风雨」便被破去。这自然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不觉目注石中英,沉声问道:「娃儿,你方才使的可是『八方风雨』么?」

  石中英应道:「不错,在下使的正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妪不信的道:「这不可能……」

  石中英并没说谎,他使的确是「八方风雨」。

  彩衣老抠也没说错,她「天龙八杖」,八招连环,三丈方圆内,尽在她杖势
笼罩之下,决不是一招极其普通的「八方风雨」所能化解。但她不知道石中英自
小练武,九易名师、身兼武林九派之长,不去说他。尤其服下丁无病三颗「坎离
丹」把魔教中最难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顺逆随心。最近又无意中吞下了一
枚千年蜈蚣的内丹,一身功力,可说已超越上乘境界。

  彩衣老抠八仗连环的「天龙八杖」,每杖可以幻化八支杖影。八杖齐发,从
四面八方涌来的杖影,就有六十四支之多。而且每杖可虚可实,使人无法捉摸,
是以三十年来,一直无人能破。要知任何一种兵刃,使到最快速的时候,都有幻
影出现;但不论你幻影有多少,实际上总归只有一支兵刃。许多人捉摸不定,无
法封解,是因眼花潦乱;看不清那些幻影中那一支实际兵刃。

  石中英目前功臻上乘,目力自然也不是平常人所能及,他持剑不动,直等六
十四支杖影挤至惕前三尺之晚当然已字看清楚那些幻影中,只有八支杖形,才真
正劈击而来的杖势。「八方风雨」是八圭门中最具威力,以守代攻的一招剑法,
在石中英手中使出,力贯剑尖,气布剑身,自可化平凡为神奇,但没有石中英这
样深厚功力的人,自然就无法使展出这等奇迹的剑招来了。

  闲言表过,却说彩衣老妪自然不信在一招之间破解「天龙八杖」,还把自己
震退了两步,会是「八方风雨」。她似是被遭受了戏弄,脸上突现大怒,双目,
也随着呈现出一片杀机,盯着石中英,沉喝道:「小子,你再接我一杖。」

  喝声出口,突然纵身一跃,飞落石中英面前,鸩头杖「呼」的一声,直向石
中英迎面击来。

  这一杖来势虽然并不太快,但杖头却笼罩了石中英身前七处死穴,显然也是
她凝聚全力的一击。因为杖势愈接近石中英身前,来势也愈见沉缓,石中英也已
感觉到这一杖招式虽然简单,但潜力如山,逼人而来,几乎比方才八杖,威力还
要沉猛得多。

  彩衣老妪在八杖无功之后,才激起了她好强之心,要以自己数十年功力,和
石中英作最后一击。石中英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盘璃剑当胸直竖,双目紧紧盯
在杖头之上,脸上一片肃穆。彩衣老妪白发飞扬,本来自净的脸上,已经涌现出
浓重的杀机,杖势距离石中英面门,快到四五尺左右,突然吐气开声,发出一声
沉喝,鸩头杖当头直落。

  适时石中英直竖的长剑,也随着朝上点出。杖、剑交接,传出「叮」的一声
轻响。挟雷霆万钩之势的鸩头杖,竟被石中英一支软剑剑尖,顶个正着。彩衣老
妪这一击,来势何等沉猛,但鸩头杖被石中英的剑尖顶住,再也无法下落分毫。

  彩衣老妪不禁狂怒,厉声道:「好小子,咱们就比比内力,老身倒是不信八
十岁的老娘会倒绷孩儿,栽在你娃儿的手里。」

  喝声之中,手中鸩头杖随着加重了几分力道。

  石中英是柄软剑,他要顶住鸩头杖,自然也得贯注内力,此时彩衣老枢不住
的在杖头上增加力道,不觉暗暗皱了下眉,说道:「老婆婆,咱们之间,并无深
仇大恨,何必比拼内力?」

  彩衣老抠眼看自己继续加大力道,石中英依然以剑支杖,丝毫不见有吃力的
模样,而且还能从容说话,心头又惊又怒,杖上的压力,也愈加愈重,一张清瘦
的脸,呈现出一片青黄,两鬓白发,渐渐直竖而起,一身彩衣不住的无风飞扬。

  渐渐她一个人已经缓慢的离地而起,运起全力施为。一寸、二寸、三寸,身
子不住的上升,杖头压力,也在不住的增加。石中英在彩衣老抠鸩头杖全力施为
之下,顶着的剑尖,渐感不支,到了此时,你就是不想和她拼斗内力,也只好运
起功力,和她比拼了。他连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功究竟到了如何一个境界,但他这
一提聚真气,由右臂贯入剑身,凝注剑尖。

  这一刹那,彩衣老妪突然感到从剑尖上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形潜力,但觉杖头
一震,一个人身不由己,连杖带人震得直飞而起。彩衣老妪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
可,她总究久经大敌,临危不乱,顺势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才算卸去震力,使用
「千斤堕」的身法落到地上,还是有些站立不稳,脚下踉跄,接连后退了两步。
「笃」的一声,鸩头杖插入山石,足有四五寸深。

  等她站定身子,双目精芒如电,凝注着石中英,尽是狰厉之色,口中沉嘿一
声,猛地双足一顿,一个人像鹏凌空,掠上树林,踏着树梢而去,瞬息不见。石
中英还不知道彩衣老妪是被自己内力震飞出去的,眼看她忽然舍了自己,腾空掠
去,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场拼斗真有些莫名奇妙。自己和她无怨无仇,连彩
衣老妪的来历都一无所知,却非逼着和自己动手不可。

  他仰首看着天色,收剑人鞘,举步朝西奔去。九天玄女宫第二进,穿出右首
的一道腰门,是一个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一排三问精舍,黑黝黝的,并无灯
火。膝陇月光照在走廊上,显得十分暗淡。一个苗条人影,此时默默的垂手凝立
在精舍门口,黛眉微蹙,只看她不时的翘首望着星月,流露出焦的的神色,就像
怀着什么心事一般。

  突然,檐角轻风飒然,一道人影,疾如飞乌,飘落阶前。那正是白发如银,
手握鸩头杖的彩衣老妪。苗条人影心头咯的一跳,急忙躬身答道:「桑师伯回来
了。」

  她一双清澈的眼神之中,掩不住盼望和关切之色。

  彩衣老妪只望了她一眼,柱着铁杖,点点头道:「慧丫头,随我进去。」

  举步朝屋中行去。

  原来那苗条人影正是常慧,一颗心老是安宁不下来,眼帘里老是浮现起石中
英潇洒的人影,驱之不去。这时看到桑师伯脸色不善,更觉心头有些七上八下,
又不敢多问,口中应了声「是」,紧随着彩衣老妪身后,跨进精舍,一闪身,抢
到窗前桌边,打亮火石,点燃起油盏。彩衣老抠随手放下鸩头杖,在上首二张藤
椅上坐下。

  常慧走到彩衣老妪身边,忍不住道:「桑师伯,他……走了么?」

  彩衣老妪嘿然笑道:「走了。」

  常慧心头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急急问道:「你老人家觉得他武功如何?」

  彩衣老妪道:「晤,这小子果然高明得很,连师伯差点都吃大亏。」

  差点吃了大亏,那是暗示未吃大亏,但其实彩衣老妪是吃了大亏才回来的。

  常慧眼中不期闪过一丝彩色,偏头问道:「这么说他足可对付姓许的了。」

  彩衣老抠轻轻一哼道:「姓许的一身所学,表面上似乎并不太强,但据老身
观察,此人心机极深,极可能深藏不露。」

  她不待常慧开口,接着说道:「七年前,龙颈拗禁洞成立之初,你师父曾向
教主提议,由老身前去主持,后来教主却派姓许的来,这件事,他自然有耳闻,
因此表面上对你师父事事恭顺,实际上他并不买咱们的帐……」

  常慧道:「原来还有这段经过,弟子从没听说过。」

  彩衣老妪冷冷一笑道:「你自然没有听说过,所以……」说到这里,忽然抬
头问道:「是素贞么?」门外一个少女声音应了声「是」。

  彩衣老妪道:「进来。」门口翩然走进一个青衣少女,正是玄衣女的第三弟
子高素贞。

  彩衣老妪倏地站起身来,一手抓起鸩头杖,说道:「好,咱们走。」

  二更时分,山气沉沉,星月朦胧。在群山间一条绕着山盘行的羊肠小径上,
正有一条人影,朝西奔行。深山,深夜荒僻无人的羊肠小道,普通人只怕寸步难
行,但此人却奔行得比飞还快。他去的方向,正是龙颈拗,因为这条小径,就是
直通龙颈拗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小径朝一处两山夹峙的狭谷中延伸而入。如今他
已经到了狭谷的前面。

  还没进入谷口,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来人止步。」两道灯光,已崖上直射
下来,正好照到这人的身上。

  这下,看清楚了,来人身穿青布长衫,是个腰背微弯的老头。看去不过五十
出头,削瘦脸,酒糟鼻,双颧凸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疏朗朗的
几茎苍须,这时耸着双肩,脸含微笑,在崖前站停下来。就在灯光亮起的同时,
狭谷中已然迅快闪出两个身穿蓝布短褂,腰束草绳,手握猎叉的汉子。

  他们本来来势汹汹,大有喝问之意;但一眼看到谷外站着的酒糟鼻老头,挺
起的胸脯,立时馏了下去,神色恭敬的躬躬身道:「小的见过使者。」

  原来这糟鼻老头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他一手摸着苍须,笑了笑道:「大家都
是自己人,二位不用多礼。」

  两个猎户装束的汉子直起腰,由左首的一个说道:「家师就在谷中,使者请
进。」

  夏子清颔首道:「二位辛苦。」举步朝谷中走去。

  龙颈拗果然形势十分险要,谷中两山夹峙,狭窄如弄,大概只能容得两骑并
行,地势形成斜坡,逐渐向上,两边壁立如削,危石欲坠。夏子清随着山势,一
路往上,登上山岭,左首忽然呈现数亩大小一片平崖,盖着几间瓦屋,隐隐射出
灯光。门前放一张藤椅,端坐着一个浓眉黑脸,上身赤膊的高大老一者,一手谣
着蒲扇,正在纳凉。

  夏子清刚刚登上山岭,那高大老者已经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呵呵笑道:「夏
兄真是忙人,昨晚兄弟轮值,你匆匆赶来,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今晚又来,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来,来,今晚总没事了吧?兄弟正好有一缸上好茅台,咱们
好好喝上几杯。」

  夏子清听的不觉一怔,心中忖道:「原来夏子清昨晚才来过,只不知这黑脸
老者是谁?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原来这夏子清正是石中英所乔装。

  他是从常慧口中,得知夏子清是他门的总坛的巡主,经常传达总坛命令,才
改扮了夏子清来的。此时听那黑脸老者一说,不觉伸手摸摸酒糟鼻,想起夏子清
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当下耸了下肩,连连拱拱手道:「老哥原谅……」

  黑脸老者没待他说完,洪声道:「怎么?关某面子不够?」

  夏子清连忙笑道:「你关老哥这么说,兄弟就担当不起了,咱们是多年老弟
兄,有酒喝,能不奉陪……」

  黑脸老者洪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叫他们搬张椅子来,咱们就在这里。」

  夏子清笑了笑道:「关老哥真是急性子,兄弟话还没说完呢。」

  黑脸老者道:「你还要说什么?」

  夏子清歉然道:「兄弟隔天再叨扰,今晚可不成。」

  黑脸老者道:「你又有什么事?」

  夏子情道:「不瞒关兄说,兄弟还得赶去见副总巡主,而且今晚是你关兄轮
值,凡事也总得小心些才好。」

  黑脸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副座今天特别下了道命令给值日
的老何和我,说近日内若是有人闯关,如果发现他武功太强,就不用硬拼,只管
放他进去,既要放他进去,兄弟还小心个屁?」这人有些像猛张飞,说话粗鲁但
也极为率直。

  夏子清显然并没注意他说的话,只是拱拱手道:「关老哥,请恕老兄弟要事
在身,要失陪了。」

  黑脸老者道:「夏老哥既然有事,那就请便吧。」

  夏子清连说:「少陪,少陪。」就举步往岭后而去。

  就在夏子清走后,没有多少时间,但见一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匆匆的赶上来,
见到黑脸老者慌忙躬身行礼道:「启禀师父,罗家山桑老护法驾到。」

  罗家山桑老护法,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也。

  黑脸老者不觉一怔,龙颈拗禁室,直属总坛管辖,不受罗家山节制,只不知
彩衣姥姥责夜赶来,究竟有什么事?但是彩衣姥姥桑大娘乃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
姐,他可得罪不起,慌忙抓起搭在藤椅背上的上衣往身上一披,他连钮扣还没扣
好,就听一个苍劲的笑声传了过来:「关巡主大概想不到老身会连夜赶来吧?」

  随着这一声笑声,崖上登时多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身后
紧随着两个青衣劲装少女,则是高素贞和常慧两人。黑脸老者慌忙拱手道:「属
下不知老护法驾到,有失远迎。」

  论地位,护法和副总巡主相等,他是巡主,自然得称属下。

  桑姥姥手扶鸩头杖,白净的脸上,微有笑容,朝黑脸老者颔首道:「关巡主
好说。」

  黑脸老者关长胜,外号黑虎神,是主持龙颈拗禁室副总巡主手下四大巡主中
的首席巡主,教中地位并不算低。他看桑姥姥口气托大,心中老大的不悦,但依
然陪笑道:「桑老护法贵夜莅临,必有见教,属下洗耳恭听。」

  桑姥姥口中「嗯」了一声,目光一掠,徐徐说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
们到屋中再说。」

  黑虎神听的又是一楞,彩衣姥姥的口气,他自然听得出来可能有什么机密之
事,当下连连拱拱手道:「是,是,桑老护法远来,自该到屋中待茶。」

  说完,就侧身肃客。桑姥姥也不客气,随着他举步入屋。

  这是轮流守关的歇足之处,中间一间,算是客堂,也只放了几把椅几。黑虎
神引着桑姥姥进入客室,桑姥姥实不客气在上首一把藤椅坐下。一名猎户装束的
汉子端着一盅茶送上,立即退了出去。桑姥姥朝高素贞、常慧两人挥了挥手道:
「你们也出去。」

  高素贞、常慧躬身应「是」,一起退出屋去在门口站定下来。

  黑虎神自然知道她们虽是退出屋去,实则站在门口,防人偷听只要看她们这
番举动,显然有着极重要的事故,心头只是惊疑不定。只听桑姥姥沉声道:「关
巡主。」

  黑虎神惊然一惊,慌忙欠身道:「属下在。」

  桑姥姥双目炯炯,注视着黑虎神,神上脸色渐渐凝重,一字一字的道:「你
看许傅经为人如何?」

  黑虎神迟疑的道:「这个……」

  桑姥姥凛然道:「老身是奉命调查来的,关巡主但说无妨。」

  黑虎神已经意味到事太严重,目光抬视,问道:「只不知老护法问的是那一
方面的事?」

  桑姥姥沉声道:「他有二心。」

  黑虎神心头不期猛然一震,意犹未信,问道:「二心?」

  桑姥姥「晤」了一声,冷冷说道:「不错,他有背叛本教的企图,不知关巡
主知不知情?」

  黑虎神神情连震,惶然道:「属下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属下觉得此事不大
可能。」

  桑姥姥沉着脸道:「许傅经叛教有据,你还想替他掩饰么?」

  黑虎神欠身道:「属下不敢。」

  桑姥姥看了他一眼,才道:「老身奉教主之命,特地调查此事,所以……」

  拖长语气,并不再说下去。

  黑虎神连应了两个「是」,他除了应是,已经没有置嗤的余地。

  桑姥姥续道:「他叛教罪行,老身已经握有确切的资料,因此,老身觉得关
巡主应有自处之道。」

  黑虎神关长胜恭谨的道:「属下剖心沥肝,可表天日。」

  桑姥姥重重的冷哼一声,道:「你要洗刷附从之嫌,应该以行动来证明。」

  黑虎神也是老江湖了,这话如何听不出来,慌忙拱手道:「老护法来了,正
是属下之中,如有用得着属下之处,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桑姥姥听得稍感满意,点头道:「如此就好,老身之意,关巡主最好写
一封密报,呈由副教主转呈教主,检举许傅经叛教经过,历举事实,老身可以把
这封密告,当作者身尚未到达之阶接到的,这样,关巡主不但可以将功赎罪,也
洗脱了附从的罪嫌。」

  黑虎神心头已经明白,这是桑姥姥公报私仇,有意安排,志在剪除许副总巡
主,再进一步说,桑姥姥既是副教主玄衣女的师姐,此一行动,显然也得到副教
主的同意或支持。这么一想,试问到了此时,他还能不同意吗?当下拱拱手,黑
脸上流露出一片感激之色,慎重的道:「多谢老护法指示,只是属下对许总巡主
知道的不多……」

  桑姥姥嘿然笑道:「副教主对关巡主极为器重,老身临行前,还特别交代,
关巡主真有附从之嫌,也务必设法开脱,因此老身已经替你找几条许博经的叛教
罪状在此,关巡主只要把它写上就是了。」

  说完,果然从大袖中取出一张笺纸,随手递了过去。

  黑虎神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心中暗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但他神色却愈为虔敬,说道:「属下能洗脱罪嫌,皆出老护法所赐?只不知
老护法还有什么差遣之处?」

  桑姥姥脸上有了笑意,点头道:「老身这里有密柬一封,关巡主依计行事就
好。」说完,又从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朝黑虎神递去。

  黑虎神接过密柬,躬身道:「属下遵命。」

  桑姥姥蔼然笑道:「老身早就知道,关巡主是明白事理的人,今后自会有你
的好处。」

  黑虎神恭谨的道:「多谢老护法的栽培。」

  桑姥姥一阵嘿嘿干笑,站起身往外走去,口中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
们走。」

  再说石中英乔装鬼影子夏子清翻过岭脊,羊肠小径,一路往下,两边依然壁
立如削,十分险峻。这样走了半里来路,山径又逐渐往上,抬头望去,一道峻岭
横互上头,心中暗道:「龙颈拗三起三伏,这里敢情是第二道峻岭了,只不知守
关的是谁?」

  心念转动之间,脚下自然丝毫不慢,快要登上岭头。

  只听岭上有人高声说道:「来的可是夏老大么?」

  石中英哈哈一笑道:「正是兄弟。」双脚一点,人已随声而止。

  但见一方大石崖上,站着一个一身劲装双肩套着一对日月双环的大汉,看去
不过四十出头,身材魁梧,一望而知是位练外门功夫的高手。石崖上地方虽然不
大,但两人相距,还有两三丈远近。那汉子慌忙迎了过来,大笑一声,抱拳道:
「果然是夏老大,兄弟一向自诩眼力不错,方才只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一路腾
跃而来,除了你夏老大,还有谁能有这份轻功?」

  石中英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只要听他口气,定然和夏子清是极熟的人,
一时不便称呼,只好摸着酒糟鼻。呵呵笑道:「自己弟兄,这不是给我戴高帽子
么?江湖朋友就因为兄弟只有这点轻功,才给我弄了个鬼影子的外号,若是兄弟
的轻功真算高明,为什么不给我取个仙影子呢?」

  那汉子也大笑道:「夏老大这么一说,兄弟这『双环将』更差劲了,只不过
是个聊备一格的偏将、牙将而已。」

  原来他叫双环将。

  石中英在他笑声之中,拱拱手道:「咱们一见面就说笑,兄弟还有急事,必
须在三更之前赶到,面见副老总,可要失陪了。」

  双环将听说他身有急事,不敢挽留,也拱拱手道:「夏老大既然有事,那就
请吧。」

  石中英不再多说,纵身掠起,一连几个起落,便已登上第二道峻岭,眼看山
径果然又开始往下,心中觉得暗暗好笑,自己只是听常慧说过龙颈拗地势险峻,
预料必然有人把守,才乔装夏子清而来,不料却扮对了人,居然一路通行无阻。
如此看来,夏子清在他们教中,人缘相当不错。

  龙颈拗三起三伏,石中英越过两重山岭,一路往下,又行了一里光景,如今
山径又开始往上了,等他登上山岭,但见岭上一片平地,两边站着四个一色天蓝
劲装,背负长剑的少年男女。两个男的年约二十六七,一脸彪悍之色,两个女的
长发披肩,也有二十左右,丰姿绰约,妖艳动人。

  他们一眼看到来的是夏于清,慌忙一齐躬身去,同声说道:「小侄、侄女叩
见夏师伯。」

  石中英听他们口气,便知是独眼龙许傅经的门下,这就摸着酒糟鼻,呵呵笑
道:「四位不可多礼,今晚是你们值班?」

  夏子清有个习惯,时常用手摸酒糟鼻。

  左首为一个答道:「这十天,轮到咱们师兄妹四人值夜。」

  石中英连连点头道:「好,好,老朽身有要事,找你们师父去。」

  左首那人躬身道:「夏师伯请。」

  其余三人也一起躬身为礼。

  石中英和他们略为点头,就举步往岭后山径行去,现在走的当然又是下坡。
龙颈拗三起三伏,这是第三个下坡。山径两边,依然峭壁夹峙,星月无光。正行
之间,突听身后「嗤」的一声,一道黄色火花,冲天飞起,「叭」的一声,散作
满天花雨,缓缓消失不见。

  石中英心知这是他们的暗号无疑,脚下加快,一身奔行而下。不消多大的工
夫,便已走下山坡,地势渐平,一条山径、沿着山脚,朝上绕去,这样又走了半
里光景,山谷已到尽头,前面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壁下,是人工开凿的一个
穹门隧道,拦以大铁栅,中间是两扇铁栅门,敞什无阻。

  栅门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天蓝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身子挺得笔直,
看到石中英走近,一齐躬下身去,动作划一。石中英中心中暗暗忖道:「自己若
不是乔装夏子清前来,光是三处山岭上守卫的人,和这道铁栅门,就不知道要费
多少手脚。」

  这条隧道,不过一箭来远,出口处依然是个穹门,穿过隧道,是一处四面峭
壁环绕,地势如盆的一座绝谷。中间有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大路,两边种了不少花
树,月色朦胧,花影迷离,居然别有天地。石中英因贼巢已在眼前,他纵然艺高
胆大,心头也不期有些紧张,只是顺着青石道路行去。

  谷底不过半里见方,转眼工夫,便已行北首一座高峰之下,但见石阶百级,
矗立着一座黑压压的巨宅,雄踞山麓。石中英登上石阶,就见大门中并肩走出两
个十六八岁的绿衣少女手执纱灯,朝石中英躬身一礼,驾声历历,说道:「家师
已在花厅等候,特命弟子前来迎近。」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独眼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一手摸着酒糟鼻,呵
呵笑道:「二位姑娘请啊。」

  二名绿衣少女手提纱灯,转身在前领路。

  石中英随着她们身后,进入大门,但觉左转右折,穿过几重门户,一直走入
一座花木扶疏的庭院。两绿少女在三间敞轩前站停,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回
禀师父,夏使者来了。」

  敞轩中传出一个狼曝般的声音,叫道:「快请。」

  两名绿衣少女迅快侧身退下一步,躬身道:「家师请使者入内相见。」话声
未落,门口湘帘,已经一左一右撩开。

  石中英也不客气,呵呵一笑道:「兄弟又来了。」举步往里行去。

  这间敞厅,不仅画栋雕梁,装点得金碧辉煌,三面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这
时中间一把金蚊倚上,已经缓缓站起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黑袍,发挽道譬,脸凹
如饼,双颧高突,左眼已瞎,右眼光逼人,狮鼻阔口,刻下疏朗朗飘着几茎花白
白髯。不用说,他就是主持尤颈蝴禁室的独眼龙许傅经了。

  「哈哈。」独眼龙敞笑一声道:「夏老哥,兄弟早就叫你住上几天再走,你
却一刻也留不住,现在如何,不是又赶来了么?」

  石中英耸耸肩,苦笑道:「兄弟若是有你副老总这份福气,才能坐镇一方,
只可惜兄弟生成是奔波的命。」他因对方和夏子清是极熟之人,因此竭力模仿着
夏子清的说话和举动。

  独眼龙笑道:「兄弟纵然坐镇,但还是要听你夏老哥的。」这话是说夏子清
是总坛传达命令的使者。

  两人相对大笑,各自落坐。说话之间,早有一名绿衣少女托着只一只青铜茶
盘,走了进来,端上两盅香茗,放到几上,便自退去。独眼龙独目一注,问道:
「夏兄惫夜赶来,可是教主有什么指示么?」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呵呵笑道:「副老总这下可猜错了,兄弟并非奉教主之
命来的。」

  独眼龙一手拂须,沉吟着笑道:「夏兄总不至于为了兄弟一缸陈年女儿红,
还没喝完,才赶来的吧?」

  石中英听到说起酒来,不觉摸摸鼻子,笑道:「兄弟就是嘴馋,也不敢巴巴
的赶上几十里路,贪夜来惊动你副老总了。」

  独眼龙右目乍睁,突然道:「夏兄此来,莫非有什么重要消息见告?」

  石中英道:「兄弟是特地给你副老总送信来的。」

  独眼龙目射奇光,诧异的问道:「给兄弟送信?」

  石中英道:「不错,若非事情紧急,兄弟还不用连夜赶来呢。」

  独眼龙道:「究是什么急事,劳动夏兄亲自赶来?」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封副教主抓到一个姓石的小子,叫做石中英,据
说他是六合剑石大侠的儿子……」

  独眼龙奇道:「他会是教主的公子。」他这句话,听的石中英不禁一楞。

  听他口气,他们教主,竟是自己父亲。不,这不可能。这大概又是贼党故弄
玄虚,他们假冒自己父亲,充任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又利用父亲的名义当他们的
教主。这批贼党,当真可恶已极。他尽管心头愤怒,但脸上却丝豪不露,只是笑
了笑道:「副老总且别打岔,听兄弟说下去。」

  独眼龙一手捋须,口中「晤」了一声。

  石中英续道:「这姓石的小子,一再和本教作对,这次他是为了腔顺掌门蓝
纯青等人为本教所擒,一路找到九里龙孟家寨去,才被副教主擒来……」

  口气略顿,接下去道:「那知这小子乘封副教主外出,伺机逃脱……」

  独眼龙颔首道:「夏兄就是为此事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这小子虽然并不知道蓝纯青等人,囚禁在龙颈拗禁室,
但他已知封副教主把孟家寨公主孟双双送来此地。」他这番话,含有试探性质,
若是蓝纯青等人,确实被囚禁在龙颈拗,独眼龙自然不会否认。

  独眼龙右眼独目异采闪动,点头洪笑一声道:「兄弟听夏兄说过,这小子还
精擅易容之术。」随着这句话,人已霍地站了起来。

  石中英心头虽有几分警觉对方口气有异,但还没想到自己在谈话中,已然露
了马脚。独眼龙举掌击了三下,说道:「请何、钟二位巡主进来。」

  伺立厅前的一名绿衣少女躬身领命,转身走前门口,娇声说道:「副总巡主
有命,请何、钟二位巡主人内。」话声方毕,只见门口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
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个中等身材,年约五旬的老者,生得浓眉吊眼;蓝衫。灯笼绔,空着
双手,目光炯炯,一望而知是个内外兼修高手。后面一个五短身材,生得小眼塌
鼻,尖腮苍须背后交叉背着两柄虎头钩,因他身材短小,更显得步履沉稳,这两
人正是龙颈拗四位巡主中的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

  两人走入花厅,同样的拱拱手道:「属下见过副总座。」

  独眼龙右眼精光电射,伸手一指石中英,阴森一笑道:「何见、钟兄,快来
见过夏使者,他今晚赶来龙颈拗,就是为了孟双双来的了。」说罢,呵呵大笑起
来。

  何东山、钟仲豪两人,进入花厅之后,就左右分开,一言不发,走到石中英
八尺距离,就停了下来。这一来,石中英无形之中,就陷在他们三人品字形的包
围之中,独眼龙这句话说的已极露骨,他是「为孟双双来的」。

  石中英当然听得出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听他口气,好像已经知道自
己乔装夏子清来的了。」心念闪电一转,但他艺高胆大,那会把面前三人放在眼
里?依然不动声色,一手摸着苍髯,耸耸肩,干笑一声道:「副老总这话,倒像
是说兄弟不该赶来给你报信的了。」

  独眼龙点头,皮笑肉不笑的道:「夏兄今晚确实不该来的。」

  石中英愕然道:「为什么?」

  独眼龙沉笑道:「因为夏老哥昨晚就告诉兄弟,姓石的小子精擅易容之术,
而且专门跟本教作对。」

  石中英摸摸酒糟鼻,笑道:「副老总莫非怀疑兄弟……」

  独眼龙没待他说完,连连摇手道:「兄弟对你丝毫没有怀疑之处,因为夏老
哥一个人喝了大半缸女儿红,已经睡了一整天,此刻还未醒哩。」

  夏子清宿酒未醒,还在昏昏大睡,眼前夏子清,自然是假的了。石中英听得
不期一怔,继而大笑一声道:「原来副老总早就知道石某是乔装的?」

  他话声甫落,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笑着说道:「谁说兄弟宿醉未
醒?兄弟是因为起来了没事可做,还是多躺一回,养养精神也好。」

  花厅外,随着话声,施施然走进一个身穿青衣长衫,腰背微驼的酒糟鼻的老
头。此人非他,赫然又是一个鬼影子夏子清。他耸着双肩,笑嘻嘻的道:「石公
子扮得维妙维肖,连声音都丝毫不差,几乎使老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夏子清,
易容如此,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若不是假扮夏老夫子,龙颈拗三关,就很难通过,那
能进入花厅,见到你副老总?」

  独眼龙沉笑道:「见到本座,又能如何?」

  石中英道:「副老总是龙颈瑚的主持人,见到你,就好请你陪同在下到囚人
的地方去看看,而且也只有你副老总,才有释放囚禁人之权……」

  独眼龙深沉的道:「你要本座放人?」

  石中英道:「在下正有此意。」

  独眼龙嘿然道:「你不是从罗家山玄衣女宫逃脱出来的么?」

  石中英道:「正是。」

  独眼龙道:「如此甚好,本座也有意把你擒下来呢。」左手一抬,突然向石
中英右腕扣来。

  石中英站立不动,口中笑道:「副老总是想伸量一下在下的武功了。」

  右手抬处,五指反向独眼龙左腕扣去。这一招,双方动作均快,暴伸疾缩,
倏发倏收,快得如同闪电,但两人只发了一招,便自收手。

  独眼龙右目异采一闪,沉笑道:「很好,何、钟二位巡主你们把他拿下。」

  何东山猛地跨上一步,大喝道:「小子,你还要老夫动手么?」挥手击出一
掌。

  石中英嘴角微含冷笑,不言不动,一无表示,直待何东山的掌风,离他胸前
不过二尺光景,才左手一撩朝钟仲豪推去。钟仲豪跟着跨出一步,刚撒下双钩,
突觉掌风盈耳,一股劲力,直向身侧撞来,一时之间,忙将双钩交到左手,推出
右掌,硬接袭来的掌势。

  两股掌力乍然一接,响起蓬地一声大震。何东山、钟仲豪两人之间,陡然涌
起一阵旋风,吹得两人衣衫,猎猎有声。钟仲豪吃亏在毫无准备,出掌较迟,硬
被迈退了一步。何东山则站立原处,凝然不动,但脸上却流露出惊异神色。

  这也难怪,这一掌他明明对准石中英击去,掌风到了半途,不知怎的竟然一
个拐弯,撞向了钟仲豪,教他如何不凛然变色。钟仲豪接下一掌,才发现掌是何
东山击来的,心头微温,嘿然道:「何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何东山道:「对不住,这小子手法怪异得很。」话声出民人已纵身一扑,一
招「直叩天门」,朝石中英当胸印去。

  石中英朗笑一声道:「你自己拿捏不准,又怪得谁来?」

  在他说话之时,钟仲豪双钩一分,口中大喝道:「小子,接我一钩。」

  说时一钩,两道钩形精光,交剪般袭到。石中英右手顺着何东山掌势一引,
何东山身不由己撞出半步,石中英半推半送,朝独眼龙推去。

  在何东山擦身而过之际,低低说道:「别让你们的副老总闲着。」他功臻上
乘,这一记「接引神功」,看来使得轻描淡写,如顺水推舟,右掌直伸,硬是朝
独眼龙冲了过去。

  石中英左手推出,身子微微一闪,便已到了钟仲豪身后右手一挥,低声道:
「你快去接应。」

  钟仲豪双钩似蚊龙出水,招式递出,顿失石中英所在,心头方自一怔;左肩
已被一股无形大力拂上,连人带钩一个旋身,跟着何东山身后,朝独眼龙撞去。
独眼龙许傅经要两人出手,一来自恃身份,二来想瞧瞧石中英的武功路数。

  按说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两人,身为教中巡主,都是一把好手,
两人同时出手,对付一个石中英,应可说是游刃有余。怎知两人一上场,就被石
中英轻描淡写的两手,就闹得昏头转向,身不由己。独眼龙睹状之下,独目精光
闪动,心下也不禁暗暗凛骇,在何东山飞一般冲来之时他已飘身退开数尺,一言
不发,右手暗运功力,伺机袭击。

  七步追魂何东山虽被石中英「接引神功」推出,但他毕竟成名多年,对敌经
验丰富,顺势冲出,到了四五步处,立即一个急旋;卸去了身上推力,左足一个
拗步,上身随着扭转,右手一抖,一道银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他外号七步追
魂,这一记抖手打出的练子镖,才是他成名多年的绝活,七步取敌,百发百中。

  钟仲豪站出去了四五步,突然怀抱双钩,朝地上一个跌扑,词样卸去了「接
引神功」的推力,身如懒驴打滚,双钩运转如飞,猛向石中英双足砍来。两人几
乎是同时发难,各自使出了最凌厉的压箱子本领。

  独眼龙岂肯放过这一机会,口中沉笑一声:「阁下接我一拳。」

  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过来,他果然不愧副总巡主,武功内力,胜过何、钟二
人甚远,一拳甫出,就有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然有声地朝石中英冲击过来。

  势道之强,有如巨浪撞岸一般,但在这记强劲的拳力后面,左手五指,黝黑
如墨,悄无声息,也不带丝毫劲力的随后抓到。何东山的练子缥银光一闪,击到
石中英后心的同时,钟仲豪从地上翻滚而来,飞转如轮的双钩也正好攻到石中英
足径。

  当然最强劲猛的一记攻势,还是独眼龙当面的一拳。他这一记拳势,不但是
掩护他自己悄然发出手的「黑龙爪」,同时也是掩护何、钟二人的攻势,用以转
移石中英的注意力,用心可谓恶毒已极。

  鬼影子夏子清看得大惊,急急叫道:「副座,要擒活的。」

  要擒活的,就是暗示独眼龙不可伤了石中英性命。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他话声方出,石中英倏的回过头来,笑道:「夏老
夫子放心,在下还不想死。」

  上半身疾快的转了过来,右手一抄,已把何东山一支青色闪闪的亮银练子缥
接到手中,拇指和食中二指轻轻一掐,就像掐面条一般,把一根百练精钢的练子
掐断。在这同时,只见他左足一提,往下踏去,紧接着右足再提,往下踏,挣挣
两声,把钟仲豪滚地砍来的两把虎头钩,一起踏在脚下。

  何东山看他伸手抄镖,他七步追魂在练子镖上下了几十年功夫,岂有这般简
单?只要一抖手,飞锑就能使出各种攻敌的变化,那知等他抖手之际,已经只剩
了一根练子,练上的喂毒三棱镖却已被石中英掐断。钟仲豪被石中英踏住双钩,
用力一挣,那想挣得分毫。心头大惊,只好赶紧放弃双钩,身子就地一滚,飞快
的往后滚退出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三方动作,全部快如闪电,石中英只顾到掐断练
子,接镖在手,双足同时踏住了双钩,但他似乎忽略了独眼龙迎面击来的一记拳
风。照说独眼龙这记拳风,不但迎面击来,而且劲风强然,势如开山,他不应该
忽略的,那只有一个理由,他在同一时候,接下练子缥,踏住虎头双钩,已经无
暇再顾到独眼龙的拳风了。

  尤其何东山的练子镖是朝他后心打来的,他回身接缥,上身转了过来,这一
来,本来迎面击来的拳风,却变成击到后心,石中英再待转身,自然来不及了。
但听「蓬」的一声,力足开山的一记拳风,不偏不倚,端端正正击在石中英的后
心之上。但见石中英除了身上一袭青布长衫,缓缓鼓起,接下一拳,又缓缓平息
下去,他好像毫无所觉,依然静如山岳耸峙,凝立原地。

  这一下直看得独眼龙凛然变色,独目之中迅快的飞闪过一丝惊厉之色。但他
这一拳,虽然风声如潮,劲力极猛,其实他只使了八成力道,也可以说是虚张声
势,因为他在拳风后面,暗藏了一记杀手,那是他右手跟着而来一记「黑龙爪」
五指箕张,黝黑如墨的一只铁骨手爪。

  就在他手爪快要抓上石中英后心,相距不到一尺,石中英已经迅快的转过身
来,他脸上依然含着微笑,右手一送,把接来的一只练子镖,朝他掌中塞去。独
眼龙这一抓之势,到了距石中英后心不到一尺之际,去势突然加速,那知石中英
出手比他还快,练子嫖塞到他手中,他五指也正好骤然抓拢。

  练子镖锋利无比,而且何东山还在缥刃上喂上了他的独门奇毒隐泛青光,独
眼龙这一抓紧,但觉掌心一麻,急急松开五指,掌指间黑血泉涌如注,握在掌心
的赫然是一只泛着青光的练子缥,独眼龙「黑龙爪」,也是极为厉害的毒招,正
因为他的手爪练有毒功,更怕遇上奇毒,他一眼看到自己掌指被何东山练子镖划
破,登时脸色大变,急忙掷镖在地,大声喝道:「何巡主,快把解药拿来。」

  何东山还未答话,突听夏子清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何巡主,别忘
了兄弟方才和你说的话。」

  何东山微微一怔神,连忙躬身道:「回副座,属下没把解药带在身上,属下
这就去拿。」

  独眼龙喝道:「快去快回。」何东山答应一声,匆匆往厅外奔去。

  石中英站在原地,朗笑一声道:「许傅经,你既无法把在下拿下,那就只有
劳驾陪在下到囚人的地方去走一趟了。」

  独眼龙许傅经闻言不由大怒、冷哼道:「你以为本座落败了么?」

  石中英道:「难道你还不承认?」

  独眼龙独目喷火,喉间沉嘿一声,身形一闪而至。双手开闹。之间,掌影如
轮,向石中英劈击过来。石中英微晒道:「阁下大概还不服气吧。」

  说话之时,独眼龙已经双掌连环,急扑而至,他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欢手轻
巧绝伦的挥动了两下,便已挡开独眼龙的攻势。

  独眼龙心头又急又怒,一连攻出了十余招,都被石中英轻描淡写封挡开去,
独眼龙有手负伤,不敢再使「黑龙爪」,但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在贼党中
能担任副总巡主,职位已是极高,武功纵然挨不上第一流,也在一流与二流之间
了。

  他此刻连攻了十余招、怒火渐炽,掌势愈来愈快,攻势也愈见愈凌厉。但不
论独眼龙的攻势如何凌厉,石中英始终站在原地、双手挥洒,从容应付。独眼龙
连攻了二十招之后,心知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劲敌,心中暗暗忖道:「今晚情形,
自己如若再不施展毒手,等他出手回击,我就很难是他的对手了。」心念闪电转
动,右手一抬,振腕发出一缕指风,直袭石中英的前胸。

  他这一指,使的正是「黑龙爪」的指功,指风之中,夹着一股腥膻之气,宛
然有声,嗤如毒蛇噬人,出手奇快,凌厉无匹。石中英似是亦有警觉,并未举手
封挡,一直站在原地的人,忽然横跨一步,避了开去。独眼龙一指出手,只见他
左手蓝光一闪,多了一柄蓝汪汪的毒匕首,蓝光乍现,一招「物换星移」,脚下
斜踩七星,欺到石中英身侧,陡然朝他右胁撩去。

  这一手,其疾若电,招式怪异,狠辣至极。石中英眼明手快,既非闪出,也
不是单纯的避让匕首,而是借势欺进,抢到了最为有利的反击位置,这正是魔教
中最神奇的「五遁身法」。石中英身形斜进,左手化爪,疾向独眼龙右肩抓去。

  他这一手,使的原是峨嵋「伏虎拳」中一记「反擒虎领」,按说但本已抢到
了最有利的位置,这一招就该乎到擒来。怎知独眼龙同样右足斜跨半步,身形一
侧、又抢到了石中英侧面,侧身探臂,淬毒匕首霍地斜划而出。

  他这侧身进招,正好避开了石中英一抓之势,变成避招进招,拳法奇特,招
式更是怪异,匕首虽短;出手锋锐勇猛。石中英心头不期一楞,因为对方使的这
一记拳法竟然也是魔教「五遁拳法」。就在他微一怔楞之间;独眼龙欺身直道,
如影随形,左手淬毒匕首如灵蛇吐信,伸缩不已,嗖嗖之声,刺耳惊心,宛如草
间毒蛇,疾窜逐人。

  一时之间,迫得石中英毫无一丝缓手的余地,心头更是惊凛,暗道:「此人
武功,好像在片刻之间,增强了许多。」

  心念转动,脚下暴闪数尺,右腕抬处,涮的一声从袖中飞出一道青光,手上
登时多了一柄三尺软剑,剑尖一指,朗笑道:「阁下果然深藏不露,身手非凡,
看来在下要你副总巡主带路,说不得只有把你擒下才成。」话声出民青光连闪,
已然攻出三剑,这三招攻势,一气呵成,快迅绝伦,立时把独眼龙逼退两步。

  独眼龙在先前这阵抢攻之际,已然运气闭住右腕经穴,但经过这一阵工夫,
眼看何东山还未及时赶来,自己一条右臂,却已隐隐感到麻木,心头大为焦急,
独目凶睛一转,只见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不知何时,已经俏悄退走,只有一名
绿衣少女,还站在门口,心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绿珠,还不快去叫何
东山前来。」

  绿珠,正是伺立门口的女弟子,但她站在门前,竟然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生似定住了一般。石中英也暗暗觉得奇怪,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何以会在自己
和独眼龙动手之际,悄然引退?他不知这是彩衣老妪桑大娘为要借石中英之手,
除去独眼龙,暗中早已有了安排。

  鬼影子夏子清在未调升总坛使者之前,原是九里龙孟家寨的总教头,受罗家
山玄女宫副教主玄衣女的节制,自然是玄衣女的心腹。此次他虽是传达总坛命令
而来,但也受了彩衣姥姥的嘱咐,事先和何东山、钟仲豪取得了联络,独眼龙掌
指被何东山淬毒练子镖划破,一个使用淬毒暗器的人,解药怎会不带在身边?

  何东山一走,夏子清、钟仲豪也悄悄退出了花厅,正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
独眼龙若是死在石中英手下,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被石中英擒住,胁迫他领到
囚人的石室去,也好给他按上一顶帽子,说他勾结护剑会,自然成了叛教死罪。

  这一内情,石中英并不知情,就是独眼龙也同样蒙在鼓中,闲言表过,却说
独眼龙看夏子清、钟仲豪两人乘自己动手之时,悄悄退走,心中不由大怒,大喝
一声:「小子,你少发狂言。」突然欺身而上,左手淬毒匕首,刷刷刷,上下交
飞,急攻而至。

  石中英大笑道:「来得好。」

  他长剑在手,何惧你淬毒匕首,剑光一闪,就听「咯」的一声,把对方匕首
削去了寸许长一截。

  独眼龙又惊又怒,疾飘四尺,厉喝道:「姓石的小子,我和你拼了。」

  左手一抖,半截断匕,化作一道蓝光,朝石中英当胸激射过来,同时双足一
顿,一个人突地一沉,往下落去。

  石中英不防他断匕脱手打出,只是为了掩护他遁走,心头一惊,举剑一撩,
「叮」的一声,磕飞断匕,纵身飞掠过去,只见地上青砖,不见一丝缝隙;但独
眼龙早已入地遁走,没了踪影。举足在地上试蹬了几下,依然不见丝毫动静,心
中不禁暗暗纳罕,忖道:「独眼龙不是土行孙,当然不可能一下没入土中遁走,
那么这地下自然是有机关操纵无疑了。」

  心念转动,突然想到夏子清、钟仲豪二人,敢情是独眼龙示意他们先行退走
的了,想到这里,目光抬处,瞥见花厅前还立着一名绿衣少女,心中一动,立即
举步走了过去。绿衣少女站在门口,看到石中英手执长剑,朝门外走来,眨动眼
睛,脸上不期流露出惊容,紧盯着石中英,一霎不霎。

  石中英缓步走到她面前,说道:「姑娘是许傅经的女弟子么?」绿衣少女只
是眨了下眼睛,没有说话,也并未退去。

  石中英道:「令师已经逃走,在下不会难为于你,只希望姑娘好好回答在下
的问题。」

  绿衣少女还是眨着眼睛,一言不动。

  石中英口中「咦」了一声,奇道:「姑娘被人点了穴道?」

  随着话声,人已转到绿衣少女身后,举手轻轻一拂,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说道:「姑娘现在可以说话了。」

  绿衣少女没有逃走,自顾自舒展了一下手足,望望石中英,问道:「你要问
什么?」

  石中英道:「姑娘就是绿珠吧?」绿衣少女粉脸和微酌,轻嗯了一声。

  石中英又道:「你是许傅经的门下?」绿珠又嗯了一声。

  石中英道:「那好,在下问你的话,希望好好回答。」绿珠这回没有作声。

  石中英道:「花厅中的机关,你一定知道了?」

  绿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石中英朝她淡然一笑道:「在下答应过姑娘,不难为你,那是说,姑娘必须
和在下好好合作……」

  绿珠道:「我不合作呢?」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徐徐说道:「在下跋涉千里,为的是救人而来,在下并
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绿珠脸色微变,道:「你待怎样?」

  石中英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生得很美。」

  花厅是虽然灯火通明,但此刻除了石中英和她,并无第三个人。石中英这句
话,听到绿珠的耳朵里,身躯微颤,不禁后退一步,目注石中英,口中依然倔强
的道:「怎么样?」

  石中英跟着逼进一步盘嫡剑剑尖一晃,说道:「姑娘若是说一句不知道,在
下就在你脸上划上一剑,你如说两句不知道,在下就划上两剑,一直划到你说知
道为止。」

  剑锋迈近她面前,森冷的寒气,直逼脸颊,就好像锋镐已刺在脸上一般,绿
珠把头仰后了些,脸上果然有了惧意,颤声道:「你……说过不难为我的……」

  石中英道:「在下答应不难为你,是姑娘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在
下问的话,你都说不知道,那就莫怪在下辣手摧花。」

  绿珠道:「若是我真的不知道呢?」

  石中英道:「在下问的,姑娘一定知道。」

  绿珠道:「那就问吧。」

  石中英剑尖一指,说道:「咱们到厅中再说,姑娘先请。」

  绿珠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进入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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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救出盟主

  石中英朝独眼龙遁走的地上一指。冷然道:「姑娘是许傅经门下女弟子,自
然知道厅中的机关埋伏,请你把这处地窖入口,打了开来。」

  绿珠在他锋利的胁迫之下,不敢再说一个「不」字,低着头,默默的数着方
砖,一手撩起长裙下摆,露出了一双红菱般纤纤弓鞋。难怪从前的女子,长裙曳
地,连弓鞋都不让人看到,原来那小小、尖尖、翘翘,而又刺绣精致的弓鞋,和
现在的迷你裙一样,男人看了会眼花镣乱。当然,迷你裙愈短愈妙,弓鞋愈小,
愈翘、愈妙,时代不同,审美观点各异,但发人逻思,迷你则一也。

  她弓鞋尖儿,着意的,卖弄的,轻俏的在花砖上连点。石中英目不转睛的看
着,渐渐有些眼花综乱,只觉她点的重复迅快而复杂,根本记不清楚。也许她是
故意如此,不让石中英看清,因为她在花砖上点得像舞蹈;但独眼龙遁走之时,
并没有这么复杂。

  随着绿珠弓鞋一阵点动,花砖地上,果然缓缓裂开数尺见方一个黑越越的窟
窿,一道石级,斜斜的往下延伸。绿珠抬头看了石中英一眼,说道:「我已经把
人口打开了。」

  她居然并未逃走。

  石中英颔首道:「很好,就请姑娘替在下带路。」

  地窖既以机关操纵,里面说不定会有埋伏,石中英遇上了事情多了,江湖经
验也随着老到。绿珠没有说话,低着头,跨上窟窿,石中英紧跟她身后,拾级而
下。这时,西跨院一个小院落中,横空飞来一道人影,疾然堕地,现出一个身穿
黑袍,左眼已瞎的白髯老人,独目炯炯,望着屋中,厉声喝道:「何巡主。」

  原来他正是从花厅地道中遁走的独眼龙许博经,这座跨院,敢情是七步追魂
何东山的住所。果然,独眼龙喝声甫落,屋内响起了何东山的声音应道:「属下
在。」

  随着话声,何东山耸着双肩,满头大汗的从屋中疾奔而出,一眼就看到独眼
龙,连连躬腰道:「劳动副座亲来,属下如何敢当?许副座已把姓石的小子拿下
了?」

  独眼龙独目之中,射出凌厉冷森的目光,直往何东山,沉声道:「你的解药
呢?」

  何东山举袖拭了把汗水,啼啼道:「属下该死,属下放在枕头底下的一瓶解
药……」

  他望望独眼龙,竟然不敢说下去。

  独眼龙厉声道:「解药怎么了?」

  何东山脸上汗水直淌,低头道:「不见了。」

  「什么?」独眼龙暴喝一声,左手已经随着扬起,但他还是忍了下去问道:
「你放在枕下,怎会不见了?」

  何东山道:「属下就是因为解药配制不易,平时不敢放在身上,怕万一遗失
的话……」

  独眼龙一条右臂,虽已运功闭穴,但山无法持久,闻言不觉截着他的话头,
喝道:「你还不快去找找看?」

  何东山望着他苦笑道:「属下全找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据属下看来,八
成是被人取走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檐上有人接口笑道:「是兄弟我……」

  那是鬼彤子夏子清的声音。

  独眼龙修地抬起头来,怒声道:「夏老弟这是什么意思?」他目光一抬,夏
子清就站在屋檐上,手中果然拿着一个小瓶,笑嘻嘻的道:「兄弟只是和何兄开
开玩笑的。」

  独眼龙已经意识到绝非偶然,心头不觉大怒,厉声喝道:「拿来。」身形霍
地拔起,快如离弦之箭,夏子清扑去。

  夏子清依然站着没动,但就在独眼龙纵起的同时,突然从暗处飞起了一道黑
影,现出一大一小两圈寒光,快逾掣电,横扫过来。独眼龙身起半空无处闪避,
但他一眼认出这一大一小两圈寒光正是双环将任公侠的钢环,百忙中功凝左臂,
挥手一掌,疾拍而出,口中喘道:「任公侠,你敢暗算本座。」

  他这一掌含怒出手,一股奇猛掌风,发如奔雷,撞在双环之上,挣然有声。
突袭而来的双环将任公侠双环吃掌风一震,借势朝斜刺里飞掠出去,但独眼龙也
因这一开口,身形跟着往下疾落,他身形甫落,又是一阵旋风,贴地滚来,两柄
钩形精虹,闪电朝双足研到,不用说,穿山甲钟仲豪了。

  独眼龙几乎气炸了心,猛一提气,身子离地拔起数尺,双足连环踢出。穿山
甲钟仲豪一招不中,身子一昂,嗖的一声窜了出去。独眼龙并未追击,只是在庭
中站停,厉声道:「你们都反了不成?」

  「哈哈。」一声洪亮的大笑,接道:「许傅经,反的应该是你。」

  此人声若洪钟,正是今晚轮值头关的黑虎神关长胜。

  独眼龙眼看了下四大巡主全已叛变,心头不禁微微一凛。这一情形,已极明
显,四大巡主的忽然叛变,不用说是受了鬼影子夏子清的煽动。自己右手如不被
何东山练子镖划破,纵然他们五人合击,也未必奈何得了自己。

  心念一动,不由嘿嘿冷笑道:「你门大概是受人煽动,才敢心生离叛,袭击
本座,须知本教教规森严,对付叛教之人,该当如何;诸位心里一定清楚,本座
看在咱门同事多年的份上,诸位只是一时受愚,这点本座可以不予计较,你们只
要把夏子清老匹夫给我拿下,今晚之事,就可一笔勾销。」

  因他解药在夏子清手上,非先把此人拿下不可。

  夏子清依然站在屋檐上,道:「许老哥这不是冤枉人么?兄弟也只不过是奉
命行事而已。」

  独眼龙厉声道:「你是奉谁之命?」

  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接口道:「是副教主的玄女令,你许傅经叛教有
据,着即拿下。」

  独眼龙心头一震,猛一抬头,厉声喘道:「原来是你姓桑的老虔婆和许某作
对,很好,许某主持龙颈拗,不受副教主玄女令节制,你要夏子清煽动四大巡主
叛教犯上,咱们到总坛评理去。」

  南首屋脊上,出了三个人影,那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和高素贞、常慧三人。

  桑姥姥手持鸩头杖,呷呷笑道:「不用了,老婆子来的时候,副教主曾有交
代,你如敢违抗玄女令,就可当场格杀勿论。」

  独眼龙自然知道今晚之局,自己断难讨得便宜,口中暴喝一声:「老虔婆,
你能对本座怎样?」

  暴喝声中,人已冲天扑起,挥手一掌,朝桑姥姥迎面击去,不,他只是虚晃
一招,身子在半空中一个急旋,突然朝北飞去。桑姥姥冷笑一声,凝立不动。就
在此时,北首屋脊上,忽然飞起一条灰色人影,一式「黄鹊冲霄」迎着独眼龙凌
空撞去。

  不,此人身形扑起,双掌骤发,朝独眼龙身前击到。这一下有如惊鸿一瞥,
势道既猛而快,独眼龙发觉拦袭自己的是鬼影子夏子清,急急发掌迎拒,怎奈何
右臂毒发,运气封住穴道,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两条人影凌空一接,发出了
「蓬」然一声巨响,半空中卷起一阵狂飓。

  夏子清这一击显然占了上风,他外号鬼影子,以轻功擅胜,一道人影,闪电
般斜飞出去,独眼龙吃他双学一震,再也提不住气,身子疾然直落。这小院中,
地方不大,四大巡主早已各占方位,等候着他。独眼龙身形方落,黑虎神关长胜
暴喝一声,身形横闪而出,抡掌便击,掌风盈耳,直叩脑门。

  独眼龙一声不作,反臂劈出了一掌,双足疾点,挺腰一窜,直向院门冲去。
七步追魂何东山手上没有练子镖,从旁掠出,追踪一拳,未曾击中。但听屋上一
声朗笑,夏子清双爪如钩,当头直扑而下、双环将任公侠在左,穿山甲钟仲豪在
右,一个双环摆动,一个双钩如剪,齐齐向独眼龙身前截来。

  独眼龙急急交进,独目之中,凶芒暴射,狂吼一声:「本座和你们拼了。」

  身形转若舵螺,左臂抢动,上下抡舞,接连劈出,双足也同时连环飞踢,刹
那之间,学风澎湃,人影交织,钩光环影,划出凌厉啸风。俗语说得好,双拳难
敌四手,独眼龙武功再高,总究只有一只左手可以应敌,此时处身在五大高手环
攻之下,兵刃掌力,交直抢攻,除了往复窜避,那有还手之力。

  片刻工夫下来,已是汗流侠背,气喘如牛,要想突围而出,更是走如登天。
这一场恶斗,当真异常激烈,独眼龙竭尽所能,勉强支持了八九十个回合,心知
再打下去,定然凶多吉少,一面游走,趋避五人攻势,心中却暗思如何脱身。

  但五人联手,在声势上固然极盛,只是这院落之中,地方不大,如果你有两
个人动手,自可各展所长,如今五个人像走马灯般围着一人出手,挤来挤去,也
自然碍手碍脚。这五个人都算得江湖上的高手之列,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因桑姥
姥站在上面督阵,谁能把独眼龙制住,谁就是头功,为了争功,谁也不肯让谁。

  这却便宜了独眼龙,稍可获得喘息,再也顾不得右臂运功封穴,闭住剧毒,
右腕奋力一扣,袖角忽地反卷过来,立将钟仲豪的虎头钩缠住,左掌电掣击出。
钟仲豪一只虎头钩被对方给缠住,身不由己朝前一倾,正好迎着劈来的一掌,右
手虎头钩接应不及,心头一惊,一时之间,只得左手五指一松,放弃被卷住的虎
头钩,身形一仰,往后疾退。

  独眼龙迅快接钩在手,「当当」两声,封开双环将任公侠的日月双环,脚尖
一点,直拔而上,朝桑姥姥扑去,口中厉声喝道:「老虔婆,现在该咱们分分高
低了。」

  人随声到,钩随人发,一道钩形精光,如匹练般横扫过去。他心中对桑姥姥
怨毒极深,纵然平日很少使用兵刃;但因修为功深,这一钩在他全力施为之下,
森寒剑气,随钧暴长,势道之盛,非同小可。桑姥姥倒也不敢小觑他,鸩头杖护
身,身形倏然引退。

  独眼龙足尖落到屋瓦之上,只见他满面俱是狞色,独目之中,更充满杀机,
虎头钩一指,狂笑道:「老虔婆,你怎么不敢和本座动手?」

  足尖一点,身形再次扑起,虎头钩一招「直破天门」,笔直劈古。桑姥姥白
发飞飘,冷哼一声,鸩头杖一振,抖起海碗大一个杖花,迎钩而出。钩杖交击,
响起了「当」的一声金铁狂震。震声甫起,独眼龙突然引吭长啸,一道入账斜飞
而起,矫若神龙,随着啸声,划空飞去。

  原来他早就存了退走之心,只是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一时无法脱身,就算
脱出围攻,桑姥姥虎视眈眈,守在屋上,也不容他逃走。因此一上来,就故意激
怒桑姥姥,这一招攻势虽猛,实则早已存心退走,因此借她鸩头杖迎击之势,趁
机飞掠而起。

  桑姥姥不防独眼龙突然不战而退,自己这一杖,无异送他成行,眼看独眼龙
一下子飞掠出去十数丈之外,心头更是怒不可遏,顿足道:「好个狡桧的老贼,
追。」身形破空掠起衔尾追去。

  独眼龙啸声摇曳,去势如电,但飞掠到十数丈远近,突然啸声乍歇,一个人
在空中连翻着筋斗,垂直跌落下来,砰然一声,堕落地上,虎头钩随着脱手。

  原来他右手中毒之后,本来运功封闭穴道,不让剧毒之行,但是方才一时情
急之下,使用右手衣袖卷住钟仲豪虎头钩,功贯衣袖,封住的穴道,只好暂时放
开,虽然夺下虎头钩之后,又及时封穴,剧毒自然也随着渗开,何况他力拼桑姥
姥的两招,都是使出十二威力道,自然加速了剧毒发作。

  其实,何东山外号七步追魂,中了他的练子镍,七步之内,剧毒就会发作,
独眼龙能够支持了半个时辰以上,完全仗着他数十年修为,内功精纯,才能运气
闭穴,剧毒始终被封在右臂之中,一直没有发作。

  剧毒不发则已,一经发作,功力再高;也无法抗拒,此时独眼龙跌落地上,
神志渐渐迷失,但他总究武功非凡,虽是垂死挣扎,依然连滚带爬,双手在地上
乱抓,庭院地上,都铺着青石板,经他手指抓过之处,石屑纷飞,石板上,留下
了无数指痕。

  桑姥姥跟踪赶到,眼看独眼龙剧毒业已发作,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伸手一指
点了他死穴。这时鬼影子夏子清、黑虎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
山、穿山甲钟仲豪,以及高素贞、常慧等人,也相继赶到。

  桑姥姥一指扑卧地上,寂然不动的独眼龙尸体,说道:「叛教逆徒,业已伏
诛,这是诸位的功劳,老身此时立即把许傅经叛教经过,面向教主禀陈,关于姓
石的小子,进入禁室一事,夏子清有教主指示的机宜,暂时可由夏子清主持。」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敬进老护法令示。」

  桑姥姥回顾高素贞、常慧两人一干比说道:「素丫头、慧丫头,咱们走。」

  当先提杖行去,高素贞、常慧随她身后离去。

  石级盘曲而下,愈往下,愈见黑暗。石中英功力精湛,还可辨视,前面领路
的绿珠,却需扶壁而行这样约摸下了四五十及,石级已到尽头。这里不用说,已
经到达地底石室。石室而在地底,自然毫无天光,一个人内功最深的人,到了毫
无天光之处,纵然修成「天眼通」,也一无用处。

  因为所谓目能夜视,仍然需要凭藉星月之光,才能看得清物事,他只是目光
比别人锐利,在稀微的天光之下,别人看不清楚的,他能看得清楚,别人已经感
黑暗的地方,他并无黑暗的感觉;但如果到了真正没有天光的黑暗之处,谁也都
是一样。

  石中英发现石窟愈下愈暗,心中暗暗一动,伸手从身边取出了一支精巧的火
筒,只是并未立即点燃。绿珠脚下一停,同时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托在掌心,
发出一晕淡淡的珠光,她居然没有趁着黑暗逃走。如今呈现在面前的是一道宽阔
的用道,绿珠就俏生生站在甬道头上,一手托着明珠,脸上冷冷的板得没有一丝
表情,说道:「你要我带路,我已经把你带到地下禁室来了,你还要怎样?」

  石中英听她口中说出「禁室」二字,心中不觉一动,说道:「在下要姑娘带
路,自然要姑娘领我到禁室去了。」

  绿珠听的脸色一变,摇头道:「不成,我不能再进去了。」

  石中英道:「为什么?」

  绿珠道:「因为这是禁地,没有师傅准许,谁都不准进去。」

  石中英道:「如果你违反了师父禁令,会受如何处罚?」

  绿珠道:「触犯师父禁条,轻则鞭挞,重则处死。」

  石中英朝她微微一笑道:「姑娘如今落在我手里,在下不会鞭挞姑娘,也不
会把姑娘处死……」

  他手中盘嫡剑剑尖缓缓逼近她脸上,说道:「但是姑娘如果不服从在下的命
令,就要在你脸上划了几剑,看你还敢不敢违抗?」

  绿珠目光愈冷,斜看着他,一言不发,当先朝着甬道上行去,石中英也没说
话,只是随着她身后而行。走到七八丈外,甬道前面,忽然出现了一条横贯的岔
道,形成一个「十」字。绿珠默默的朝右转弯,走上岔道。石中英问道:「姑娘
怎么转弯了?」

  绿珠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道:「禁室四周,有许多岔道,都是死巷,你是
要到禁室去,还是要找死巷去兜圈子?」

  石中英心中忖道:「这位姑娘心地纯洁,还是没有一点心机之人,要是换上
一个狡黠的人,地室中既然有许多死巷,不领着你去兜圈子才怪。」

  在他思忖间,果然转转弯弯的已经穿越了几条「十」字形甬道,有时左弯,
有时右弯,使人不可记忆。石中英可不是初出茅庐的人了,他经过不少艰险,也
增长了不少江湖阅历,因此每次遇上转变,他就用长剑在石壁上留下了记号。

  不大工夫,走完这条通道,地势忽然宽敞,像是到了一间高大的石室。迎面
壁上,有着一道铁门,门上还钉着一方小小的木牌,上书:「禁室重地,未奉朱
令,严禁入内。」

  绿珠脚下一停,回头道:「禁室到了。」她声音依然冷冰冰的,显得甚是冷
漠。

  石中英问道:「这道铁门要如何才能启开?」

  绿珠道:「禁室另有一名管事,和四名禁卒,铁门是禁卒看守,要有师傅的
朱令,才能进去。」

  石中英道:「没有师令呢?」

  绿珠冷冷说道:「没有师傅传朱令,他们自然不会开门的了。」不待石中英
再问,冷声道:「只要你能够在打开小窗之时,制得住他,强迫他开门,别无他
法。」

  石中英举目看去,大铁门上,果然有个小铁窗,敢情是验看「朱令」之用。
这么一个小窗,最多只能露出一个面孔,如何制得住里面的人?但绿珠说的也不
像有假,铁门木牌上明明写着「未奉朱令,严禁入内」字样,她身上当然不会有
「朱令」。

  石中英略一思索,这就点了点头说道:「好,姑娘站到边上去,让在下来试
试。」绿珠一言不发,退后了几步。石中英跨上一步,伸手在铁门上重重拍了两
下。

  过了半晌,只听铁门上刷的一声,打开小窗,一道灯光、从里面直射出来,
一个尖瘦的汉子,探出脸来,望着石中英问道:「什么人?」

  石中英道:「本座夏子清,是总坛来的。」

  那尖瘦脸汉子问道:「可有令牌?」

  石中英右手朝前一招,叱道:「总坛来的,要什么令牌?你还不给本座打开
铁门?」

  那尖瘦汉子突觉一股奇大的吸力,把一颗头紧紧吸住,连脖子都休想转动一
下,不觉大吃一惊,急急说道:「你……你……」他直着脖子,一时那里还说得
出话来?

  石中英朝他微微一笑,右手一松,含笑道:「你快去打开铁门,记着,三步
之内,本座仍可取你性命。」

  那尖瘦汉子只觉吸力一松,急忙后退了三步,瞪着两眼,冷笑道:「好哇,
你……」他自以为和铁窗距离已远,石中英已经对他无可奈何,那知话声未落突
觉脖子一紧,一股极大的吸力,又把他一下吸了过去,一颗头几乎要从小窗口直
拉出去。

  当然,他脑袋比小铁窗要大得多,但他的两只眼睛,一根鼻子和一张张开了
还没有闭拢的嘴巴,已从小窗口凸了出去,口中除了「啊」作声,连话也说不出
来。石中英徐徐说道:「你再不开门,本座捏碎你的脑袋,把你从窗口拖出来,
你信不信?」

  尖瘦脸汉子的头上绽起了青筋,张口从喉间迸出声音:「开……开……」他
「开」字当然说得模糊不清,但一脸上俱是惊怖央告之色。

  石中英道:「好,那就快去打开铁门。」尖瘦汉子吃到了苦头,那里还敢倔
强,乖乖的开启铁门,一扇铁门,随着缓缓开启。石中英回头看去,这一瞬的工
夫,绿珠早已悄悄溜走,反正已经找到禁室,她走与不走,并无多大关系。

  铁门敞开,那尖瘦脸汉子畏畏缩缩的提着灯宠,连连躬身道:「小的见过使
者。」他还把石中英当作鬼影子夏子清。

  石中英问道:「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尖瘦脸汉子道:「小的叫张得禄。」

  石中英问道:「你们管事呢?」

  尖瘦脸汉子道:「吴管事睡了,今晚是小的当班。」

  石中英道:「好,你去叫吴管事出来,就说总坛的夏使者来了,知道么?」

  尖瘦脸汉子连声道:「小的知道。」

  石中英挥挥手道:「快去。」

  尖瘦脸汉子连连应是,急步朝里奔去。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在门口负手而立,等了不过盏茶工夫、只见铁门内,
又有两盏灯笼,引着四五个人影,急步走出。前面是两个手执灯笼的黑衣汉子,
其中一个,正是尖瘦脸汉子张得禄。两人身后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最后又
是两名手抱捕刀的黑衣汉子。

  前面两人走出铁门,往左右一分,黑衣中年人急步迎出,一眼看到来人是鬼
影子夏子清,慌忙躬着身子,拱手道:「禁室管个吴能见过夏使者。」

  等他直起腰来,立即望着石中英,迟疑的请示道:「夏使者连夜莅临,不知
发生了什么事吗?」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他也认识夏子清,这倒省了自己不少事。」一面摸
着酒糟鼻,微微一笑道:「本座奉命而来,惊扰吴管事了。」

  吴管事连忙陪笑道:「不敢,夏使者公事,怎能说是打扰?属下迎近来迟,
还望使者勿罪,请,请。」

  石中英也不客气,大模大样的举步跨入铁门,吴管个紧随他身后而入,尖瘦
汉子忙关上铁门。石中英回身道:「张得禄,你好好守住铁门。」尖瘦脸汉子应
了声「是」。

  石中英早已屈指弹出一缕指风,点了他腰后的穴道,一面抬手道:「吴管事
请。」

  吴管事不疑有他,果然走在前面引路。铁门内,依然是一条雨道,但走了不
过十来步路,右首便是一间石室。那敢情是一间起坐室,吴管事走到门口,脚下
一停,回身朝石中英道:「夏使者请。」

  石中英回眼一看,身后两名黑衣汉子,已在门口一左一右,站停下来,当下
含笑道:「吴管事不用和本座客气,你先请吧。」

  说话之时,又迅快的弹出两缕指风,制住了两人穴道。

  这吴管事自然丝毫未觉,急急抢步跨入室内,躬着身道:「夏使者请坐。」

  回头朝提灯宠的汉子吩咐道:「仁发,快去端茶。」那汉子已在室中点起烛
火,口中答应一声,返身退出。

  石中英等他跨出石室,转身之际,左手微抬,一缕指风,点了他身后穴道,
接着说道:「不用了,本座和吴管事有机密之事,你们守在门口就好。」

  两人相继落座,石中英端着下巴,徐徐说道:「吴管事。」

  吴管事坐在下首,连忙欠身道:「使者有何吩咐?」

  石中英道:「本座是奉教主之命,特来巡查禁室的,因为据咱们接获密报,
显示护剑会可能已经知道这里囚禁了他们的人。」

  吴管事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欠身道:「这事今天上午属下己听许副座说过,
对方派来的人,好像是教主的公子,叫石中英,副座交代属下,那石公子武功高
强,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千万不可抗拒,他要救人,就让他救出去。」这话,
听得石中英不由暗暗一怔。

  「教主的公子」,自己居然成他们教主的公子,他果然又假借父亲的名头,
当他们教主了。今天上午自己还被囚禁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的石室里,他们又不
会未卜先知,怎会知道自己要来救人?让我把要救的人救出去,莫非他们又在使
什么诡计不成?

  石中英在这一那间,但觉心头疑心丛生,忍不住问道:「副老总还说了些什
么?」

  吴管事道:「没有了,他只告诉属下这些。」

  石中英道:「这里一共囚禁了多少人?」

  吴管事道:「人数不多,一共是六男一女,六个男的都是总坛送来的,只有
那苗女,是罗家山送来的,暂时寄囚于此。」

  石中英心中一阵波动,暗暗道:「从罗家山送来的苗女,自然是孟双双无疑
了,至于那六个人,自然是蓝掌门人等人,只不知自己父亲在不在这里?啊,只
有一个女的,那左月娇呢?难道没有被他们抓来?」

  心中想着,一面问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吴管事陪笑道:「这个属下也记得不大清楚,人到了咱们这里,都编号码排
列,平日有什么事,咱们都以几号房称呼,只有原始名册上记载有他们的姓名,
使者若要查看,属下这就要他们去拿。」

  石中英点头道:「好吧,那就有劳吴管事,去把名册取来,兄弟按名查看,
才能回去覆命。」

  说话之时,左手暗暗朝门口弹去,解开了走出去的那名汉子的穴道。

  吴管事连声应「是」举手击了两下,叫道:「来人。」

  那汉子身躯一震,如梦方醒,赶紧应道:「小的在。」

  吴管事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递了过去道:「你到我房里去,打开第二个抽
屉,把那本名册取来。」

  那汉子接过钥匙匆匆而去、一会工夫,那汉子手捧名册走了进来,一手缴了
钥匙。吴管事挥挥手,命他退下,然后把名册送到石中英面前,陪笑道:「请使
者过目。」

  石中英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举目看去。只见各册封面左上角写着「重犯花
名册」五字,中间一行,则书「乾坤教总坛直辖龙颈拗禁堂」字样。石中英直到
此时,才知贼党叫做「乾坤教」,他不动声色、缓缓翻开首页,只见上面写着:
「第一号房,陆天仁。」下面还有一行细字,注着某年某月某日字样、敢情是收
押的月期。石中英并不认识陆天仁,很快就翻了过去。

  第二面上书:「第二号房岳义泰。」也有一行小字注着年、月、日。石中英
还是很快翻过,第三页赫然是:「第三号房蓝纯青。」细字注着:「某某年五月
二十八日。」

  石中英看到蓝老前辈果然被囚禁在这里,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再翻下去,果
然八卦门学门高翔生,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都在这里。七号房是孟
双双,下面注着「罗家山暂时寄囚」字样。六男一女之中,没有自己父亲,也没
有左月娇。

  石中英想问,但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他还须多加了解,自己乔装夏子清,
是使者身份,有些话,问出口,就会露出马脚,吴管事是个圆滑而狡猾的人,暂
时还不能让他起疑,他抬起脸,端端下巴,侧着脸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兄
弟奉命查看禁室重犯来的,时间有限,咱们这就到囚房去看看,兄弟还得赶回去
覆命呢。」

  吴管事连连应「是」,陪笑道:「属下要他们点灯。」

  接着就朝外叱喝道:「点灯。」

  送名册来的汉子急忙点起灯笼。

  吴管事欠身道:「使者要巡视囚房,属下带路。」

  石中英从倚上站起,抬抬手道:「请。」

  一名黑衣汉子手提灯笼,走在前面,吴管事陪着石中英跨出石室。这禁室之
中,一共只有一直一横两条夹道,约有二十来间石室。前面四间,是管理人员住
的。吴管事引着他朝左首夹道走去,这里一排三问,共有六间囚房,各有一道铁
门,门上另有一个小窗,可以启闭。

  吴管事首先打开了第一号房的小铁窗,黑衣汉子立即提高灯笼朝窗中照去。
石中英跨上一步,朝里看去,那个叫陆天仁的是个黄脸黑须的老者,侧身而卧,
睡的极熟。石中英不知陆天仁的来历,是以并未十分注意,只看了一眼,便已退
下。

  吴管事迅快的闹上铁窗,领他走到二号房窗口,打开小铁窗。石中英依然只
是略为注目;看到房内盘膝坐着一个一头花白长发披肩的老人,敢情这就是岳义
泰了,他当然也不会引起石中英的注意。吴管事圃起铁窗,走到第三号房门口,
三号囚禁的是蓝纯青。

  石中英摸着酒糟鼻,仰首道:「吴管个请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惊异的道:「使者……」

  石中英道:「兄弟要你打开,你就打开来好了。」

  吴管事连声应「是」,从身边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铁锁,弯腰拉开铁门。黑
衣汉子当先提灯而入。吴管事一脚跟着走入,然后欠着身子道:「使者请进。」

  石中英缓步跨进石室,其实他早已看到蓝纯青和衣睡在石榻上,居然对打开
铁门和自己等人进来,会一无所觉。心中不禁暗暗生疑,举手模摸酒糟鼻,回头
道:「吴管事,你去把他叫醒过来,兄弟有话问他。」

  吴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道:「使者只怕还不知道,他们送到这里前,
都已服过『迷失散』,迷失神志,除了吃饭拉屎,旁的都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凛,依然托着下巴,问道:「这个兄弟知道,你这里不是
存有解药么?」

  吴管事陪笑道:「是、是、属下这里解药是有,只是用一颗,就得往上报,
不知使者可曾带来?」

  石中英听说这里果然留有解药,就放心了,微微一笑道:「兄弟是在半途上
奉命赶来的,你这里有解药就好,此事极为机密,而且关系重大,你快去把解药
取来,喂他服下才好。」

  吴管事陪笑道:「解药就在属下身上,副座当日交给属下的时候,还特别关
照过,有两件东西,都得一直带在身上,不准须臾离,那就是解药和钥匙。」

  他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瓷瓶,打开瓶塞,倾了一颗黄豆大的
朱红药丸,走进蓝纯青身边,扳过身来,把药丸纳入他口中,说道:「服下解药
大概有一盏热茶工夫,就可以清醒来了,只是使者要给属下签个字,证明这颗药
丸的用途。」

  石中英颔首道:「这个自然。」

  过了不多一会,蓝纯青突然翻身坐起,双目炯炯、朝四下一招,目光落到榻
前两人身上,举足跨下石榻,冷然问道:「二位是什么人?」

  石中英拱手道:「老前辈,醒过来了,晚辈石中英……」

  蓝纯青听出是石中英的声音,惊异的道:「你……」

  吴管事却惊然一惊,口中同时说了声:「你……」急待抽身后退。

  石中英抽手一指,点了他穴道,笑道:「你现在明白,已经迟了。」

  吴管事穴道受制,大声道:「你就是石公子,在下方才说过,你只管把人救
出去,何用制住在下穴道?」

  石中英回头道:「阁下稍安毋躁,只要你好好和在下合作,在下不会难为你
的。」

  蓝纯青舒展了一下筋骨,呵呵笑道:「石老弟,你从那里来的,这是什么地
方?」

  石中英道:「这里是乾坤教囚人的所在龙颈幼禁堂。」接着道:「晚辈此行
经过,说来话长,咱们先救人要紧。」

  蓝纯青一手拂须,颔首道:「不错,大概赵道兄,高掌门人等人,全在这里
了。」

  石中英道:「他们就在隔壁。」一面回身拍开吴管事的穴道,说道:「吴管
事,现在就麻烦你先把几间石室的铁门打开了。」吴管事不敢违拗,只得把其余
三间石室,上齐打开,给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三人,分别喂了解药。

  石中英伸手道:「拿来。」

  吴管事到了此时,那敢说半个「不」字,只好把一瓶解药,递给了石中英。
石中英把药瓶收入怀中,朝蓝纯青道:「三位老前辈刚服下解药,约须一盏热茶
工夫,才能醒转,晚辈还得去救一个人。」

  蓝纯青道:「还有什么人,被囚在于此?」

  石中英道:「是九里龙孟家苗的公主孟双双。」

  蓝纯青点点头道:「你快去吧。」

  石中英人怀中取出火筒,随手晃亮,看了吴管事一眼说道:「吴管事请。」

  吴管事也不多说,走在前面带路,穿过十字甬道,左首第一间,就是七号房
了,吴管事开启铁门,当先直走入。石中英随着他身后,进入铁门,果见孟双双
倦屈着身子,睡在石榻之上,当下举步走近石榻,掏出一颗解药,俯下身去。

  吴管事眼看机不可失,蹑手蹑脚的悄悄朝外退出。石中英给孟双双喂下了解
药,一面问道:「吴管事,你这做什么?」

  吴管事听到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一惊,他本待悄悄退出,就阂铁门,把石中
英关在石室之中,但此时显然来不及了,突然双足一点,箭一一般朝门外窜去。
他这一下,动作极为迅速,窜出石室,正待把铁门带上,那知目光一抬,发现自
己面前,站着一个人,正好挡住了去路,这人来的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那
不是乔装夏使者的石中英还有谁来?

  吴管事看得头皮发炸,但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两人相距不过三尺来远,一时
那肯死心?身形冲到,右手用力一掌,朝石中英胸口印去。这一掌自然不偏不倚
击在石中英胸口之上。石中英浑似未觉,依然面含微笑,若无其事,徐徐说道: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没有在下允许,你是走不了的。」吴管事被自己的掌力,
震得倒退一步,这一刹那,他惊得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石室中,孟双双已经从石榻上翻身坐起,口中咦道:「我怎会在这里呢?」
一跃下榻,目光一注,看到门口站着夏子清和吴管事,不禁粉脸一变一手叉腰,
大声道:「夏师傅,这是什么地方?」

  她亲眼看到夏子清向玄衣女俯首自称「属下」,自然是贼党的人,但这回她
认错了,眼前的这个夏子清,却是石中英。石中英迎着笑道:「双双,我是来救
你的。」

  孟双双听到夏子清一开口,竟会是石中英的声音,心头不禁一怔,一双清澈
的大眼睛凝注着他,问道:「你……究竟是谁?」

  石中英道:「在下自然是石中英了。」

  孟双双脸上绽出惊喜之容,说道:「你果然是白哥哥,你脸上易了容?」

  石中英笑道:「在下若非乔装夏子清,要想顺利进入禁室,只怕就没有这么
容易呢。」

  孟双双听他口音,已然确认他是石中英无疑,但她依然撒娇似的摆动了一下
双肩,说道:「我不管,你把易容药洗去了给我瞧瞧,我才相信。」

  石中英探手入怀,取出洗容药丸涂在掌心,朝脸上一阵拭擦,脸上老皱纹、
酒糟鼻,立时拭得干干净净,再一把撕下了花白胡子,登时成了一个玉面朱唇的
英俊后生。吴管事站在一旁,看的暗暗惊异。易容术,江湖上会的人不是没有,
他惊异的是石中英不过弱冠少年,自己方才一掌,少说也有二十年功力,明明击
在他的胸口,怎会一无所觉?难道自己二十年苦功,白练了不成?

  孟双双眼睛一亮,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喜得眼圈一红,说道:「你果然是
白哥哥。」她可不管旁边还站着一个吴管事,话声出口,突然双臂一张,娇躯朝
石中英怀中扑了过来。

  石中英俊脸不禁一红,慌忙双手一托,把她扶住,低声道:「你快站好了,
那边还有四位老前辈等着呢。」

  孟双双问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就是在石家庄失踪的蓝老前辈等人。」

  孟双双掠掠鬓发,说道:「原来你都找到了,他们也在这里?」一面指指吴
管事,问道:「白哥哥,他是谁呢?」她虽然早已知道白士英,只不过是石中英
的化名,但叫惯了,就是改不过口来。

  石中英道:「他是吴管事,乾坤教掳来的人,送到这里,都归他管理。」

  孟双双道:「原来他是坏人,我还当他和你一起来的呢。」石中英依然要吴
管事走在前面,回到右甬道。

  只见高翔生满是皱纹的脸上,堆起笑容,迎着石中英呵呵笑道:「石老弟,
你怎么找来的?龙颈幼,这是什么地方了?」

  他们在石门山石家庄被擒,大江南北,可没有「龙颈拗」这么个地名。

  百步神拳邓锡侯面红似火,目光炯炯,此时看到石中英身后,随着一个苗装
女郎,心头更是奇怪,大江南北,何来苗装少女?忍不住问道:「石老弟,这位
姑娘是谁?」

  石中英道:「晚辈正要给诸位老前辈介绍,这位盂姑娘是九里龙孟家寨的公
主孟双双。」一面又替孟双双引见了蓝纯青等人。孟双双跟着石中英叫「蓝老前
辈」,「邓老前辈」。一一鞠躬为礼。蓝纯青等人也纷纷还礼,连说「不敢」。

  风云子赵玄极道:「石老弟,咱们莫非在苗疆之中?」

  石中英点头道:「赵老前辈说对了,这里地名龙颈拗,是在武陵山脉中。」

  赵玄极惊异的道:「咱们会在贵州?」

  蓝纯青道:「咱们被贼党迷失神志,是以一无所知。」

  邓锡侯接笑口道:「要不是石老弟赶来相救,咱们连做了鬼还不知道身在何
方呢。」

  高翔生目光环视,问道:「这里被囚的就是咱们这几个人么?」

  石中英道:「还有两个,晚辈正要向诸位老前辈请教,不知是否知道这两人
的来历?」

  蓝纯青「哦」了一声,问道:「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石中英把那本「重犯花名册」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请看,这两人是住
在一号房的陆天仁,和二号房的岳义泰。」

  蓝纯青接过名册,看了一眼,沉吟道:「陆天仁、岳义泰?江湖上好像从未
听说过……」

  他回头望望高翔生等三人,问道:「高兄、赵兄、邓兄,可曾听人说过?」

  高翔生摇摇头道:「没有,这本既是重犯名册,这两人也许是他们乾坤教的
人,亦未可知。」

  赵玄极,邓锡侯同声道:「高兄说的极是。」

  蓝纯青目光一注,屈指算道:「这两人在这里已经囚禁了六年零四个月。」

  说到这里,朝吴管事问道:「吴管事,你在这里,已经有几年了?」

  吴管事道:「自从禁堂成立,在下就在这里当管事,已经快八个年头了?」

  蓝纯青问道:「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六合掌门人六合剑石松龄石大侠,可曾在
这里羁押过?」

  吴管事听的微微一怔神,望望众人,陪笑道:「道长这是说笑了。」

  高翔生沉喝道:「蓝掌门人问你的活,你要好好回答,谁和你说笑了。」

  吴管事一脸俱是惶恐之色,问道:「道长说的六合剑石大侠,就是当今武林
盟主了。」

  高翔生道:「武林中还有第二个六合剑石大侠么?」

  吴管事道:「这么说,诸位大概还不知道,六合剑石大侠,不但是当今武林
盟主,而且也是本教教主。」

  蓝纯青嘿然道:「石大侠会是你们乾坤教的教主?」

  吴管事连连陪笑道:「是,是,本教就是石大侠所手创,以维护武林正义为
宗旨,只是并未在江湖上公开而已。」

  石中英听的心头大怒,冷笑道:「贼党一再假冒家父之名真是可恶已极。」

  蓝纯青心中暗道:「他门假冒石盟主,在石门山行使盟主职权,原来只是为
了扩展乾坤教作张本。」

  一面问道:「你说石大侠是你们教主,他现在何处?」

  吴管事听石中英的口气,他既是教主的儿子,却又说教主不是他父亲,心下
好生奇怪,这时听了蓝纯青的问话,连忙堆笑道:「教主是当今武林盟主,身兼
两职,他老人家如果不在石门府第,那就在本教总坛了。」

  蓝纯青问道:「乾坤总坛在那里?」

  吴管事道:「本教总坛十分机密,除本教有数高级人员之外,只有三位传达
命令在江湖走动的使者知道,在下只是一名禁堂管事,职位低下,那会知道?」

  邓锡侯双目一瞪,沉喝道:「你不肯说?」

  吴管事苦笑道:「在下真不知道,本教教规森严,你不该知道的事,就不准
多问,在下有几个脑袋,敢讯问教中机密?」

  高翔生道:「你们这里还有什么人知道?」

  吴管个道:「负责主持龙颈拗禁堂的,是本教副总巡主,在教中是第四号人
物,自然知道,至于巡主,那只是江湖上已成名的的人,被本教纲罗而来,只怕
也未必知道本教的机密了。」他这话倒不是避重就轻,说得极为诚实,一个狡猾
的老狐狸,有时也会说诚实话。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你们副总巡主在那里?咱们这就找他去。」

  高翔生道:「这倒不忙,兄弟觉得一号、二号两间石室中被囚的人,咱们虽
然弄不清他们来历,不是咱们之友,但既是乾坤教重犯,就是贼党之敌,咱门应
该把他们一起救出来才是。」

  蓝纯青点道:「高掌门人说得极是,兄弟方才也正在考虑此事,咱们出去,
自然也该把他们两人释放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姓吴的,听到了么,快去把他们放出来。」

  吴管下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这个……」

  邓锡侯双目一瞪,洪声喝道:「还不快去?」

  吴管事畏缩的道:「这位大侠明察,不是在下不去,只是……只是在下另有
下情……」

  邓锡侯目光如炬,哼道:「你说。」

  吴管事躬着腰道:「这陆天仁,岳义泰两人,在这里囚禁了快要七年之久,
他们不但被迷失神志,而且听说在送来之前,还被特殊手法封住了经穴,无法行
动,一日两餐,都得有人喂食,就是喂他们服下『迷失散』解药,但以在下这点
功力,也无法替他们解开封闭的穴道。」

  蓝纯青皱皱眉道:「经穴闭塞达六七年之久,只怕已经很难疏解了。」

  风云子道:「咱们不妨去试试。」

  石中英道:「吴管事,你去把铁门打开了。」

  吴管事答应一声,趋步当先走去。孟双双道:「白哥哥,当心他逃走。」

  石中英笑道:「他逃不走的。」

  吴管事走在前面,说道:「在石公子和诸位大侠面前,在下那敢有丝毫逃走
的念头?」说话之时,就已经走到石室门口,把两扇铁门,一齐开启。

  蓝纯青朝高翔生道,「打开封闭的经脉,大概须得有两人合作不可,兄弟和
高掌门人到一号房去,邓兄、赵兄去二号房,咱们分工作合,就可以省却不少时
间。」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蓝纯青回头朝石中英、孟双双二人道:「在咱们分头替两人打通经穴之时,
老弟和孟公主可担任警戒事宜。」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

  随即从怀中取出药瓶,递了过去,说道:「老前辈,解药在这里。」

  蓝纯青接过药瓶,倾了一颗药丸,随手交给百步神拳邓锡侯,说道:「据兄
弟所知,凡是迷失神智的人,心情单纯,不受外界干扰,替他们打通封闭经脉,
也容易施为,如果先给他们服下药,一恢复神志,心情难免波动,因此兄弟觉得
还是先动手替他们打通经脉的好。」

  邓锡侯点头道:「蓝掌门人说得是。」

  风云子走到二号房门口,说道:「咱们只有一盏灯宠,室内如此黝黑,两个
房如何照得到?」

  吴管事道:「灯笼外面有,那一位和在下同去取?」

  石中英道:「不用了,我身上有火筒。」一面朝孟双双道:「双双,你拿着
灯笼站到门口,替邓、赵二位老前辈照亮。」

  孟双双欣然答应一声,执着灯笼,站到二号房门口去。石中英也燃起火筒,
和吴管事一起,站在一号房门口。那是因为石室内地方不大,站在门口,可不碍
进去两人的工作。

  蓝纯青当先跨进了一号石室,目光一抬,只见陆天仁依然侧身而卧,并未醒
来,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自己等四人,都是一派掌门人的身份,贼党只
给服了『迷失散』,就送来囚禁于此,何以陆天仁在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人,贼
党竟对他如此郑重,既封闭经穴,又让他服下了迷药,难道他会比自己等人更重
要?」

  高翔生走近石惕,问道:「蓝掌门人,咱们如何动手?」

  蓝纯青道:「咱们分头施为,高兄打通他足三阴,足三阳六条经脉,兄弟负
责手三阴,手三阳,大概有顿饭工夫,也就差不多了。」

  高翔生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这么办。」

  当下由高翔生先那陆天仁身子仰天睡平,就在他双脚前面盘膝坐下,缓缓伸
出手去,双掌抵在他脚心之上,暗运真气,两股热流,迅快传入对方经脉。蓝纯
青也同时在陆天仁头前盘膝坐好,拉过他双手,运功行气循经攻入。

  陆天仁神智迷失,依然昏睡如故,任由两人摆布,毫不抗拒,只是四股巨大
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身躯起了一阵剧烈的颤动,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光,
两人顺利的替他打通十二经脉,同时收回双手。蓝纯青缓缓吸口气,站起身子,
高翔生也跟着站起。

  只见陆天仁也适时醒转,他虽已睁开了眼睛,而且双目精光湛湛,但目光直
视,依然躺着不动,对身旁的人,视若无睹,好像不知道有人替他打通了经脉一
般。高翔生看看陆天仁,回头道:「有一件事,蓝兄不知可会发现?」

  蓝纯青道:「高兄发现了什么?」

  高翔生道:「兄弟只是在想,此人叫做陆天仁,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但他
一身内功,几乎不在你我之下;方才兄弟催动真气,逼近他几处被闭经穴之处,
遇到的阻力极强,若非蓝掌内人和兄弟这等功力之人,只怕无法替他打能十二经
脉……」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莫非高兄认为陆天仁不是他的真名么?」

  高翔生道:「兄弟确然有此疑问。」

  蓝纯青沉吟道:「兄弟也有一点疑问。」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有什么疑问?」

  蓝纯青道:「方才兄弟真气攻入他体内之时,有几处经穴,突生阻力,似是
由他本人突然逆气倒行而起。」

  高翔生笑了笑道:「这不可能,也许是蓝兄多疑了,此人神志迷失已久,那
会逆气倒行?这一情形,正是他本身修为功深,被人以特殊手法闭注经脉,体内
真气未能通畅,一旦遇上外来攻人的真气,逊近封闭之穴,自然会生抗拒之力,
逆冲而来。」说到这里,接着道:「倒是此人来历,咱们必须查个清楚才是。」

  蓝纯青虽觉高翔生说的有理,但总觉疑念未能尽释,一面伸手从怀中取出解
药、一面说道:「此事容易,让他服下解药,神志清醒之后,再详细问问,就可
知道了。」

  高翔生眼看陆天仁还是睁大双目,躺着未起,举步走近了些,俯下身说道:
「朋友可以坐起来了。」

  陆天仁听他的话,果然依言坐起,但还是一言不发,神情木然。

  高翔生回头道:「看来他只能听别人指挥,蓝兄把解药喂他服下。」蓝纯青
点点头,伸手把解药递了过去。高翔生在他身边,缓缓说道:「朋友张开嘴来,
把这颗药丸吞下去。」陆天仁果然依然张开口来,把药吞了下去。

  高翔生一双目光,望着陆天仁,忽然朝石中英招了招手道:「石老弟,你过
来。」

  石中英答应一声,把手中火筒朝吴管事递去,说道:「阁下站着别动。」挥
手点了他穴道,举步走入。

  高翔生指着陆天仁,说道:「石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的脸上,是否易了
容。」

  陆天仁服下解药之后,登时眼皮沉重,级缓阎上双目,枯坐不动。石中英走
到他面前,仔细察看了陆天仁的脸部,才道:「很高明的易容术。」

  蓝纯青道:「他脸上果然易了容。」

  石中英道:「是的,而且替他易容之人,手法相当高明。」

  高翔生问道:「石老弟是否有办法让他恢复本来面目?」

  石中英道:「晚辈身上虽带有洗容药物,但他刚才服下解药,大概一盏茶的
工夫,就会醒来……」

  高翔生道:「那你快些动手,给他洗去易容药物,咱们最好在他清醒之前,
先看看看他本来面目。」

  蓝纯青点点头道:「高兄说的不错,咱们应该先弄清楚他来历,此人武功极
高,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只怕就得多费一番手脚,而且咱们不知道他是自己易了
容?还是乾坤教在他迷失神志之后,才替他改变的容貌?石老弟动手须要快一点
才好。」

  高翔生笑道:「这个容易。」出手一指、就点了陆天仁的睡穴。

  石中英立即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洗容药丸,先在自己掌心滚转了两下,收起药
九,然后双掌轻搓,把掌心油脂往陆天仁颊上涂匀,再从他身上撕下一角衣襟,
轻轻抹去油脂,易容药物,随着汕脂揩去,陆天仁本来蜡黄的脸上,随着露出白
皙的脸色。不过盏茶工夫,易容药物尽去,这张脸竟是石中英最熟悉,最亲切的
面貌,只是略显得苍老了些。

  石中英突然停下手来,愤愤的道:「又是贼党的诡计。」

  蓝纯青不禁看的一呆,异声道:「会是石盟主?」原来这人那是陆天仁?他
就是当今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高翔生深感意外的摸着苍须,脸情凝重,说道:「蓝兄,依你看此人是真是
假?」

  蓝纯青道:「目前还很难说,咱们先解开穴道,听听他口气再说。」

  高翔生沉吟道:「根据那本重犯花名册上,记载的日期,他已经在这里被囚
了六年零四个月,和盟主失踪的时间,极为吻合,再说,贼党把他改变容貌,迷
失神志,幽囚于此,显然不愿人知,从这一点推断,此人是盟主,应该是不会假
的了。」

  石中英心头一阵激动,含泪道:「依老前辈的看法,他真的是家父了?」

  高翔生慎重的道:「这是老朽依据情理,推测之言,只是玄事体大,老朽一
时也未能确定。」这话说的也对,乾坤教惯于以伪乱真,石盟主是真是假,他无
法确定,自然不好肯定的回复。

  蓝纯青道:「不错,此事谁也无法肯定,但从贼党把他易容改名,迷失神志
等措施上看来,就不像是假的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咱们还是听听他自己如何
说法,再作道理。」高翔生出手如风,连点了石松龄四肢穴道,然后一掌推开他
睡穴。

  石松龄双目倏睁,湛湛神光,朝四下迅快一瞥,口中忽然咦道:「蓝兄、高
兄都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这一开口,表示他神志已经恢复清明。

  蓝纯青细听他口音,果然是石松龄,一面含笑道:「盟主醒过来就好,你看
这位老弟是谁?」

  说话之时,伸手指了指石中英。

  石松龄目光一抬,看了石中英一眼,张了张口,正待说话,突然脸色一变,
沉喝道:「蓝兄、高兄这是什么意思?」原来他身形一动,便已发觉四肢穴道受
制。

  石中英站在一旁,对这位真假难分的父亲,自然十分留意,只觉这人虽然神
形憔悴苍老,但却自有一种慑人的威仪,使人又生敬畏之心。高翔生笑了笑道:
「盟主是说四肢受制之事了?」

  石松龄道:「兄弟正要请教二位。」

  高翔生陪笑道:「这个盟主可怪不得兄弟二人……」

  石松龄道:「为什么?」

  高翔生道:「那是因为曾经有人假冒石盟主之名,执行盟主职权……」

  石松龄听得惊然一惊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翔生道:「已有七年之久。」

  「七年。」石松龄更觉惊异,说道:「难道兄弟死了七年不成?」

  他不待高翔生开口,接着又问道:「那是什么人假冒了兄弟?兄弟怎会一点
也……」

  语声未落,忽然问目射精光,陡发出龙吟般一声大笑,沉哼道:「二位不用
再说了,你纵然扮成了蓝兄、高兄,山休想从石某口中套问出什么来,石某无可
奉告。」

  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把蓝纯青、高翔生,当作贼党假冒之人,来
套他口气的,也由此可见他被贼党械来之后,贼党用尽心机,想套他的口供,高
翔生不觉望望蓝纯青。

  蓝纯青开口道:「兄弟和高掌门人,并非乾坤教的贼党,只因贼党善于伪乱
真,而且假冒了石盟主,达七年之久,因此咱们今晚无意之中,在这里发现石盟
主,不得不慎重行事,先问清楚,阁下如果是石盟主,应该和咱们合作才是。」

  石松龄双目隆睁,大笑道:「这些话,石某听的太多了,要石某相信你们不
难,二位应该先说说足以使石某相信的事实,证明你们不是贼人一党,石某自然
就相信了。」

  这下,可把蓝纯青、高翔生二人考住了,他们拿什么来证明呢?焉知对方不
是在套自己口风?

  高翔生攒攒眉,忽然灵机一动,说道:「石盟主有一位公子,十年前由狄谷
老人携去习艺……」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阁下不用说了,犬子三年前失足落水,遍觅不得,
早与波臣为伍,你们纵然想以父子之情,捏造事实,石某岂会轻易置信?」

  他在这七年之中,一直被迷失本性,是以把十年前的事,仍然说作了成三年
前。

  蓝纯青看他说的不像有假,但是心中依然疑念未除,最苦恼的是对方真伪难
辨,「护剑会」的机密,自然不能透露只字,如此下去,如何说得清楚?他犹豫
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阁下纵然不相信,兄弟和高兄二人的身份,但不知对
江老七说的话,阁下是否相信?」

  「江老七」乃是蓝纯青的代号。「护剑会」有两个总护法,南七省由蓝纯青
负责,代名「江老七」,北六省由少林方丈心灯大师负责,代号「卜老六」。这
这是「护剑会」最机密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他在无可奈何之时,只好说出
自己代号来一试了。

  高翔生那时并未参加「护剑会」,当然不知道「江老七」是「护剑会」的代
号,但他突听蓝纯青提出「江老七」三字,目中不禁飞过一丝异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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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又是诡计

  石松龄听到「江老七」三字,双目精芒暴射,直注蓝纯青,大笑道:「江老
七是石某唯一知己,他说的话,石某自然深信得过。」

  蓝纯青微微一笑道:「这样就好,江老七也是兄弟的知交,阁下现在应该信
任兄弟了吧,只不知七年前你如何为贼党持劫的,是否还想得起来呢?」

  石松龄睁大双目问道:「什么?蓝兄是说兄弟被贼党囚禁了七年之久了?」

  蓝纯青点头道:「不错,石盟主失踪整整已有七个年头了。」

  石松龄叹息一声道:「兄弟方才醒来,恍如昨日,真想不到已有七年岁月,
唉,直到如今,兄弟还想不起当日贼党如何做的手脚……」

  石中英听蓝纯青的口气,好像他已是自己父亲无疑,不觉望了望蓝纯青,问
道:「老前辈……」

  蓝纯青点点头道:「不错,他确是石盟主,恭喜老弟父子重逢,快上去相见
吧。」

  高翔生早已听出苗头,手掌连拍,解开了石松龄四肢穴道,含笑道:「兄弟
得罪之处,石盟主多多原谅。」

  石中英但觉心头一阵激动,扑的跪下去,说道:「爹,果然是你老人家。」

  石松龄听的猛然一震,双目神光暴射,直向石中英投来,惊异的道:「你是
中英?你……怎么不在狄谷了?」

  石中英道:「十年了,师父要孩儿下山的。」石松龄口中「啊」了一声。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洪亮的佛号,传了进来:「阿弥陀佛,蓝掌门人,高掌
门人久违了,不知还认得贫衲否?」

  话声未落,一个须发花白,长须披肩的老人,己从门口走了进来,他目光一
瞥,看到石松龄,更是惊异,讶然道:「石盟主也在这里。」

  石松龄一手拉起石中英,人也随着站起,凝目道:「这位如何称呼?恕石某
眼拙。」

  长发老人道:「这就奇了,你们都不认识贫衲难道贫衲貌相改变了不成?」

  蓝纯青听他口气,不但是个和尚,而且还是和大家很熟悉的和尚;但怎么也
想不起此人是谁?心头忽然一动,转脸朝石中英道:「石老弟,你把洗容药丸取
出来,借给这位老师父一用。」

  长发老人摸了摸脸,说道:「蓝掌门人认为贫衲被人易了容么?」

  蓝纯青点头道:「大师说对了,二位不但被乾坤教贼党迷失本性,封闭住几
处主要经穴,而且还易容改名,在名册上写是陆天仁、岳义泰,若非石老弟精擅
易容之术,连石盟主都认不出来呢,大师脸上,自然也被他们易过容了。」在他
说话之时,石中英已经取出一颗龙眼大的洗容药丸,双手递过。

  长发老人道:「这么说,贫衲当真没人认得出来?」他伸手接过洗容药丸,
问了用法,然后把药丸在掌心滚动,朝脸上一阵拭抹。

  果然,他本来黝黑的脸上,渐见白净,露出卧蚕长眉,丹风细目,经他双掌
再一用劲,把拂胸长髯,垂肩氏发,如刀一般,随手而落,额上出同时露出两行
戒疤。石松龄目光一注,道:「会是弘善大师。」

  弘善大师,乃是少林罗汉堂住持。

  少林寺清规极严,寺中僧侣,不准涉足江湖,只有罗汉堂是对外的,它职司
的,就是负责和江湖各大门派的联络个宜。蓝纯青乍睹弘善大师,不由的微微一
怔,道:「大师遭贼党劫持,大概也有七年了,无怪七年前……」

  忽然住口不言。

  弘善大师听出蓝纯青的口气,合十一礼道:「七年前,贫僧如何?蓝掌门人
但请直说。」

  蓝纯青道:「如今想来,七年前,大师在铜陵罗汉庵坐化,自然是贼党故意
制造的了。」

  弘善大师唱然一汉道:「贫衲当时是晋谒石盟主之后,携有『护剑会』第二
个计划返回敝寺,不料中途着了贼人的道,他们居然假扮贫衲,在罗汉庵坐化,
这么一来,敝寺当然不再查安贫衲下落了。」

  高翔生怒哼道:「这些贼党,手段果然恶毒的很。」

  石松龄道:「兄弟这第二个计划的构想,原是希望联合几个黑道人物,使他
们也参加『护剑会』,这样可以釜底抽薪,减少江湖作乱力量,此事当时蓝兄弟
和学门人也曾提过,可惜兄弟和大师相继落入贼党手中,此一计划,也在无形之
中,成了泡影……」蓝纯青听的点了点头。

  石松龄口中「哦」了一声,目视蓝纯青又道:「这次蓝兄诸位,怎么会找到
这里来的?」

  蓝纯青道:「此事说来话长,唉,兄弟和高掌门人,赵掌门人,邓老哥全是
龙颈圳禁窟的囚犯,是石老弟深入虎穴,才把咱门放出来的,这段经过,等咱们
出去了,由石老弟来说吧。」

  赵玄极,邓锡侯二人,就守在石室门口,眼看陆天仁、岳义泰,竞是盟主石
松龄,和已经坐化了七年之久的少林寺罗汉堂的住持弘善大师,深感惊异。

  赵玄极大笑道:「石盟主失踪多年,果然是被囚禁于此。」

  石松龄慌忙跨上一步,双手抱拳道:「赵兄、邓兄请了,兄弟能再和诸位见
面,真是第二世为人了。」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江湖上人都已知道贫衲在七年前去见我佛,
这次重出江湖,才是真正的二世为人呢。」

  高翔生笑道:「那倒不然,大师可以对人说刚从西土回来的就是了。」

  孟双双悄悄走近石中英身边,问道:「白哥哥,这二位是谁呢?」

  石中英引着孟双双,走到父亲面前,说道:「这是家父,这位是少林高僧弘
善大师。」

  孟双双颊飞红,低低的道:「白哥哥,你的爹爹,我叫什么呢?」

  蓝纯青忙道:「石盟主,这位是九里龙孟家粱的孟公主,也是被贼党掳来的
人。」

  一面含笑向孟双双说道:「这位是石盟主,孟公主和石老弟相识,依汉人的
礼节,公主就称一声伯父好了。」

  孟双双福了福,恭敬的叫了声:「石伯父。」

  石松龄看了孟双双虽是一身苗装,人却生得如花一般,不但说得一口流利汉
语,和石中英形迹亲昵,心中已然有了几分谱儿。这就含笑道:「孟公主,不可
多礼。」

  孟双双又朝弘善大师福了福道:「弟子见过老师父。」

  弘善大师也连连合十还礼道:「阿弥陀佛,孟公主秀外慧中,福慧双修,我
佛如来,一定会保佑你的。」

  石中英一掌推开吴管事穴道,说道:「你好好在前面带路,咱们出去了。」

  吴管事一眼看到石松龄,不禁心头一凛,脸露惊异,慌忙躬下身去,惶恐说
道:「属下参见教主,属下该死,不知教主法驾莅临……」

  石松龄道:「你说什么?谁是教主?」

  蓝纯青道:「原来石盟主还不知道,他们乾坤教教主,就是石盟主。」

  石松龄凛然道:「会有这等事,贼党居然利用石某之名,在江湖招摇。」

  吴管事心头万分疑惑,望望石松龄,奇道:「咱们教主明明就是石盟主。」

  高翔生道:「少说废话,还不快在前面引路。」

  吴管事不敢再说,从孟双双手中接过灯笼,领着众人,走出用道,走到那问
休息室,脚下一停,陪笑道:「诸位大侠,是否请到里面稍息?」

  石松龄目光一转,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吴管事恭谨的道:「这里是禁堂石室,在下只是管理石室的人,出了前面这
道铁门,就不是在下管理的范围了。」

  石松龄道:「那是由什么人管理了?」

  吴管事道:「这里整个地区,叫做龙颈拗,是由副总巡主许博经坐镇,手下
辖有四位巡主,分日夜两班,守护三道关卡。」

  石松龄略作沉吟,回头朝蓝纯青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在这里暂息,先
了解一下情况,再作计较,蓝兄意下如何?」

  蓝纯青道:「石盟主说的极是,目前只有石老弟一人,是从外面进来的,大
家正该先听听他此行经过。」说话之间,大家相继走入。

  石室中地方虽然不大,一共也有七八张椅子,大家落坐之后,先由蓝纯青把
贼党假冒石盟主,从石家庄一直说到如何协助龙门帮枚平贼党,如何在赶回石家
庄之时,为贼党所乘,同行几人悉数被擒,约略说了一个大概。

  石松龄一直凝神谛听,直待蓝纯青说完,才抬目问道:「蓝兄在龙门帮,目
睹假冒兄弟的贼人,自碎天灵而死。但诸位回到石家庄之时,那个和蓝兄动手的
青衣人,极可能是假冒兄弟的贼人,那么在龙门帮死的,大概是他的替身了?」

  蓝纯青道:「不错,也许当时只是他故弄狡猾,使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石松龄沉吟道:「此人能把兄弟一举一动,模仿到维妙维比倒是不可忽视之
事,晤,方才吴管事说乾坤教教主就是兄弟,看来仍然是此人在作恶了。」

  蓝纯青道:「兄弟也是如此看法,他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利用盟主名义,
纵然各大门派不至轻易相信,但淆惑江湖人心,影响所及,仍然极大。」

  石松龄不住的点头,接着向石中英问道:「中英,你呢?你从龙门帮赶回石
家庄去的,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石中英就把自己和左月娇赶回石家庄说起,如何在妹子房中,捡到一支鬼母
箭,一路找到九里龙,如何在天龙山谷中发现玄衣女,一直说到身中蛊毒,如何
由常慧暗中协助,离开罗家山,假扮夏子清,找到龙颈拗详细说了一遍。

  蓝纯青惊异道:「玄衣女封七娘,会是他们副教主。」

  赵玄极道:「是啊,封七娘是阴山门下,阴山派一向很少和武林中人往来,
介乎正邪之间,想不到会和贼党伉湿一气,她居然当上了副教主。」

  石松龄凝重的道:「也由此可见乾坤教网罗不少异派中人,纵然尚未公开,
但声势却着实不小。」说到此处,目光转到了石中英身上,问道:「中英,你知
道出路么?」

  石中英道:「孩儿进来之时,一路曾留上暗记,但不知启闭的机关所在?以
孩儿推想,这里的人,必然另有通路,还是要吴管事带路的好。」

  石松龄颔首道:「好,那就请吴管事领路。」

  随着话声,已经站起身来。

  高翔生叱道:「石盟主要你带路,你还不快走?」

  吴管事不敢违拗,一手执着灯宠,走在前面领路。石中英紧随吴管事,监视
他的行动,石松龄,蓝纯青等人,朝一条狭小的甬道上行去。

  石中英问道:「我问你,这条用道,通向何处?」

  吴管事道:「后院……」说话之时,已经转了两个弯,前面出现一条横贯的
雨道,只要看那条用道,较为宽阔,似是主要道路。

  吴管事堪堪横贯的雨道,突闻一声狂喝,一股强猛绝沦的掌风,从横里劈撞
过来。吴管事口中「啊」了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破在石壁上,划起一
串火星。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身形朝左闪,但他右手一抬,手中灯笼却迎
着掌风挥去。

  他明知地底甬道,暗无天日,灯笼一旦熄灭就会伸手不见五指,他这一挥出
灯笼,自是有意如此,掌风来势极猛,就算他灯笼不顺势挥出,同样也会被掌风
扑灭,挥出去,当然扑灭的更快。但就在吴管事灯笼挥出之时,石中英冷笑道:
「吴管事,你大概想溜吧?」

  左手一探,已经抓住他的后领,右手横臂一掌,迎着向右击去,他出手虽然
缓了一步,但从古首袭来的强猛掌风,却被他悉数拦了下来。两股掌力,骤然一
接,发出莲的一声闷响,旋风潮涌;向右首甬道中倒灌回去。偷袭的那人,敢情
发觉石中英的这一记掌力,势道比他更为强猛,早已闪身避开,是以不闻丝毫声
息。

  灯光乍熄,甬道间登时一片漆黑。吴管事被石中英抓住后领,心头是又惊又
怕,大声求饶道:「石少侠饶命,在下不敢……不敢……」

  在此同时,突听走在最后的赵玄极、邓锡侯同时呼起了两声叱喝,紧接着但
闻拳掌带起了呼呼风响,夹道问暗劲激荡,想是两人已经和对方展开了全力的搏
斗。只要听那拳劲掌风,带起的威势,就可知道对方两人,必然都是武林中的一
流高手。

  黑暗之中,高翔生洪笑道:「好家伙,居然敢对咱们袭击,大家上哇,先把
这些毛贼清除了再说。」

  蓝纯青喝道:「高兄,地道黑暗,咱们不可自乱阵脚。」

  石中英在他门说话之时,右手已从怀中取出火筒,嚏的一声、火光才亮,一
股强劲绝沦的掌风,已经直撞过来,火光一亮即熄。石中英早已留神戒备,突然
左手一招,使出「接引神功」,把那股掌力,朝左首雨道中引去,右手同时回臂
拍出一掌。

  对方那人一掌出手,本待闪向一侧,突觉自己拍出的掌力,遇上了一股极强
吸力,像潮水一般,朝前冲去,一时身不由己,跟着往前冲出了一大步。这真是
说时迟,那时快,他发觉不对;急待收势,已是不及。正好撞上石中英右手劈来
的掌风,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震得往右雨道中直摔出去,砰然倒地,这时但
听「呛」的一声,对方另一个人,一记钢刀,砍在石壁上,划起一串火星。

  百步神拳邓锡侯大吼一声,轰的一拳,跟着朝火星溅起处直捣过去。南海派
「百步神拳」素有隔山打虎之誉,他一拳捣出,一团无形劲气,像铁锤撞山,无
声无息的击到,那人骤不及防,似乎被击中要害,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惊曝。眼
前一片漆黑,那声惨叫,如同垂死挣扎,惊怖而发,显得更为凄厉,动人心魄。

  石松龄暗暗攒了下眉,沉声道:「中英,你把火筒交给为父。」石中英答应
一声,再次打亮火筒,回身递了过去。

  在夹道中偷袭的人数,当然不止两人;但一个被石中英掌力震出,一个重创
在邓锡侯「百步神拳」之下,其余的人,眼看对方人多势盛,倏然隐去。此时,
在火光映照之下,那里还有贼人的踪影?吴管事慑于石中英的武功,果然不敢逃
走,双手抱头,在墙角下,缩作一团。

  石中英冷哼道:「你可以站起来了。」

  吴管事啊了一声,从地上拾起灯笼,点燃烛火,继续朝前走去。一行人随着
他穿行了几个横贯的阐道,和许多狭厌而交叉的岔路,但因有吴管事领路,不用
停下来去用心分辨路径,而且这一路也不再有人截拦。不多一会,前面出现了一
道石级,吴管事领着大家拾级而上。

  石级尽头,是一扇铁门,闷着一支铁闩,吴管事拔启铁闩,打开铁门,一脚
跨了出去。铁门外已可见到天上星辰,自然是地室的出口了。石中英走在吴管事
身后,不疑有他已吴管事也没说话,他一脚跨出铁门,但听「喀」的一声,身形
一沉,往地下落去,敢情门外有着一块翻板,他身形一沉,石板就翻过来,等石
中英走出,他早已没了影子。

  石中英怒哼一声道:「好个狡桧之徒。」他提气走了两步,地上石板,并无
异样,吴管事虽然逃走,但总算把众人领出了地窖。

  他说的也没错,这里确是「后院」。一行人是从东首墙壁间走出来的,院子
并不太大,是面对厨房的一个小天井,此时灯火全熄,不闻一丝人声,好像是一
座久无人住的空宅一般。石中英心头暗暗觉得奇怪,这里是乾坤教总坛囚禁要犯
的一处秘窟,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地方。

  该教派副总巡主独眼龙许傅经统率四名巡主,坐镇干此,不但扼地形之险,
而且在人手上、也极充足。再说,以独眼龙许傅经和四大巡主的武功,都可数得
上一流高手,何况今晚又有鬼影子夏子清在场,自己只来了一个人,他们守护有
责,应该全力和自己拼博才对,何以会有这样轻而易举的让自己闯进地下石室,
把人救出?

  大家出地道之时,虽然有人伏在暗处,出手拦截;但却似虚应故事,一接即
退,何以独眼龙许博经和手下四大巡主,全部不曾现身,连许博经门下弟子也一
个不见?他心中虽然觉疑窦丛生,但却并未说出口来。一行人由六合剑石松龄为
首,由后院穿行长廊,经过中院,依然不见有人拦击,甚至连一点人声,部听不
到。

  正行之间,石中英瞥见左首小院阶前,躺卧着一个人。他内功精湛,目光自
极敏锐,此时虽然天色未明,双方相距还有五六丈远近,但还看得相当清楚,此
人黑袍白须,横卧地上,极似独眼龙许博经,口中不觉咦道:「会是许傅经。」

  石松龄道:「姓许的在那里?」

  石中英伸手一指道:「就躺在院子里。」

  石松龄听得大奇,天亮前后,是天色最黑的时候,以自己目力,最多也只能
看到两三丈远,这孩子居然能看到五六丈外的院子中间去?他脚下一停,低声问
道:「姓许的不是贼党派来镇守此地的副总巡主么?」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他伏在那里,大概还想截击咱们了。」

  石中英道:「不,他仆卧地上,好像负了重伤。」

  石松龄微感意外,拈须道:「他仆卧地上,那是伤的不轻了。」

  石中英道:「孩儿进去看看。」

  石松龄道:「小心暗算。」

  石中英道:「孩儿理会得。」

  说着举步跨进腰门,走近独眼龙身边,独眼龙依然扑卧如做,一动不动。石
中英艺高胆大,不虞他有诈,缓缓俯下身去,才发现独眼龙已经气绝多时,心头
更是惊诧,抬头道:「他已经死了。」

  蓝纯青跟着走入,问道:「他如何死的?」

  石中英早已晃亮火筒,照着独眼龙尸体,详细看了一阵,对道:「是被人点
了死穴。」

  石松龄并未跟入,只是站在门口、说道:「这就奇了,不见丝毫拦截,也没
人抵抗,可见在咱们未出地道之前,已经发生了变故,不然,坐镇此地的独眼龙
许傅经,也不会遇害了。」

  高翔生道:「独眼龙许博经武功极高,他练的『黑龙爪』,是毒功和旁门功
夫中最厉害的手法,很少人能接得下来、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蓝纯青点头道:「能破『黑龙爪』的人,江湖上确然不多,因为它在武功之
外,指爪间还蕴有奇毒,不是一般人所能接得下来,咱们快到外面去瞧瞧。」

  一行人穿过屋字,赶到前厅,依然不见一人。

  石松龄一手拂须,徐徐说道:「看来此地果然发生了极大变故,所有的人,
也全已撤走了。」

  石步神拳邓锡侯洪笑:「这里既然没有人了,这座贼巢,留着无用,不如把
它烧了的好。」

  石松龄正容道:「邓兄,咱们都是吞掌一派门户,自许为替江糊主持正义的
人,可不能像江湖黑道中人一样,逞一时之快,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来,就算乾
坤教罪恶如山,与这座屋字何关?古人说得好,安得广厦数千间,尽庇天下寒士
尽欢颜,兄弟觉得贼党已去,留得此屋,也可以为山中穷困居民聊蔽风雨,岂不
胜过一炬?」

  弘善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石大侠真是侠义胸怀,菩萨心肠,这一场大
火,不知要烧死多少虫蚁生命,所谓白道黑道之分,只此一语就是无量功德。」

  邓锡侯脸上微微一红,谢过道:「石盟主说的是,兄弟也只是一时气愤之言
罢了。」

  石松龄含笑道:「邓兄好说。」

  蓝纯青原也认为这座贼巢还有地下石室,目前贼人虽已尽去,但仍会再来,
自以烧去为是,但听石松龄和弘善大师都是这么说了,自己也就不好再说。大家
由石中英领路,随着石松龄走出大门,越过谷底一片草地,出了隧道铁门。

  石松龄脚下微停,朝石中英问道:「你说罗家山玄女宫也是贼党巢案么?」

  石中英道:「是,他们副教主玄衣女,就住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

  石松龄问道:「离这里有多少路?」

  石中英道:「大概二十来里。」

  石松龄道:「好,咱们就先到玄女宫去。」

  赵玄极大笑道:「对了,咱们先挑了玄女宫,再找他们总坛算帐去。」

  这里天色已现黎明,高翔生向天舒展了下双臂,笑道:「可惜咱们随身兵刃
全被贼党搜去,这番要空着双手,和他们肉搏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洪笑道:「兄弟这就占了便宜,他们除非把我双手砍下来,
否则谁也无法把我一双拳头搜去。」

  大家离开龙颈拗,仍由石中英领骼、一路东行、朝罗家山奔去。这一行人,
都是武林一流高手,脚程自然极快,不过顿饭工夫,便已赶到罗家山西麓。但见
山麓间两旁古柏参天,中间一条宽阔平整的石板路,迎面屹立着一座青石牌楼,
上面金字剥落,写着「敕建九天玄女宫」字样。

  石松龄微微叹息一声道:「名山古宫,竟被旁门邪教盘据,为作乱武林的巢
穴。」

  言下不胜道消魔长之慨。

  高翔生耸耸双肩,笑道:「盟主悲天悯人,真是武林仁者。」

  石松龄道:「兄弟被幽囚七年之久,十年光阴,弹指而过,这武林盟主,即
告期满,自愧毫无建树,实在愧对各大门派托付之重。」

  高翔生道:「盟主早在十年之前,就高瞻远瞩,洞察贼党必将为祸武林,首
创护剑会,防患未然,要是没有护剑会这个组织,贼党更将横行江湖,猖撅到如
何程度呢?」

  石松龄回身道:「这都是蓝掌门人的功劳了,兄弟这些年,都在地底石窟中
度过,更没有绩效可言了。」

  蓝纯青拱手道:「盟主这话,兄弟更不敢当了,揭发贼党阴谋,枚平龙门帮
之乱,直到把咱们这些人从龙颈拗贼窟救出,算起来都是石老弟一人的功劳。」

  石松龄拂须道:「犬子一个小孩子家,初出江湖,不知天高地厚,蓝兄如此
称许他,也就是纵容他了,武林中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他这点微未之技,又能有
多大作为?」石中英在父执们谈话之间,自然不敢开口,如今已经抵达玄女宫,
他只是站在边上,恭敬让众人先行。

  这一条石板路只有一箭来远,就行到玄女宫前面,奇怪的是大家一路行来,
边说边走,并未掩饰行藏,照说,玄女宫的人,应该早已知道,但直到众人走近
宫前,依然一无动静。

  石松龄走到玄女宫一片石砌的平台中间,便自站停下来,回头吩咐道:「中
英,你上去叩门。」他不愧是领袖群伦的武林盟主,一举一动,处处都有雍容气
度。石中英答应一声,趋上几步,举手叩了几下钢环。

  这时晨峨初上,玄女宫虽然古旧,但飞檐流丹,在朝阳照耀之下,依然庄严
肃穆,气像万千。过了好大一会,才听右道边门,呀然开启,从门中走出一个身
穿灰衣的老道,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敢情正在扫地,他朝右中英看了一眼,单
掌打了个稽首,含笑道:「施主早啊。」话声出口,他才发现宫前平台上,还站
着七八个人。

  这一堆人,不但有老,有少,有僧,有道,而且还有一个苗装绝色少女。那
老道心中暗暗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脸上笑容,也随着渐渐收了回去,问
道:「施主们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道:「家父石松龄特来拜会贵教副教主,有劳道长进去通报一声。」

  「副教主?」灰衣老道面有讶容,说道:「敝观没有副教主,施主莫要弄错
了吧?」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副教主,就是玄衣女,总不会错吧。」

  灰衣老道口中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施主们是进香来的,请、请。」

  他大概把玄衣女,听作了九天玄女。既是进香来的施主,他自然不敢怠慢,
一手放下扫把,连连肃客。石中英看他故意装傻,心中暗暗冷笑,就退后一步,
侧身而立。

  石松龄回头道:「诸位道兄,咱们进去。」说完,当先缓步登上石级,随着
灰衣老道往里行去。

  蓝纯青暗暗注意,只觉那灰衣老道脚下虚软,不似练武之人,忖道:「这些
贼人,不知又在闹什么花样了?」

  心中想着,也随着走了进去。

  孟双双挨着石中英身边,低低说道:「不知道封君萍在不在这里,我真想见
见她呢。哦,还有那个常慧,她对你也不错呀。」

  她虽然心里确实很想见见这两位姑娘,但说来还是有些酸溜溜。

  石中英眼看大家都已进去,忙道:「咱们快走。」

  进入边门,越过大天井,再拾级而上,迎面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殿,中间一
座雕刻细致,金碧稍旧的神龛中,绣慢低垂,端坐着一尊凤冠霞被的神像。灰衣
老道引着大家进入大殿,立即趋近神案,取出香烛,打起火种,正待灯烛点香。

  百步神拳邓锡侯金睛一瞪,洪声道:「老道儿,你这是做什么?」

  灰衣老道被他问的一呆,说道:「诸位施主不是进香来的么?小道先把香烛
点燃了。」

  邓锡侯道:「谁说咱们是进香来的?」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惊异之色,说道:「那么诸位施主是干什么来的?」

  邓锡侯道:「告诉你,咱们是找你们副教主玄衣女来的。」

  灰衣老道笑道:「这就是了,这位施主说来说去,你们还不是找九天玄女娘
娘进香来的?」

  邓锡侯只当他故意和自己缠夹,心头不禁有气,双目一瞪,怒喝道:「老道
儿,真人面前,不必说假,这位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石大侠,专程拜会你们副教主
来的,你还不快进去通报?」

  他个子矮小,但话声洪亮,宛如焦雷,直震耳鼓,尤其两眼金光烙焰,这一
瞪,更是慑人。

  灰衣老道心头发毛,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说道:「施主要小道去……向谁
通报……呢?」

  石松龄看他哆嚏模样,不似做作,这就一摆手道:「在下石松龄,是拜会副
教主而来,道长启然是进去向副教主通报了。」

  灰衣老道为难的道:「老施主说的副教主是谁?」

  石松龄道:「贵教主,不是罗家山玄女宫的玄衣女封七娘么?」

  灰衣老道惶惑的道:「玄衣女封七娘,不是九天玄女娘娘?」

  邓锡侯怒喝道:「老道士,盟主面前,你还敢装蒜。」

  灰衣老道道:「小道真的不知道。」

  石松龄缓缓说道:「在下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并非九天玄女娘娘,而是贵宫
的住持。」

  灰衣老道一脸俱是疑惑神色,望着石松龄陪笑说道:「敝观观主,姓何法号
三元,并非施主说的封七娘。」玄衣女封七娘主持的罗家山玄女宫,观主居然变
成了何三元。

  石中英心中暗道:「果然又是贼党的诡计。」

  风云子赵玄极道:「那就有劳道兄进去通报一声,请何观主出来一见。」

  灰衣老道连连应「是」道:「小道这就去。」方急匆忙往里行去。

  邓锡侯冷笑一声道:「咱们已经来了,贼党想赖也赖不成。石老弟就是从这
里逃出去的,人证俱在,还怕他们抵赖?」石松龄只是背负双手,凝立不语。

  过不多久,只听一阵步履之声,从后殿传出,一个须眉俱白,神态龙钟的老
道,转出神龛,朝大家稽首为礼,说道:「诸位施主光临敝观,贫道有失迎近,
万分失礼之至。」

  先前那个灰衣老道紧跟他身后,陪笑道:「诸位这就是敝观观主了。」

  那须眉俱白的老道欠欠身,笑道:「贫道何三元,吞为敝观住持,还请诸位
施主多多指教。」

  石松龄看他满脸俱是皱纹,年龄最少也在七十以上,尤其一只眼睛,灰黯无
光,一付龙钟老态,不似练武的人,不禁暗暗攒了下眉,拱手道:「在下等人来
的冒昧,打扰观主了。」

  就在老道何三元走进之时,蓝纯青立即以「传音入密」向石中英问道:「石
老弟,你仔细看看,此人脸上,是否经过易容。」

  石中英道:「他脸上不像易过容的。」

  何三元连说不敢,一面抬手道:「难得光降,这里不是待客之处,请到客厅
待茶。」说完,连连肃客。

  石松龄凝立不动,徐徐说道:「道长不用客气,在下先想请教一事。」

  老道何三元「哦」了两声,说道:「请教不敢,未悉施主有何见示?」

  石松龄道:「在下等人,原是走访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来的,不知她
何以不肯延见?」

  何三元惊异的道:「玄衣女封七娘?敝观并无此人,诸位施主是否听错了地
方?」果然是死不认帐。

  石松龄笑了笑道:「这里是罗家山九天玄女宫,该不会错吧?」

  何三元连连点头道:「是、是,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大概是位女施主吧?
敝观都是全真道士,并无女的。」

  邓锡侯听的大怒,洪喝一声道:「好个老道士,你鬼话连篇,骗得了谁?这
里明明是乾坤教玄衣女的巢穴,你还想赖么?」

  老道何三元愕然良久,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出家人,当着圣母娘娘
殿前,岂敢欺蒙诸位施主,何况施主说的玄衣女封七娘,贫道吞主敝观数十年,
从未听人说过。」

  高翔生大笑一声道:「好个从未听人说过。」他话声出民人已到了何三元的
面前,右手一探,五只钢钩般的手指,一下扣住了老道手腕,深深的道:「大概
你老道不吃些苦头,是不肯实说的了。」

  何三元根本连他如何到了面前,都没看清,自己手腕上,就像被铁箍箍住,
不由骇然道:「老施主……」

  高翔生冷晒道:「你说是不说?玄衣女人在那里?」

  他把手微微一紧,老道何三元已感到手骨剧痛欲折,忍不住「啊」了一声,
弯下腰去,口中叫道:「施主快请放手,贫道说的句句是实……」

  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经要屈膝跪下。

  石松龄微微皱了下眉,拦道:「高掌门人快请住手,这位道长,不是练武之
人,咱们有话好好的问他。」

  他身为武林盟主,平日一向以武林安危为己任,自然不愿对一个不会武功的
人,恃强凌弱。

  高翔生听盟主这么说了,只好松手,一面冷哼道:「老道士听着,如果你不
实话实说,莫怪高某先宰了你。」

  老道何三元捧着右手,苦笑道:「老施主快把贫道手腕折断了,你叫贫道说
什么呢?施主真要出手宰了贫道,贫道也只好认了。」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道长那是不肯说了。」

  何三元朝神像打了个稽首,才道:「施主是人间大侠,贫道真不知道,贫道
可以在神前起誓。」

  石松龄道:「那倒不用,不过在下等人,也并非毫无根据,小儿日前被玄衣
女擒来关在石室之中,昨晚才脱困而出,总不至于连九天玄女宫都会认错吧?」

  老道何三元抬目道:「施主令郎昨晚才从敝观脱困?这就奇了,昨晚老道和
敝观十二名僧侣,都在礼斗拜仟,怎会……」

  高翔生没待他说完,截着道:「老道士,多说无益,好在石盟生公子还认得
他被囚禁的石室所在,不信,咱们且往后进去瞧瞧。」

  老道士何三元连点头道:「这个自然最好不过,贫道再说,诸位施主也未必
会信,敝观地方不算大,诸位只管进去搜索。」

  高翔生回头道:「石老弟,那石室在那里?」

  石中英道:「是在观后。」

  老道何三元说道:「观后地势荒凉,那里只有敝观第一代祖师手书的建宫碑
记,因敝观后山,原是一处龙脉,建观之后,还特地请来对旨,以资镇压,这话
已有三百多年,平日除了打扫杂草,严禁游客及观中道侣进入是例外了,贫道这
就替诸位带路。」说完,果然当先朝右首一道角门走去。

  石松龄示意石中英跟着老道身后先行。一行人鱼贯走出角门,这是一条通往
后进的雨道。石中英自然认识,那正是昨晚常慧送自己出来的道路,他还记得在
中院一处转角上,凌空点了常慧三师姐的穴道。老道何三元不会武功,路上自然
不会走得太快;但也不需多久,便已到了甬道尽头。

  前头一堵围墙,挡住去路,两扇木门上横着一道木闩,一把铁锁,已经铁锈
斑斓。这里,当然石中英不会感到陌生,昨晚门口就站着两个黑衣汉子,常慧没
有出手之前,自己就先点了他们昏穴,门上钉着一方木牌,果然写着「严禁游客
入内」字样,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老道何三元回头问道:「小施主说的是否,就是这里?」

  石中英点头道:「不错。」

  何三元回过身去,朝跟在众人身后的灰衣老道问道:「胜清,你可曾带了钥
匙?」

  灰衣老道走在最后,急忙赶上前去,恭谨的道:「回观主,钥匙就在小道身
上。」

  何三元颔首道:「好,你去把锁打开了。」灰衣老道胜清答应一声,从腰间
取出铁钥,开启铁锁,推开木门。何三元脚下一停,合掌稽道:「小施主请。」

  石中英举步跨进木门,举目看去,情形和昨晚所见当然并没有改变,三面围
着高墙,宽大的院子,石板缝中生青草,打扫得还算干净,右首三间小房,本来
有人在。北首是一座断壁,壁间嵌着黄色琉璃瓦的半座六角形亭子。称它半座,
因为这亭子紧贴着石壁,好像只有一半。

  亭中正上方,有一方黄匾,写着「圣旨」两个金字,石壁正中,竖立一方一
人多高的「敕建九天玄女宫记」的石碑。石中英昨晚随常慧从石门内闪出,为时
仓促,并未回过身去多看一眼,己不清这方石碑是否就是出入的门户?在他打量
的同时,何三元陪同石松龄、蓝纯青等人,也跨进院中。

  石松龄目光一瞥,问道:「中英,昨晚你是从那里出来的?」

  石中英用手一指道:「孩儿记不清是否从石碑中走出来的,但那道门户,应
该是在亭中,大概是错不了的。」

  老道何三元接口道:「善哉善哉,小施主这话,当真神奇已极,这座石碑从
建观迄今,至少已有三百年了,那会有什么石门?小施主昨晚,莫要是遇了仙不
成?」

  高翔生回头朝赵玄极道:「老赵,你信不信世间真有神仙?走,咱们上去看
看。」说着举步跨上石阶朝亭中走入。石中英,赵玄极跟着走了上去。

  高翔生凑着石碑,仔细察看一阵,回头道:「老赵,这堵石碑,确实已是数
百年之物,不像经常有人移动。」

  风云子赵玄极没有作声,屈指敲了几下,才道:「好像石门由机关操纵,咱
门没人懂得消息之学,那是再找不也出来的。」石中英站在两人身后,用心朝亭
子四周,仔细打量,但这半座六角亭,栋了四根石柱,和两边石刻的雕栏,就空
无一物,那里找得出一点端倪?

  老道何三元陪着石松龄等人站在亭前,合掌道:「无理寿佛,据贫道看来,
小施主一定认错地方了,贫道在敝观注了几十年,山从没听说过敝观山后,还有
囚人的石室?这话要传扬出去,岂非耸人听闻?」石中英找不出证据,他自然说
不出话来。

  百步神拳邓锡侯忍不住洪声道:「高兄、赵兄,你们找不到门户,还是让兄
弟试试。」

  高翔生道:「咱们找不到,你能找得到么?」

  邓锡侯笑道:「那可说不定。」大步走上,洪喝道:「你们闪开。」喝声出
民右手握拳,凌空直捣而出。

  他外号百步神拳,这一拳出手,他人距离石碑,至少还有三四丈距离,但一
团拳风,看去无形,在他拳头捣出之时,石碑上已响起轰然一声巨震。石壁晕到
震撼,亭中瓦烁灰尘,纷落如雨。

  老道何三元变了脸色,骇然道:「老施主,你这一拳不是要把石碑毁了。」

  邓锡侯洪笑道:「毁了就毁了。」口中说着,右手握拳,第二拳正待击出。

  何三元急得连连摇手道:「老施主,快快停手,这使不得,这是敝观唯一的
古迹,万一毁了此碑,贫道就罪孽深重了。」

  邓锡侯道:「毁了此碑,找不出石室,邓某再给你重镌一方,不就结了?」

  何三元道:「那不成,这碑上是敝观开山祖师的手迹,不能毁的。」

  他怕邓锡侯不肯听他劝阻,惶急得几乎下跪,满脸惶恐,转身朝石松龄连连
打着躬道:「老施主,你是武林盟主,侠义为怀,总不能平白无故的看着这位老
施主毁了敝观古迹,真要这样,侠义道的大侠们,和江湖黑道中人,还有什么分
别?」这话说的够重。

  石松龄平易近人的脸上,不禁为之一变,徐声道:「邓兄住手。」

  邓锡侯第二拳正待捣出,只得收势,回头道:「石盟主也要阻止兄弟?兄弟
毁了此碑,不就可以分晓了?」

  石松龄一脸肃穆,正容道:「何观主说的不错,咱们若是硬要毁去此碑,他
也无能阻止,但咱们这样做法,与黑道中人何异?」

  弘善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石大侠光明磊落,心昭日月,代表的是武林
正义,贫道无限心折。」

  邓锡侯摇摇头道:「兄弟所以当不了盟主。」

  石松龄道:「兄弟这倒不是沾名钓誉,任何事情,都得小心求证,使人心服
口服,小儿既然记不清昨晚是否从石碑中走出,咱们硬要毁去此碑也不是办法,
我想咱们一定可以另外找出证据来的。」

  石中英忽然想起右首那三间小屋,乃是守卫石室的住处,也许可以找出一些
端倪来,心念一动,说道:「据孩儿所知,那三间小屋,是玄衣女手下守护石室
的人,轮班休息之处,是否可以请何观主打开来看看否?」

  老道何三元笑道:「小施主说笑了,这三间小屋,是敝观堆骨杂物之用,久
无人住,诸位施若是不信,贫道可叫胜清打开让诸位瞧瞧。」说着就吩咐灰衣老
道胜清过去打开了木扉。

  石中英跟过去,举目一看,只见三问小屋中,果然堆置着不少杂物,而且珠
网挂尘,显然久已无人搬动,和昨晚屋中隐隐透出灯光,里面居住着人,完全不
对。石中英站在门口,看的不觉一怔,心中冷笑道:「贼党果然手法快疾,一晚
工夫,就布置成一个疑局,但自己岂会被他们混蒙过去了?」

  老道何三元稽首道:「石小施主现在看清楚了,贫道没证你吧?」

  石中英还未回答,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咱们不必在
这里多耗时光了。」

  他自从进入玄女宫,一直不曾说过话。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楞:「老前辈若非
已有什么发现?这句话并无以『传音入密』交谈的必要,何以要以『传音入密』
和自己说话呢?」

  他想到蓝纯青此举,必有深意,这就微微一哼道:「在下看清楚了。」

  石松龄一手抨须,问道:「中英,你看出来了么?」

  石中英道:「没有。」

  石松龄回身望望蓝纯青,沉吟道:「蓝兄看呢?」

  蓝纯青道:「既然贼巢不在此地,多留无益。」

  石松龄颔首道:「蓝兄说的极是。」接着朝何三元拱拱手道。

  「小儿也许记错了路,道长幸勿见怪。」

  何三元陪笑道:「老施主是当代大侠,平日请都请不到,诸位如不嫌弃,在
敝观用了素斋再走也不迟。」

  石松龄道:「道长厚意,石某心领,打扰了。」

  当先率领众人,朝门外跨出。大家随着他走出用道,折回前殿,一路往外行
去。

  老道何三元跟着众人身后,一直送出观门,才稽首道:「诸位施主好走,恕
贫道不送了。」

  石松龄回身道:「道长请回吧。」何三元连连稽首,直待众人远去,才回身
入观,老道长胜清随即把两扇边门关起。

  却说一行人,离开九天玄女宫,走了五六里光景,石松龄脚下微停,嘘着眉
道:「中英,你怎会看错地方,是真的不在此她了。」

  石中英还未答话,蓝纯青冷笑道:「君子可欺之以其方,石盟主真的相信他
们鬼话么?」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兄弟当然不相信。」

  高翔生惊异的道:「盟主认为这是乾坤教故弄狡桧。」

  蓝纯青道:「贼党惯于作伪,这自然是他们故玄虚无疑。」

  善弘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依贫衲看来,那老道确然不会武功。」

  邓锡侯洪笑道:「他只要练过武,还能瞒过咱们几人的眼睛?」

  石松龄挎着须道:「为今之计,诸位道兄有何高见?」

  蓝纯青道:「兄弟觉得咱们最好分作两拨从左右两方抄包回去,隐身伺候,
或可发现乾坤教贼党的踪迹。」

  石松龄微微攒眉道:「咱们『护剑会』以维护江湖正义自任,自然要光明正
大,堂堂正立回去搜索贼党,岂可行动鬼祟,包抄小径?」

  他是武林盟主,为人方正,自然不肯失身份。

  蓝纯青笑道:「盟主要堂堂正正回去搜索,那就永远也搜索不到贼党了。」

  风云子赵玄极道:「兄弟认为蓝兄说的办法,倒可一试。」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兄认为可行,兄弟并不固执己见,只不知咱们
这一行人,如何分法?」

  蓝纯青道:「咱们两拨人,应有奇正之分。」

  石松龄含笑道:「愿闻高论。」

  蓝纯青道:「所谓奇兵,是以拦截为主,人数不宜大多,但必须功力深厚,
方能截住得人。」

  石松龄目光环视,问道:「那几位去呢?」

  邓锡侯道:「假牛鼻子,咱们两个去如何?」

  赵玄极道:「兄弟当得奉陪。」

  弘善大师合十道:「贫僧愿随两位驶尾。」

  石松龄点头道:「有大师同去,是最好不过了。」

  蓝纯青道:「至于咱们这一路,那就是主力了,以盟主为首,正面和对方交
锋;但咱们暂时仍然要抄小径,绕道而行,路上不可露了形迹才好。」

  邓锡侯道:「咱们要如何走法?」

  蓝纯青道:「由此朝东,地名金鸡岭,有一条小径,迂遇到玄女宫,不过三
里光景,奇兵可设伏于此,拦截对方退路。」接着又伸手朝西一指,说道:「由
这条狭谷进去,有一条小径,可通玄女宫西首,那里地名万松坪,居高临下,可
俯瞰观中动挣,配合咱们主力进驻,届时只要盟主一声令下,咱们可像飞将军自
天而降,管教贼党措手不及。」

  石松龄目中异采闪动,微微笑道:「看不出蓝道兄调兵逍将,伊然是一军之
师。」

  蓝纯青道:「盟主夸奖了。」

  石松龄道:「蓝兄不用客气,想当年『护剑会』成立之初,许多事情,也全
是蓝兄擎划的。」

  蓝纯青没有接口。

  邓锡侯道:「大师、赵兄,咱们该走了吧?」

  弘善大师合十道:「二位老施主请。」

  一行三人首先朝东首小径上走去。

  蓝纯青一抬手道:「兄弟给盟主带路。」

  石松龄道:「蓝兄好像对这里很熟?」

  蓝纯青道:「罗家山有几种药材,别处所无,兄弟采药来过一次。」

  石松龄道:「这就难怪了,蓝道兄请。」

  蓝纯青也不客气,当先向西首狭谷行去。

  这条狭谷不过一里许长,但极为迈厌,蓝纯青怕对方先有埋伏,双掌提胸,
双目神光炯炯,左右飞闪,脚下更不敢怠慢,紧步疾行,当先穿出狭谷。一行人
鱼贯出谷,但见一条黄泥碎石山径,婉蜒向东,不多一会,登上一座山坡,但听
松涛盈耳,一眼望去,遍山苍松,当真不下万株,只有小山顶上,是一片平台。
这里不用说,就是「万松坪」了。

  石松龄脚下一停,迎目四顾,问道:「蓝道兄,玄女宫在那一个方向?」

  蓝纯青忽然仰首哈哈大笑。

  这突如其来的大笑,不禁听得石松龄脸色微变,就是高翔生、石中英、孟双
双三人,也感到有些奇怪。石松龄目射奇光,朝蓝纯青投来,问道:「蓝道兄何
故大笑?」

  蓝纯青似乎并未发现石松龄的神色不对,笑声一歇,说道:「兄弟笑乾坤教
贼党,费尽心机,却没想到兄弟居然会比他们棋高一着。」

  石松龄道:「蓝道兄一向运筹帷筛,料敌如神,想必早已胸有成竹?」

  蓝纯青自负的道:「这个自然,兄弟要不是早已有了对付贼党万全之计,也
不会领盟主到这里来了。」

  石松龄一手拂须,笑道:「蓝道兄有何奇计,兄弟可得闻乎?」

  蓝纯青神秘一笑,再次凝目四顾,依然没找到九天玄女宫所在,不觉疑惑的
道:「兄弟怎会找不到玄女宫呢?」

  眼前除了山峰四合,一片松林,挡住了视线,自然看不到玄女宫。

  蓝纯青漫不在乎的含笑道:「玄女宫么?还在山的那一边,从这到玄女宫,
差不多还有四五里路呢。」

  石松龄道:「那你……」

  蓝纯青忽然叹了口气道:「江湖诡诈,兄弟只盼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

  高翔生面露狐疑,看着他,似想开口。

  石松龄微微攒了下眉,问道:「蓝兄似乎有很多感触?」

  蓝纯青一笑,忽然脸色凝重,目注石松龄,徐徐说道:「朋友,事到如今,
似乎已经不用兄弟说,龙门帮让你李代桃僵,居然又故技重施,兄弟要是如此轻
易就被蒙混过去,这几年江湖,岂非白闯了?」

  他这话出口,听得石中英心头猛然一震。站在眼前的父亲,奠非又是贼党假
冒的不成?但他脸上竟会丝毫看不出来。

  不错,自己在石家庄之时,曾和假冒父亲的老贼,朝夕相处,又何曾从他脸
上看得出来?

  这位真假难分的石松龄脸声倏沉,哼道:「蓝兄怎会说出这些说来?」

  石中英耳边已经响起蓝纯青的声音:「石老弟,当心他情急伤人,更须防范
他逃脱。」石中英只以微微颔首,当作回答。

  高翔生惊异的看看两人,说道:「蓝兄,这恐怕不会吧?盟主要贼人假扮,
何用把他化名易容,不让我们瞧出来呢?」

  蓝纯青接着敞笑一声道:「这就是贼党的狡计,欲擒故纵,使你们更信以为
真,其实兄弟在他打通经穴之时,早就起了怀疑,后来听石老弟说出鬼影子夏子
清传达他们教主令谕,要龙颈拗的人,如非石老弟对手,不可和你硬拼,就任你
进去,和石老弟很顺利的把咱们救出,更使兄弟有更进一步的体认……」

  石松龄冷然道:「那你也不足证明石某是伪装之人。」

  蓝纯青冷晒道:「这就怪你太性急了,从禁窟石室,你一直在一有机会,就
向兄弟套取『护剑会』的口风,你不觉得自己露出马脚?」

  石松龄道:「兄弟那里露了马脚?」

  蓝纯青道:「护剑会是以道义精神和维护武林正义为结合,既无创办人,也
无首领,这不是天大的漏洞么?再说护剑会的人,从不在人面前提及『护剑会』
三字,你却一而再而三的提到『护剑会』,你如果真是石盟主,难道连护剑会的
代号都不记得了?」

  石松龄平静的道:「护剑会有代号,也许是后来的事,兄弟从未听说,你倒
说说看,代号是什么?」

  蓝纯青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套我口风么?」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隐有惶急之色,搓搓手道:「蓝兄,这种事,千万
慎重。」

  蓝纯青冷笑道:「高兄要兄弟剥下他脸皮来,你才相信么?」

  高翔生为难道:「这个……」

  石松龄一变先前神态,目中杀讥隐现,嘿嘿狞笑道:「蓝纯青,你很聪明,
只可惜你不曾替自己打过算盘,凭你这点能力,能奈我何?」

  他边说边走,大步朝蓝纯青身前逼去,口中继续说道:「蓝纯青,告诉你,
万松坪就是你葬身之处了。」

  呼的一掌,迎面劈去。

  他这一掌,表面上平淡无奇,但掌势中却含蕴着一股极强的暗劲,掌势距离
蓝纯青还有两尺左右,那股极强暗劲,己然触及到蓝纯青的前胸。本来已极强的
掌力,至此更见凌厉,突然发起轻微的啸风。蓝纯青对他早有戒备,感觉到掌劲
近身,立先一吸气,疾迟了五尺,口中冷哼道:「果然是你。」

  他已从对方掌力的强厉,认出正是少林「大力金刚掌」。幸好他应变迅疾,
这一吸气,才避开了「大力金刚掌」的凌厉暗劲。石中英急问道:「老前辈,他
是什么人?」

  蓝纯青大笑道:「他就是假冒盟主,在龙门帮找了个替死鬼,被他漏网的贼
党,只有他才能把盟主的一举一动,模仿得几可乱真。」

  石中英目射寒光,冷然道:「匹夫,你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来。」

  假石松龄和他目光一对,心中大为震骇,忖道:「这小子眼神如电,不可逼
视,这是内功已臻上乘境界之象,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但他表面上依然神情平静,淡淡一笑道:「在下假扮令尊,实出令尊之命,
因为令尊乃是本教教主,少侠是教主的哲嗣,怎好和本教作对?」

  孟双双睁大双目,哦道:「他真不是石伯伯。」

  石中英听得大怒,沉喝道:「匹夫还敢胡说?」

  「冷副教主说的一点也不假。」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北首松林中,传了出来。

  石中英侧脸看去,在假石松龄身后五丈远处,一字排开,站着五个女子。中
间一人,头梳宫譬,黑纱蒙面,一身玄色衣裙,正是乾坤教的副教主玄衣女封七
娘,她身后侍立四名青衣少女。左边一个手中捧着一柄镶嵌金楼,宝石耀目的长
剑。右边一个手中捧的是一支白玉为柄,马毛银丝拂尘。另外两个则垂手侍立。

  冷副教主(假石松龄)拱拱手,呵呵一笑道:「兄弟早就料到封副教主定会
适时赶来支援。」

  玄衣女道:「那是因为蓝纯青既识破了冷副教主的行藏,这些人就一个也留
不得,本座不得不亲自赶来了。」

  蓝纯青示意大家尽量集中,以便对付即将发生的局面,一面正容道:「蓝某
久闻阴山派有一规定,历代相传,不准介入江湖纷事,没想到封女侠还是乾坤教
的副教主,蓝某倒是失敬了。」

  玄及女冷笑道:「蓝纯青,你想不到的事多着呢。」

  蓝纯青拂须道:「蓝某还想不到什么?」

  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们分出去的一路奇兵,
此刻只怕已经束手成擒了。」

  蓝纯青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自己等人来路,又现出一老二少三人来。
中间一个是身穿彩衣的白发老妪,手握鸩头杖,目芒如电,正是人称彩衣姥姥的
桑大娘。她左右随侍两个妙龄女郎,则是高素贞和常慧。

  常慧看到了石中英,不自觉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一眼,那是因为她之所以释
放石中英,原是奉命行事,贼党早已安排好了一个假石松龄,故意假放石中英,
去把他从龙颈拗救出来,但他门没想到冷副教主假扮的石松龄,会很快就被蓝纯
青识破。

  常慧虽是奉命行半,她是女孩儿家,男人知好色,则慕少女;少女到了情窦
初开,自然也慕少男,她遇上石中英,心里不觉愉愉喜欢上了他。她释放他,虽
是贼党安排的计谋,但她总觉得是她欺骗了他,就算不见面,她内心也一直负疚
很深,如今见了面,他们又被乾坤教高手困在万松坪上,教她如何能安得下心?

  当然她送别石中英的时候,说的话都是心里话,那倒没有骗石中英,所以她
是留着泪与石中英道别的。

  蓝纯青见了彩衣姥姥也骤在此地现身,心中也暗暗震动,忖道:「彩衣姥姥
是阴山派第一高手,看来今日之局,当真棘手得很。」他并不知道彩衣姥姥昨晚
败在石中英的到下,心念转动之间,低声说道:「待会儿动上了手,大家可得小
心。」

  冷副教主在彩衣姥姥出现时,突然一个倒跃,往后跃去。石中英跟着欺身直
上,追了过去,口中喝道:「阁下,给我站住。」冷副教主跃后的身法极快,但
石中英一晃而至,依然站在他面前,保持了方才的距离。

  冷副教主心头暗暗一惊,双掌凝聚功力,冷然喝道:「你待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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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以寡敌众

  石中英道:「阁下一再假冒家父,今日遇上了,岂能容你轻易退走?」

  他话声甫落,但见人影一闪,两个头戴黑色软帽,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人,
同时一掠而出,躬身道:「副教主请退,这小子交给属下办吧。」

  随着话声,人已越过冷副教主,挡住了石中英。

  这两人戴着一样的软帽,穿一样的黑色劲装,腰束一条大红阔带,手中也执
着一样的兵刃,两柄黯无光亮,又狭又长的黑剑,在他们抢着掠出之际,也同时
扬起了手中的长剑,一左一右,指向石中英的前胸。冷副教主在两人掠出之时,
身形轻轻一晃,快的有如一片流云往后飞退,眨眼睛,已经到了林下。

  石中英双已寒光电射,冷喝一声道:「你想逃。」他根本不理会两个黑衣汉
子刺来的长剑,身子微侧,施出魔教五遁身法——「金遁」,以快速灵巧的身法
从两剑之间穿了过去,右手扬处,五指直竖如刀,朝冷副教主后心遥遥劈去。

  他这一掌,使的是「魔劫神刀」,一掌出手,一股强劲掌力,锐利如锋,嘶
然有声,好像连天空间的空气都被他掌风剖开来一般。冷副教主出身少林,一身
武功已臻上乘,虽在退后之际,仍然保持着极高的瞥觉。耳听石中英喝声甫出,
身后就响起一声细长的「嘶」声,声音才入耳,就已迫近身后,心头猛然一凛。

  他吃过石中英「魔劫神刀」的亏,一时无暇多想,更顾不得副教主的尊严,
身子朝地上急扑而下,一个「懒驴打滚」,向旁滚出。但听「喀喀」两声,首当
其冲的两棵比海腕还祖的高大松树,被石中英掌风扫过,一齐断为两截。冷副教
主看得暗暗惊异不止,心想:「这小子武功果然又精进了许多。」

  从两个黑衣汉子并肩掠出,到石中英发掌绞断两棵松树,前后也不过是眨眼
工夫之事。那两个黑衣汉子剑势落空,突然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如逞凄随形,
紧随石中英身后,两柄狭长黑剑,又同时递出,分向「笑腰穴」刺来。

  石中英疾然转过身去,双掌齐朝剑身拍去。他目前的功力,已经到了形影合
一之境,不须运气行功,只要随意出手,真力依然随之而发,他双掌朝刺来的剑
身拍去,立时有两股无形潜力,应掌而生,朝剑身撞去。两个黑衣汉子却也异常
机警,就在石中英转身发掌之时,不发一言,两柄狭长黑剑,突然招式转变,忽
刺忽劈,攻出三剑,势道极为凌厉。

  石中英挥手一掌,划起一片啸风,挡住了两个汉子的攻势,喝道:「你们二
人,不是石某对手,石某不想伤人,你们快退下去吧。」

  冷副教主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笑道:「小子,你等着瞧吧。」

  石中英听出他笑声有些异处,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这笑声是他们某
一行动的暗号不成?」心念方动,果见当前两个黑衣汉子忽然长剑一收,后退数
步。

  在这同时,四面松林间同时跃出二十来个一式头贼软帽,身穿黑衣,手执狭
长黑剑的年轻汉子。他们迅快的散布开来,十二个人远远围成一圈,把石中英。
蓝纯青等四人团团围了起来。其余还有八个人,则分别站在外围,手捧长剑,凝
立不动。

  蓝纯青看出这些入服饰有异,手中长剑,又灰黯无光,分明淬过剧毒,不禁
暗暗皱了下眉。这情形已经十分明显,玄衣女和彩衣姥姥,一边截断自己退路,
一边拦住了自己去路,但她们都不会亲自出手,连假扮石盟主的老贼冷副教主都
已退了下去。

  足见对方列出来的这座圆形剑阵,必然十分厉害,而自己四人之中,有三个
没有兵刃,只有石中英一人身上有剑,这一场搏斗,以徒手对毒剑,自然极为艰
险。要想赢得胜利,付出去的代价,也必然极为惨重,就是想突围而出,也难于
登天,他心念闪电一转,就低声道:「石老弟快退回来。」

  石中英退后数步,说道:「老前辈有何见教?」

  蓝纯青低声道:「贼势大盛,咱们应该集中力量,才不致为敌所乘。」

  石中英道:「但请老前辈吩咐。」

  蓝纯青道:「咱们四人,只有老弟一人身上有剑,可站在正面方位。」目光
一惊高翔生、孟双双,接道:「高兄和孟公主请分守左右两翼,兄弟在后接应,
咱们人手不多,不可先行出手。」

  高翔生道:「蓝兄之意,咱们是采守势?」

  蓝纯青道:「不错,咱们以寡敌众,自以采取守势较妥。」

  高翔生道:「兄弟之意,咱们应该在对方阵尚未列成之前,抢先发难,才有
杀出重围的希望。」

  蓝纯青道:「不可,咱们一旦分散力量,就很难冲得出去。」高翔生内心似
是不以为然,但没有再说。

  四人各自向外立,布成了四象方位。蓝纯青突然脱下长衫,双手连绞几绞,
把一件长衫,绞成一条,凝神贯注,静待对方发动。高翔生是八封门掌门人,就
是手中无剑,八封门有一套「八封游身掌」,是武林中变化最多,身法最奇的掌
功,也足可自保。

  四人之中,自然以孟双双的武功最弱,石中英回头低声道:「双双,你会不
会使剑?」

  孟双双从未和人正式动过手,心头又觉紧张,又觉兴奋,点了点头,嫣然笑
道:「我自然会。」

  石中英取出盘璃剑,递了过去,说道:「你使这柄剑吧。」

  孟双双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你呢?」

  石中英道:「我还用不着,你快接过去。」

  孟双双道:「这是软剑?」

  石中英道:「不错,你会不会使软鞭,就用软鞭的招法好了。」

  孟双双依言接过盘璃剑,点点头道:「我会,十八般兵刃,我都能使。」

  这边四人列阵以待,对方十二个黑色劲装汉子,也列成了一个圆阵,缓缓朝
中间逼来,走到距离一丈左右,一齐停步。他们原有二十个人,但有八个站在后
面,似是预备人员。双方面对严阵以待,谁也没有抢先出手。就在此时,但听冷
副教主呵呵一笑,大声道:「石中英,在下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石中英沉声道:「你说。」

  冷副教主道:「你可知道本教教主是谁么?」

  石中英冷哼道:「你大概是说教主是在下家父吧?你们乾坤教一贯伎俩,以
假乱真,利用家父名义,妄图号召武林,这些诡计,施多了毫无价值可言。」

  冷副教主大笑道:「你错了。」

  石中英道:「石某如何错了?」

  冷副教主道:「在下两次假扮石盟主,都是奉教主之命行事,因为教主处理
教务,无暇兼顾盟主职务,才由在下暂代,老实说,在下处理的武林大事,每一
件事都是秉承教主指示行事……」

  石中英大喝道:「匹夫住口,家父早在十年前就洞悉你们这批不成气候的贼
党,蠢蠢欲动,才奔走江湖,筹组护剑会,维护武林正义,岂会担任你们乾坤教
的教主?」

  冷副教主大笑道:「令尊失踪已有七年之久,如果不在本教担任教主,你说
他会去那里?」

  石中英怒哼道:「自然是你们以卑鄙无耻的手段,劫持了家父。」

  冷副教主哈哈大笑道:「石中英,令尊担任本教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在
下两次奉命乔装令尊,均为你们识破,可见真者是真,假者是假,一个人是无法
由他人来假冒的,何况你深谙易容术,是真是假,也决瞒不过你,如若不信,在
下可带你前往本教总坛……」

  蓝纯青没待他说完,大声道:「石老弟,不可信此匹夫之言。」

  冷副教主道:「石中英,你身为人子,难道不想见见你失踪七年的父亲?」

  石中英道:「你肯轻易带我到总坛去么?」

  冷副教主笑道:「当然有条件,但此事最简单不过,蓝纯青、高翔生和孟家
寨的这位公主,原是为了在下奉命假扮教主,才故意让你救出去的,如今只要他
们三人束手就缚,在下就可领你去面见令尊。」

  石中英道:「办不到,在下没有找到家父以前,总有一天,会找上你们总坛
去的,再说今日之局,你们也未必稳操胜算,等在下擒住了你,谅你不给在下带
路也未必由你。」

  冷副教主微晒道:「石中英,今日之局,老实说,你们四人,已经陷入重重
包围之中,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只要在下一声令下,红带剑士『化
血剑阵』立可发动,在下因你乃是教主哲嗣,才以好言相劝,在下给你一盏热茶
工夫,你不妨和蓝掌门人、高掌门人商世商量,再作决定。」

  石中英听的大怒,喝道:「在下觉得用不着商量了。」左手屈指轻弹,三缕
指风,直向当前三个黑衣劲装大汉袭去。

  「化血剑阵」列成一个大圆圈,把四人围在中间,差不多就是三个人面对一
个,石中英弹出去的指风,就是袭向自己面前三人。这三个黑衣劲装汉子因没有
冷副教主令发动,是以长剑当胸,凛立不动,对石中英弹去的指风,竟然不闪不
避,视若无睹。

  「铮铮。」

  指风击中他们的「华盖穴」,居然睁然有声,就像击中在钢板上一般。三个
黑衣汉了凝立如故,只不过上身轻轻晃动了一下。这下直看得石中英变了脸色,
以他此刻的功力,弹出去的指力,足可开碑裂石,但击在这三个黑衣汉子身上,
竟会丝毫无损。

  蓝纯青低声问道:「石老弟,你是否出手试了一下?」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原来也看到了,晚辈弹出指风,他们居然会丝毫不
觉。」

  蓝纯青道:「乾坤教名堂果然很多,看来这些人,阵势一经发动,确实不易
对付,据老朽猜想,他们身上可能穿着特制的衣衫,或是衣衫里面,暗藏钢甲,
才能刀剑不入,暗器难伤。」

  石中英轻啊道:「有这等事?」

  蓝纯青道:「有一种蚊皮制成的衣靠,极为坚韧,可以刀枪不入,但蚊皮极
为罕见,不可多得,另外就是穿在里面的『护穴甲』,那是用钢片穿缀而成,穿
在身上,身护各处大穴要害,同样剑敕难伤……」

  石中英道:「这么说,咱们岂不真要束手就擒了?」

  蓝纯青道:「那也不然,你那柄盘嫡剑,是斩金截玉的利器,足可说他们于
死命,另外还有两种打法,同样可以奏功。」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的,是什么打法?」

  蓝纯青道:「他们头戴黑色软帽,似乎是皮革所制,说不定是刀剑难伤的蚊
皮,但蚊皮难得,身上也许是铁甲,因此头部和全身,都不怕刀枪剑戟,咱们动
手之时,第一,可攻他们露在外面的五官,第二,是凭藉深厚内力,震伤他们内
腑,他们纵有镜甲护身,也无法抗拒。」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是。」

  孟双双一手执着盘嫡剑,问道:「石哥哥,我呢?」

  石中英道:「我这柄剑,是丁大哥送给我的,斩金切玉,削铁如泥,你可以
随便攻他什么地方,不必攻头脸。」孟双双点着头,还没说话。

  只听冷副教主声音传了过来:「石中英,你们商量好了么?」

  蓝纯青低声道:「先发制人。」

  石中英突然大笑道:「咱们用不着商量。」

  话声出口,就施展「魔劫神刀」,一道凌厉锋锐的学风,去势如电,飞劈而
出。

  中间那个黑衣劲装汉子骤不及防,自然无法躲闪,但听「蓬」的一声,一个
被震的平空飞起,像稻草人一般,直摔出去一丈多远。石中英一掌劈出,身如飞
隼疾然直欺过去,在对方身子还未飞起之前,右手一探,已把对方手中一柄狭长
黑剑,劈面夺了过来,人也随着飞回原地,转身把长剑朝高翔生递去,口中急促
的道:「老前辈快接住了。」

  就在石中英出手的同时,蓝纯青也突起发难,口中一声断喝欺身直上,右手
一记「直劈天门」,对着正面黑衣汉子劈去。蓝纯青对敌经验何等丰富?他这一
记劈空掌,用了十分力道,因此他一掌出手,凌厉强猛的掌力,宛如一团狂飓,
罡气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直撞过去,威势惊人至栅。

  但他故意把手劈偏左了些,飞卷而出的掌风,朝对方身右撞去。中间那个黑
衣汉子一见蓝纯青掌风劲急,不敢硬挡,身形一闪,向左避开。这一下早在蓝纯
青算中,口中敞笑一声,人已抢到中间汉子的右侧,身子同时闪电般向右一个急
旋,左手一把扣往对方右腕,右手顺着自己虎口运功朝前一抡,使的是一记「空
手入白刃」手法,奇快无比夺下了对方长剑,用尽全力踢向黑衣汉子小腹。

  这一脚力道奇猛,那黑衣人纵有铁甲护穴,也禁不住闷哼一声,往后倒去。
蓝纯青从发掌,夺剑、飞腿,当真动作如电,一气呵成,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看
他欺身扑攻过来,他们虽然没有冷副教主下令发动攻势,但他们二人一组,在阵
势未经全面发动之时,自成单元,一人受到攻击,其他二人自然而然立于支援,
两人一言不发,同时疾退半步,两柄狭长黑剑无声无息的朝蓝纯青急刺而去。

  蓝纯青久经大敌,欺身发掌之时,那会不把他们预计在内?此时一剑在手,
精神一振,又是一声大笑,长剑疾抡,一招「左右逢源」,剑光一闪,「当当」
两声,架开对方两剑,人已立即退回原处。石中英也刚退回原地,他长剑朝高翔
生递去的同时,站在两侧的黑衣汉子也因他们一人被石中英震飞,挺剑攻来。

  另外站在他们背后的两个预备人员,其中一个也立即递补而上,三柄长剑同
时向石中英攻到。这时冷副教主也因石中英、蓝纯青突施袭击,连伤两人,心间
不禁大怒,振臂一挥,大喝一声:「上。」

  他「上」字才一出口,剑阵立时发动,十二名黑衣劲装的红带剑士立时疾攻
而上。

  高翔生正在全神凝往着对面三人,似是对石中英说的话,并未听到,等他把
长剑递到身边,才口中「啊」下一声,伸手去接。战场上的变化,瞬息变化,一
点也耽误不得,他这伸手接剑,稍微迟了一步,石中英对面的三个黑衣汉子,三
柄长剑,已经刺到离石中英身前,不过数尺。

  石中英递去长剑,当然是自己手握剑尖,以剑柄向人。高翔生一把握住了剑
柄,敢情因对方剑阵突然发动,他双单之上、本己凝聚了全身功力,右手一把握
注剑柄,蓄势内劲,突然从剑上传了过来,一股强大暗劲,透过剑尖,撞在石中
英手心之上。

  高翔生身为八封门掌门人,数十年的修为,一身功力,自然非同小可。这一
记,要是换了一个人,纵然不被当场震伤,一条右臂,至少酸麻得无法动弹,再
也难以作战。何况正面红带剑士又已急攻过来,武功再高的人只怕也难以应付,
但石中英连获奇遇,若论功力,只怕要高出高翔生甚多。

  此刻骤觉一股内劲,由剑身撞向掌心,立即手指一松,放开剑尖,掌心轻轻
一推,把一股强大暗劲不动声色的接了下来。这一耽搁,三支灰黯无光的剑尖,
来势劲急,距离他身上,已不过数寸。也就在这里,石中英身形一侧,快得令人
看不清他使的是什么身法,竟然从三支剑尖中闪了出去。

  有手轻轻在中间递补上来的那人执剑的手腕上一推,中间的那人剑势一偏,
「当」的一声,撞上左首刺来的长剑。石中英左手,已经疾快从右边那人手上,
把长剑夺了过来。这三人不觉同时惊「啊」一声,往后疾退。右首那人手中长剑
被夺,迅快往后跃退,站在他后面的人,立即掠上,补了他的空缺。

  这二十名红带剑士,果然久经训练,一退一进,丝毫不乱。面对石中英的在
人,一退即进,他们虽然自活不是石中英的对手,仍然毫不畏怯,不顾生死在扑
攻而上,剑剑都是急攻招数。这时围着大家的十二个人,人已展开了攻击,剑阵
一经发动,十二柄灰黯无光的长剑,旋转如轮,攻势猛烈绝伦。

  固守阵中的蓝纯青,高翔生,都已有了长剑,这两位掌门都以剑术著称,一
剑在手自然足以自保。只有右翼孟双双武功较差,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环,但她
手中使的却是三昧真君丁无病送给石中英的盘璃剑,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孟双双功力不足,再加她从来也没使用过软剑,自然无法把真气逼注剑身,
把长剑挣得笔直,但她听石哥哥说过,不会使用软剑,可以把它当软鞭使用。她
是孟家寨耐德的唯一掌上明珠,苗人从小练武,武功虽不高,可是十八般兵器,
却件件皆能。

  这时一柄三尺长的软剑,当作软鞭施展开来,却也飞上舞下,磕、绷、点、
打、抡、捶、攒、挂、鞭法中的八字诀,使得毫不含糊!但见青光镣绕,身前身
后,一片剑影。扑攻她的三人纵是剑势奇诡,恶毒无比,但奇怪的是总是刺不到
孟双双身上。

  原来点点灰黯无光的剑尖,还没刺到孟双双的身前,就被她镣绕全身寒芒流
动的盘漓剑无声无息的削断,只是他们攻势急骤,自己不觉得罢了。万松坪上,
这一刹那,漾起了无数剑影,这些剑影,还是灰黯无光的。松风如涛中,也响起
了一连串的金铁交鸣,这些金铁之声,也像浪涛一般,是一波接一波的卷起。

  红带剑士虽是三人一组,但他们剑阵一经发动,忽然像穿梭般游走起来,人
影幢幢,此去彼来,连环攻击,配合得佳妙,十二个人却是浑如一体,很难找得
出破绽来。一阵又一阵的金铁交鸣,他们攻来的剑势,纵然尽被封挡开,但他们
一轮过去,第二轮的攻势尽立刻出手。

  蓝纯青等四人,紧守四象方位,和十二名红带剑士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斗。这
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搏杀,十二个红带剑士,帛绵不绝冲击而上,仍然无法冲破
蓝纯青等四人联合结成的四象方位。蓝纯青、石中英虽在第一次先发制人的突袭
上,伤了对方两人,但自从对方阵势发动之后,因为人影流动,互相照应,不论
你攻向那一个,总有两个人在你攻出的同时朝你攻来,迫得你中途非换招不可。

  而且他们身上有铁甲护穴,普通兵刃,伤不了他们,根本也用不着躲闪,他
们的游走,只不过是扰乱你视线的阵法而已。石中英曾在龙门总舵,见识过乾坤
教八名如花少女合搏「天罗剑阵」,同样的此进彼退,互为呼应,但若论阵法变
化,攻势凌厉,「天罗剑阵」不如这些红带剑士甚远。

  因为他们十二个人奋不顾身的冲击而来,其实每个人只攻出一剑,就一转身
闪了开会,他不怕你反击攻他任何部位,但你却非封架不可。最使人伤脑筋的,
还是他们手中的长剑,因为对方十二柄长剑,剑身灰黯无光,都淬过剧毒,只要
划破一点皮就会见血封喉,也许还不止此,因为他们的剑阵叫做「化血剑阵」。

  其实蓝纯青、石中英、高翔生三人手上使的长剑也是化血毒剑,从对方手中
夺过来的,但对方有铁甲护身,并不怕你划破皮肉。石中英一面挥动长剑,封拆
对方攻势、一面细心观察,筹思破阵之法,但他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对方阵势
的破绽。

  蓝纯青说的不错,真的除了用重手法把他们击毙之外,当真别无他法。这一
阵功夫,右翼的孟双双连封二十余剑,也被她削断了对方五柄长剑,但对方发觉
了她手上是一柄削铁泥的室刃,因此攻势依然,就是不肯再和她盘嫡剑接触。

  不和你硬打硬攻,自然是以奇招取胜,孟双双的武功,在一般来说,已算不
错,但遇上高手,她就成了低手。对方硬打猛冲,她仗着手中是一柄宝剑,就是
使的普通招式,只要舞得上下左右,翻飞不停,攻来的长剑,遇上流动剑芒,就
会削断,但对方一旦改以招术取胜,不和你接触,你就削不到他的剑尖。

  红带剑士久经训练,这招式一变,出手尽是奇诡剑招辛辣无比,出入意外,
使你的封架不及,躲闪不易,孟双双勉强应付了几招,果然就手忙脚乱起来。石
中英眼看孟双双形势极险,心头一急,不由的大喝一声,右手长剑划出一道灰黯
的匹练,朝身前轮攻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拦腰扫去,身形随着右转,左手同时一
记「魔劫神刀」,向右翼劈扫而出。

  他在一时情急之下,这一剑、一掌无形之中,使了九成以上的力道。一剑出
手,灰黯、狭长的长剑,剑光暴长,宛如匹练横飞,森寒剑芒,几乎扩及一丈。
攻到石中英正面的红带剑士,自恃内穿软甲,全身不畏刀剑,锋利剑芒,无法伤
得了他,根本不理会石中英横扫过去的掌势,一个人快得如同流星一般,直欺而
上,手中长剑硬向石中英攻来。

  但是他这回大大的失算了,石中英目前的功力;已臻上乘境界,就是一支柳
条,一根衣带在他手中使出,也与锋利长剑无异,只要贯注真力,钝刀铁剑,一
样可以削铁如泥,何况他的手中本是一柄百练精钢的锋利长剑。但见一道灰光闪
过,扑攻上来的红带剑士连哼也不哼一声,已被齐腰斩作两截,鲜血飞洒,倒地
死去。

  挺剑冲到孟双双前面的红带剑士,这一剑势道奇诡,孟双双挥舞软剑,刚才
避开一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实在难以招架。就在此时,红带剑士突然闷
哼一声,连人带剑从横里飞了出云。他身上虽然穿了护穴软甲,但「魔劫神刀」
又名「无形刀」,练气成刀,锋利也和利刃一般,击中人身,锋刃透体,口喷狂
血,倒地死去。

  石中英这一剑、一掌,在一转眼之间,就连伤了全身刀剑不入的两名红带剑
士,使得其余的红带剑士,不禁大惊失色。但他们「化血大阵」一经展开攻击,
阵势如车轮般转动,一个倒下,另一个立即填补而上,这一群人都是久经训练,
依然奋不顾身的发剑抢攻而上。

  他们所凭仗的,就是身上穿有软甲,不畏刀剑,虽被石中英连伤两人,但决
究不是任何人都能伤得了他们。此时只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口中忽然发出一声
低啸,「化血大阵」如斯响应,阵势立即随着变动。十二名红带剑士行动如风,
他们显然受到指示,改变了战略,每一个人冲到石中英面前,只是虚晃一招,飞
快的一闪而过。却对其余三人,加紧展开猛烈攻势。

  像这等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不但给予敌人很多的困扰,同时因攻击主力,
转向其余三人,也使他们威力随着增强。这一段话,原是一瞬间的事,石中英连
劈对方两人,反而激使对方攻势陡然增强,蓝纯青尽展平生所学,一柄长剑电掣
芒飞,一口气挡住了对方走马灯般接连冲上来的五剑,但听一阵急骤的金铁交鸣
像连珠般响起。

  在金铁狂鸣声中,蓝纯青大声喝道:「石老弟,今日之局,不是我死,就是
敌亡,不用再存仁侠之心,只有先把这些人除去,才可避免咱们四人的伤亡。」
喝声之时,剑招连变,又逼退了冲击而来的两人。

  等第三个人堪堪冲到,他先发制入,一招「引虎归山」,巡住对方剑势,左
手一记劈空掌,直向来人面门劈去。那人骤不及防,身形一歪,再待闪避,已是
不及,百忙之中,赶紧把头一偏,但听「砰」的一声,一掌击在他颈项上,往后
连退三步,上身一歪,倒了下去。

  也就在蓝纯青一掌劈出之时,一道灰黯的剑光,突如其来,无声无息的朝他
左胁划到。蓝纯青一掌击毙了对方一人,但在阵势移动之际,红带剑士每人只发
一剑,即由后面的人接上,因此这个虽然倒下去,另一个立即递补而上。

  蓝纯青急于挥剑迎击冲上来的敌剑,无暇回剑封解。原来这剑来自左翼,竟
然是高翔生大开大阎的和对方动手中,失手飞出来的剑势。虽是无意,但来势十
分劲急。蓝纯青发觉已迟,封拆、闪避、都嫌不及,百忙之中,只好吸气侧身,
把身子尽量向右挪移。他纵然应变极快,但总究发觉的迟了一步,剑锋划过,仍
然划中了左腿,裤管裂破,一缕黑血,涌了出来。

  高翔生也及时警觉,口中惊「啊」一声,急忙缩手;撤回了长剑,一面歉然
道:「兄弟一时失手,没伤得蓝兄吧?」

  蓝纯青淡然一笑道:「不要紧,只是一点皮肉之伤。」

  高翔生一面挥剑封拆剑阵势,骇然道:「兄弟该死,竟然伤到蓝兄那里?」
刷刷两剑,击退冲击过来,口中又是一声惊啊,失声道:「蓝兄快退下去,闭住
脉穴,这剑上有毒。」他说的不错,剑尖灰黯,自然淬过奇毒。

  两句话的工夫,蓝纯青又挥剑挡开了两柄长剑,这一瞬间,人业已感到左腿
完全麻木,仅靠一条右脚,金鸡独立,势难持久,但身在剑阵围攻之中,一时又
无法后退。

  石中英听说蓝纯青负了剑伤,回头看去,只见蓝纯青的伤口流出来的尽是黑
血,心头大吃一惊,手中长剑挥动,划起一道灰色长虹,把攻到正面和右翼的六
支长剑,一齐逼退,左手带动,拉着孟双双往后退两步,口中说道:「双双,你
去照顾蓝老前辈,这些人由我来对付。」

  喝声出口,人已旋风一般,转到了蓝纯青身边,左手迅快从发譬上拔下辟毒
犀替,递到蓝纯青手中,说道:「老前辈,此眷能吸剧毒,快把它贴在伤口,包
扎起来。」说话声中,右手长剑朝前扫出去。

  冲到蓝纯青前面的三个红带剑士,眼看石中英放弃四象方位的正面,剑芒向
他扫来,忙不迭的往后退下。但石中英和右翼的敌人,因他和孟双双的后退,无
形之中放弃了两处方位,立即乘机追击而来。同时高翔生正面和右翼无人联斗,
也只好从左翼缓缓退下,和大家退聚一处。

  本来坚守方位的四象方阵,至此已经藩篱尽撤。石中英口中大喝一声,右手
长剑突然朝扑来的一名红带剑士当胸掷出,但听一声惨号,那人还未冲到右中英
身前,就被长剑贯胸,仰跌下去。石中英长剑脱手,左手同时发出一记「魔劫神
刀」,把冲到左侧的一名红带剑士震飞出去。

  他这一出手,就又连伤了两名红带剑士,使得对方阵势,为之一滞,这时孟
双双已扶着蓝纯青坐下。石中英杀得俊脸通红,猛地回头朝孟双双道:「双双,
快把软剑给我,这些人敢不畏死,今天非大开杀戒不可。」

  高翔生退到蓝纯青身边,仗剑替他护卫,看到石中英双目之中,隐射杀机,
心头暗暗惊凛,忖道:「这年轻人好重的杀气。」

  孟双双赶忙把盘璃剑递了过去。

  石中英接剑在手,大喝一声道:「你们不畏死的,只管过来。」喝声未落,
长剑突然幻起一片青蒙蒙的光华,寒芒扫过,一下接了五个红带剑士的攻势。

  那五个红带剑士但觉森寒剑锋逼人而来,心头一怯,不约而同的往后疾退,
低头看去,手中狭长黑剑已然只剩一个剑柄。

  一时直惊得这些红带剑士面面相觑,手中执着断剑,不知如何是好?适时但
听站在林下的冷副教主又是一声低啸,二十名红带剑士在一阵围攻之间,已经死
了六个,但随着有人递补而上,十二个人的「化血大阵」,依然并未缺少一个,
只是八个后备剑士,已经只剩一名。

  这十三名剑士之中,有八个在围攻孟双双之时,不知不觉的被削断了剑尖,
五个手上只剩下一截剑柄,他们虽然阵势依然,实际上战力已经大大的减低。此
时听到冷副教主低啸,攻势突然停止,十三名剑士,各自后退了三步,他们闻啸
退后,还是团团围困着四人,并未撤退。

  冷副教主从林下缓步出走,冷然道:「石中英,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吧?」

  石中英一手执着盘嫡剑,冷笑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冷副教主道:「至少你们已经见识过『化血大阵』了。」

  石中英道:「见识过了,死伤狼籍的是你手下这些剑士。」

  冷副教主突然发出一声仰天长笑,道:「你们四人至少已有一人负了伤。」

  石中英目射冷芒,凛然道:「姓冷的,不是你见机得快,要他们停止攻击,
再要迟上一会,石某管教你手下这些剑士,一个不剩。」

  「哈哈。」

  冷副教主又打了个哈哈,才道:「你仗着一柄利剑,以为可以把他们杀尽,
告诉你,那不过是一个同归于尽的局面,乾坤教像他们一样的剑士,多至数百,
就是二十名剑士,全部死在你剑下,也不过只有二十个人,但你石中英、蓝掌门
人、高掌门人、普天之下,却只有一个。」

  蓝纯青经孟双双包扎之后,依然坐在地上闻言大笑道:「阁下这套打打谈谈
的伎俩,咱们领教得多了,对咱们构不成威胁。」

  冷副教主道:「兄弟说的是实话,四位方才只不过见识过剑阵的运转,大概
还不知道剑阵因何而名『化血』,这『化血』究竟厉害到如何程度……」他虽在
说话,但人却站在三丈开外,始终不再走近一步。

  蓝纯青冷哼道:「化血二字,也不难解释,最多他们手中长剑,淬过化血奇
毒而已。」

  他说到「化血奇毒」四字,心头不禁一寒。须知江湖黑道上一般使用的「化
血丹」,只要皮破见血,不出顿饭工夫就可以把一个人全身化为一滩脓血。

  高翔生使的长剑,是从对方手上夺来的,自己被他无意中失手,刺了一剑,
剑上真要是淬过化血奇毒,只怕辟毒犀也未必管用。想到这里,不觉暗暗叹了一
声。只听冷副教主冷森森一晒,道:「蓝掌门人只说对了一半,他们剑上淬的若
是化血毒药,你老哥此刻只怕已经身化脓血,毛发无存了。」

  高翔生无心之间,失手误伤蓝纯青,心头自然万分惶急,闻言忍不住问道:
「那你们淬的是什么毒药?」

  冷副教主微晒道:「蓝掌门人中了什么奇毒,不久就可以分晓了,你不会去
问蓝掌门人。」

  高翔生嗔目怒视,厉声道:「高某只要刺你一剑试试,也是一样。」喝声出
口,正待纵身扑去。

  冷副教主冷喝道:「高翔生,你敢轻举妄动,本座就要你们四人,立时身化
脓血。」

  蓝纯青虽是坐在地上,但他总究是见多识广,眼看对方十三名红带剑士,退
下之后,依然严阵以待,而且在冷副教主说话之时,他们每人左手,都已暗暗伸
入左首腰间一只黑色革婴之中,心头登时明白过来。原来红带剑士一身黑衣,腰
间围着一条腥红阔带,特别的刺眼,因此使人忽略了他们左腰扣着的一个小小革
囊,要不是此时把手伸入囊中,谁也不会注意。

  这情形已极明显,他们剑上淬的既非化血奇毒,而阵名却叫「化血大阵」,
这「化血」二字,自然应在他们革囊之中。革囊不大,容量自然不会大多,不用
说,那一定是极为霸道,极其歹毒的暗器无疑。十三名剑士,围成一圈,把自己
等人困在中央,对方一旦发动,武功再高,在四面八方环攻之下,确实谁也无法
自保。

  蓝纯青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叫道:「高兄不可妄动。」

  冷副教主大笑一声道:「蓝掌门人大概看出一点端倪来了,咱们那就容易谈
得拢了。」

  蓝纯青哼道:「那也未必。」

  冷副教主目光一转,投向石中英道:「蓝掌门人不但是一派宗主,而且也是
护剑会的重要负责人,你总不至于忍心看着他数十年功力,毁于一旦,还落个终
身残废吧?」

  石中英道:「阁下是说蓝老前辈中了你们的散功毒药了?」

  冷副教主森冷的填:「何止散功?他们剑上淬的,还有令人瘫痪之剂,中剑
之人,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功力尽散,终身需人扶持,一旦毒性发作,那就无药
可救了。」

  高翔生听出他的口气,问道:「你有解药?」

  冷副教主呵呵一笑道:「化血大战,降过多少成名人物,铁睁狰的好汉,在
下岂会没有解药?」

  高翔生道:「你有条件?」

  冷副教主道:「那也算不得条件,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
是接受在下劝告,一条是死在这万松坪上……」

  接受劝告,岂非就是条件?但却比「条件」二字,好听得多了。

  高翔生道:「你说说看?」

  冷副教主道:「简单得很,在下还是一句老话,咱们暂时把三位留作人质,
由在下领石中英前去见过教主,再作定夺。」高翔生脸上微有激愤之色,回头朝
石中英望来。

  石中英剑眉微挑,道:「姓冷的,在下确实要会会你们教主,但要留下蓝老
前辈等三人,这条件石某不能接受。」

  冷副教主道:「你应该明白,你们已经落在非死即降的『化血大阵』中。」

  石中英盘璃剑一指,说道:「解药就在你身上,对么?」

  冷副教主不知怎的,和他眼神一对,心头竟然微生寒意,忖道:「这小子眼
中神光,隐含异采,难道他一身功力,会精进到内莹神仪,外宣宝相的朝元境界
不成?」

  心念动处,脚下不由的后退了两步,嘿然道:「解药虽然不在本座身上,但
只要你们接受本座劝告,自会有入立即把解药奉上。」

  石中英道:「那很好,只要石某先,把你拿下了,就会有人把解药双手奉上
的了。」话声甫落,突听身后传来蓝纯青一声轻微的呻吟。

  石中英心头猛然一凛,急忙回头看去,但见蓝纯青席地坐着的人,身躯忽然
起一阵轻微的颤抖,本来红润的脸色,此刻已经不见一丝血色,额上也已隐见汗
水。显然他身中的奇毒,已在逐渐发作。难道师父给自己的那支辟毒犀替,无法
解除剑上淬的奇毒?

  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手横长剑,缓缓退到蓝纯青身边,问道:「老前
辈,你怎么了?」仅仅这一句话已可看出他内心的惶急,情见乎词。

  蓝纯青似是正在竭力的忍受着,听到石中英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张了
张口微弱的道:「不要紧,老朽还能支持得住。」

  孟双双手扶着蓝纯青的身子,抬起头,低低的道:「高掌门人,你得注意贼
党,莫要让他们有机可乘。」

  高翔生点头道:「老夫省得。」

  冷副教主高声道:「石中英,蓝掌门人大概是毒性发作了,本座再给你们一
盏茶的时光,你好好考虑考虑。」

  石中英愤然道:「姓冷的匹夫听着,你真要惹得石某性起;你们这些贼党,
了一个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话声甫落,耳边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石老弟,老朽伤势并不
严重;伤口是被剧毒侵入,但经辟毒犀吸毒,已经大为减轻,大概再有一盏茶工
夫,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对方这『化血大阵』阵势虽然暂时停止。」

  「据老朽观察,他们这些剑士,身边可能带着极为霸道的『化血神砂』一类
歹毒暗器,如果一经发动,咱们被困在阵势中央,纵有通天之能,委实也难以应
付,经老朽三思之下,只有将计就计,故意装作伤毒发作,引那老匹夫入伏,若
能一举把他制住,咱们才有脱险之望。」

  语音微顿,接道:「还有一点,此事暂时连高兄也不可告知,因为对方是一
头老狐狸,咱们必须假戏真做,愈巡真愈好,千万不可露了破绽,咱们成败,全
在此一举了。」

  石中英如今阅历渐多,在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话之时,他当然不会只顾
凝神倾听,他装作一副关切模样,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蓝纯青腕脉,才剑眉微
痰,缓缓直起身子,低声叫道:「高老前辈。」

  高翔生持长剑,正在严神监视着对方阵势,但他对蓝纯青的奇毒发作,还是
十分关切,不时转睛望来,听到石中英的叫声,立时退后两步,一脸焦急问道:
「石老弟,蓝兄不妨事吧?」

  石中英原也不想瞒他,因有蓝纯青的嘱咐,又怕被冷副教主看出破绽,只得
皱皱眉道:「蓝老前辈仗着深湛功力,暂时也许无碍,但毒性似乎正在发作,如
无他们独门解药,时间一长,只怕很难支持下去,晚辈一时没了主张,想和老前
辈磋商……」

  高翔生面有难色,沉吟道:「这个……」

  他拖长语气,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道:「对方这阵势未撤,必然另有厉害
杀着,留而未施,咱们四人,偏偏蓝老大出了差错,唉,老朽真是该死。」

  石中英:「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老前辈也毋须自责太甚。」

  高翔生道:「老朽真恨不得以身代替蓝老大中的毒,唉,他无法久持,那该
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晚辈之意,目前救人要紧,只有答应那老匹夫的条件了,不知
老前辈意下如何?」

  高翔生目中异采一闪即逝,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咱们先保住蓝老大
一条老命再说。」石中英和高翔生说的虽轻,但估量以冷副教主的功力,必可听
到,他也就是要让对方听到。

  两人商量甫毕,只听冷副教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石中英,你们商量
好了么?」

  石中英冷声道:「在下只有同意你的条件,但你必须先把解药交出来。」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呢?」

  高翔生目射精光,一脸俱是激愤之色,大声道:「姓冷的,你又何必多此一
问?石老弟答应了,自然经过高某点头,若是依了高某,就是孤注一掷,也要和
你分个生死存亡再说。」

  冷副教主冷冷一晒,不冉和高翔生多说,转身朝林中伸子一招。只见一个青
衣少女从松林中疾步走出,双手奉上一个绿瓷小瓶。冷副教主接到手中目光一抬
说道:「石中英,这就是解药。」

  石中英道:「你就把解药送过来。」

  冷副教主道:「本座如何信得过你们?」

  高翔生愤然道:「蓝老大毒性发作,救人要紧,咱们既然答应了,就决不反
悔,你要是还信不过的话,只管先点了高某穴道。」

  冷副教主略作沉吟道:「这倒可行,但必须先点了石中英的穴道。」他唯一
顾忌的就是石中英。

  石中英听的暗暗冷笑,接口道:「可以,不过在下也有一个附带条件,你最
多只能制住在下一人,如果咱们三人,全让你点了穴道,岂不等于束手就缚,倒
不如负隅一拼,胜负谁属,也未可逆料。」

  他不能让高翔生、孟双双被人制住穴道,而他自己练的是「逆天玄功」,不
惧点穴,这一内情,冷副教主当然不知道,他略为沉吟,就点头道:「好,这点
本座可以同意。」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抬,说道:「高翔生,你给我点了石中
英的穴道。」

  高翔生听的一楞,道:「你不怕我徇私?」

  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这点本座早就想到了,你须得听本座指挥行事。」

  高翔生望望石中英,说道:「石老弟,你有什么意见?」

  石中英坦然道:「在下既然答应,老前辈只管听他指挥,点制晚辈穴道就是
了。」

  高翔生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冷副教主道:「高翔生,你准备。」

  高翔生冷冷的道:「你说吧。」

  冷副教主道:「好,你给我点他『华盖』,『中庭』、左右『臂儒』、左右
『期门』和背后『背梁』七处穴道。」

  高翔生听的微微一呆,望望石中英,似乎有些迟疑。

  石中英早已收起长剑,背负双手,说道:「老前辈只管请出手好了。」

  高翔生回头看看蓝纯青,突然出指如风,朝石中英七一处大穴上点去。石中
英挺立不动,任由他点了七处穴道;觉他指风厉劲,直透经穴,心中不禁暗暗起
疑,忖道:「高老前辈出手这般重法,如若换个人,光是这七处大穴被点下去,
也就伤得不轻了。」心思转动之际,口中故意哼了一声。

  高翔生出手甚快,早已收回手去,目光一抬,望着冷副教主说道:「你解药
可以拿来了。」

  只听冷副教主阴森一笑道:「本座答应给你们解药,说了岂会不算?只是毒
发轻重,和解药用量有关,本座必须亲自看看蓝纯青毒发的情形,才能决定药量
的多少。」口中说着,果然举步朝阵中走了过来。

  石中英心头暗暗冷笑道:「任你老匹夫狡猾如狐,这回也上了大当。」他身
子挺直,一动不动,目光却随着冷副教主缓缓移动。

  冷副教主一直走到蓝纯青身前,孟双双手持长剑,一双秋波,一霎不霎注视
着他,似是防范着他加害蓝纯青一般。这自然是蓝纯青早已叮嘱过她,因此装作
的极像。冷副教主那会把她放在眼里?脚下一停,目光朝蓝纯青仔细打量一眼,
只见蓝纯青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额前绽出黄豆大的汗珠,盘膝坐着的人,身躯
还在微微颤动,一时不疑有他,缓缓拔启瓶塞,倾出了一颗药九。

  蓝纯青是护剑会的重要负责入之一,乾坤教自然不会让他毒性发作,他从绿
色瓷瓶中倾出来的,倒确是如假包换的解药。但就在此时,蓝纯青双目一睁,一
个人突然飞跃而起,右手探处,一把扣住冷副教主右手脉门,纵声大笑道:「匹
夫,你中计了吧?」五指运劲,抓得犹如铁箍一般。

  冷副教主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明明被毒剑划破皮肉,已经毒发不支的人,居然
会毫无伤损,突起发难。

  但他总是久经大敌之人,心头虽然大感惊骇,也不过是冰得一凛的工夫,左
手立即闪电一掌,朝蓝纯青肩头劈落。蓝纯青右手紧扣不放,右肩一沉,右脚横
跨一步,避开对方劈来的掌势,身形随着半旋,左手骄指如就,朝冷副教主右腰
点去。

  冷副教主纵然功力深厚,但是右手脉门被扣,究竟使不出力道,除了运气挣
扎,脚下连连后退,左手配合着接二连三的劈出,一面回头喝道:「你们还不发
动阵势,给我攻击?」

  蓝纯青扣住他右腕,稍占上风,但两人功力都在伯仲之间,尽管扣着对方脉
门,一时也无法把他制服。两人推推拉拉的打在一起,孟双双手上空自执着淬毒
长剑,一点也插不上手去。高翔生事前不知,因此也似乎被眼前的突发事件,给
怔住了。

  石中英舒展了下手脚,笑道:「高老前辈,快去帮同蓝老前辈把姓冷的老匹
夫拿下了,这些人由晚辈来对付。」

  高翔生惊然一惊,瞠目道:「石老弟,你没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惧穴道被制。」

  高翔生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微有异色,手中长剑一挺,纵身朝蓝、冷两
人欺去,口中大声喝道:「姓冷的,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冷副教主和蓝纯青近身搏斗了五、六个照面,眼看站在四周布成阵势的十三
个红带剑士,听了自己发出的攻击命令,依然原式站在那里,并未发动攻势,心
头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你们都是死人,难道没听到本座的命令?」

  十三名红带剑士,依然站立如故,甚至连衣角都没动一下。这时高翔生已经
赶到两人身边;但因蓝纯青和冷副教主各自单掌翻飞,你退我进,扯在一起,第
三者就是想要插手,也无从插起,只得手持长剑,看着他们动手。

  石中英早已掣出盘璃剑,只要对方剑阵一动,准备大开杀手,但转眼看去,
十三名剑士呆立不动,心中也暗暗感到奇怪,口中不由得朗声大笑道:「冷老匹
夫,你还想顽抗么?」双足一顿,身形飞掠而起,疾如旋风,朝冷副教主扑来。

  这一段话,其实前后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工夫,就在石中英身形扑起的同时,
但听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姓石的小子,你接我老婆子一杖。」

  一道人影迎空飞来,几乎是冲着石中英撞来,人还未到,一记凌厉的杖风,
已经横扫而至。两道人影,势道都快,石中英身在半空,陡然一提真气,身形平
空又向上拔起了八尺来高,嘶的一声,从凌空撞来的入影头顶,飞越而过,一下
落到冷副教主和蓝纯青两人面前,面露冷笑,冷冷的道:「石某要把你留下,什
么人也救不了你。」抬手一指,朝冷副教主点去。

  冷副教主右手脉门被蓝纯青扣住,两人功力悉敌,正在难分难解之时,骤见
石中英泻落身前,一时情急,用尽平生之力,飞起一脚,朝石中英踢来,但他右
脚堪堪飞起,口中突然闷哼一声,应指倒地。蓝纯青右手一带,把他拉了过去。

  那凌空飞扑过来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她们阴山一脉,素以飞腾驰誉武林,
她这一记「云里飞杖」,更自诩为独步武林的绝招,但没想到石中英轻轻年纪,
一身轻功,居然登峰造极,身在半空中,还能往上拔起,从她头顶飞起而过,避
开她的一杖。

  不,「云里飞杖」空中发招,势道自然极为凌厉,一杖落空,彩衣姥姥自己
也有些收势不住,身子平空飞出去一丈来远,才飘落地面。陡地一个急旋,身形
直欺而前,一下又掠到石中英身前,口中冷喝道:「好小子,你躲过老身一杖,
还躲过第二杖么?」喝声未落,鸩头杖一抬,直捣而出。

  她身法之快,从落地,旋身,到平掠而来,抬手发杖,当真来去如电,总共
也不过是眨眼间事,但她还是迟了一步,冷副教主已被蓝纯青拿住了。石中英看
她白发飞杨,彩衣飘忽,来势极速,尤其这一杖迎面直捣,杖头抖起斗大一个杖
花,一股劲急杖风,已经直冲过来。

  他对彩衣姥姥方才凌空发杖,并未还手、此时叉是话声未落,杖势已发,似
是大有先声夺人之势,心头不禁大怒,身子岸立不动,冷冷一晒道:「在下何须
躲闪?」

  他对直捣而来的杖头,根本视若无睹,那劲急的杖风,冲到他身前,就像被
一堵无形墙壁挡住了一般,连他衣角也没有吹动一下。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彩
衣姥姥的鸩头杖,捣来之势,何等快速?石中英直待她杖头离前不过尺许光景,
才左手向外一引,身子随着左转,右掌直竖,顺势推出。

  他使来好像十分轻松,并不着力,但彩衣姥姥的感受,却不同了。她只觉得
直捣出去的杖势,快到石中英身前之际,陡然遇到一股极强的吸力往外引出,直
捣过去的杖头,立时为之一歪,跟着吸力朝外滑出,心中方是一震,暗道:「这
小子居然会『接引神功』。」

  这时石中英的身子已经向左转出,竖立右掌,正好切在她杖身之上。彩衣姥
姥那想收势得住,连人带杖,身不由己的朝前冲出去三步。彩衣姥姥身为乾坤教
护法,在教中地位极高,她一生之中,也从未有过出手一、二招之间,就被人如
此轻易震出,一时几乎急怒攻心,猛地转过身来。

  这一瞬间,本来白净的脸上,布满了浓重的杀气,一头白发。不住的飘扬,
口中大喝一声道:「小子,我和你拼了。」

  手持鸩头杖,一步步朝石中英迫来,她在盛怒之下,全身凝聚了十成功力,
每一步重逾山岳,砂石地上,留下了极深的足印。蓝纯青此时已把冷副教主身上
解药取出,收入怀中。同时也看出待命的十三名红带剑士,呆立不动,连他们副
教主的命令,都恍如不闻,只道是石中英把他们制止了穴道。

  这就悄悄叮嘱孟双双,要她过去把每个人挂在左腰间的小革吸和套在左手的
鹿皮手套取来,然后一掌拍醒冷副教主。冷副教主修地睁开眼来,发觉自己全身
穴道受制,心头又急又气,厉声喝道:「蓝纯青,你这老匹夫还是杀了我吧。」

  蓝纯青笑道:「朋友稍安毋躁,你这位副教主,对咱们用处大得很呢。」

  一手提着他后领,一手执着长剑,大声叫道:「桑大娘,快请住手。」

  彩衣姥姥横了他一眼,冷哼一道:「是不是你门擒住了冷飞云,想藉此威胁
我老婆子?可惜我老婆子不吃这一套。」

  蓝纯青道:「兄弟并不是这个意思?」

  彩衣姥姥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蓝纯青道:「兄弟之意,贵派和各大门派,并无过节可言,何苦助纣为虐,
和中原武林同道为敌?」

  彩衣姥姥狠狠瞪了他一眼,重哼道:「你能代表中原武林?」

  话声一落,目光直注石中英,厉声道:「小子,接招。」

  鸩头杖起处,呼的一声迎面劈来。

  这一杖出手,杖势左右挑动,接二连三的劈出,但见杖影如山,杖风如涛,
记记如风雷万钩,势道凌厉已极。石中英因方才听蓝纯青的口气,似乎有不愿和
阴山派为敌之意,因此两次出手,都留有余地,此时见她鸩杖连绵攻来,知她功
力深厚,一时之间,不愿和她硬打硬拼,只得施展厕教「五遁身法」身形倏忽进
退,闪避对方杖势。

  彩衣姥姥白发皤皤,一大把年纪,火气可着实不小,一连五杖,都没有扫中
石中英一点衣角,心头更是怒不可遏,杖势一停,厉声喝道:「姓石的小子,难
道你只会躲躲闪闪,不敢和老身过招。」

  石中英总究少年气盛,经她一激,不觉朗朗大笑道:「在下只是想让你知难
而退,免伤阴山派和气罢了,岂会怕你彩衣姥姥不成?」

  彩衣姥姥气得一脸俱是狞厉之色怒喝道:「小子好狂的口气,凭你也配说什
么伤了阴山派和气,老身从不知道知难而退,你有多少绝活,只管施展出来,让
老身见识见识。」喝声出口,鸩头杖突然一紧,像风起云涌般攻到。

  石中英敞笑道:「在下没有绝活,你也接我一剑。」刷的一剑,迎着杖风反
击过去。

  他这一剑,侧身进招,去势悠然,看去只是随手而发,但剑风断然,身随剑
走,从杖影中乘隙而入,使的虽是峨嵋派「乱披风剑法」,但已经出神入化,妙
到毫显,就是峨嵋掌教天蒙禅师手中使出,山不过如此。汪湖上谁都知道,峨嵋
天蒙禅师虽精干剑木,但数十年来从未下过峨嵋山一步。

  彩衣姥姥早已领教过这位年轻高手剑法神妙,不敢轻视,但又生性好强,咽
不下这口气来,此时,一见石中英挥剑反击,剑光飘忽,居然从杖隙攻入,心头
也不禁暗暗惊凛,忖道:「这小子武学倒博杂得很。」

  口中大喝一声:「来得好。」

  她虽然喝出「来得好」,但却并未硬接,「好」字出口,人已横闪而出,反
手一杖向右横扫过去,身形再旋,连挑带击,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口气攻出八杖,
但见一排排的杖影,滚滚涌出,不仅势劲力急,而且诡异多变,迟非先前的沉重
杖法所可比拟。

  石中英在她八杖之中,还击了三剑,他才发现这老婆子并不简单。大概她自
恃功力,加之杖势沉重,无人能和她硬拼硬砸,因止平日里一出手,就是大开大
阖,以力胜人,一般武林高手,在她杖下自然超不出三两个照面。

  但她已经知道石中英年纪虽轻,一身功力不在她彩衣姥姥之下,因此这回居
然舍弃她平日大开大阖力拼打法,改以招木变化求胜。这八招杖法,招招都是奇
正相生,虚虚实实,诡异凌厉之极,石中英自然也不敢太过大意,身随剑走,在
对方滚滚杖影之中,忽攻忽守,紧迫而上。两人互攻了几招之后,剑光杖影,已
经难分敌我。

  就在双方动手之际,只听玄衣女封七娘冷冷的道:「蓝纯青你把冷副教主放
开。」

  高翔生陡然转过身去,横剑当胸,凛然道:「你待怎的?」

  玄衣女已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马尾银绋和宝石耀眼的长剑,玄裙曳地,缓
步逼来。说她缓步,她看去确实步步金莲,款款而行,但其实来势之快,十五六
丈距离,几乎转眼即至,高翔生喝声未落,她已欺到面前,相距不过数尺了。

  高翔生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待思索,挥手一剑,朝前划出,他合为「八卦掌
门」一剑出手,七负、连绵,变化相继而生,实为剑法中攻守兼顾的剑术。这一
剑的威力,自然极为凌厉。玄衣女冷笑一声,身如流云,依然直欺而进,左手银
拂挥处,迎着剑身缠去,右手长剑根本连剑鞘都未出,迅如电闪,朝高翔生左办
点到。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高翔生简直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有,口中闷哼一
声,「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同时他手中一柄长剑也被玄衣女银拂一抖之势,
卷飞出一丈以外。玄衣女跟着跨上一步,长剑往上一挑,剑鞘呼钠一声,凌空朝
她身后侍女手中飞去,雪亮的剑火指在高翔生咽喉之上,冷冷说道:「高翔生,
暂时只好委曲你了。」

  高翔生肋下大穴受制,双目通红,怒睛凸出,望着玄衣女一言不发。蓝纯青
怎也想不到高翔生会一招之间,受制于人,此时要待救援,都已不及。尤其手中
抓着一个冷副教主,也无法腾得出手来,只好疾退两步,低喝一声:「孟公主,
速与老朽站到一起来。」孟双双自知不是玄衣女对手,依言退到蓝纯青身边。

  蓝纯青把冷副教主往地上一放,朝孟双双道:「你看住他,若是有人敢走近
一步,你就把他杀了。」

  孟双双骇然道:「蓝老前辈,我……从没杀过人。」

  蓝纯青低声道:「你不用真的杀他,只要把剑架在他颈上,他们就不敢过来
了。」

  孟双双道:「要是他们真的过来呢?」

  蓝纯青道:「不会的,他是乾坤教副教主,他们多少会投鼠忌器。」

  孟双双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果然举剑架到了冷副教主的颈上。

  蓝纯青一掂手中长剑,正待朝玄衣女扑去。

  玄衣女已经冷冷的道:「蓝纯青,你大概没看到我剑尖指在什么地方呢?」

  她剑尖指着高翔生的咽喉,蓝纯青自然看到了,但是他并不在乎,微微一笑
道:「封副教主大概也没有看清楚孟公主的长剑架在那里了?」

  玄衣女忽然格的笑道:「其实咱们都看到了,是么?」

  蓝纯青道:「老朽正是此意。」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那很好。」话声一落,忽然提高声音,叫道:「大师
姊请住手。」

  这一阵工夫,彩衣姥姥和石中英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回合。彩衣姥姥在这十几
招之间,她好像一连接战了九大门派的高手。那是因为石中英精悯各派剑法,每
一招几乎都是每一门派中的精妙杀着,本来互不连贯的剑招、在他手中使出,竟
如一气呵成,互为启承。

  而且在这十几剑下来,剑气迸发,他手中本来是一支狭长的软剑,但经他运
剑之际,真气贯注剑身,在感觉上,他剑身好像在渐渐的粗大,几乎已和自己鸩
头杖一样粗细,压力自然也在逐渐的沉重起来。鸩头杖本是重兵器,而剑却是轻
兵刃,如今软剑己和鸩头杖一样沉重,她鸩头杖就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不,她一上手,就已落了下风,只是直到此时,才开始感到她真的不如这年
轻人,甚至以她数十年修为的功力,都要逊人家一筹,这时听到玄衣女的声音,
正是她最好的落场机会,口中气吁汗的断喝一声道:「住手。」

  鸩头杖虚晃一招,身形飞快的横闪而出,一手拄杖,缓缓的吸了口气藉以平
复她发促的呼吸。

  石中英脸不红气不喘,长剑一收,目光落到玄衣女的身上,冷冷的道:「是
封副教主制住了高掌门人?」话声中,双目寒芒飞动,射出两道近人精光,大有
出手之意。

  玄衣女看的暗暗一凛,忖道:「把此人放出来,真是大大失策之事。」

  常慧私下放走石中英,原是乾坤教有意安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他深入龙
颈拗禁堂,把经过化装的冷副教主,当作六合剑石松龄放出去,然后才能把专和
乾坤教作对的护剑会一网打尽,孰料这一诡计,被蓝纯青识破,以致前功尽弃。

  闲言表过,却说玄衣女眼看石中英大有向自己出手之意,缓缓看了他一眼,
冷然道:「石中英,你没有机会救得了高翔生,最好还是不要妄动。」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真要出手,只怕封副教主没有杀死高翔生的机会。」

  玄衣女点头道:「你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我都看到了,你武功很好,但这
是赌博,咱们之间,各有五十对五十的机会,你想试,那就不妨试试,不过救人
的目的,是为了把人从死亡边缘救下来,本来还不至于死的人,如果因你出手,
反而死生各占半数,乃智者所不取。」石中英听的不觉一呆。

  玄衣女笑了笑道:「当然,我也不会冒险出手,去抢救冷副教主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之意,是想和咱们交换人质了?」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难道你们不愿意?」

  高翔生一派掌门,落在人家手中,自然得换回来。

  蓝纯青道:「好,一言为定。」

  石中英道:「但在下有一个条件。」

  玄衣女嗯了一声,目光瞟动,转过脸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条
件?」

  石中英道:「冷副教主曾答应领在下前去贵教总坛,释放冷副教主,不知是
否仍领在下前去?」

  玄衣女淡淡一笑道:「这是冷副教主答应你的,我可作不了上。」

  石中英道:「但在下希望在释放冷副教主之前,能得到你封副教主的承诺,
至少你得告诉我贵教总坛所在。」

  玄衣女格格的笑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你们是不是不肯交换人质了?」
她词锋犀利,咄咄逊人,这活,可把石中英问住了。乾坤教总坛,固然重要,但
高翔生更非和他们换回来不可。

  玄衣女不待石中英开口,又是一声脆笑接道:「但我可以回答你,你想谒见
教主,我会尽快向总坛请示,只要教主认为可行,我自会派人通知你的,这样总
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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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度厄金针

  石中英暗自想道:「乾坤教在江湖上既然已经公开了身份,总坛所在,你门
就是故作神秘,我也会找得到,目前形势,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人,如今高掌
门人被擒,真正能动手的,只有自己和蓝老前辈两个,可说人单势孤,还是先把
高掌门人换回来再说。」心念闪电一转,点头道:「这么在下就听候封副教主的
消息。」

  玄衣女在面纱内转动了一下眼珠,说道:「本教总坛,不啻龙潭虎穴,你一
个人,真的敢去么?」

  石中英星目含光,朗笑声道:「乾坤教总坛,就算真是龙潭虎穴,在下说出
来了,自然非去不可,何况贵教总坛,也未必真是龙潭虎穴。」

  玄衣女在天龙山谷底,初见石中英之时,就已发觉这年轻人人品武功,迎非
常人,心中不无遗憾。因为凡是和乾坤教作对之人,都在剪除之例,因此发现自
己女儿封君萍竟然爱上石中英,心头不禁又惊又怒,惊的是此个若给教主知这,
女儿固然是死数,连自己也难免受到谜责,后来总算石中英因身中蛊毒在昏迷之
中,被自己擒来,才算把这件事弥缝过去。

  方才看他和大师姐动手的情形,这年轻人不过数日工夫,武动似乎又精进了
许多,连大师姐都几乎难与为敌,此时再看他朗朗而言,眉字之间,英气巡人,
心中更是油生好感,觉得这年轻人委实不同凡响,君萍确是有眼光的,自己实在
不该硬把女儿囚禁起来。她看着石中英,不禁想的有些出神。这真是合了丈母娘
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天下做母亲的人,没有不为自己女儿设想的。

  蓝纯青道:「封副教主,咱们既然同意交换人质,该如何换法?」

  玄衣女在出神之时,被他一说,虽然蒙了黑纱,也不禁有脸上微微一红,说
道:「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咱们双方同时放人,蓝掌门人意下如何?」她对
石中英心存好感,遂有双方罢兵之意。

  蓝纯青道:「好。」

  玄衣女收回长剑,左手拂尘挂在她中指上,手指轻弹,发出两缕指风,朝高
翔生穴上弹去。她这是属于拂穴手法,高翔生受制穴道,登时松解。玄衣女目光
一注,冷冷的道:「你可以过去了。」蓝纯青也在此时,一掌推开了冷副教主的
穴道。

  冷副教主舒展一下手脚,目光阴蛰,冷声道:「蓝纯青,错开今天,咱们这
笔帐,总得连本带利找回来的。」

  蓝纯青仰首大笑一声道:「很好,蓝某随时随地,恭候赐教。」话声一落:
回头道:「高兄,石老弟,咱们走。」

  突听彩衣姥姥沉喝一声:「慢点。」

  蓝纯青脚下一停,问道:「桑姥姥还有什么见教?」

  玄衣女道:「大师姐,让他们走吧。」

  彩衣姥姥一指十三名红带剑士,说道:「这些人穴道受制,他们总该把穴道
解开了再走。」

  点穴手法,各门各派,各有秘传,不懂对方独门手法,不但无法解开受制穴
道,一个不巧,往往解不成,反落得终身残废。玄衣女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这就
点点头,一面朝蓝纯青道:「这些剑士穴道受制,解铃还须系铃人,蓝掌门人似
乎该请石中英替他们解了穴道。」

  石中英听得不觉一楞,说道:「他们并非在下出手所制。」

  彩衣姥姥脸色一沉,冷说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石中英道:「这个在下如何知道?」

  蓝纯青也一直以为十三名红带剑上,是石中英出手制住的,闻言也不禁深感
意外,看了石中英一眼,问道:「这些人真的不是石老弟出手的么?」

  石中英正容道:「真的不是晚辈,若是晚辈出的手,何用抵赖?」

  蓝纯青诧异的道:「这就奇了。」

  彩衣姥姥回过头去,吩咐道:「贞丫头,你过去看看。」

  侍立她身后的高素贞躬身领命,走到一名红带剑士身边,仔细察看了一阵,
玉腕一抬,伸出两个指头,从那剑士后颈,轻轻拔出一支锈花针粗细的软针;扬
手说道:「回大师伯,是被金……」

  她想说「他们是金针定穴所制」,但底下的话,还未出口,那个红带剑士突
然一声不作,「蓬」然一声,扑倒在地上,立时气绝。

  高素贞被他吓了一跳,俯身一探,失声道:「大师伯,他怎么死了。」在场
之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光何等锐利?

  高素贞话虽没有说完,但她拔下金针,纤手一扬之际,业己看清她手上拿着
的是一支长仅寸半的金色软针,金针尾部,还穿着米粒大小一颗珍珠。冷副教主
骤睹此针,脸色不由大变:「度厄金针。」

  玄衣女同样变了脸色,但她黑纱蒙脸,旁人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她低喝一
声道:「素贞,你退下来。」

  高素贞出声应「是」,迅快的退下。

  玄衣女朝蓝纯青一拾手道:「蓝掌门人,你们请吧。」

  话声出口,身形飘飞而起,快若闪电,轻若飞絮,手起掌落,如拂如拍,转
瞬之间,已把十二名红带剑士后颈上的「度厄金针」,一齐起下,接到掌心。十
二名剑士如梦初醒,活动了一下手脚,全都清醒过来。玄衣女这一手,当真身法
美妙,令人叹为观止。

  蓝纯青看的暗暗点头,忖道:「此女武功之高,果然已得阴山派神髓,乾坤
教拉拢了阴山派,实在是一件棘手之卒。」

  心念转动,回头朝高翔生低低说了声:「高掌门人,咱们走吧。」高翔生点
点头。当下由蓝纯青,高翔生领先,孟双双走在中间,石中英断后,四人鱼贯离
开万松坪。玄衣女、彩衣姥姥果然任由他们离去,并未拦袭。

  刚出峡谷,只见两条人影,从山径上相扶而来。远远看去,其中一人,似是
还负了重伤,由另一人扶持而行,因相距还远,看不清对方人影。

  蓝纯青仰首向天,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乾坤教果然高手如云,唉,石盟
主不愧是独具慧眼,十年之前已经洞瞩阴谋,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羽翼已丰,
已不是咱们区区几人,所能为力了。」

  高翔生目中奇光闪动,问道:「兄弟当时未参与护剑会,但石盟主不是已和
不少门派取得联络了么?」

  蓝纯青低咽道:「那只是初步商谈而已,护剑会也只是有名无实,石盟主失
踪了几年,即使当时已有协议,也时过境迁,早成了陈迹……」

  高翔生似是未信,正待开口。

  只听石中英「咦」道:「那不是赵老前辈,邓老前辈么,怎么,邓老前辈还
伤的不轻。」

  蓝纯青哦了一声,急忙凝目瞧去。

  这一阵工夫,山前两条人影已经逐渐接近,那不是风云子赵玄极和百步神拳
邓锡侯,还有谁来?风云子身上道袍已有儿处碎裂,道舍散散,神情十分狼狈,
右手握着长剑,左手扶着邓锡侯而行。

  百步神拳邓锡侯脸色苍白,衣上血迹斑斑,少说也有七八处剑伤,似是失血
过多,神态更是疲惫不堪。

  蓝纯青吃惊的道:「他们果然也遇上了伏击。」

  大家脚下一紧,赶快迎了上去。

  风云子赵玄极一眼看到四人,不觉喜道:「好了,总算大家又会合了。」

  石中英飞掠到邓锡侯身边,伸手扶住,说道:「邓老前辈快坐下歇息。」

  邓锡侯洪笑一声道:「老朽一条老命,差点断迭在一群贼子手里,能和大家
见面,总算是第二世为人了。」说话之间,石中英已扶着他在路旁一块山石上坐
下,邓锡侯立即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蓝纯青道:「邓兄、赵兄遇上了什么人?可曾把那假冒弘善大师的贼人解决
了吗?」

  赵玄极道:「说来惭愧,咱们刚翻过山领,邓兄就在言语上和那贼秃发生了
冲突,要他自己取下面具来,贼秃听了忽然引吭长啸,邓兄看出情形不对,就先
下手为强,和那贼秃动上了手,唉,那贼秃不但身手极高,而且使的竟是少林嫡
传武学。」

  蓝纯青微微颔首,口中轻「晤」了一声。

  赵玄极奇道:「怎么,蓝兄早已知道?」

  蓝纯青道:「那假冒石盟主的冷飞云,出手也全是少林路数,此人头顶有明
显的戒疤,自然原是僧人无疑了。」

  赵玄极道:「不多一会,贼党果然大批赶到。」

  高翔生道:「那是些什么人?」

  赵玄极道:「由鬼影子夏子清为首,都是由黑道中凶名久著的高手,有黑虎
神关长胜、双环将任公侠、七步追魂何东山、穿山甲钟仲豪和二十来名贼徒。」

  石中英道:「他们就是龙颈助的四大巡王。」

  高翔生关切的问道:「乾坤教大批后援赶到,你和邓兄强煞也只有两个人,
如何应付得了?」

  赵玄极唉了一声道:「就是咯,兄弟一看形势不对,也只好先发制人,趁邓
兄和那贼秃拼斗之际,冷不防找个最弱的下手,从一名贼徒手里夺了一柄长剑,
这一场打的真够惨烈,只差一点,就得和邓老儿携手去找阎家老爷。」

  孟双双像小鸟依人一般,傍着石中英,低低地问道:「石哥哥,阎家老爷是
谁?」

  石中英笑道:「阎家老爷,就是阎王老子。」

  孟双双听的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高翔生道:「但你们终于突围而出。」

  赵玄极横了他一眼,哼道:「你说的倒是稀松,那贼秃和鬼影子夏子清,已
经够棘手,何况还有四个黑道贼子围着咱们抢攻,你除非长了翅膀会飞。突围而
出谈何容易?」

  高翔生笑道:「你们不是突围而出,难不成是乾坤教贼党发了慈悲,把你们
放出来的?」

  赵玄极道:「那也不是,哈,高老兄,说来你做梦也想不到。」

  高翔生狭长脸上,现出怀疑之色,似笑非笑,嘿然道:「假牛鼻子,你少卖
关子。」

  赵玄极笑了笑道:「那是咱们打到最紧要的关头,飞将军自天而降,来了救
星……」

  高翔生道:「救星?那是什么人?」

  赵玄极道:「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高翔生眼中异彩一闪,追问道:「后来呢?」

  蓝纯青、孟双双都不觉望着赵玄极,等他的下文。

  赵玄极故意慢条斯理的朝大家笑了笑,才道:「那时,邓老兄和兄弟背贴着
背,只顾应付四面敌人,兄弟根本不知道邓老儿负了伤,他一记又一记的百步神
拳,夹杂着他嘶哑的吃喝,打得呼呼轰轰,兄弟一柄剑,每一记出手,都有兵刃
交击之声,也弄不清到底砸上了谁的兵刃?反正四面八方,都有敌人的影子,和
闪耀的锋镐……」

  高翔生不耐道:「你假牛鼻子是在说书?」

  赵玄极没有理他,续道:「就在激战之中,只听有两个贼子口中发出惊呼,
四周压力,也忽然减轻,同时也听夏子清的声音沉喝道:『敢问阁下是那一路的
朋友?』来人并未开口,但见一道精芒耀目的剑光,直取夏子清,那剑的威力,
竟如精练横空,凌厉之极。」

  「夏子清不敢硬接,骇然后退,他这一退,那人剑光一转,人随剑走,霎时
间幻起了漫天剑影,又有两个贼人,中剑负伤,退了下去。夏子清又惊又怒,喝
道:『大家小心,这小子是石中英,快截住他。』」

  孟双双不自觉的抬头望望石中英,她那柔情如水的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喜
悦和骄做。那是因为夏子清从前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也是教她武功的师傅,在她
心目中,一直认为夏子清的武功,高不可测,但夏子清却不是石哥哥的对手,他
好像很怕石哥哥。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值得骄做和喜悦之事。

  只听赵玄极续道:「夏子清喝声出口,已经截着来人动上了手,十几名贼徒
也呛喝着围了上去。但双方交手不过十几人照面,夏子清已有不敌之势,口中发
出一声忽哨,飘身而退,那秃贼听到夏子清的啸声,和另外两个贼党,也迅快的
不战而退,闪入林中。」

  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朝石中英笑道:「老朽本来也当那蒙面人就是老弟,
但在贼党退走之后,他挥手掷来一包刀创药,就一个旋身,飞掠而去。」

  高翔生道:「贼党退走,他没和你们说话?」

  赵玄极耸耸肩道:「此人从出现到离开,一句话也没说。」

  「这会是什么人呢?」

  高翔生眼珠转动,问道:「赵兄见多识广,难道连他武功都会看不出来?」

  赵玄极摇头道:「此人武功极高,那时兄弟也正在动手,无法分心,但在他
和夏子清动手之际,偶而一瞥,发现他剑法路数,极为博杂,仅在转瞬之间,就
看他使了三招不同门派的剑法……」

  石中英心头不由的一动,忍不住脱口道:「他……」

  蓝纯青一手摸着花白长髯,接口笑道:「此人也许不愿与咱们见面,但总是
友非敌。」

  石中英本来想说:「他莫非是六艾剑主?」

  但只说了一个「他」字,就被蓝纯青拦着,也就住口不说。

  高翔生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啊」了一声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抬目道:「高兄想到了什么?」

  高翔生道:「方才那十三名红带剑士,被人金针定穴,兄弟好像听玄衣女说
一句『度厄金针』,此地密选梵净山,那位蒙面侠士,莫要就是梵净神尼……」

  蓝纯青翟然道:「高兄说的极是,这就难怪玄衣女忽然率众而退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经过一阵坐息,体力也恢复了大半,睁目道:「蓝兄,那蒙
面侠士,武功剑法,虽极奇奥,但据兄弟看,此人年纪不会太大,绝非神尼。」

  高翔生道:「也可能是神尼门下,他何用以布蒙脸?」

  邓锡侯道:「难道神尼门下就非蒙面不可?」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微现不悦道:「邓兄又和兄弟抬起杠来了。」

  邓锡侯道:「兄弟亲眼看他施展的剑法,几乎集各派剑法中的凌厉杀着,神
尼佛门高人,她门下弟子岂会有如此凌厉杀机的剑术?」

  高翔生道:「兄弟亲眼也看到一十三名贼党,身中『度厄金针』,你说武林
中除了梵净山神尼之外,还有使『度厄金针』的人么?」

  这两人一见面就喜抬杠。

  蓝纯青笑道:「二位道兄,何因为此争执?此时天色已经过午,咱们这些人
从昨晚到现在,还未进过饮食,再说这里离贼巢极近,咱们目前已是疲惫之极,
玄衣女虽然退走,极可能是被『度厄金针』吓走的,他们两路人手,合起来实力
极强,咱们目前孤军深入,不宜和人家硬拼,还是早些走吧。」

  高翔生道:「蓝掌门人说的极是,光凭咱们这几个人,决难与乾坤教为敌,
如今乾坤教已公然在江湖露面,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和各大门派取得联系,才
是上策。」

  蓝纯青点点头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邓锡侯大笑道:「好啊,这主意不错,齐桓公纠合诸侯,一匡天下,咱们来
个纠合各大门派,一匡武林,和乾坤教痛痛快快的决一胜负。」

  飞云子道:「蓝掌门人现在是咱们一行的头儿,如何调逍,咱们全听你的就
是了。」

  蓝纯青连说不敢。

  高翔生道:「咱们原则既已决定,蓝掌门人,现在该如何行动了?」他不待
蓝纯青开口,接着说道:「依兄弟之见,咱们应该先找个地点适中的门派,如果
同意咱们的主张,就借他们的地点,作为各大门派聚会之所,然后邀请各大门派
与会,蓝兄以为如何?」

  邓锡侯道:「高掌门人这主意不错,兄弟举双手赞成。」

  蓝纯青想了想道:「走,咱们到龙门帮去。」

  高翔生目光一亮,问道:「独角龙王李天衍是不是昔年护剑会的发起人?」

  蓝纯青道:「那倒不是,不过咱们上次助他平复了帮中大乱,独角龙王是位
极重义气的人,龙门帮不但地点适中,而且高手如云,实力雄厚,和乾坤教又势
不两立,正是咱们最理想的落脚之处了。」

  风云子道:「这话不错,咱们这就先到龙门帮去。」

  蓝纯青回头看了看孟双双一眼,说道:「孟公主为玄衣女所掳,离家已有多
日,只怕令堂日夜担心,正在惦记着你,依老朽之见,石老弟再辛苦一趟,先送
孟公主回去,再赶去龙门帮好了。」

  孟双双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问道:「前辈可是不要晚辈去龙门帮么?」

  蓝纯青道:「孟公主误会了,你被玄衣女所掳,一去多日,生死未卜,音信
全渺,令堂自然日夜担心,你就是要去龙门帮,也总得先回去一趟,以安父母之
心。」

  孟双双目中不觉隐含泪水,点头道:「老前辈说的极是。」

  蓝纯青道:「咱们赶去岑巩,石老弟和孟公主去九里龙,前面不远,就有一
条往南的小路,可通剑河,咱们就在前山分道了。」

  一行人边说边走,奔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果然有两条山径,一条向东,一条
向南。蓝纯青脚下一停,指指南首小径,说道:「石老弟,你们从这里去,只要
一路朝南,就可以抵达剑河了。」石中英点头就是。

  突听蓝纯青以「传音入密」说道:「老朽要你护送孟公主回去是要替孟家寨
肃清乾坤教潜伏贼党,孟家苗个个会武,苗人耳软,这份实力,如果让乾坤教煽
动,后果就极为严重。」他正在指点着山径,旁人自然不会注意。

  孟双双朝蓝纯青福了福,道:「蓝老前辈,晚辈只要回去见过家母,就会和
石哥哥一起赶回来的。」她究是苗人,说话率直,这是她在这段路上,心里盘算
好的,她自然不愿离开石哥哥。

  蓝纯青道:「老朽自然欢迎孟公主回来。」接着朝高翔生等三人笑道:「三
位道兄,这里离岑巩还有几十里路,再迟就赶不到宿头了。」说完,当先朝东首
一条小径行去。

  石中英、孟双双别过四人,二路朝南赶路,第二天午牌时光,快到三穗。孟
双双忽咦然一声,拉着石中英的手,叫道:「石哥哥,快停一停。」

  石中英住足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孟双双俯着身子,朝路边一块大石下面,仔细的看了一阵,才直起腰来,面
露诧异之色,说道:「奇怪,我娘怎会离开九里龙的呢?」

  石中英听的一怔道:「你说孟耐德出来了?」

  孟双双点点头,指指石下,道:「是啊!这就是娘经过这里,留的记号。」

  石中英目光一注,只见大石底下果然有人用刀划了几条长短不齐的痕迹,这
就问道:「耐德留的记号,是什么意思?」

  孟双双道:「这不过是指路的标记,要后面的人,循着这标记前去。」

  石中英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耐德从这里经过呢?」

  孟双双哈的笑道:「这是娘的指令,我自然认得了,娘命令三个村长,循指
示前行。」

  石中英想起蓝纯青的话,心头不禁蓦然一动,暗道:「孟家苗一向很少有人
出山,此时孟耐德留下记号,命令三个村长循她指示前行,可见他们是一次倾巢
出动的集体行动,莫非真被蓝老前辈料中,孟家苗此一行动是受了乾坤教的煽动
不成?」

  心念闪电,急急问道:「孟耐德这记号,可曾说明了去什么地方吗?」

  孟双双嗤的笑道:「记号,就是记号,又不是留的字条,那有什么详细?」

  接着脸上洋溢了一片欣喜之色,嫣然大笑道:「我娘既然出来了,石哥哥,
我们就不用回九里龙去了。」

  石中英细看石上刀痕,似乎已有数日之久,不觉沉吟道:「看来孟耐德已经
过去几天了。」

  孟双双看他答非所问,偏着头道:「石哥哥,我们快追下去嘛?」

  石中英道:「时间不早了,这条路上,地方较为偏僻,咱们不如先进城去,
找一家客店休息,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孟双双问道:「石哥哥,什么叫做客店?」原来她从未出过孟家寨,自然不
知道客店是什么。

  石中英道:「客店,就是专门供给投宿睡觉的地方。」

  孟双双问道:「睡觉一定要找客店么?」

  石中英道:「那自然了,错过宿头,就没有地方睡觉。」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

  这三穗原是一个僻远的小城,只有一条街道,较为热闹,也只有一家简陋的
小客店。两人跨进客店,一名店小二看到石中英带着一个苗装少女前来投宿,只
当两人是私奔的情人,一面迎着道:「客官住宿么?」

  石中英道:「咱们要两间清净上房。」

  店小二听说要上房,立即陪笑道:「有,有,客官来的凑巧,小店一共只有
两间上房,今天才空出来,二位请随小的来。」

  说完,连连哈腰。

  孟双双低低的道:「石哥哥,咱们有一个房间就够了。」

  这家小客栈,一般人都是住的通铺,是以店堂中坐着不少人,孟双双娇美得
像一朵玫瑰花,早已引起不少人注意,再听她说出一个房间就够了,所有的人都
不觉窃笑起来。孟双双觉得奇怪,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石中英玉脸不禁一红,忙道:「我们进去。」

  急步朝里行去。

  孟双双跟着他身后走去,只听店堂里忽然哄堂大笑起来,不觉问道:「石哥
哥,他们都在笑我么?」

  石中英道:「他们只是在说笑话罢了。」

  店伙把两人领到后面一排房屋,打开两扇房门,说道:「客官,这两间上房
最清净不过了。」

  石中英点点头。

  店伙退出去,很快就送来洗脸水,还沏了一壶茶来。石中英道:「双双,伙
计打来洗脸水,你现在该到自己房间去洗一把脸了。」

  孟双双想了想,问道:「石哥哥,方才他们一定是在笑我,我什么话说的不
对了?」

  石中英道:「没有什么,你不用理他们。」

  孟双双不依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许多规矩,一定是我说错什么,他们
才笑我的,我不懂的地方,你要教我咯。」

  她偏着头想了想,忽然「哦」道:「我想起来了,我只说我们有一间房就够
了,这话那里不对了?你说呢?」

  她心里一片纯洁,说话之时,一双秋波,只是望着石哥哥。

  石中英被问的红了脸,只得说道:「客店里的规矩,男女投宿,必须各睡一
向,现在你懂了吧?快去洗把脸,就要吃晚饭了。」

  孟双双道:「你们汉人的规矩真奇怪,哼,我不管咯,这有什么好笑的?他
们再要笑我,就一个人给他一个耳刮子,看他们还敢笑不?」

  两人吃过晚饭,重又回到石中英的房间,石中英笑着对孟双双道:「双双,
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孟双双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石哥哥,你不要我了?」

  声音都带点哭腔。

  石中英也被她吓了一跳:「双双,你胡说些什么?」

  孟双双噘着嘴道:「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要陪你
睡了,为什么要赶我走嘛?」

  石中英知道无法跟她解释清楚,看来这桩风流劫是躲不过了,不过他已经与
多名女子有过多次欢好经验,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也不是太紧张。石中英皱眉道:
「双双,你知道我是不可能入赘孟家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呀,大哥当然不会入赘,但是我
可以学汉家女娃出嫁呀。」

  石中英讶然道:「那你们的下一任『耐德』怎么办?」

  孟双双道:「可以另外选人呀,并不一定非要我来做啊,何况到时候我会跟
随大哥回到中原,自然不可能再做『耐德』,娘会选出合适的继任者。」

  石中英看着她道:「双双,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打算啊?」

  孟双双点点头道:「是啊,自从我知道大哥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就知道大哥
不可能留在苗疆。但是这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跟随大哥回中原啊。」说着顿了一
顿,有些羞涩地问道:「大哥,你有没有要好的女孩子?」

  石中英赧然道:「有,而且有好几个。」

  孟双双幽幽地道:「大哥,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石中英笑道:「你既然要听,那就坐下来听我讲咯。」

  孟双双果然坐到他身边,仰头娇声道:「大哥,快讲咯。」

  于是石中英将自己从「狄谷」学武归来后遇到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孟双
双瞪大了眼睛:「原来大哥是来苗疆找左姐姐的?」

  石中英点点头,皱眉道:「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她似乎并未被擒来苗疆。」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左姐姐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也许她早已脱困,现在正
在找大哥也说不定咯?」

  石中英道:「但愿如此。」

  孟双双幽幽道:「大哥,我不在乎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就
好……」

  石中英一阵感动,把她缓缓拉过来拥入怀里,说道:「双双,你太好了。」

  他低下头去,轻吻着她额头,她仰起脸,羞涩的闭上眼睛,于是他一颗头渐
渐的更低,终于找到了轻轻喘息着的樱唇,如漆似胶的粘在一起。

  四唇的相交,火辣辣又刺激,良久才分开。两人炽热的目光一接触,就像分
不开似的,眼光紧紧纠缠在一起。石中英激情的一下抱住孟双双拥在怀里,一阵
热吻,如骤雨的落在她的脸上,而孟双双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全身发软,毫无
力气去推他。

  他们互相倾心产生爱意,这一切是非常自然的,爱在他们热吻中迅速传开。
他们的温度急速上升,已到了浑然忘我之境。青春的欲火,传遍全身每个细胞。
他冲动了,况且他也不以此为满足。双手齐动,不到片刻功夫,孟双双已经给他
剥得像个小白羊似的。她并没有挣扎或是害怕,因为她不会拒绝石中英的任何要
求。

  石中英抚着她的秀发,嫩嫩的耳朵,桃红色的双颊,以及那结结实实而富有
弹性的乳房。另一只手则探往神秘的地带,他用姆指和食指拨开阴唇,而以中指
由下往下挑动着阴核。

  孟双双禁不住的全身颤抖,牙齿也如咬豆般的咬的吱吱的响着,双脚像踏水
车般伸伸缩缩,同时嘴里呻吟着:「嗯……嗯……哎……喂……大哥……嗯……
哼……」

  孟双双玉体发抖,小脸也通红寸媚眼如丝,那坚挺的乳房随着她急遽的喘息
起伏着,同时双腿又打开了。她轻哼着:「嗯……石哥哥……感觉好……好奇怪
啊……哦……」

  他一见她的腿张了开,眼见机会不可失,于是开始把指头一进一出抽送着。
一会儿的功夫,孟双双即尝到了甜头,她的蛇腰扭动着,臀部也上下起伏迎合。
孟双双喃喃道:「嗯……哎唷……里面痒……好痒……我……我受不了……」

  石中英轻轻的说:「我帮你止痒好吗?」

  孟双双如今已经被逗得失去了理智,急急地答道:「嗯……好……唔……快
嘛……」

  石中英即快速似的把衣服脱光,眼睛盯着孟双双那如玉雕粉琢的身体,不禁
失声叹道:「双双,你真美。」说完就把孟双双抱到床上平躺下来。

  又一阵热吻,一只手交替的揉捏她的双乳,一只手又在他的阴户挖弄着,孟
双双只觉遍体生麻,口齿不清的叫着:「大哥……你停停……我会……痒死……
嗯……你弄得我……我酥……我酥麻死了……」

  石中英知她已经需要了,自己的宝贝也硬得难受。于是一个翻身,用手把她
的两条粉腿分开,阴户的全貌,展露无遗。石中英用自己的手握住热呼呼的大宝
贝,然后在阴核上一阵磨擦,磨得孟双双连连打颤。石中英继续磨着,磨得孟双
双欲火再也奈不住了叫道:「嗯……哼……我……受不了……会……痒死……」

  石中英应声臀部一沉,只进去了一个大龟头。

  孟双双突然大叫:「哎哟……痛……痛啊……痛……痛死了……」石中英知
这是处女必经的一课,长痛不如短痛也不怜香惜玉,屁股用力一挺,宝贝进入了
三分之一。

  孟双双痛的泪水汪汪,没命的喊着:「大哥……哎……痛……你……你好狠
啊……我……痛……」

  石中英忙温柔的道:「双双不要怕,第一次一定会有点痛,过后就好了。」

  「那……你轻点……」她羞得说不下去了。石中英挺着宝贝慢慢的顶,突然
他臀部一沉。

  「啊……可痛死我了……」孟双双感到一阵刺痛,洞口涨得满满的。这时的
小玉穴紧咬着宝贝,痛得孟双双眼角流泪,粉面煞白,下面像是撕裂了一般的难
过。

  石中英看她这可怜样,有些心疼,忙温柔的吻着她:「双双,真对不起,让
你痛得这么厉害。」

  因为石中英不再挺动,孟双双觉得痛苦减轻了很多,这才微微一笑说:「大
哥,我没关系的,能得大哥宠幸,双双真的很高兴。」

  由于小玉户塞得紧紧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使她感到酥麻,双手不由自
主的搂着石中英的腰。

  石中英忍着欲火,轻轻的抽,缓缓的抽,如此动了七八次。

  孟双双一阵抖动,她泄了。石中英感到龟头一阵热热的,忙将宝贝退出,低
头一看,一股乳白杂着腥红的精水,正流了出来。这时孟双双从一阵未曾有的快
感中醒了过来,美感由阴户传遍全身,像飘浮在空中。

  石中英柔声问道:「双双,还痛吗?」

  孟双双害羞的回答说:「好多了。」

  于是石中英又握着宝贝,顶着孟双双的玉户,向内挺进。这次因为孟双双流
了很多淫水,并且也泄了精,所以挺几下就「滋」一声进去了,再一用力,整根
进去了。石中英慢慢的抽插着,孟双双慢慢柳眉舒展了,两条白嫩的玉臂,也不
由围着他的腰身。

  渐渐的,孟双双已完全没有痛苦迹象,代之而起是绽放笑容,媚眼含春,猛
喘着气,双手紧抱着他的脖子,蛇腰扭摆,粉臀起伏迎合,让肚皮紧贴肚皮,龟
头能深顶花心。每当宝贝插下时,他感觉到花心一吸一吸,吸吮龟头,阴唇也一
张一合猛咬宝贝。此时此刻,他想该可以急抽猛攻了,就要发动前。

  孟双双羞答答地道:「哥……可以了……你可以插重点……」

  石中英猛吸口气注入丹田,双手按在她的双乳上,下身以脚尖为支架,让两
人的肚皮间的空隙加大,然后抬高臀部猛然下沉。孟双双「嗯」地轻哼一声后,
转为低吟:「大哥……好舒服……就是这样插……哦……快……插快点……插重
一点……」

  她被插的心花怒放,嘴里浪语连连。

  一阵急抽猛插,每当宝贝插入时淫水和落红的血丝便被挤的外流,且发出了
「滋」一声,再加上「啪啪」的肉击声。石中英一口气连连的干了八十多下,不
知不觉中头额冒汗。

  于是他改变了姿势,他把她的身体扳成侧躺,而他以半蹲的架势把她的右腿
抬高放在他自己的右腿,如此在抽送时,因为可以闪过她的胯骨,使的宝贝能更
深入。

  当他的宝贝再度进洞之后,石中英没有立即抽送,他把左手前伸捏着乳头,
而右手下伸用着食指和姆指把阴核给捻着。

  当两只手已做好了准备动作,他的臀部即频频的发动攻击。孟双双是初经人
事,哪里经得起他这尊高射炮猛烈的攻击,不到一刻钟,即感吃不消。

  孟双双已钗散发散,喘息如牛,面颊像红柿,把个身子卷的像只龙虾:「哎
唷喂……大哥……我太舒服了……嗯……嗯……」

  孟双双微张杏眼,喘咻咻地道:「唔……我……好满足啊……唔……好舒服
啊……哥……大哥……小穴……怎么感觉热热的……为什么会……会那样呢……
嗯……」

  她的叫声一停,整个人瞬间就好像发了疯狂似的,身子不停的摇摆,而且双
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腰部。

  石中英知道这是她已快高潮的前奏,所以他也停止了抽送,改为猛顶,正如
他所料,片刻之后,孟双双的双手放开了,整个人也瘫痪了。

  随着一股阴精,「滋滋」地渗杂着落红流了出,把他的阴毛沾湿了而平贴在
小腹上。石中英感到龟头被阴精烫的发麻,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一股阳精直射
向花心,烫得孟双双又是一阵乱颤,紧紧搂住石中英。

  曲终人散,两人相拥而卧,孟双双抚摸着石中英结实的胸肌,娇羞地说道:
「大哥,我终于成了你的女人,我要为你生儿育女,我好高兴。」

  石中英笑着逗她道:「好啊,那咱们生他十个、八个,好不好?」

  「人家才不要生那么多嘛?」

  孟双双娇羞地道,蓦地发现石中英在偷笑,不由娇嗔道:「死大哥,又逗人
家。」

  石中英搂着她轻轻一吻,吻去了她心头所有的怒气:「好妹子,我跟你逗着
完呢。」

  孟双双娇笑道:「大哥,你到底有多少好妹子?那封姑娘和常姑娘是不是也
是大哥的好妹子?」

  石中英在她胸前摸了一把道:「谁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难道还吃她
们的醋吗?」

  孟双双早给他一把摸得浑身酥软,哪还说得出话来?石中英柔声道:「时候
不早了,睡吧……」

  「嗯。」孟双双娇应一声,两人交颈而眠,很快就相继堕入了梦乡之中……

  第二天,两人会帐出门,孟双双虽然身子有些不便,但是心里却是甜甜的。
她见石中英付帐,不由奇道:「石哥哥,住店还要给他银子么?」

  石中英道:「我们住了店,自然要付钱了。」

  孟双双不以为然的道:「你们汉人,就是要钱,你们到我们孟家寨去,就是
住上一年半载,我们也不会要你们一分银子的。」

  两人赶着出城,就依照孟耐德留的记号,一路寻去。这是从三穗通向玉屏的
一条大路,这一路上就不曾再发现记号。中午时分,到了旧青溪,依然没有找到
记号。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双双,这段路上,怎会没有孟耐德的记号呢?」

  孟双双道:「就是没有咯,不过娘留的记号,就是从这条路上来的,不会错
的。」

  两人打了个尖,继续上路,直到傍晚时光,快到玉屏,在高大路不远的一棵
大树下面,果然又有刀刻的记号。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就在这里了。」

  石中英问道:「这记号说些什么?」

  孟双双站起了身,回头笑道:「你不是也看到了?这和上次一样,还要往前
去。」指标指向大路,那是通往沉州去。

  石中英心里暗暗嘀咕,经过晃县,就进入湖南境界,孟耐德亲自率领闺族苗
人远离九里龙,这是往那里去的呢?孟耐德要把记号留在城外路旁,显然他们并
未入城。他看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光,只得回头道:「咱们今晚就在玉屏过夜,
明天再赶路吧。」

  孟双双咂起小嘴道:「这样,我们要赶到几时,才赶上娘呢?」

  石中英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错过宿头,不但要露宿一宵,连吃的东西
都买不到。」

  当晚就在玉屏住宿,孟双双破身不久,身子还不大灵便,石中英自然不会辣
手摧花。但是孟双双却坚持两人同床共枕,石中英自然求之不得。怀拥玉人,虽
不能真个消魂,但是嘴吻手摸,极尽温柔之能事,个中乐趣自不足为外人道也。

  翌晨继续上路,上这一路,每遇上岔道果然不时发现孟耐德留的指示暗记。
两人一路循着记号赶路,由玉屏而阮州、辰州,赶到常德。这一路走的俱是官道
大路,但到了常德,就忽然转往一条荒凉小径,有时一二十里不见村落。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莫非快到地头了?这里已经接近洞庭湖,孟家苗不
要是冲着龙门帮来的?」

  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猛然一动,心想:「那假扮父亲冷飞云,既然并未在龙
门帮丧生,他曾在龙门帮栽了一个大筋斗,几乎全军尽墨,乾坤教阴谋夺取龙门
帮地盘的企图,山完全失败,像龙门帮这样一个占地理优势的基地,乾坤教自然
不肯轻易放弃,那么他们煽动孟家苗,向龙门帮寻衅,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想到这里,不觉自言自语的道:「对,这是驱豺吞狼,以敌制敌之计。」

  孟双双偏头问道:「石哥哥,你说什么?」

  石中英催道:「咱们快走,愈快找到孟耐德愈好。」

  孟双双道:「石哥哥,你想到了什么?很急是不是?」

  石中英道:「耐德率领孟家寨的人可能也是去龙门帮的。」

  孟双双喜道:「那不是很好么?我们赶到龙门帮,不就见到娘了?」

  石中英道:「不,耐德可能听信了信天翁一批贼党的怂恿,是向龙门帮寻仇
来的。」

  孟双双听的一怔,望着石中英,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贼党怂恿耐德,不外两点,一是替老耐德报仇,一是说你被龙
门帮擒来,只要咱们赶上耐德,贼党的阴谋诡计,就可不攻自破。」

  孟双双道:「石哥哥,那就快走了。」

  石中英轻轻叹息丁声道:「唉,那天晚上,我若当着耐德,揭穿信天翁等人
的身份,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旋身掠起,急急朝前奔去,这条小径,地势荒僻,一路很少岔道,差不多每
隔二三十里,就可看到耐德的记号,指向东北。

  傍晚时分,赶到安乡,没有办法,只得停下来住宿。否则就得露宿野外,石
中英当然并没有什么,但孟双双身子较弱,石中英心中怜惜,自然是处处为她设
想。两人赶了一天的路,风尘仆仆,先各自洗浴一番,然后才叫客店伙计将酒菜
送到房中。

  孟双双陪着石中英喝了小半口酒,原本雪白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在烛
光下,更是引人遐思。石中英看得心中一荡,一把把她拉过来,孟双双也顺势的
把身体依偎在他的怀里。石中英软玉温香抱满怀,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石中英喝
了一口酒,俯下头,想把嘴里的酒送到孟双双的口里。

  孟双双假意的娇嗔着:「大哥,你坏,老是欺负人,人家不来了。」

  但还是一口一口的吞下石中英口里的酒。

  两人又是一阵的热吻,在这小房间里,处处散发着一种幽香。尤其是孟双双
的身上,更是散发着那少女的体香。

  石中英如何按捺得住,于是张开魔掌,在她的娇躯上,往来的游动着。开始
时,孟双双还强忍着酥麻,故作欲迎还拒的推托。不一会儿,只感全身难过,口
中只是似痛苦而快乐的哼着。

  石中英轻轻的解下孟双双的衣服,仅剩肚兜和亵裤。她的乳头已受到刺激而
涨硬,乳晕的范围渐渐扩散。

  芳草若隐若现,全身皮肤雪白,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石中英又轻轻的解下孟
双双的肚兜,俯下头去,用舌头舔着乳头,用另一只手去褪下她那唯一仅存的防
线——亵裤。终于,孟双双成了一头小白羊了。

  石中英一边交互的舔着双乳,一只手探到那已春潮泛滥的花苞去扣弄,只弄
得孟双双她不住的扭动。口中哼哼有声,嘴说不要,可是却把身子猛往他的身体
紧靠。石中英给她这浪态剌激得有点受不了,于是三扒两拨的脱下衣服。

  石中英不停的捻、扣、摸、搅,孟双双再也忍不住的哼叫着:「哥哥……好
痒……人家好痒……痒……得……人……快……受不……」一面苦苦哀求,一面
扭动纤腰,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石中英又逗着她说:「哪里痒,我帮你抓抓。」

  孟双双愈扭愈厉害,就好像又不能忍受那酥麻的味道:「大哥……你……你
坏……坏死……了……知……道……人家……那里……难过……你……竟然……
还……逗……人家……」

  石中英见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把她放在床上,孟双双竟然急不及待的扑
上来,握着那翘起了的宝贝。石中英看她那浪得出水的样子,自己的宝贝也正急
迫的充血,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于是扶起孟双双,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吻着
她的乳头,提着宝贝就要闯关。

  孟双双正觉需要,于是用手把阴户上的花瓣拨开,以便让大蜜蜂顺利采蜜。
石中英深呼吸一下,挺着宝贝叩关而入。孟双双只觉一支火热的铁棒,充满了那
极需开垦的花园,石中英靠着春潮的泛滥,而顺利的进入禁区。

  只听孟双双呼叫不停:「哼……好舒……服……好硬……好……挺……」

  呼声是如此的让人消魂噬骨。

  石中英臀部一抬,向阴户顶了一顶,问道:「双双,舒服吗?」

  孟双双媚眼半开欲语还羞道:「嗯……美死了……简直舒服透了……哼……
大哥……你快使劲……呀……我要你……我要你插得我……又舒服……又……快
乐……嗯……」孟双双这时的阴户被涨得满满的,淫水如泉似的溢出穴外。

  孟双双的小嘴儿也忍不住又浪哼起来了:「唔……大哥……你顶得我……我
真……真美……美妙……哼……嗯……」

  石中英不停的抽插着,经过了四十多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改用「九浅
一深」了。这时的孟双双本来是次次到花心,美不堪言。突然感觉到好空虚,只
觉好久才那一下是最舒服的。于是死命的按住石中英的臀,自己也扭着腰相迎。

  石中英见她如此淫浪,有心吊她的胃口,于是停止抽送,把个龟头在穴口一
沾一放,就好像姜太公钓鱼离水三寸似地。此举可把孟双双整得苦苦哀求:「大
哥……别逗人……人家了……人家穴里……痒……痒死了……大哥……你……你
好狠心……要干不干的……我……我会被你……急死的……」

  石中英知道孟双双已经到需要大干特干才能止痒了,于是改用「五浅五深」
之法,两手按着孟双双的双,又用手指去捻乳头。这下孟双双只觉得比刚才舒服
多了,但双乳所传来的需要并不能完全解决。

  孟双双死命的勾住石中英的颈子,在石中英的耳边浪叫着:「大哥……我快
受不了……我快疯了……你……弄死我……干死我……吧……求求你……唔……
快……快……用力顶啊……不要拔出来……我要……啊……啊……」

  石中英知道她再也不能用缓插法满足,于是开始次次尽底,次次着肉,只听
「啪啪」的肉击肉的声音,绵绵不绝。还有宝贝深入抽插时所带来与春潮的「噗
滋」声,构成了交响乐曲。加上那声声的低吟,可让人荡气回肠。

  孟双双此时已置身欲仙欲死的境界,身体美得难于形容:「哎……大哥……
我……我会乐死了……喔……又酥又痒的……穴心……好痒……好痒……唔……
水……水又出来了……啊……大哥……你……你真行……我……我太爱你了……
呵……求求你干……干死我吧……不要……不要离开我……」

  石中英全身上下,已是汗如雨下:「双双,你简直是座火药库,你都快把我
给炸了。」

  他吻着她,一股热气直透到她那敏感的毛管去。他激动得全身哆嗦,孟双双
情不自禁的,死搂紧了石中英。

  石中英这时抽动得更快,而且更疯狂了。冲刺得更急,似狂风又似暴雨。孟
双双终于忍不住来自内心深处的快感,她浪呼大叫了:「大哥……你真好……咬
哟……你是不是要摧毁我……啊……啊……我挡不住你了……唔……我……受不
了……受不了……又酥……又麻……又痒……啊……呵……」

  孟双双似是进入了真正的神仙世界,她咬牙切齿地浪呼急叫着:「啊……对
了……哼……好美……真……舒服……再用力顶啊……哦……不……不好了……
我……我要死了……哎呀……」

  孟双双耐不住高潮的冲动,终于出了精。孟双双那股热阴精,直射到石中英
的龟头上,烫得石中英不由得阵阵酥麻,马眼一麻,大宝贝猛然抖了几下,精液
热呼呼的直射到孟双双的子宫里。孟双双受了这一股热精冲击,全身又是一抖,
泄了第二次精水了。一时整个房间都静了下来,只听到喘息声。

  第二天一早,过了三岔口,就再也找不到指路记号,但这里只有一条经人践
踏出来的荒草小径,别无去路,自来不可能迷失道路。石中英心知找不到记号,
可能离孟耐德等人,已经不远。中午时分,找到宋家嘴,依然找不到一点踪影。

  孟双双更是焦急起来,蹙着峨眉,恨恨的道:「娘怎么会不留记号的呢?」

  石中英安慰道:「我想快到了,咱门再过去瞧瞧。」

  两人顺着小径,一路往东,但见山岭起伏峰峦相接,触目荒凉,哪有人迹?
正行之间,孟双双忽然在一株老松树下停了下来,叫道:「大哥,在这里了。」
她已有半天找不到娘的记号,此时忽在松树老根上发现了娘的指路标记,自然欣
喜若狂。

  石中英加快脚步,跟了过去,问道:「找到记号了,我们该往那里去?」

  孟双双道:「你看,就在这材根上,箭令指向北首,我看娘就在那里了。」

  石中英举目望去,北首峻岭插天、山势迂迎,似是一道极深的峡谷,心中暗
暗奇怪:「孟耐德率众远来,必有目的,何以会往山谷中去?这番远来中原,究
是为什么?」但是记号指标,既然指山谷,自该往山谷中去了。

  孟双双看了娘留的记号,更是刻不容缓,翩然掠起,朝谷口奔去。两人还未
走近,但见谷口已经鱼贯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个是打扮入时的纤瘦妇人,上身
珠罗披肩,曳地长裙,画眉如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对人笑盈盈的,
看去既像二十三四,又像四十四五,反正你从她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来。但
不论如何,她应该是个半老徐娘,只是风韵犹存而已。

  这妇人身后,紧随着一个头尖如坟,双眼深陷,脸型瘦削的中年汉子,亦步
亦趋,一副献着小心的恭谨模样。此人石中英认识,孟双双更熟,他是孟家寨副
总教头扒灰翁鲁七手下,岭南五鬼之一的阴瘪鬼程完,接着是两个装束怪异的老
人。

  这两个老人似是一地孪生兄弟,同样秃了顶,冬瓜脸、身材矮胖,身上同样
穿着一件花花绿绿,长仅及膝的长衫,赤足,手上也同样持着一支青藤杖。他们
两人简直生得一个模洋,连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完全酷似,你一定要仔细把两人
分出不同之处,那只有持着藤杖的手左右各异,一个持在左手,一个持在右手,
如此而已。

  这四个人似是以那个肩披珠罗的妇人为首,他们走出山谷,由那肩披珠罗的
妇人站在中间,遥遥措住了石中英、孟双双的去路,和一个装束怪异的矮胖老头
并肩站在一起,程完则伺立在妇人身后。

  孟双双二眼瞧到阴瘪鬼在完,心头不禁一喜,飞身掠向前去,叫道:「程教
头,我娘在哪里?」

  若在孟家寨,阴瘪鬼程完见了公主,还不是和见了凤凰一样,恨不得把她捧
到头上顶着才怪。但这回他连睬也没睬,只是陪着笑脸向肩披珠罗的妇人说道:
「仙娘,就是这小子。」

  那身披珠罗的妇人目光一抬,瞟着石中英,媚眼如丝,格的笑道:「你就叫
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正是石某。」

  孟双双看阴瘪鬼没理自己,心头不觉有气,叫道:「程教头,我问你娘在那
里?你怎么不回答我?」

  阴瘪鬼程完脸色一沉,森冷的道:「仙娘面前,你嚷个什么劲?」

  孟双双更是生气,哼道:「程完,你敢对我这么说话?」

  阴瘪鬼瘦削脸上似笑非笑,说道:「丫头,对你这么说话,又有什么不对?
还不快站开去?」

  孟双双气得粉脸通红,指着阴瘪鬼,叱道:「程完,你想反了,你这可恶的
东西,我非教训你不可。」

  石中英伸手一拦道:「双双,你且退下,听听他们要做什么?」

  「对了。」肩披珠罗的妇人娇笑道:「石中英,奴家正要问你,我两个小徒
可是你杀死的?」她已是半老徐娘,但说起话来,却又娇又妖。

  石中英听得一怔,诧异的说道:「令徒是谁?在下素不相识,怎么会无故加
害?」

  肩披珠罗的妇人又是声脆笑,说道:「奴家已经打听得确确实实,还会冤枉
你下成?」

  孟双双看她妖里妖气的模样,心头不禁有气,哼道:「石哥哥说没有,就是
没有。」

  肩披珠罗的妇人横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最好不要多嘴。」

  孟双双道:「我为什么不能说?」

  肩披珠罗的妇人似笑非笑的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孟双双生气的问道:「你是谁?」

  肩披珠罗妇人的笑嘻嘻的道:「你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会知道我是谁
了,你不会问问你石哥哥了,他有没有听师父说过?」

  听她口气,似乎此人来头不小。

  石中英不知她来历,但早已看出此女极非易与,暗暗攒了下眉,说道:「在
下正想请教。」

  阴瘪鬼嘿然道:「好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连大名鼎鼎的八手仙娘,都
会没听人说过?」

  八手仙娘万妙妙,在江湖下,确是名倾四方的女魔头。

  石中英冷笑道:「乾坤教的人,一直藏头露尾,石某怎会认识?」

  八手仙娘讶然道:「你说什么?乾坤教?谁是乾坤教的人?」从她讶异的神
色看来,敢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乾坤教」三字。

  石中英道:「难道不是?」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自然不是了,奴家两个小徒,死在你手下,你说,
做师父的该不该替徒弟报仇?」

  石中英攒攒眉道:「仙娘二位令徒姓甚名谁?」

  阴瘪鬼接口道:「就是咱们两个小兄弟毛文、毛章、你现在明白了吧?」

  他说的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石中英愕然道:「毛文、毛章,并非石某所杀。」

  毛文、毛章是死在封君萍剑下的,那时石中英毒发昏迷,自然并不知情。

  阴瘪鬼道:「好小子,还想抵赖,你认为那天晚上雾气很浓伸手不见五指,
对面不见人影,就没人看到?嘿嘿,咱们原是三个人一路,我程某自知不是你对
手,才悄悄退下,不然,岂不死无对证?」

  石中英听得勃然大怒,嗅目喝道:「你胡说什么?」

  阴瘪鬼程完原是仗着八仙娘在侧,才没把石中英放在眼里,此时给石中英哎
目一喝,只觉他眼中神光暴射,宛如两柄利剑,心头不由暮地一寒,忙不迭的后
退了两步。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不用说了。」

  她朝阴瘪鬼轻轻摆了下手,才眼一抬,死瞪着石中英,笑盈盈的道:「杀人
偿命,欠债还钱,你杀了奴家两个徒弟,你说呢?你该怎么办?」

  这一瞬间,她两片粉脸颊上,红呼呼的,媚眼如星,春意盎然,看去居然不
过二十四五,花信年华;但实际上,八手仙娘只怕已是五十快要出头了。

  石中英但然道:「石某做事,从不抵赖,二位令徒,确非在下所杀。」

  「这我不管。」

  八手仙娘依然笑盈盈的道:「这样吧,你先跟奴家回去,奴家保证不伤你一
根毫发,等我把事情查清楚了,奴家自会放你。」

  说到这里,忽然回眸看了孟双双一眼轻笑道:「小姑娘你舍不舍得?」

  孟双双急道:「石哥哥,你不能跟她去。」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为什么要跟你去?」

  八手仙娘格格娇笑道:「奴家说出来了,那可由不得你。」

  两个孪生老头掉着冬瓜脸,同时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向八手仙娘讨好道:「仙
娘何用跟这小子多费唇舌,还是由老朽兄弟把他拿下,任由仙娘要割要剐。」

  「瞧你们兄弟说得多难听?」

  八手仙娘笑着瞟了石中英一眼,才道:「像他这样又文弱书生般的人儿,给
你们粗手粗脚的鲁莽出手,不要把他扭伤才怪,我的好兄弟,听奴家好言相劝,
还是跟我回去的好,我决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媚眼横飞,伸手取出一方粉红
绣帕,掩着朱唇,吃吃轻笑起来。

  孟双双虽是苗女,但八手仙娘这般勾引着石哥哥,那会看不出来,一时气得
粉脸通红,伸手拉着石中英,愤愤的道:「石哥哥,别理她,我们找娘去。」

  八手仙娘轻笑道:「小姑娘你说的倒是稀松,我没有答应你们走得了么?」

  身形轻轻一移,挡住了孟双双的去路。

  孟双双气极,呛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乌黑长剑,剑尖一晃,喝道:「你让不
让开?」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格的笑道:「小姑娘,你倒真毒辣的很,江湖年纪比你
大,武功比你高的人,都还不敢公然使用这种淬毒长剑呢?」话声出口,突然屈
指轻弹,只是指甲中闪电般激射出一缕极细的红线,朝孟双双剑尖上飞来。

  这一缕红线,细得像蛛丝一般,但射来之势,奇快无比,话声方落,红线已
经缠上了剑尖,像钓鱼一样,拉得笔直。孟双双骤不及防,长剑几乎被她拉了过
去,口中不觉惊啊出声。八手仙娘其实并未用力,只是手指轻轻一勾,就把长剑
朝前拉去,口中格格笑道:「小姑娘,你看如何,在我八手仙娘面前想动兵刃,
可还早着呢。」

  孟双双用力挣扎,那只似吞了饵的小鱼,和钓丝挣扎一般,红线虽细,缠着
剑尖,十分牢固,孟双双把脸都胀红了,兀是斩不断,摆脱不了。石中英早已看
出八手仙娘极非易与,但也想不到她仅凭一支细线,居然能把一柄百炼精钢的锋
利长剑缚住。他自然不能眼看八手仙娘把孟双双的长剑拉来拉去,逗着她玩,这
就正容道:「仙娘请住手。」

  八手仙娘格笑道:「怎么?你心疼了?老实说,奴家不把她剑夺过来,已经
很客气了,你要替她解围,不会亮出剑来,把它斩断,不就结了。」

  石中英微晒道:「在下只是不愿伤和气,区区一根红线,何用动用兵刃?」

  人手仙娘目光斜脱,道:「你试试看?」

  石中英冷笑道:「这有何难?」

  左手扬处,手指一挥,朝拉得笔直的红线上划去。他轻描淡写的一挥,其实
手指离红线少说也有数尺距离,但指风划过,只听「嗤」的一声,剑刃斩不断的
红线,立时断作了两截。

  八手仙娘脸声微微一变,格的笑道:「瞧不出你果然有一手。」

  就在她「格」字笑出口的同时,身形也倏地一个飞旋,双手突然迎风一抖,
但见十多条非金非丝的彩索,一下散了开来,宛如缨络下垂向石中英当头罩来。
这一下彩色缤纷,蔚为奇观。石中英想不到她会淬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有这么
多条,这些彩索每一恨粗逾拇指,当然和方才的红线不大相同,只要被它缠上一
根,只怕很难脱身。

  石中英会过不少高手,但从未遇上这种以绳索当兵器的人,一时倒也不敢轻
视。他因孟双双和自己站得极近,怕她被绵套缠住,左手按在她的腰上,轻轻一
推,口中喝道:「你快退出去。」孟双双经他掌力一推,一个人宛如彩云一般,
离地平飞出去一丈多远。

  石中英左手推出孟双双,上身跟着向后一仰,倒飞八尺,避开了这一招。但
他那知这十多根绵套索,乃是八手仙娘成名兵刃,普通人只使一根,最多也只能
双手齐发,八手仙娘两手可以同时使出十数很之多,因此才博得八手之号。

  凡是施展绵套索的人,必然软功精纯,全身各处,都能运用,僻如套索回转
之际,不论碰到身上何处,都能发出力道,把套索震出取敌,务使上下左右,圆
转自如,捷如飞准,百发百中。

  八手仙娘万妙妙当然更是此中老手,石中英往后跃出,双足还未站稳,突听
娇笑入耳,自己躲过了十数根彩索,但其中两根忽然化作「金龙盘玉柱」,一左
一右,快逾掣电,朝腿弯飞缠过来,心头微微一惊道:「这彩索来的好快。」

  他不待彩索飞到,双足往上翻起,一个筋斗,向后退出数步。

  八手仙娘的十三根套索二三十年来,会过多少高手,她要存心把你勒毙,你
就乖乖的伸出脖子来,她要把你擒回去,你就别想多逃一步,多少初出江湖的少
年武士做了她的面首,就是被她绵套索捆住了擒回去的。石中英玉面朱唇,温文
尔雅的模样,万妙妙自然看得芳心大悦,情怀荡漾,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石中英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她身形一晃,跟着欺进,抖手之间,又有数根彩
索,横扫而出,朝石中英拦腰卷来,这接二连三的追击,几乎返得石中英手忙脚
乱。老实说,他出道江湖,还没有一个人通得他连连后退,连气都喘不过来的。
一时不由心头大怒,大喝一声,左手如刀,迎着飞来彩索,直劈过去。一道锋利
如刀的掌风,嘶然有声,劈向彩索中间。

  「魔劫神刀。」

  以「魔劫神刀」,对付八手仙娘万妙妙的绵套索,真是割鸡用了牛刀。但锋
利掌风,研上绵套索,竟然未能将彩索研断,相反的绵套索受到掌风一击,几个
缀着彩丝的索头,来势更快。

  石中英心头一惊,躲闪既已不及,只得施展魔教「五遁身法」,不退反进,
朝八手仙娘欺去。

  这魔教「五遁身法」,分金、木、水、火、土五遁,听起来,好像很神秘,
实则是揉合了「缩地成寸」、「倒踩七星」、「移影换位」和「梅花步」、「七
禽身法」等不同身法而成,是一套动作迅速,乘隙蹈暇的身法,逆身而入,攻敌
无备,和敌强我退,顺势而出。

  但他不知八手仙娘这弹索又细又长,一招出手,四面八方,同时打到,十三
根彩索,有的攻敌,有的防身,攻出去的川川欠回自卫,本来收回来的,又反击
出去,纵横上下,攻守连环,毫无破绽可击。石中英这一退反进,从十几条彩索
中间,逆身而入,本来抢攻空隙,这回却变成自投罗网。

  只听八手仙娘万妙妙又是一声娇笑,双手轻轻一抖,十三根彩索交互闪动,
刹那间,但见左右前后,索影四合,化作无数彩绳,从四面八方,像栅栏一般,
把自己困在中间。不,就像网中之鱼一般。这些绳索,正在迅快的旋转,从上到
下,逐渐绞紧,也正在朝自己捆缠过来。八手仙娘万妙妙已经笑上眉梢,喜在心
头,这美少年即将成为她裙下俘虏。

  孟双双手中持着长剑,眼看石哥哥一个人被无数彩索困在中间,心头大急,
正待挺剑冲上前去。突听呛的一声,一道青虹,陡然暴涨开来,围在石中英身子
的无数彩索,遇上青虹,立被削断。

  青光一闪即隐,一发即收,快如闪电,人家还没有看清这道青光的来处,石
中英已经还剑入鞘,笑容可掬的负手站在那里了。

  八手仙娘十三根套绵索,被石中英一下削断,不禁愣在了当场,手中执着断
索,几乎气黄了脸,突然双手一丢,弃去断索,从腰间解下一条八尺长的锦带,
口中叫道:「二老,准备擒人。」

  那两个彩衣赤足的孪生老头如奉纶音,青藤杖朝地上一点,分头飞开,成为
一个品字形,把石中英围在中间。

  孟双双气道:「你们想三打一,要不要脸?」

  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是被石中英削断的,自然怀恨在心,此时二见了石中
英被八手仙娘等三人围住,不觉阴侧侧的笑道:「小苗女,你要脸,也不会跟着
姓石的小子跑了。」

  左手一抬,铁骨扇朝她胸脯上点去,这一手,使的十分轻薄,但阴瘪鬼程完
本是黑道匪类,出手轻薄,在他来说,原也不足力奇。

  孟双双听的是又气又怒,脚下斜退了半步,口中怒叱道:「姓程的,你不是
人。」

  「当。」长剑砸上铁扇,孟双双只觉手腕被震的一麻,口中啊了声,身不由
己的后退一步。

  阴瘪鬼得意的一笑,倏地跨上一步,铁扇一转,疾向孟双双肩窝点去,口中
阴声笑:「小苗女……」

  石中英眼看八手仙娘和两个孪生老头朝自己围上来,就料到阴瘪鬼会向孟双
双欺去,早已留上了心。此时,果见阴瘪鬼逼去,而且轻薄,心中不由大怒,剑
眉陡竖,口中大喝一声:「贼子尔敢。」振腕一指,隔空点去。

  阴瘪鬼程完只叫出「小苗女」三字,底下的活,还没出口,就被一缕指风制
住了穴道,点出去的铁扇,才到半途,左臂前伸,就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孟双双恨透了他,看他点来的铁扇,忽然停住,娇叱一声:「好哇。」

  长剑疾落,把一条仅存的左臂,砍了下来。

  八手仙娘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如此了得,被自己三人围在中间,还能凌空
发指,点住阴瘪鬼的穴道,不觉冷哼道:「石中英,你逃不出奴家手掌的。」

  手中锦带一挥,突然扬起七八条带影,迎面洒来。那锦带上全是细刺倒钩,
只要给它扫中,连衣带肉,定会给扯下一大块来,而且钩刺上说不定还淬过毒。

  石中英敞笑道:「那也未必。」

  右手拍出一掌,身形向左移开数尺,他这一移动,站在左侧的孪生老头一声
不作,青藤杖挟着一股劲风,横扫过来。

  石中英看他杖势劲急,故意身子一偏,又向右避去,果然那右边的孪生老头
同样一声不作,挥动青藤杖,出手拦击。石中英身向右移,本是存心诱他发杖,
这就身形轻旋,右手虚托,随着一旋之势,向左带出。

  这一下快疾无伦,他从两人中间旋出之际,右首老头挥出的杖势,突然朝左
劈去,两支青藤杖登时「轰」的一声,撞击在一起。两入这一杖,至少也用了八
成力道,一接之后,两人同时被震的手腕发麻,各自纵开数丈。

  两人这一退,八手仙娘一抡锦带,飞卷过来,口中喝道:「石中英,你的剑
呢?」

  石中英道:「在下用不着使剑。」

  左手拍出一掌,一股劲风,逊住了飞卷过来的锦带,沉喝道:「八手仙娘,
在下无意和你为敌,你我也最好及时收手。」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你削断了奴家捆仙套索,还说不和奴家为敌,除非你
赔我的套索来。」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如何赔法?」

  八手仙娘笑盈盈的道:「小心肝,只要你跟奴家回去……」

  她底下的话并未说出来,但脸上春情荡漾,媚眼送波,尽在不言中。

  石中英看的心头暗暗怒恼,骂了声:「好个淫妇。」

  口中却敞笑一声道:「仙娘如果不肯让路,莫怪在下出手无情。」

  八手仙娘幽怨的道,「瞧你本是个多情种子,怎么对奴家这么无情无义?」

  石中英俊目之中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的寒光,冷然道:「在下已经一再容忍,
三位再不退开,在下要出手了。」

  八手仙娘脸色微变,恨声道:「小鬼头,八手仙娘万妙妙并不是好惹的人,
你真要不识好歹,惹怒了我,你不会有好处。」

  石中英大笑道:「在下并不想好处。」

  「哼。」八手仙娘哼声出口,首先发难,左手一抖,八尺锦带,呼的一声,
拦腰扫来,出手之快,宛如电闪雷奔。

  那两个孪生老头方才互撞一杖,跃退出去的人,早已回到了原来的位份,一
左一右,品字形围着石中英,因八手仙娘正在说话,他们也并不出手抢攻。此时
八手仙娘锦带方起,他们一声不作,两支青藤杖同时出手,交击而至。

  石中英这回不再客气,功运双掌,右臂挺立如剑,一招「天外飞虹」,封住
了正面击来的锦带,掌缘向右划去,一股无形内劲,迎着右首青藤杖,同时左手
跟着向左首击来的青藤杖杖身斜劈而出。他右手迎敌两人,力道分散,只把八手
仙娘和右边孪生老头逼退了一步,但左手这一掌,却只击向左首的老人。

  他因左首老人这一杖,戳向腰胁,来的无声无息,极为阴损,因此在发掌之
时,不由得加了两成力道。斜劈左掌,掌缘还没碰上藤身,一股内家功力「轰」
的一声,罡气如迅雷忽发,直向杖身撞过去。

  左首孪生老人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要待收杖,已
是不及,掌风撞上杖身,一支青藤杖受到巨大的震力,朝后直荡出去,一时几乎
把握不住,一个人跟着仗势俯冲了两步,才算站住。

  要知道这一对孪生老头,乃是人称罗浮二怪的阎同、阎立。粤南罗浮山,远
处南方荒蛮之地,山上尽是丰草密林,危崖绝壑,蛇蟒遍地,毒蛇成群,方圆百
里,绝少人迹,阎同、阎立原是一对孪生弃婴,被一个不知名的前辈异人收养,
练成了一身怪异武功。

  这兄弟两人,一个生性阴狠毒辣,一个凶残暴戾,只是他们从未出山一步。
远在二十年前,八手仙娘无意经过罗浮,发现了两人,凭她风月老手,自然把两
兄弟收得服服贴贴,从此做了八手仙娘不二之臣,江湖上也从此多了两个心狠手
辣的高手。

  闲言表过,却说八手仙娘和罗浮二怪三入只攻了一招,就被石中英巡退,乍
合便分,这可把万妙妙给震住了。在她想来,由她和罗浮二怪三件兵刃联手合击
之下,最低限度,也可以把石中英迫得手忙脚乱,招架不迭,那知在一招上,不
但出手无功,反被他一招之间,把自己三人逼退。

  八手仙娘脸色为之凛变,冷笑道:「好啊,看来你武功真有他们传说那般高
法,但我八手仙娘说过要把你拿回去,今天就非把你拿回去不可。」

  话落突然欺身而则上,手中一条八尺长的锦带,抖动之间,幻出了千百条带
影,漫天飘飞,极尽滴异。

  罗浮二怪更不打话,口中同时怒吼,挥动着两支青藤杖,左右夹击而上,这
两人杖法毒辣阴损,这一战,但见他们赤足四走,此扑彼击,杖风似啸,交相进
击。石中英双掌开阎,以一双肉掌,自然无法封解对方三件兵器;但他每一掌出
手,都有一股凌厉掌风,透掌而出,如同有形之物,将罗浮二怪攻来的杖势,撞
得失去准头。

  使石中英最顾忌的却是八手仙娘手中的那条八尺长的锦带,在她手中使出,
不但变化奇奥,既似软鞭,又像套索,整条带上,全是细刺倒钩,只要被它沾上
一点衣角,可能真被她抓了过去。因此罗浮二怪两支青藤杖,纵然硬中有软出手
阴损,石中英并未放在心上,但对这条锦带可不得不特别小心,但他力敌三人,
依然有攻有守,进退飘逸,极为从容。

  四人这一场激战,当真是各展绝招,人影游走,杖影如山。尤其八手仙娘手
中一条锦带,幻化成无数条斑斓锦蛇,飞天蜈蚣一般,曲折盘旋,凌厉攻势,极
变化之妙。她联合罗浮二怪和石中英连战了十数招,虽未战败,却也无功,心头
不由得暗暗惊凛不止。

  就在此时,突听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形修转,双掌齐出,左手朝阎同击来的
青藤杖上抓去,劈出一掌。阎同虽已试出这少年人武功极高,但是也想不到他竞
敢空手抓夺自己扫去的杖势,口中阴笑二声,左手运劲,贯注杖头,去势更加劲
急,同时右手五指箕张,迎着石中英左掌推出。

  石中英左手夺杖,右手这一掌,去势有如迅雷忽发,一股无形劲气,从掌心
透出,万难抵挡,等他发觉不对,只觉左腕猛然一震,青藤杖已被对方接住。这
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石中英左手抓住青藤杖,震腕挑起,一抖之势,把阎同一个
人挑起两丈来高,飞摔出去。

  石中英一个转身,右手一招,带转掌势,朝右首的阎立横扫过去。他一身功
力,已达炉火纯青,收发随心之境,这一转身,带转了击出的力道,一团罡气狂
飓,浪涌而出,轰然有声,宛如雷霆横扫,威势惊人至极。阎立眼看激战中的石
中英忽然转身朝阎同攻去,以为机不可失,抖手一杖,朝石中英后心捣来。

  石中英陡然转身发掌,双方势道既急又切,掌缘还没切中杖身,一股无可抗
拒的掌力,已把阎立连人带杖震飞出去。总算阎立见机得快,连人带杖,往后连
翻了六七个筋斗,才算卸去力道,站起身子,张口喷出一口逆血。

  这时阎同也已落到数丈之外,两个孪生兄弟同样伤的不轻,各自站在当地,
闭上眼睛,纳气调息,再说石中英右手一举震飞阎立,左手夺来的青藤杖,紧接
着朝上挑起,一下架住八手仙娘的锦带,身形一斜,陡然欺了上去,右手骄指如
敦,朝八手仙娘「肩井穴」点去。

  他从双手发招夺下阎同青藤杖,震飞阎立,到欺身发指,几乎是一气呵成,
前后也不过眨眼工夫。八手仙娘八尺锦带,原是柔软之物,带上又密布细刺,给
青藤杖一架,一下就缠在杖上,招式已死,再待抖手摔开,石中英的手指已经点
到。这一招真是快极险汲,任何人都万难避开。

  八手娘万妙妙心头又惊又凛,急中生智,忽然身子一挺,颤巍巍的胸脯迎了
上去,格的笑道:「你要点就点吧。」

  石中英究是新出道的嫩手,眼前这一指真要点下,手指正好点在她挺上来的
乳房之上,一时不觉,脸上发热,急忙缩手,青藤杖都不要了,足下往后退下一
步。八千讪娘格格一笑道:「你也只有这点本啊,今天到此为止,奴家不会放过
你的。」

  目光一溜阎氏兄弟,柔声道:「二老,咱们走。」

  收起锦带,纵身朝谷中掠去。

  罗浮二怪一声不作,拾起青藤杖,紧随她身后而去。阴瘪鬼程完被孟双双砍
下左臂,因孟双双使的长剑是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毒剑,此时早已毒发身死,
这是岭南五鬼平日作恶多端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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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处处阴谋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你怎么放过他们了?」

  石中英道:「江湖上坏人是杀不完的,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们一个教训,
也就够了。」

  孟双双轻哦一声,抬头道:「石哥哥,他们会不会是和娘一起来的?唉,娘
怎么会和这些坏人在一起呢?」

  石中英道:「孟家寨教头,都是乾坤教收买的贼党,此次孟耐德率众来,可
能是受了贼党的蛊惑。」

  孟双双睁大双目,说道:「但方才八手仙娘不是说她不是乾坤教的人么?」

  「她也许不是。」

  石中英道:「我们见到孟耐德,就可分晓。」

  孟双双道:「那我们快走。」

  说完,当先朝谷口奔了过去。

  两人脚下极快,眨眼工夫,已经奔近谷口,但见这道山谷,两侧峻壁耸立,
地势狭窄,一条乱石小径,高低不平,积水成坑,看去极险恶。石中英如今阅历
渐深,总觉得这条谷道、凶险阴森,自己两人,只要一进谷口,就没有一处隐藏
之地,极易中人暗算,他不知怎的心里突生警兆,脚下一停,叫道:「双双,慢
点。」

  孟双双正待朝谷中掠去,闻声住足,回头问道:「石哥哥,有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谷道险恶,还是我走在前面吧。」

  孟双双甜甜一笑道:「石哥哥,你怕我应付不了?」

  石中英道:「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入谷之后,你不可离我太远。」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石中英话声一落,立即举步朝狭谷中走去。

  孟双双不敢怠慢,从身边抽出长剑,双脚轻点,紧随石哥哥身后五尺光景,
往前掠去,两人走了一箭来路,但见山势更加险恶,两边崖壁如削,谷道愈走愈
狭,曲折向东。

  刚转了两个弯,突听身后峻壁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吹角之声。声音怪
异,听来甚是刺耳。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你听到了么?那是吹角声,就是我们孟家寨传递的
信号,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娘果然在里面……」

  她话声未落,前面山谷问,同样响起了一声尖厉的吹角之声。

  就在这一瞬之间,突然弓弦急响,锐风划空,从两侧崖壁上射下漫天箭雨,
向两人当头袭来。石中英对那声吹角信号,本已起了怀疑,但听孟双双说是他们
孟家苗的传递信号,方觉释然。此时突闻弓弦急响,苗疆毒弩箭,像飞蝗密集射
来,心头不禁大怒,低喝一声:「双双,小心。」

  喝声甫出,猛的双袖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遥空劈去,他内功精湛,
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喂毒肾箭,纷纷被震飞开去。石中英趁这一缓之势,
掣出盘嫡剑,但见剑尖轻颤,飞起一圈青蒙蒙的光华。肾箭来势虽急,但只要接
近剑光,立被绞成粉碎。

  孟双双跟在石哥哥身后,入谷之初,早已握剑在手,峭壁上射下来雨点般的
弩箭,差不多已被石中英两团势如狂飓的掌风扫飞开去。

  她也不敢怠慢,右腕挥动,舞起一片剑光,宛如白练盘空,护着自己一个娇
躯,拨荡为数已经不多的箭杆,把身前身后,舞得风雨不透,一面仰首用苗语朝
崖上大声叫道:「你们快些停手,我是孟公主。」

  崖上贼人,没理没睬,一支支弩箭,还是像飞蝗射个不停。

  孟双双又急又怒,接着叫道:「喂,你们听见了没有,我是孟公主。」

  石中英道:「双双,不用叫了,你们四个村子里,已有不少苗人,早被贼党
买通,你再喊也不会理你的。」

  孟双双一怔道:「石哥哥,你怎么知道的呢?难道我娘一点也不知道?」

  她几乎气的要哭出来。

  石中英一面舞动长剑,说道:「那天晚上在寒衣溪谷口,我就看出来了。」

  孟双双急道:「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娘呢?」

  石中英道:「当时不能说,你们四个村子的壮丁,全控制在教头扒灰翁和他
党羽手中,一说就会酿成巨变。」

  孟双双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就凭这些弯箭,还伤不了我们,等走出了这段狭谷再说,蓝老
前辈要我护送你回九里龙,老实说,就是要我协助耐德,清理孟家寨潜伏的贼党
的。」

  他对这些弩箭,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右手长剑也挥洒得很轻闲。

  孟双双眼睛一亮,喜道:「蓝老前辈真是了不起,他大概早就料到这些贼人
不怀好意,啊,石哥哥,你怎不早说呢?」

  他们边说边走,石中英挥起一大片青光,足可挡住射下来的弩箭。弩箭只要
和青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落在两三丈外。

  几句话的工夫,两人很快走出十来丈远,数里长的狭谷,到此已经转弯。等
两人转过弯道,前面就没有弩箭。孟双双道:「好啦,没有箭了。」

  石中英暗暗忖道:「贼党要在这条狭谷中,设伏袭击,决不可能只有前面一
段……」

  他心念转动,还未开口。

  突听身后转弯处,响起一阵震天价的轰隆巨响,但见从崖上推下无数大石,
刹那之间,尘土飞扬,己把自己后路截断,身后巨响方起,前面一箭来远的转弯
处,也紧接着推下巨石,轰隆隆巨响不绝。显然这狭谷前后道路,俱被截断,让
你门进退两难,困在这一箭远近的狭谷之中,束手待毙。

  孟双双吃惊道:「石哥哥,我们去路,被他们切断了。」

  石中英道:「不要紧,他们困不住我们的。」

  话声方落,头顶石崖上,又响起一声刺耳的吹角之声。

  角声未落两边峻壁之上,突然火光一闪,登时有无数捆带火松枝,人崖上往
谷中投来。石中英看出情形不对,接连劈出几掌,把一捆捆带火松枝,震出数丈
之外,但带火松枝虽被震飞出去,经掌风一震,风助火势,落到地上,就火花四
溅,熊熊燃烧起来了。

  刹那之间,这一箭远近的狭长谷道之中,浓烟密布,火光四起。方才那一阵
喂毒苗弩,虽然势道极猛,骤落如雨,还可有箭拨挡。但这一阵火攻,就算没有
烧到身上,光是这浓重的松烟,就扑鼻呛喉,无法忍受。何况火势蔓延极快,渐
渐逼人。

  孟双双早已吓白了脸,取出手帕,掩着小嘴,担心的道:「石哥哥,我们怎
么办呢?」

  石中英不由剑眉陡竖,朗目凝煞,回头道:「别怕,我们上去。」

  孟双双道:「我们上那里去呢?」

  石中英道:「自然到崖上去。」

  话声刚出口,左手拦腰挟起孟双双,口中长啸一声,双足顿处,人如鹰隼腾
空,一下拔起五六丈高,施展「梯云纵」身法,足尖在壁上一点再次腾身飞起,
凭着一口丹田真气,起落如飞,朝崖壁抢登而上。

  数十丈峭壁,没有坡度,但总有凸凹和断缝之处可以落脚,就算石面光滑,
也可用剑尖点动,借力腾身。只有一点,就是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两人这一
飞越而上,目标极为显著。

  崖上的人,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两边峭壁上登时弩箭齐发,这回弩箭势道之
强,比之狭谷中遭受袭击,要强劲准确得多,因为从崖上射向谷底,弩箭射程已
远,力道已衰,更难取得准头。石中英缘壁而上,一跃五六丈,人附着石壁,直
线上升,距离正在逐渐接近,崖上的人容易瞄准。

  尤其是躲在对面峭壁缝间的贼人,眼看石中英在这边石壁上腾空飞掠,目踱
不过四五丈远,背部全卖给人家,成了众矢之韵,发射弩箭自然又准又急,势道
奇猛。叫时之间,急劲的弓弦之声,和强弩利箭的破空锐啸,响成一片,一支支
喂毒利箭,骤雨般激射过来。

  石中英左手挟着一个孟双双,右手挥动长剑,运起了全身功力,剑光燎身,
两足疾点,连人带剑。化作了一道青光,沿着石壁,仲霄直上。密集弩箭,还没
近身,就被直冲而上所带起的凌厉风震飞出去。他此时可说已经发挥了最大的能
力,一连十几个起落,已经攀上五十多丈的断崖,目光一转,但见一道壁缝间,
隐伏着二十几个苗装汉子,正在挽弓发箭朝自己两人射来。

  心头不禁大怒,口中暴喝一声,双足再点,人如巨雕凌空,冲破箭雨、直向
发箭之处冲去,那二十几个苗人眼看石中英凛若天神飞扑过来,无不心头大骇,
弃了弓箭,拔足就逃。石中英来势何等快速,像一阵风般从他们头上越过,一下
落到他们面前。这些苗人看得大惊失色,纷纷跪地求饶。

  石中英放下孟双双,说道:「双双,你问问他们,在狭谷截击我们,是谁出
的主意,耐德现在何处?」

  这边崖上的苗人,全都弃了弓箭,但对崖弯箭,还是像雨点般射来。

  石中英话声甫落,猛地一个转身,身形平射,直向对崖扑过去。这两面对峙
的崖壁,到了上面差不多已有十丈距离、半空中箭如飞蝗,朝他凌空飞来的人密
集发射。

  石中英剑先人后,化作一道青光,电射而至,越过众人头顶,落前崖上,足
尖还没沾地,左手扬处,一把石子使出「漫天花雨」、「米粒打穴神功」,朝潜
伏崖前发射的二十几名苗人打去。

  这些人只看到一道青虹,从对崖飞来,几乎连转身迎敌都来不及,己被石中
英一把碎石子,悉数制住了穴道。眼看放箭的苗人,悉数被制住,正待仍向对崖
飞去。瞥见一块巨石后面,似有人影闪动。

  石中英大声喝道:「石后何人,还不给我出来?」

  那人敢情缩着身子,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自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又喝道:「你再不出来,石某要不客气了。」

  那人依然没有作声。

  石中英看他躲着不敢出来,岂肯放过,身形一晃,悄无声息的朝石后悄扑过
去。他堪堪扑到,突见人影一闪,一支雪亮的钢叉闪电般迎胸刺来。石中英身形
微侧,左手五指已经抓住了叉柄,目光一抬,微笑道:「我早就知道这些苗人,
总该有个领头的人,原来纵火烧石,都是你的主意。」

  右手长剑,疾快朝他「肩井穴」上拍落。

  原来这人使一柄纯钢火叉,正是岭南五鬼中的火烧鬼辛六,火烧鬼刺出的火
叉,被石中英抓住,心头方自一惊,还待挣扎。石中英出手何等快速剑尖拍落,
点中他穴道,火烧鬼一条有臂便自软软垂了下去,火叉脱手堕地。

  石中英一把抓住衣领,笑了笑道:「辛朋友,委屈你了。」

  话声一落,一手抓着辛六,双足一点,朝对崖飞去。

  老远就看到二十几名苗人,手持弯形苗刀,围成一圈,中间人影闪耀,正有
两个人在那里厮杀。那不是孟双双和岭南五鬼中大头鬼谷奇宁?孟双双近日得石
中英的指点,剑法精进不少,一柄长剑,使得开阖自如。大头鬼谷奇头大身矮,
生相怪异,心机更是狠毒,手中一柄铁掌,使的全是歹毒招术,着着进逼,尽往
孟双双身上要害下手,真是心毒手辣,阴损已极。

  石中英心头立时明白过来,敢情两边石崖上,各有一人主持,对崖上火烧鬼
辛六,这边则是大头鬼谷奇。大概自己上石崖之时,大头鬼已经躲了起来,等自
己朝对崖扑去,剩了孟双双一人,他想趁机把她擒下,这该怪自己太大意了。

  他看大头鬼谷奇出招歹毒,心头不禁大怒,双足一点,人如大鹏飞扑而下,
口中大喝一声:「双双,你只管退下来。」

  话声未落,人已扑到,凌空探臂,一掌朝大头鬼谷奇当头劈去。

  大头鬼谷奇在狭谷上袭击无功,此时正在快打快攻,希望能把孟双双拿下,
骤见石中英划空飞扑过来,人还未到,一团猛劲的掌风,已经迎面劈到。他知道
石中英的厉害,心头大惊哪敢硬接,大头一晃,身形横闪而去,连头也不敢回,
拔步就逃。

  孟双双叫道:「石哥哥,别让他逃走。」

  石中英飘落地面,把火烧鬼个朝地上一掷,冷笑道:「他跑不了的。」

  人随声发,倏地长身掠起,快若离弦之箭,朝大头鬼谷奇追去。

  大头鬼沿着岭脊,没命的飞奔,但他刚掠出十数丈远,但觉头顶疾风飒然,
一道人影,已经拦在面前。这人青衫飘逸,双目凝煞,冷冷的看着自己,那不是
石中英还有谁来?大头鬼心胆俱碎,要待刹住身子,都来不及,他心思歹毒,在
这电光石火之间,忽然心机一动,装作惊惶失措,刹不住足,口中惊啊一声,猛
然朝石中英身上撞去。

  就在快要撞上之际,右手一柄三尺长的铁掌,拦腰猛击,双方相距极近,这
一记铁掌,到了近身才发,自然势猛力沉使人避无可避。那知铁掌快击上石中英
腰际,石中英身子轻轻一转,左手顺势朝后一抡,握住了铁掌柄部,右手一抬,
衣袖跟着朝前拂出。大头鬼谷奇但觉右腕剧震,一股令人窒息的劲气迎面拂来,
他连看都没有看清,口中闷啊一声,一个人被摔出去数丈来远。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一个箭步过去,剑尖拽着大头鬼的鼻尖,怒道:「姓
谷的,还不给我爬着起来?」

  大头鬼谷奇给石中英衣袖这一拂,全身骨头,几乎像拆散了一般,一身武功
若废,这时被孟双双剑尖指着鼻尖,只得缓缓爬着站起。孟双双嫌他动作太慢,
哼道:「你方才的狠劲那里去了?」

  大头鬼暗暗切齿,但他为人,生性阴沉,自知此刻身落人手,不能发狠,当
下故意哭丧着脸,喘息道:「孟公主,在下被石公子废了武功。」

  孟双双道:「别死相了,石哥哥只是拿衣袖拂了你一记,几时废你武功?快
过去,我有话问你们呢?」

  大头鬼听说自己武功并未被废,心中暗暗高兴,在孟双双剑尖指使下,故意
装出怕死模样,依言朝山脊一处大石崖走去。火烧鬼辛六也醒来了,就委顿的坐
在右上,只要看他神情敢情也是功力若废,经穴受闭。

  孟双双剑尖一指火烧鬼冷喝道:「过去,和他一起站着,我有话问你们。」

  大头鬼谷奇乖乖的走过去,和火烧鬼并排坐下。

  石中英道:「你先问问他们,在狭谷中袭击我们,是什么人的主意?」

  孟双双剑尖一指,喝道:「你们同到没有,快说,哼,谁要不说,我就刺谁
一剑,你们瞧瞧,这柄剑上淬过毒的,划破一点皮肉,就会毒发没救。」说罢,
扬了扬手中灰黯无光的长剑。

  火烧鬼辛六道:「拦击你们,自然是耐德的主意了。」

  孟双双气道:「你胡说,娘会要你们拦袭我么?」

  大头鬼谷奇道:「辛六说的是实话,不是耐德下的命令,谁敢出手?」

  孟双双不信道:「娘怎会下这样的命令?嗯,你们说说看,娘怎么说的?」

  火烧鬼辛六道:「咱们是听总教头传下来的命令,耐德说过,遇上石中英和
假冒孟公主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孟双双尖声道:「什么?谁是假冒孟公主的人,娘说是我?我是假冒的?」

  大头鬼谷奇咧齿笑道:「姑娘是不是假冒的,你自己一定比别人清楚了。」

  孟双双气得满脸通红,愤然道:「我自己自然清楚,我为什么要假冒我?这
一定有人在娘面前挑拨是非,离间我们母女。」

  石中英道:「双双,你别激动,只要见到孟耐德,是非真假,可以立判,现
在还有一点,须得问问他们。」

  说到这里,目注大头鬼、之火烧鬼两人问道:「你们两人,是九里龙孟家寨
的教头,有一件事,你们一定知道。」

  大头鬼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这次孟耐德从九里龙远来湖南,究意有何目的?」

  大头鬼道:「咱们只知秉总教头之命行小,总教头要咱们带队赶路,咱们就
带队赶路,做什么来的,咱们不能问,也用不着知道。」

  石中英笑了笑道:「所以你们不知道。」

  大头鬼道:「正是。」

  石中英依然含笑道:「很好,二位运功试试,你们辛勤苦练了几十年的武功
是不是全废了?在下不妨告诉二位,这是在下独门截经穴手法,除了在下,普天
之下,无人能解。」

  话声一落,转脸朝火烧鬼辛六问道:「你知不知道孟耐德此番远证湖南,是
做什么来的?」

  火烧鬼辛六神色紧张,啊道:「在下曾听总教头说过,好像……好像……是
要扫灭龙门帮……」

  石中英听的微微一楞,道:「果然是乾坤教的阴谋。」接着问道:「你们和
龙门帮可曾接触过么?」

  火烧鬼道:「三天来,已经激战过几次,双方都有伤亡。」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可知孟耐德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么?」

  火烧鬼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大头鬼谷奇突然插口道:「这个我知道。」

  孟双双喘的笑道:「你也怕了。」

  大头鬼没有理她,接着道:「那是因你而起。」

  石中英「哼」了一声。

  大头鬼续道:「你杀死老耐德又杀了孟公主,这仇,耐德自然非报不可。」

  石中英道:「那又为什么要扫灭龙门帮呢?」

  大头鬼阴笑道:「你是护剑会的人,龙门帮是护剑会的总舵,不找龙门帮,
你说还找谁去?」

  这些话,早在石中英料想之中,但听了大头鬼的话,他还是怔得一怔,怒哼
道:「果然是乾坤教混淆黑白,捏造出来的是非。」

  突然沉喝道:「好,说,耐德现在何处?」

  「不用他说,我已经来了。」一个清朗的妇人声音,从不远传来。

  孟耐德果然来了,山脊上随着话声,已经出现了一簇人。中间三人,为首一
个面貌白哲的苗装妇人,正是九里龙孟家寨的耐德。左首是手持铁叉的孟族长,
右首是鸩面老苗妇阿木婆,手中捧着孟耐德的一柄长剑。这三人左边,则是孟家
寨三个村子的族长,宋族长、蔡族长、和全身白衣的白族长。

  四个族长身后,跟着十几名年轻苗人,个个赤露着上身,古铜色皮肤,虬筋
纠结,肌肉结实,腰悬苗刀,生相彪悍。右边则是八手仙娘万妙妙,罗浮二怪阎
同、阎立,总教头信天翁翁天信、副总教头扒灰翁兽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
官司空晓等人。

  孟双双一眼看到娘,心头一喜,口中叫了声:「娘。」

  纵身朝孟耐德奔了过去。

  孟耐德目光锋芒如电,盯注着孟双双,喝道:「站住。」

  这一声沉喝,声音冷峻,丝毫没有慈母敌犊亲情。孟双双飞奔过去的人,不
由怔得一怔,脚下也跟着停了下来。

  孟耐德根本没有再看她一眼,脸色冷峻,转向石中英,喝道:「石中英,你
把他们两人放开了。」

  她说的像是命令。

  石中英只好依言解开了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两人的穴道。火烧鬼、大头
鬼各自舒展了一下手脚,回到对方阵营中去。孟耐德目射杀机,冷的道:「石中
英,你对我有杀母、杀女之仇,如今居然送上门来,还不自己束手受缚,要我动
手不成?」

  孟双双急叫道:「娘……」

  孟耐德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叫我娘?」

  孟双双急得要哭,叫道:「娘,我真的是双双。」

  孟耐德冷声道:「你扮的很像,可惜的是,我已在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
的尸体,你扮得再像,也骗不过我。」

  寒衣溪发现了双双遇害的尸体。

  孟双双听得更是惊诧欲绝,说道:「娘,那不是真的,那是乾坤教制造出来
的,女儿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娘,你仔细看看。」

  「我不用看。」

  孟耐德断然道:「石中英纵擅易容术,总不能把一个死去的人变活过来。」

  孟双双不觉流下泪来,哭道:「娘要如何才会相信呢?」

  孟耐德面罡寒霜冷喝道:「你少在我面前做戏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孟双双怔立当场,一颗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石中英走上几步,低声道:「双双,你先冷静一些。」

  孟双双眼看娘不认她这个女儿,一时间,突然觉得举目无亲,口中叫了声:
「大哥……」

  她也不管当着许多人,转身扑入石中英手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孟耐德右手握住剑柄,呛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一指两人,厉声道:「你们
去把两人拿下了。」

  她一声令下,信天翁翁天信、扒灰翁鲁六、天狗星钱起尤,绿袍判官司空晓
和火烧鬼辛六、大头鬼谷奇六人,立刻各持兵刃,朝两人围了上来。

  八手仙娘万妙妙依然和孟耐德站在一起,只是娇声叫道:「石中英,你们已
经无处可逃?依我相劝,你还是俯首就擒的好。」

  石中英并未理他,他连瞧也没向围过去的人瞧上一眼,盘嫡剑依然束在他腰
间,也未取下,目光一抬,直注孟耐德,徐徐说道:「在下记得在寒衣溪前,已
向耐德解释清楚,刺死老耐德,是乾坤教假扮在下的嫁祸之计,当时在下曾答应
耐德,把孟公主找回来,耐德如何去轻信贼党离间,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认?」

  孟耐德厉声道:「姓石的,那些都是你变的戏法,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石中英道:「耐德不相信你亲生的女儿……」

  孟耐德截着喝道:「我女儿已经死了,她不是我女儿。」

  石中英道:「耐德,知女莫若母,别人可以假扮公主的容貌;但没有人能扮
得没有一点破绽,你是双双生身之母,只要有一点破绽就无法瞒过你的,耐德应
该仔细看看,真假可以立判。」

  孟耐德道:「我不用看,你们如有破绽,不会要她假扮了双双回来?你杀死
双双,弃尸寒衣溪,还想抵赖么?你这丧心病狂的狗子,我要把你抓回去,活活
挖出你的心肝,去祭奠老耐德和双双死不瞑目的英灵……」

  说到这里,猛地大声喝道:「你们还不给我拿人?」

  石中英凝立当场,暗暗忖道:「杀母、杀女,这两代血仇,何等椎心衔骨之
痛?但孟耐德在说话之时,除了双目不时流露出锋锐的杀机,并无气愤切齿的仇
恨之色。」

  这一想,心中不由的已经明白了几分。不用说这又是乾坤教一手安排毒计。

  「哈哈。」

  石中英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双目精光陡射,直注孟耐德,说道:
「耐德率众远离苗栅,大概不单是为了向我石某一人寻仇吧?」

  孟耐德不加思索,厉声道:「不错,我要杀尽你们护剑会的人。」

  石中英右手一按腰间剑篡,呛的一声,掣剑在手,左手同时一拉孟双双,说
道:「双双,咱们走。」

  他这一横剑顾视,目光有如两道冷电,朝围在四周的人扫去。

  信天翁,灰翁等人,都吃过他的亏,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谁也不敢
抢先出手。孟耐德看得大怒,口中喝了声:「没用的东西。」

  突然欺身而上,沉喝道:「石中英,我要把你留下,你还想走么?」

  刷的一剑,迎面刺来。

  这一剑,你明明看她踏中宫,取中锋,但剑到离石中英身前三尺,忽然剑势
一偏,斜挑而起,指向石中英左「太阳穴」。

  孟双双就站在石中英左首,他左手还拉着孟双双,若要躲闪剑势,就非放开
手不可。这一来,两人就非分开不可了。

  石中英看的暗暗冷哼一声,忖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横剑当胸,凛立不动,拉着孟双双的手,也没有放开,只是疾快的向左转
过头去,猛吸一口真气,「呼」的一声,朝孟耐德剑身上吹去。

  这真是匪夷所思,人家雪亮的剑锋,朝他面门上刺去,他居然鼓腮吹气。人
家手上是一柄百练精钢的宝剑,可不是纸剪的。但说也奇怪,孟耐德长剑上挑,
眼看就刺上,突觉剑身一震,似是受到一股极强无形潜力的冲撞,剑尖一歪,被
荡开去数尺来远。

  这一下,直看得孟耐德不禁一呆。她怎么也想不到石中英的武功,会比她听
到的,还要高得多,心中暗暗忖道:「他这是什么功夫?」

  孟族长在孟耐德出羊之时,也一下抢到了石中英身后,口中暴喝一声,抡起
钢叉,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

  在这同时,信天翁一语不发,抢到左首,右手呼的一掌,凌空劈出。他这一
下劈空掌,至少凝聚了八成力道,掌势出手,就有一股猛强掌风,直向石中英右
侧撞去,他人随掌上,右手一翻,开山阔剑使了一招「一叶知秋」,悄无声息侧
扫下盘,扒灰翁鲁七更不待慢,手中钉耙起处,猛向石中英右腰钩来。电光石火
之间,几乎是四面受敌,但石中英却刚刚吹了口气,把孟耐德的剑尖吹荡开去。

  孟双双看的是又惊又急,她几乎连拔剑都来不及,口中惊叫道:「石哥哥小
心。」

  就在她喝声中,石中英左脚一提,迅快的往下踏落,但「拍」的一声,把信
天翁的开山阔剑,一下踏住。

  他连头也不回,右手一记「龙尾挥风」,盘璃剑一道青光,朝后挥去。这一
记,和左脚踏下,几乎同一时候紧接着「咯喀」两声,扒灰翁鲁七的一柄纯钢钉
钮,和孟族长从背后刺来的钢叉立被削断,又是「当当」两声,被削断的钉钮、
钢叉、一齐跌落山石之上。

  信天翁扫去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一脚踏住,心头不由大吃一惊,但他乃是
心机极深的人,临机应变,右手一松,放弃开山剑,左手疾发,掌心吐劲,闪电
般朝石中英左腰印到。石中英踏剑、挥剑,似是不曾防到信天翁会弃剑发掌,因
此左边半边身子,全然卖给信天翁。双方相距既近,信天翁这掌发的又急又猛,
直到掌心贴近石中英衣衫,才吐掌发劲。

  石中英倒并未还手,但信天翁掌劲才吐,登时感到不对,石中英的一袭青衫
外面,好像布满了一层无形气体,掌力根本无法击实。信天翁功力老到,久经大
敌,这一发觉不对,赶紧收掌后跃,还算他见机得快,后跃出去八尺来远,但二
条左臂,被震的酸麻若废,一时之间,再也举不起来。

  这一段话,因为要一一交代清楚,说来较慢,实则从孟耐德刺出长剑,被石
中英一口真气吹荡开去,直到信天翁发掌偷袭,被震后退,前后也不过是眨眼工
夫的事。孟族长和扒灰翁,兵刃被削,他们各自往后跃退,和信天翁被震后退,
也是一时间的事。

  四人之中,孟耐德发难在先,她长剑被石中英真气荡开,后退半步之际,孟
族长,扒灰翁兵刃被削,信天翁弃了阔剑,纷纷后跃退,这下看的她又惊又恣,
口中厉叱一声,身形突然跨上一步。长剑连挥,接连攻出主剑。这三剑,剑势连
环,出剑快而毒辣,但见一片剑光,分取石中英三处要害。

  石中英日光一注,发现孟耐德手上,剑光耀目,分明也是一柄利器,尤其这
三招剑法,毒辣凌厉,剑上造诣极深,他和孟耐德在九里龙也动过手,苗人武功
直来直往,很少有心机,心中暗暗一动,忖道:「此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脚下微微移步,手中盘嫡剑功运剑尖,斜挑而起他这一贯往内力,剑上就带
起了一股无形潜力,逼开孟耐德的剑势。双剑未接,孟耐德已被迫的向后退了一
步。孟耐德自然不肯甘休,冷哼一声,再挥迈进,长剑疾展,寒芒抡转,层层波
波的攻了过去。

  孟族长和信天翁,扒灰翁方一退下,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飞闪而
去,朝中间逼近。罗俘二怪阎同、阎立也互望了一眼,跟着举步走出。石中英目
光一转,已然看到逼近过来的四个人,罗,浮二怪只是意图阻截自己退路,尚无
出手之意。司空晓、钱起龙早已亮出兵刃,从孟耐德左右抄出,逐渐逼近过来,
不用说是想趁孟耐德急攻之际,联合出手。

  石中英左手往后一拦,示意孟双双站后一步,右手挥动长剑泛起一片光幕,
护住了两人身子。这一瞬伺,孟耐德已经一口气攻出了十数剑之多,每一剑都是
攻向石中英必救的要害。她方才让石中英一口真气,吹开长剑,可说是在毫无防
备之下,这回发了狠心,用尽奇诡的招数,劲力贯注剑身,不仅剑势度厉,招式
也极尽辛辣多变。

  像这样凌厉的剑势,就是中原武林剑术名家中,也很难找得出几个,若非石
中英连获奇遇,只怕最多也只能和她打平手、但石中英今非昔比,手中长剑,在
挥攻之间,真气嗡翁,带有一股强大的暗劲,使孟耐德感觉到攻出的剑招,有十
分沉重之感。

  孟双双手中紧握着一柄从红带剑士手中夺来的喂毒长剑,但是因逼过来的是
娘,她怎敢还手,只好紧贴着石哥哥身后,急得要哭。其实在孟耐德凶狠凌厉的
剑招之下,她除了由石哥哥保护她之外。

  她纵然想起举剑封解,也无从封解起,但见眼前剑光乱闪,分不清是娘的,
还是石哥哥的,口中忍不住急叫道:「娘……娘……」

  绿袍判官司空晓欺到石中英右侧八尺光景,一拈判官笔,阴声道:「钱兄,
咱们上。」

  天狗星钱起龙也已到石中英左侧,应道:「好,耐德已经出手,咱们就从旁
协助,先解决了这小子再说。」

  石中英早已经看到他们逼近过来,闻言不觉朗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一起上
了,有多少人要上,石某全接得下来。」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声道:「小子,你少卖狂。」刷的掠近石中英右侧,判官
笔一震,幻起三点寒芒,分取石中英身侧三处要害,他有绿袍判官之誉,一支判
官笔决人生死,以出手快而毒辣著称。

  天狗星钱起龙眼看绿袍判官已然发动,立即一挥手中淬毒三刃刀,抢到左首
攻向石中英下盘。这两人一个判官笔迅捷灵活,一个三刃刀势道沉稳,都是黑道
中著名的高手。孟耐德更是手中一紧,长剑飞漩,划起一道道匹练,有如电闪雷
奔,疾刺急劈,攻势快速绝伦,凌厉无匹,刹那之间,笔影、刀光,剑芒,交织
成一片寒云,把石中英、孟双双困在中间。

  信天翁一柄开山阔剑被石中英踩在脚下,他弃剑后退,自然心有不甘,回身
从一名弟子手中,取过一柄长剑,口中大喝一声:「各位,除了这小子。」

  喝声出口,长剑随手一挥,划起一道寒光,双足突然一顿,身子凌空扑起,
使的是一招「天龙寻穴」剑先人后,化作天矫飞龙,朝石中英当头急刺而下。

  扒灰翁鲁七八尺长一柄纯钢钉把,被石中英一剑削断了钉针,手中只剩下了
一根铁柄,此时信天翁一喝,他身为副总教头,自然不好落后,好在手中铁柄还
有七尺余长,可以当作齐眉棍使用,当下身形一矮,刷的欺近过去,抖手漾起斗
大一个棍花,一招「直捣黄龙」,尽力朝石中英后心捣去。

  剑光刀影中,响起了石中英一声敞笑,盘嫡剑爆散出一片错落剑花。剑光闪
动中,也同时响起了几声闷哼。绿袍判官司空晓、天狗星钱起龙各中一剑,同样
伤在右肩之上,鲜血直冒,兵刃虽未脱手,人已迅快往后跃退。

  信天翁凌空扑刺而下,突然间,只觉眼前青光大亮,森寒巡人,同时涌起一
股极大震力,把他连人带剑,连翻着筋个,直摔出去。扒灰翁直捣出去的铁棍,
往前一送之势,耳中就听到一串连珠般的咯咯之声,一根七尺多长的铁棍,眨眼
间就被一截截的削断,手中只剩下五寸长一截,心头不禁大骇,忙不迭的往后急
退。

  紧接着四人纷退之际,又是「拍」的一声,石中英长剑一翻,把孟耐德刺去
的剑势压住,剑锋顺着孟耐德长剑,直往孟耐德手腕削去。

  这一招虽极为平常,但此时从石中英手下施展出来,剑如灵蛇,一闪即至,
出手奇快,逼得孟耐德不得不缩手后退。

  石中英冷笑一声,跟着欺进,寒芒一闪,森冷的剑尖,已然抵注孟耐德咽喉
下面。这一剑只要石中英不及时收住剑势,就可把孟耐德立毙剑下,但他只用剑
尖抵住了孟耐德的「璇玑穴」上。到了此时,孟耐德已无丝毫反抗之能,那是因
为石中英在剑尖抵住孟耐德咽喉下之时,剑尖上早已贯注内力,点了她的「璇玑
穴」。

  孟耐德穴道受制身子动弹不得,心头不禁又急又怒,狞厉的道:「姓石的,
你杀了我好了。」

  孟双双站在石中英身后,还不知道石哥哥已把娘制住,这时听了娘的话声,
才见石哥哥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抵住娘的咽喉下面,心头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叫
道:「石哥哥……」

  石中英回头道:「双双,你别开口。」

  接着目光一扫,沉喝道:「你要他们统统给我退下去。」

  孟耐德身落人手,只得说道:「你们退下。」

  石中英道:「你们退到十丈以外。」

  阿木婆悄悄以苗语和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长点点头,就向总教头信天翁说
了一句苗语。信天翁朝大家一挥手,所有的人,果然依言退后了十丈。

  九手仙娘万妙妙冷笑道:「石中英,今天便宜了你。」说着,也和罗浮二怪
随同众人,一齐退后。

  石中英收回长剑,说道:「双双,你去把耐德手上的长剑取来。」

  孟双双惊疑的道:「石哥哥,你……」

  石中英道:「不用多问,快去。」

  孟双双只得依言走了过去,低低的道:「娘……」

  孟耐德沉声道:「小丫头,不用假惺惺,你只管把剑拿去好了。」

  孟双双道:「这……」

  石中英笑道:「双双,耐德叫你拿,你只管拿来就是了。」

  孟双双不知道石哥哥是何用意?但是她相信石哥哥一定有什么道理,这就声
道:「娘,那我就拿了。」

  果然从孟耐德手中取下长剑。孟耐德口中冷冷哼了一声,任由她取走长剑。

  孟双双把剑朝石中英递去,叫道:「石哥哥,你现在可以放开娘了。」

  石中英低喝一声:「双双,咱们走。」

  左手抄起孟双双,施展「天尤御风身法」,顺着岭行,飞掠而去。

  孟双双但觉脚不点地,身子像飞一般掠去,两耳风声飒飒,要待开口说话,
部被迎面的急劲风声,吹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天色已近黄昏,山林间暮蔼苍
茫,渐渐昏暗下来。石中英一手拉着孟双双,在悬崖断壁间,起落如飞,不过顿
饭工夫,匹己翻过两座山峰,脚下才开始慢下来。

  孟双双跟着停下步来,但胸脯起伏不停,娇喘着问道:「石哥哥,你怎么没
解开娘的穴道呢?」

  石中英笑笑道:「我点的只是普通手法,别说有信天翁等高人会替她解开穴
道,其实即使没人替她解穴,她也可以运气冲穴,自行解制。」

  孟双双道:「我娘不会自行解穴。」

  石中英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认为她是你娘么?」

  孟双双机伶一震,问道:「石哥哥,你说她不是我娘?」

  石中英道:「她如果是孟耐德,会不顾母女之情,一口咬定你不是双双?」

  孟双双急道:「那我娘呢?」

  石中英道:「自然落在他们手里了。」

  孟双双追问道:「你说是乾坤教的人假扮了我娘?你怎么看出来的呢?」

  石中英道:「她出手一剑,我就看出来了,耐德武功不错,但比起此人,还
差得远,你再看看这柄剑,是耐德的么?」

  孟双双看了手中长剑一眼,说道:「这柄剑,好像很锋利,不是我娘的。」

  石中英道:「岂止锋利,这是一柄斩金截铁的好剑,从这柄剑上看来,此人
在乾坤教中,地位定然不低。」

  孟双双抬起头,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石中英笑道:「她在乾坤教中,如果地位不高,就不可能使这样的名剑,所
以我要把她长剑拿来。」

  孟双双道:「娘如果落在他们手里,那该怎么办呢?」

  她几乎急得要哭。

  石中英道:「双双你先别急,目前第一步,我们要先查查清楚,耐德现在何
处,才能着手救人。」

  孟双双道:「这要怎么查法?」

  石中英道:「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找些干粮,等天黑了,再找他门去。」

  孟双双道:「对了,石哥哥,等会我们只要抓到一个乾坤教的人,就不怕他
不说。」

  石中英道:「不,咱们要救人,只有暗中才能救得出来。」

  孟双双道:「你又没说,她怎会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是假扮的呢?」

  石中英道:「因为我要你拿了她的宝剑。」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一处溪边,石中英找了一块大石坐下,取出干粮,
分了一半给孟双双,说道:「你也坐下来,吃些干粮再说。」

  孟双双傍着他身边坐下,摇摇头道:「我吃不下。」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
朝溪中投去。

  石中英道:「那怎么成?咱们坐息一会,就要救耐德去,你不吃东西,动起
手来,就会体力不支。」

  孟双双听他这么说了,只得勉强吃了一些,问道:「石哥哥,我们要如何才
能把娘救出来呢?」

  石中英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说道:「目前咱们不知道耐德被囚在那里?我要
你把她宝剑拿来,就是要她知道我已经看出她是假的了,不然亲生女儿,怎会夺
取娘手上的宝剑呢?」

  孟双双道:「她知道了,不是有了防范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她假扮耐德,自然是极机密的事,只有乾坤教的人才知
道,因此也一定把耐德藏在极隐秘的地方,我就是要他们提高警觉,今晚回去之
后,她必然会派出高手,到囚禁耐德的地方去,加强戒备,咱们只要早些到他们
附近去等候,他们如果派人出去,不就等于替咱们领路么?」

  孟双双想了想道:「万一娘就囚禁在他们住的地方,不用派人出去,到我们
不是等不到了么?」

  石中英道:「不会的,孟家寨的苗人,只服从耐德一人,乾坤教派人假扮耐
德,耐德囚禁之处,决不可能在他们落脚的地方。」

  孟双双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全黑了,这就站起身道:「石哥哥,天色已经
黑了,我们可以走啦。」

  石中英站起身,忽然回身喝道:「朋友,躲在林内,还当在下不知道么?」

  孟双双听的一怔,急忙跟着回过身去。

  林间有人大笑一声,应道:「石中英,你耳朵果然灵得很。」

  随着话声,但见一条人影,缓步从林间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
靠的蒙面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夜之中有如两点寒星,
闪闪发光。肩头斜背一柄长剑,步履从容,一望而知身手极高。

  石中英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朋友脸上蒙着黑布,不愿见人,还是见不
得人?」

  蒙面人笑道:「你要怎么说,都可以。」

  石中英细听他口音,好像极熟,只是对方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故意变了音,
是以一时听不出他是谁来?

  孟双双哼道:「蒙着脸,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蒙而人低笑道:「但也不一定是坏人。」

  石中英道:「听来朋友口音极熟。」

  蒙面入道:「不太陌生就是了。」

  石中英道:「那很好,你取下蒙面黑布来。」

  蒙面人道:「在下为什么要取下来?」

  「朋友不取下来,那是要石某代劳了。」

  话声甫出,人已疾然欺身过去,右手一探,朝蒙面人脸上抓去。蒙而人口中
惊啊一声,身形一闪,滑溜的朝右飞闪而出。石中英这一抓之势,出手奇快,但
蒙面人闪的也丝毫不慢。石中英没想到他身法竟有如此快速,不由怔的一怔。

  蒙面人闪出数尺,口中叫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石公子这不是强人所
难么?」

  孟双双披披嘴道:「躲在树林里,窃听从家说话,还是什么屁的君子?」

  这话提醒了石中英,不觉剑眉一轩,冷然道:「朋友亮剑。」

  「呛」的一声,挚出盘璃剑。

  蒙面人目光闪动,耸耸肩问道:「石公子一定要和在下动剑么?」

  石中英道:「不错,朋友窃听了咱们谈话,石某非把你留下来不可。」

  蒙面人道:「你要如何把在下留下?」

  石中英道:「石某也不会要你性命,只要点你几处穴道,屈留你几个时辰就
好。」

  蒙面人摇摇头道:「这条件苛刻得很,在下不能接受,看来只好动剑了。」

  接着目光一抬,问道:「不知石公子要如何比法?」

  石中英道:「咱们就以十招为限,朋友接得下石某十招,就可离去,不下十
招,就得留下,朋友认为是否公允?」

  蒙面人道:「公允是公允,只是十招大多了。」

  石中英道:「依朋友之见呢?」

  蒙面人道:「在下觉得一招就够了。」

  石中英道:「一招?」

  蒙面人道:「不错,一招。」

  他笑了笑,接道:「石公子也是剑中名家,应该知道敌我动手,真正决胜负
判生死的,只要一剑。」

  石中英听的心头暗暗一凛,忖道:「此人不知究竟是何路数,但只此一言,
已可想见他在剑术上的造诣极深了。」

  心念一动,不觉点点头道:「好,咱们就以一招为限。」

  蒙面人笑了笑,朝石中英挥挥手道:「那就请石公子后退几步。」

  孟双双道:「石哥哥,他想逃走了。」

  石中英回头道:「他逃不了的。」

  蒙面人道:「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

  石中英依言后退了几步。

  蒙面人缓吞吞的从肩头抽出长剑,左脚朝前跨了半步,摆了个不了不八的姿
势,然后长剑斜竖,左手捏着剑诀,斜指眉梢,大声叫道:「石公子,请啊。」

  石中英看他剑诀斜指着眉梢,心头不由一怔。他想起在狄谷临行之时,师父
曾嘱咐过自己,左手剑诀指着眉梢的人是自己的人,一念及此,急忙问道:「朋
友你……」

  蒙面人不待他说下去,大笑道:「石公子可是不想和在下比剑?那很好,你
接我一镖。」

  话声出口,左手扬处,一点黑影,脱手打出,朝石中英激射过来。他人也随
着一个急旋,双足一点之势,箭一般朝林中掠去。

  孟双双急叫道:「石哥哥,他逃走了。」

  纤腰一扭,正待纵身追去。

  石中英伸手一抄,把蒙面人射来的暗器接住,只觉入手甚轻,好像是抿成了
一半的信柬,心头更是一动,急忙叫道:「双双,不用追了。」

  孟双双跺着小蛮靴,气道:「石哥哥,你还说他逃不了的,现在不是他逃跑
了。」

  石中英在她说话之时,低头朝手中一看,果然是一个密封的信柬,上面写着
四个字:「依计行事。」

  急忙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迅快看了一遍,他脸上不期浮现出笑容。

  孟双双不知蒙面入射来的暗器,是一个密柬,她看石哥哥半响没有作声,觉
得奇怪,忍不住问道:「石哥哥,你看什么?」

  石中英收起密柬,笑了笑道:「咱们不用去救人了。」

  三岔口,位于安乡、华容、南县三个县的交界处,也是从安乡到华容的必经
之道。三岔口并不是大镇集,它是三个县的必经之路;但因县城是偏僻小县,路
也不是交通孔道,官道大路。这里只有一、二十几户人家,面临黄泥碎石小径,
有一家卖酒饭可以打尖的铺子。当然,平日打这里经过的旅客,也只是些布贩山
客。

  现在已是二更时分,三岔口小村落中,早已没有一点灯火。就在村外不远,
山路边一块大石上,蹲坐着一个腰与微驼的小老头,手执了一支旱烟管,正在耸
肩缩头,独个儿悠闲的吸着烟。黑夜间,看不清人影,只看到他烟筒的火星,在
一暗一亮,闪着光。

  这小老头,可能是村子里的人,上了年纪,晚上睡不着出来乘乘凉。箕居科
头山石上,仰看牛郎织女星,这也是山居一一乐,但小老头可没仰头去看银河,
他眯着一双睡眼;只是不时的转头四望。西望长安不见家,他望得可不是长安,
但也有一个「安」字,那是安乡。

  三岔口一路朝西,正是安乡来路。他敢情在等人,人等人,等死人,只有等
人,是最心焦的事儿,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就非抽烟解闷不可。正当他吸完
一筒烟,在山石上敲着烟管的时候,西首山径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人影。相隔老
远,当然还看不清来的是谁?但这条偏僻的山径上,白天都行旅不多,半夜里那
会有过路的人?这人,当然是小老头要等的人了。

  小老头喜不自胜口里低低的道:「来了,来了。」

  他也没站起来招呼。

  那是因为小老头蹲的大石,是在这条山径的拐弯处,大石块突出在路上,他
等的人非经过他面前不可。人家已经来了,总会见面,这时还隔个八九十丈远,
不用忙着招呼。来的那人,脚程可真快,他不像走,像在跑。不,跑也没有这般
跑法,十来丈路,眨眼工夫,就已到了眼前,如果再眨一个眼,他不是要过去十
来丈了么?

  等人的小老头依然没有开口,他又装了烟筒在吸。来的那人也没看小老头一
眼,只是沿着山径飞奔而过。但就在奔过小老头坐的大石前面,忽然脚下一绊,
上身往前俯冲了一下,几乎跌个狗吃屎。

  来的这人身手着实矫捷,在他上身往前一个俯冲之际,整个人就像背上被人
一把提了起来一般,忽然离地而起,然后沉稳的落在地上,他自然有点奇怪,路
面纵然不平,也不会平白无故绊一跤,但当他目光一注,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因为有一条腿,横伸在路面上。这条腿的主人,当然是等人的小老头的,他若是
不伸出一条腿去,如何是拦得注人家。

  这下来的那人气就大了,口中冷冷一哼道:「阁下这是故意找碴?」

  「哼。」

  等人的小老头气比他更大,同样冷冷一哼道:「这倒真是岂有此理,你踢痛
了戒老头的脚,不说一句道歉的话,还说我老头故意找碴,你我素不相识,我为
什么要找你的碴,你当我老头好欺负的?」随着话声,倏地站了起来。

  来的那人一绊之后,刹住身子,就站在大石前,小老头这一站起,也就是站
在来人的面前了。这回两人面对面,相距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尺。新秋七月淡月繁
星,夜色虽浓,面对面,决可看得清对方人面。两人这一照面,不由的同时发出
一声轻「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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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阴谋败露

  这倒好,两个人居然一般高矮。不,来的那人也是一个小老头,两人正好一
对。不,这两个小老头,竟然一模一样,敢情还是孪生兄弟。等人的小老头身上
穿着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腰背微驼,秃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
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颊下还有几根疏朗朗的苍须。

  后来的小老头身上也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约莫五十出头,同样腰背微驼,秃
顶、瘦削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嘶上留了两撇八字胡子,颊下也有几根疏朗朗
的苍须。等人的小老头手中拿着一支竹根旱烟管,后来的小老头手上了也有一支
竹根旱烟管。四目相投,就好像自己在照镜子,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

  等人的小老头看的一呆,沉哼道:「你是什么人?」

  后来的小老头也沉哼一声,道:「这话老朽正要问你。」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道:「问老夫是谁?朋友既然能扮得维妙维肖,又何用再
问?」

  后来的小老头双目精光陡射,沉笑道:「你说老朽假扮了你?」

  等人的小老头也是沉笑一声道:「难道还是我假扮了你不成?」

  后来的小老头似是怒极,厉声道:「朗友假扮夏某,目的何在?」

  等人的小老头不住点道:「不错,好,你不但假扮老夫,居然还假冒老夫姓
夏来了。好,好,老夫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后来的小老头目光闪烁,问道:「朋友知道我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望着他笑了,缓缓说道:「当然知道,就是你,哈哈,你就是
老夫要等的人。」

  后来的小老头隐忍怒火,直声问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天下能把老夫扮得维妙维肖的,只有一个人,你就
是石中英,老夫就在等你。」

  后来的小老头脸色阴沉,右手五指微摊,冷森笑道:「这么说我是石中英,
你是夏子清了?」

  等人的小老头道:「正是、正是。老夫如果不是夏子清,那你说我是谁?」

  后来的小老头森冷的道:「你才是真正的石中英。」

  原来两人这副模样,扮的正是鬼影子夏子清;但两人中间,真正的夏子清,
自然只有一个。可是他们谁也不承认自己是假的。有假必有真,有真必有假,到
底谁真谁假呢?在他们真假未判之前,这个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那个可能是
假,也可能是真。

  等人的小老头忽然摇摇头道:「夏某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字号,朋友居然
如此抬举,但咱们这样争执下去,谁都不肯承认是假的,岂非永远也说不清,看
来只一条路可走……」

  后来的小老头道:「你说。」

  等人的小老头道:「阎王殿上有生死薄,也有照妖镜,朋友如果想弄清你的
身世,最好的办法,只有到阴曹地俯去查一查。」

  后来的小老头沉笑道:「好办法,这是朋友说的,那就委屈你了。」话声出
口,他蓄势已久的右手,五指微撤,勾曲如钩,突然问,随声而发,闪电般朝等
人的小老头左臂抓去,右手甫出,左手紧接着击出一记劈空掌。掌势出手,一股
强猛的暗劲,直撞过去。

  等人的小老头早已留神戒备,冷笑道:「朋友不用客气。」身子突然一转,
左手斜斜拍出,右手五指半屈半伸,同样使出一记擒拿手,朝后来的小老头手腕
扣去。

  这一招看去稀松平常,但因他身子一转之间,闪避反击,合一出手,而且出
手的部位。时间,恰到好处,反而订像把左手送上来的一般。后来的小老头心头
不觉一震,眼看他抓来的右手,封让全部不易,左手迅快收转,顺手一沉,斜身
朝等人的小老头背后「命门穴」上拍去。

  那知等人的小老头身法快捷无论,你掌势才出,他已一下转了过来,右手一
抬,手掌迎着击出,双掌很快接实,但听「啪」的一声,两个小老头同时后退一
步。后来的小老头心中暗暗忖道:「莫非他不是石中英?」

  心念一动,不由的胆气陡壮,冷笑一声道:「好,你再接夏某几招试试。」

  陡然欺身而进,倏忽间劈出三掌,踢出两腿。

  要知他怕的就是石中英所乔装,如今既然试出对方武功,和他差不多,他自
然要放手抢攻,抢占先机。他原是江湖上久负盛誉之人,此时含怒出手,志在抢
得先机,不但出手迅快,而且双掌含蕴内力,着着取人要害,这三掌两腿,几乎
是一齐击出。

  等人的小老头同样冷笑一声道:「朋友在夏某面前,使出的竟然只是些花拳
绣腿,还有人冒充我鬼影子夏子清,岂不可笑?」他似乎对后来的小老头凌厉迫
急的攻势,全未放在心上一般,口中说话之时,双肩轻晃,身躯左闪右转,把对
方三掌两腿的急攻,尽都让了开去。

  后来的小老头在一瞬间连攻三掌两腿,都被等人的小老头让了开去,却连对
方身法路数都没看得出来,心头不禁暗暗凛惕,忖道:「此人武功,分明极高,
我要莫要上了他的当。」心念一动,脚下不觉后退了两步,沉声喝道:「你究竟
是什么人?」

  等人的小老头大笑道:「告诉你我是夏子清,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朋友赶快
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老夫不究既往,就可以放你过去了。」

  后来的小老头几乎气破胸臆,厉声道:「要洗去易容药物的是你不是我。」

  「你还不承认假冒?」等人的小老头喝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夏子清的厉
害。」

  喝声出口,人已跟着紧迫而上,双掌连环劈击出手。一时但见掌彤飘洒,瞬
息之间,连续拍出了一十二掌。

  这一轮急攻,真的是非同小可,不仅快得如同是电光石火,而且阵阵带起锐
利风声。每一道掌锋,都是擦着后来的小老头的衣衫而过,若要给他击中,就非
当场身负重伤不可。但他每一掌就是这么偏了少许,并未击中后来的小老头。后
来的小老头被他这一阵急如狂风骤雨的快攻,虽未击中身子,但也惊出了一身冷
汗,迫的手忙脚乱,连封带退,才把这一轮急攻让开。

  等人的小老头双手一停,冷冷笑道:「朋友,你现在见识了夏某的武功了,
该洗去易容物的是你,不是我?」

  后来的小老头脸上一阵痉孪,双掌当胸,又后退了两步,说道:「你果然是
石中英。」

  等人的小老头冷笑一声道:「真是至死不悟,你还把我当石中英?」

  突然纵身扑来,后来的小老头色厉内在,双目紧盯注对方,就是防对方突起
发难,此时一见对方扑来,正待全力一拼。但等人的小老头来势实在太快了,后
来的小老头只听到衣袂飘风之声,连对方的人影都未看清,等人的小老头以快迅
绝沦的身法,已经欺到了身侧,探手一把抓住了后来的小老头左腕。

  后来的小老头未料到对方冲来之势,会有这般神速,闻声惊觉,已被对方扣
上脉门,一时情急,左手一翻,五指朝上翻起,也扣往等人小老头的右手手腕。
要知脉门乃人身要穴,一经被人扣拿,只要对方稍加内劲,血气立时内返,回攻
六腑,全身劲力顿失,失去了抗拒之能。

  他乃久经大敌,对敌经验何等丰富,心知脉门一被对方扣住,立将受制于对
方手中,因此及时反扣对方手腕,同时右手潜运内力,电掣一掌,直往等人的小
老头右肩劈去。他这一手临危出手,自然用上了全力。等人的小老头一下拿住了
后来小老头的左腕,似是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并未注意到对方右手。

  高手过招,自然不得有丝毫大意,但听「砰」的一声,后来的小老头右手这
一掌,没阻没拦,结结实实劈在等人小老头的右肩之上。这一掌力道之猛,足以
裂石开碑,等人小老头又皂无准备,一掌劈落,势非把他肩骨击碎,手臂折断不
可。

  那知半实上竟然并不如此,后来的小老头手掌起落,只觉对方衣衫上,竟似
有着弹力一般,劈落的掌势,不但无法击实,反而被震弹了起来。等人的小老头
忽然抬头一笑道:「朋友何用多费力气?夏某方才早就告诉过你,我在这里等的
就是你老哥。」

  话声指出,点了后来的小老头三处穴道,提起他身子,如飞而去。

  墨山铺,位于华容东面,是群山间的一个偏僻小村,但在附近几十里来说,
墨山铺已经算是很像样的市集了。因为周围几十里,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
就是有人家,也不过是走上四五里或是翻过一两座山岭,才有依山傍水的三两家
人家。

  墨山铺不但是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也是附近几十里的唯一小集。山麓间,还
有一条小小的山街,有几家铺子,卖有杂货食品之类。最好的是算一家杂粮行,
专收山货,卖的是米粮,在山街上,有两进屋字。打从几天前的一个夜晚起,墨
山铺的居民,就陷入了一片恐怖之境。

  那是因为天刚亮,开出门去,满街上全是面目熏黑,赤着上身的苗兵,到处
都是一片听不懂的吱吱鸟语,好像天下大乱,苗人已经取代满人,统治了汉族一
般。不是么?墨山铺两处通道,全有苗兵把守、赶集的人,只准进不准出。

  墨山铺山街上几家铺子,全关上排门,家家户户,都紧闭窗户,不敢出来,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所幸这些苗人,很守规矩,并不扰民,买米买菜
也用黄澄澄的金沙当银子,一连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三更时分,一道飞快的人影,从山径上奔行而来。这人身法之快,晃如
箭射。墨山铺西首地名「低岭下」,是进入墨山铺的必经之路,这里把守着二十
几名苗兵,配带毒写,领头的是教头大头鬼谷奇。这时,守在大石后担任了望的
苗兵,刚发现山径上有一条人影,不过转眼工夫,那人影已到了他们面前。苗人
们看出情形不对,口中忽哨一声,准备放箭。

  大头鬼谷奇目光凝注,赶紧大声叫道:「住手,来的是总教头。」

  他这句话,说的自然苗语,苗兵们听到教头的喝声,果然依言住手。

  大头鬼谷奇早已站起身,抢了出去,躬着身道:「属下见过总教头。」来人
正是秃顶、酒糟鼻,腰背秃驼的小老头——鬼影子夏子清,他原是九里龙孟家黎
的总教头,是以大头鬼谷奇仍以「总教头」相称。

  夏子清颔首道:「谷老弟,不用多礼,老夫有急要之事,赶着来见耐德的,
耐德住在那里?」

  谷奇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落脚在街上一家杂粮行里,属下立即派一
名兄弟,替总教头带路。」

  一面以苗语朝身边一名苗人吩咐道:「孟发,你领总教头到杂粮行去。」

  那苗人「嗯」了一声,恭敬的朝夏子清行了一礼,走在前面领路。夏子清跟
着苗人背后,走了半里来路,便见一条曲折的山街,两旁有儿间破旧的瓦屋。夏
子清点点头,举步跨进店门,店堂里站着七八名苗装青年,看到夏子清,一齐躬
身为礼。

  夏子清方和众人颔首之际,看见从后面奔出一个人来,惊喜的道:「使者几
时来的?」

  这人一身劲装,面貌清俊,正是张正林。

  夏子清一手摸着额下苍须,含笑道:「老朽有事来见耐德的。」

  他是乾坤教的使者,自然是传达命令而来。

  张正林忙道:「耐德就在里面,使者请随属下来。」

  说完,侧身说了声「请」,领着夏子清往里走去。

  后进一排三问占左右两间,是杂粮行的仓库,中间一间原是老板的起居室,
如今临时成为孟耐德的落脚之所。张正林一直走到起居室门口,脚下一停,隔着
帘子说道:「启禀耐德,夏使者到。」

  只听屋内传出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请他进来。」

  张正林回身道:「使者请。」

  夏子清举步跨上石阶,老苗妇阿木婆已经掀起了门帘。夏子清也不客气,举
步跨入屋中。阿木婆放下门帘,一手按着腰间,当门而立。左上首一张几上,点
燃着一支红烛,烛光熊熊,照得一室通明。紧靠几旁的一张木椅上,坐着正是孟
耐德。她端坐不动,一双冷峻的目光,只是盯注夏子清,一言不发。

  夏子清心里子然明白,她们对自己的突如其来,有着敌意。那是因为今天下
午,石中英和孟双双也赶来了,石中英精擅易容之术,上一回就曾假扮鬼影子夏
子清,去龙颈拗救走了蓝纯青等人,孟耐德自然不得不防。夏子清心念一转,立
即双手抱拳,恭敬的作了一个揖,说道:「属下夏子清,见过副总巡主。」原来
孟耐德竟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

  孟耐德冷冷的道:「夏使者不用多礼,你来见本座,应该呈缴的东西呢?」

  夏子清笑了笑,道:「属下岂敢忘怀?」

  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牌,交到左手然后手掌一推,朝孟耐德面前送去,口
中说道:「恭请副总巡主验看。」

  孟耐德只朝他手中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下头,道:「你收起来。」

  夏子清应了声「是」,收回铁牌,揣入怀中。

  孟耐德一抬手道:「夏使者请坐。」

  夏子清躬身道:「属下有命在身,不敢告座。」

  这回孟耐德站起来了,她脸色显得极为虔敬,朝夏子清检社一礼,才说道:
「属下恭聆教主谕令。」

  夏子清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密束,以手高举过顶,说道:「上谕指令由
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

  孟耐德躬身应道:「属下谨遵上渝。」双手从夏子清手中,接过密柬。

  那黄色密柬,就写着:「谕示副总巡主何月凤开拆。」

  两人这番做作,自然是他们乾坤教的仪式了。密柬封口处,还盖着一颗朱红
铃印。孟耐德接过密束,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形金盒,打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张四
方形的白纸,中间也盖有一颗朱红的铃印。

  孟耐德仔细验对了密柬印鉴,收起金盒,脸上已经换了付笑容,说道:「使
者辛苦了。」

  夏子清举手摸摸酒糟鼻,躬身道:「副总巡主好说,属下奉戚夫人之命,等
候回音。」

  「等候回音?」

  孟耐德口中嗅道:「那么使者请坐,容本座恭读谕示,好答复使者。」

  夏子清道:「好。」这下他不再客气,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孟耐德撕开密柬封口,抽出一张笺纸,只看了一眼,问道:「夏使者,戚夫
人金驾,现驻何处?」

  夏子清道:「这个戚夫人没有吩咐,属下不敢说。」

  乾坤教严格规定,不准教中人多问。

  孟耐德道:「这个本座知道,只是谕示上,要使者替本座带路。」

  夏子清道:「既然上谕要属下带路,属下自当遵命。」他还是没有说出戚夫
人在那里?

  孟耐德道:「好,咱们立即上路。」

  夏子清起身应「是」。

  孟耐德回头以苗语朝阿木婆道:「戚夫人召见,我立时就得赶去,这里暂由
总教头(信天翁)负责。」

  说完,随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鬼母箭,交给了阿木婆。

  阿木婆口中「嗯」了一声,双手接过箭令。

  孟耐德回头道:「夏使者,咱们走。」举步往外行去。

  夏子清跟随孟耐德身后,走出杂粮行店堂。张正林和七八个苗装青年,正围
着聊天,大家看到孟耐德走出,纷纷垂手起身来。孟耐德脚下一停,说道:「张
正林,你随我去。」

  要张正林随行,自然也是「谕示」上指定的,不然,孟耐德岂敢多带一个人
去?张正林没有问,躬身应了声「是」。

  孟耐德也没多说,举步跨出杂粮行,沿着曲折小街行去,直到出了山街,才
回头道:「夏使者,你请。」

  夏子清连忙趋前几步卜躬身道:「属下替耐德带路。」

  出了杂粮行,他不再称副总巡主,必称耐德,那是避人耳目。于是由夏子清
领先,孟耐德居中,张正林在后,三人展开脚程,一路朝西奔行。

  三条人影,在黑夜之中,有如三缕轻烟,贴地飘飞,奔行极为快速。不过半
个时辰,已经奔行了六七十里路程,由墨山铺、经华容、鳏鱼鬓,这一路都是不
见人烟的荒野。孟耐德跟随夏子清身后而行,不知戚夫人贵夜召见,究有何事?
「谕示」上既未说明,夏子清自然更不会知道。

  不过戚夫人驻晔何处夏子清是知道的,但格于教规,她也不便问,就是问夏
子清也未必会说。那么只好尽展脚程,随着夏子清走,三人这一路,除了赶路,
当然谁也没有交谈。

  这也是教中严格规定的事项,在路上不准谈教中任何事情的。不然乾坤教从
成立,以及扩展到如今,已经将近十年,江湖上会一直没有人知道?只有在严密
的控制,严格的教规之下,才能永远保持他们的神秘组织。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这一趟路程,至少也奔行了一百里以上。夏子清外号鬼
影子,本以轻功出名,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孟耐德、张正林,武功虽好,但像这
样一口气奔行了这许多路,中途又没有歇脚的时间,实在已经吃不消了。

  孟耐德鬓发上早已有了汗水,张正林也呼吸得有些粗浊起来。潭子口又过去
了,看来戚夫人驻晔之处,还在前面。现在已经四更多了,四面灰蒙蒙的山势,
星月无光,几乎使人对面看不清入影。这时三人业已奔到了一座小山脚下,孟耐
德抬头望去,但见山拗间一片丛林中,隐约有一点灯火。心中不禁一动,暗道:
「那是红庙,莫非戚夫人就在红庙之中?」

  夏子清奔近山脚,就朝小山坳间的一条石径上奔去,但见两旁古木夹道,松
涛盈耳。石径盘曲而上,不大工夫,已经登上山腰问一片石坪,一眼望去,苍松
翠柏,环棚着一座庙字。鬼影子夏子清领着孟耐德走上石坪,脚下忽然一停,回
头笑道:「副总巡主,到了。」

  一路奔行了一个时辰,一百二三十里,直到此时,他才开口说话。

  孟耐德道:「这里是红庙。」

  原来她对这一带的地理极熟。

  夏子清道:「正是。」

  孟耐德又道:「戚夫人就在这里?」

  夏子清应了声「是」,才道:「耐德请进。」

  孟耐德举目看去,迎面三级石阶上,庙门敞开,但却不见一点灯光,整座庙
字,寂然无声。在沉沉气色中,有着无比的阴森诡秘之感,她是奉戚夫人谕令召
见的人,自然该由她走在前面,当下也就不再多说,当先举步跨上石阶,走入庙
门。

  鬼影子夏子清和张正林紧随她身后,朝内走去。孟耐德跨进天井,就觉得有
些不对。要知她在职位上,虽然只是一个副总巡主,但却是戚夫人手下心腹。戚
夫人在乾坤教中,地位极高,她到了这里,岂会这般冷清清的,不点灯火,不见
一个人影?

  就在她快要行近阶前,夏子清已在她身后躬着身子,高声说道:「启禀戚夫
人,副总巡主何月风到。」

  孟耐德赶忙在阶前停住,躬着身答道:「属下何月风,应召前来,叩见戚夫
人。」

  说完,垂首恭立。

  这时,从大殿上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之声,一个一身青衣,黑纱蒙面的妇
人,缓步走出。她身后紧随着一个秀发披肩的少女,山同样面垂黑纱。青衣妇人
一走近石阶,才脚下一停,冷冷的道:「你叫何月风?」

  孟耐德心头猛震,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两步,抬头道:「你不是戚夫
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的道:「老身自然不是。」

  孟耐德道:「你敢冒充戚夫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笑道:「你不是也冒充了孟耐德么?」

  孟耐德怒声道:「你是什么人?」

  青衣蒙面妇人冷冷一笑道:「咱们自然是熟人了。」

  举步缓缓摘下了面纱。

  孟耐德双目一霎不霎注视着对方,青衣妇人这一摘下面布,此刻虽是夜色昏
暗,她依然看得清楚。这青衣妇人无论从面貌,身材,和清冷的眼神,奠不和孟
耐德,完全一模一样。还有,她身后侧侍立的长发少女,这时也除下了面纱。她
赫然正是孟耐德的独生女儿,公主孟双双。

  何月凤在这一瞬间,她心里明白了。夏子清今晚传来的「上谕」,原来只是
假传圣旨,主要是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孟耐德被秘密囚禁在天龙山幽谷石室中,
也被他们救出来了。心念一动,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剑在手。身形同时向左
闪出,喝道:「张正林,随我退出去。」她向左闪,正是避开夏子清。

  因为夏子清站在她身后右侧,他既然假传「上谕」,自然已经不可靠了,万
一他在身后突然出手偷袭,岂不是防不胜防?但张正林不同,是她从墨山铺带来
的,当然不会是对方的人。

  那知张正林忽然耸耸肩,笑道:「在下是奉教主之命,辅调孟耐德来的,你
既然不是耐德,我就不用听命于你了,你说是么?」

  何月凤蓦然一怔,怒喝道:「张正林,你反了。」

  张正林笑道:「夏使者还是我师傅呢,他不是也反了么?」

  何月凤道:「他根本就不是夏子清。」

  张正林大笑道:「在下又何尝是张正林呢?」

  孟耐德冷声道:「姓何的,我劝你还是束手成擒的好……」

  何月凤沉喝道:「好。」

  喝声出口,突然腾身跃起,挥手一剑朝孟耐德当胸刺去。

  孟双双喝道:「好个妖妇,你还敢使泼。」陡地跨上一步,青光乍闪,拦击
过去。

  她手上这柄宝剑,正是石哥哥要她从何月风手上取来的,青芒吞吐,削铁如
泥,双剑交击,但听「咯」的一声,何月凤手中长剑,立被齐中削断。何月凤吃
了一惊,认出孟双双手中长剑,正是自己之物,若在平时,孟双双这点武功,她
有把握把它夺回来。

  但此时形势不同,不但自己陷入他们包围之中,而且孟双双手中一柄利器,
自己未必一出手就能夺得回来,只要出手无功,对方三人必然会联手对付自己,
正待腾身朝外飞扑出去。她这一转身,但见夏子清、张正林两人,不知何时,已
经一左一右欺到了身后,等她转过身去,正好面对面挡住了去路。双方相距,不
过数尺。

  夏子清耸着肩笑道:「副总巡主,识时务为俊杰,你想走只怕不容易了。」

  何月凤又急又怒,口中厉叱一声,左手疾划,一招「玄鸟划沙」指风飒然,
朝左首张正林劈去。这招自然是志在巡退张正林,同时右手半截断剑猛然一翻,
使了一招「断剑屠剑」,功运右臂,全力朝夏子清胸前刺去,她心里恨透了夏子
清,恨不得把夏子清立毙剑下。

  夏子清敞笑一声道:「副总巡主这是想要老朽的老命了。」

  双方相距极近,他只顾说话,没躲没闪,眼看半截断剑快要碰上胸前衣衫,
才口中「啊」了一声左手衣袖随着朝上拂起。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何月凤断剑堪堪刺到,夏子清的一角衣袖也正好跟
着卷起,袖角卷上断剑。何月风但觉右腕剧震,五指骤麻,一柄断剑呼的一声朝
半空中直飞上去。长剑脱手,心头自然猛吃一惊,脚下就不由自主的后退不迭。

  但就在她刚退了半步,只听身后响起了张正林的轻笑,说道:「委屈副总巡
主了。」

  话声入耳,腰眼骤然一麻,一个人跟着朝地上坐去。

  孟双双喜得跳起来,叫道:「娘,张大哥把她制住了。」

  清晨,一轮金黄的太阳,刚从东山升起。孟耐德率同夏子清、张正林,也刚
回到墨山铺的杂粮店。夏子清肩头,还扛着一个长发散乱的苗装少女——那正是
孟双双,她双目紧阖,两只手软软的下垂,显然是被点了穴道。夏子清把孟双双
送到孟耐德的房中,才行退去。

  阿木婆巴结的送上一盏热茶,望了榻上的孟双双一眼,低声问道:「副总巡
主把她擒来的?」

  孟耐德困乏的在一张木椅上坐下,说道:「她是被戚夫人手下拿住的,戚夫
人要我把她带来,就可诱使石中英人伏了。」

  说到这里,目光一抬,叫道:「阿木婆。」

  阿木婆慌忙陪笑道:「副总巡主有什么吩咐么?」

  孟耐德目光注着她,问道:「你会使蛊?」

  阿木婆道:「会,会。」

  孟耐德道:「技术如何?」

  阿木婆陪笑道:「使蛊一道,在苗疆中,虽然各有师傅。但若论道术最高,
就得首推云雾山的金花仙娘,属下就是金花仙娘的再传弟子,仙娘门下分为金、
银、铜、铁四级,凡是养的金蚕蛊,金赡赊、金蜈蚣、金线蛇,冠上一个『金』
字的,都算第一级的。」

  孟耐德问道:「你养的是什么?」

  阿木婆道:「属下养的是金蜈蚣。」

  孟耐德道:「你下的蛊,可以使人毫不知觉么?」

  阿木婆笑道:「下蛊,当然使人毫无察觉,就是第四级养铁线蛇,铁蜈蚣的
人,也一样叫你在不知不觉中了蛊毒,不到发作的时候,一点感觉都不会有。」

  孟耐德问道:「你有没有解药?」

  阿木婆笑道:「会使蛊的人,自然都有解药。」

  孟耐德道:「好,那你就给我配六个人的蛊,下在酒里。」

  阿木婆惊异的看了她一眼,悄悄问道:「副总巡主要下在什么人身上?」

  孟耐德面情严肃,说道:「这是上面交下来的命令,你只管照我吩咐行事,
不准多问,事后我自会重赏于你。」

  阿木婆应了是道:「属下遵命。」

  孟耐德道:「我要坐息一会,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阿木婆不敢多说,悄悄退去。

  中午,杂粮行后进的粮栈里,品字形摆了三张八仙桌,每一张桌上,都放着
四菜一汤,每碗里有鱼有肉,装得满满的,每一桌上,都有一壶酒,每餐都是如
此。

  现在,由孟耐德为首,鱼贯进入餐厅。上首一桌是孟耐德,孟族长,和蔡、
白两个村长。东首一桌以八手仙娘万妙妙为首、罗浮二怪、夏子清和张正林。西
首一桌以总教头信天翁、副总教头扒灰翁,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
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

  孟耐德等大家坐定,举起酒碗,徐徐说道:「诸位请用酒菜,饭后,我有一
件重大的消息,要向大家宣布。」

  她说的是苗语,在座人中,只有八手仙娘万妙妙和罗浮二怪听不懂。张正林
在下首,悄悄的用汉语和三人说了。

  孟族长口喝干了一大碗酒,说道:「耐德,有什么重大消息,你还是先说出
来的好,叫大家喝闷酒,多没意思。」

  孟耐德笑了笑道:「因为我宣布之后,咱们就要行动,不如饭后再说的好,
来,咱们大家干一碗。」

  说罢,举起酒碗,仰首喝了下去。

  三张桌上的人,也一齐举起酒确定,干了一碗。大家虽然不知道孟耐德要宣
布的是一件什么事情,但谁都听得出来,好像饭后要有行动。也许有一场搏杀,
于是大家也就不再多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碗装饭,吃得宛如狼吞虎咽。
不消多说,大家全已喝足吃饱了。

  孟耐德回头朝伺立身后的阿木婆望了一眼,阿木婆朝她点点头。孟耐德突然
闪电一指,点了阿木婆「玄机穴」,站起身子,一手迅快从阿木婆怀中,掏出一
块两寸见方的金牌。回头朝西首一桌信天翁等人冷冷一笑,说道:「翁总教头,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制住阿木婆么?」

  信天翁慌忙起身,抱抱拳道:「属下不知道,还请耐德指点。」

  孟耐德面如寒霜,缓缓说道:「阿木婆投奔孟家寨,十年来,我待她不薄,
她居然心怀叵测,受人利用……」

  信天翁等人,听到这里,心头不由的暗暗惊异。

  他们自然知道,阿木婆是乾坤教远在十年前,就派到孟家寨去卧底的人。他
们当然也知道,如今的孟耐德,乃是教中副总巡主何月凤假扮的,那么她似乎不
应该当众说出这些话来。只听孟耐德接下去道:「她居然在总教头,副教头诸位
身上,下了蛊……」

  信天翁听得猛吃一惊,惊然道:「阿木婆在属下等身上下了蛊?」

  「不错。」

  孟耐德面清冷肃的道:「不信,我已从她身上搜到了她养的金蜈蚣蛊本命令
牌,诸位一试就知。」说完,左手手掌一摊,掌心竖立,把那块两寸方的金牌,
朝西首桌上几人照去,轻轻晃动了两下,金牌上,赫然用枚金钉钉着一条寸许长
的金头蜈蚣,好像标本一般。

  金牌上钉一条蜈蚣,这也并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西首桌上,信天翁,扒灰翁
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火烧鬼辛六等六人,金牌
照面,立时感到不妙。因为他们酒醉饭饱,本来好好的人,突然间,感到胸头抬
动,好像有一团东西,蠕蠕赫动,喉间忍不住干呕作声。这一下,六人脸上,登
时神色大变。

  扒灰翁惊疑的看了信天翁一眼,惶然道:「总座,情形果然有些不对。」

  信天翁点点头,怒形于色的道:「咱们可是中了老虔婆的蛊毒。」

  扒灰翁抬目望望孟耐德道:「阿木婆身上不知可有解药?」

  孟耐德冷然一笑道:「解药我有。」

  八手仙娘听说阿木婆在信天翁等人身上下了蛊毒,心头暗暗一凛,忍不住问
道:「耐德,阿木婆会不会也在小妹身上,下了蛊毒?」

  提起蛊毒,谁都会毛骨惊然。

  孟耐德淡淡一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很容易试得出来。」

  八手仙娘道:「如何试法?」

  孟耐德缓缓举起左掌,说道:「这个阿木婆养金蜈蚣的本命令牌,中蛊的人
只要和她本命令牌一照,体内蛊毒,立即会被引发,仙娘和这面令牌照面之后,
如果体内并无丝毫反应,那就是没有中蛊了。」

  八手仙娘对着金牌,过了半晌,并无异样感觉,这就笑了笑道:「这么看来
小妹那是没中蛊毒了。」

  信天翁道:「属下等人,全中了蛊毒,还望孟耐德赐予解药。」

  孟耐德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稍安毋躁。」

  话声一落,举手轻轻击了三掌,喝道:「把人押上来。」

  只见由宋族长领先,他身后是四个人手执苗刀的劲装苗人押着两个头上蒙了
黑布的人走人,最后一个则是秀发披肩的苗装少女。信天翁等人,一眼瞧到那苗
装少女竟是孟公主,心头不由得暗暗一凛。

  大家方才还在奇怪,今天虽是宋族长担任总值,但没见宋族长来吃饭,不知
他去了那里?原来他负责押着两个要犯,这件事,席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大
家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头上蒙着黑布的人是谁?但只要看这件事做得这么秘密,和
总值宋族长亲自押解,就可看出这两个要犯是何等重要了。

  宋族长率领众人,走到三张桌子前面,伸手一挥,四个苗人立即押着两个头
蒙黑布的要犯在右边下首一字排开,站定下来。孟双双手中执着一柄青虹吞吐的
锋利长剑,一手叉腰,站在两个要犯边上。饭厅上,这一瞬间,气氛就突然显得
紧张起来。尤其是以总教头信天翁为首的西首一桌,人人心底都怀着鬼胎。

  孟耐德目光徐徐向大家掠过,淡然一笑,问道:「你们知道这两人是谁?」

  饭厅上静得鸦雀无声,谁也没有开口。孟耐德看大家都没有作声,才徐徐说
道:「双双,把他们头上黑面揭下来,让大家瞧瞧。」

  孟双双答应一声,走到两人面前伸手揭开了两人头上蒙着的黑布。这一揭,
三弗桌上的人,不由自主的惊「啊」出声。当然西首桌上信天翁等人,个个如遭
雷击,脸色煞白。原来那两个头蒙黑布的人,一个赫然是孟耐德,另一个则是鬼
影子夏子清。

  这就奇了,孟耐德不是好好的站在上首?鬼影子夏子清不是含笑坐在东首桌
上?怎么又变出一个孟耐德,一个夏子清来了?瞧他们面貌,衣衫,简直一模一
样,谁都分不出真假来?只是站春的两人,敢情被制住了穴道,双手下垂,没言
没动。

  这两人蒙头黑布一揭下,孟耐德脸上如罩严霜,冷峻的喝道:「张正林,你
给我守住门口,只要谁敢妄动,就给我格杀勿论。」

  张正林口中「啊」了一声,倏地站起,身形一闪,凌空倒飞出去,一下落到
门口,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当门而立。

  孟耐德目光冷峻,徐徐掠过西首桌上,才道:「我想大家还不清楚这是怎么
一回事?对么?好,现在我再要你们看一个人。」说到这里,朝坐在东首一席的
夏子清道:「你可以把易容药洗去了。」

  夏子清应了声「是」,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他双臂向空舒展了一下,全身骨
节跟着发出一阵阵珠般的轻响,他本来矮小的身子,忽然间暴长了许多。就凭这
一手「缩骨功」,就看得大家暗暗惊奇不止。这时,但见夏子清双手朝脸上一阵
拭抹,转眼间,酒糟鼻和满脸皱纹,全被拭去,连颚下苍须也随着他手指抹过,
纷纷飘落。

  八手仙娘万妙妙,双目一睁,失声道:「你是石中英。」

  不错,这夏子清,原来是剑公子石中英所乔装。

  罗浮二怪眼看和自己同席的夏子清竟会是石中英,两人脸色一变,不约而同
的霍地站了起来。石中英双手抱拳作了个罗圈揖、朗声道:「在下正是石中英,
今日之事,孟耐德自会详细交代,不用在下多说了。」

  八手仙娘媚眼横飞,格的笑道:「好吧,二老且请坐下。」

  阎立、阎同听八手仙娘这么说了,也就依然坐了下来。

  孟耐德道:「石中英,你去把那妖妇脸上的易容药洗去了。」

  石中英拱手道:「孟耐德,她脸上戴的是人皮面具,并非易容药。」

  孟耐德道:「那你就把面皮剥下来,给大家瞧瞧。」石中英没有再说话,他
拿眼望望孟双双。

  孟双双自告奋勇的道:「娘,我来。」她不待孟耐德开口,一下欺到假孟耐
德面前,伸手从她脸角上,轻轻揭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厅上众人,目光全都集中在站着被制了穴道的孟耐德的脸上,她当然不是孟
耐德。面具揭下来,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出头,弯弯眉毛,鼻子挺直,
脸型瘦削的妇人,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双略现鱼尾的俏眼里,充满了怨
毒,几乎要喷出火来。

  八手仙娘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她不是绿牡丹何月凤么?」

  孟耐德道:「不错,她叫何月风,你认识她?」

  八手仙娘格的笑道:「她不是昔年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我曾在玄阴宫遇见
她,自然认识。」

  石中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何月风是玄阴教主戚九姑门下,乾坤教有一
位戚夫人,莫非和玄阴教有关?」

  孟耐德道:「她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

  说到这里,一面以苗语说道:「自从老耐德被刺,石少侠当场揭穿了封君萍
假冒双双之事,乾坤教因阴谋败露,授意阿木婆,暗中用迷香把我迷倒,由这妖
妇假冒了我,一面故意制造仇恨,用一具少女尸体,捏造是双双被石少侠所杀,
藉以激起孟家寨族人的公愤,发动咱们四族的人,来向龙门帮寻仇,事实则是乾
坤教企图并吞龙门帮的基地……」

  这些话,听得在座的四位族长,俱都面面相觑,尤其是信天翁一桌的人,个
个如坐针毡。

  孟耐德口气略顿,接道:「我被囚禁在天龙山一处石窟之中,幸蒙护剑会六
艾剑主相救脱险,正好石少侠也从罗家山救出双双,昨晚在半路上截住夏子清,
计擒妖妇,我才能和大家见面。」

  她没有说出六艾剑主是谁来?

  孟族长怪叫道:「这妖妇可恨的很,咱们宰了她。」

  孟耐德摇手制止,一面朝八手仙娘道:「万仙娘门下毛文毛章,应该也不是
死在石少侠手下的,因为那时石少侠中了阿木婆的蛊,蛊毒正在发作,人已昏迷
不醒……」

  八手仙娘目光一溜,朝石中英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人杀了我徒弟?」

  石中英道:「这下在下就不大清楚了,在下那时蛊毒发作,被乾坤教所擒,
此段经过,在下也说不上来。」

  八手仙娘道:「好,那算的老大姐错怪你了,我会找乾坤教算帐去的。」

  孟耐德道:「好了,我现在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咱们世居九里龙,从来不
涉江湖恩怨,杀害老耐德的凶手,已经死了,虽然这是乾坤教的阴谋,但乾坤教
作恶多端,自有中原武士主持正义的侠士,会把这场祸乱牧平,咱们留此无益,
我以耐德的身份,命令四村族长,各自率同族人,立即回九里龙。」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寒,转脸朝信天翁等人冷冷说道:「总教头,副总教
头,诸位自然都听说过,养蛊的人,有一面本命令牌,凡是中了蛊毒的人,不能
走出百里,那就是只要离开本命令牌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诸位看到了,阿木
婆的本命令牌,如今在我手上,诸位是我孟家黎礼聘来的教头,我希望你们继续
担任教头职务,孟家寨不会亏待诸位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话暗示了他们从此要革面洗心,重新做人,和乾坤教脱离关系,她可以既
往不究。

  信天翁等人全都是老江湖了,这话那里会听不出来,何况他们全都身中了蛊
毒,究竟性命要紧。当下由信天翁为首,站起身来,拱拱手道:「阿木婆在属下
等人之上,施放蛊毒,自然是奉乾坤教之命行事,幸蒙耐德及时发现,等于救了
属下等人的性命,耐德这份大恩大德,属下等人报答不尽,耐德既然下令回九里
龙去,属丁自然追随耐德,永无二心。」

  说着,伸手取过桌上竹筷,祈为两段,说道:「属下如有违反誓言,如同此
筷。」

  他一折筷为誓,扒灰翁鲁七、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大头鬼谷奇
和火烧鬼辛六纷纷析筷为誓,愿意追随耐德回九里龙去。

  苗人最重誓言,孟耐德点点头道:「好,我信得过你。」

  说完,伸手从革囊中取出那块金蜈蚣的金牌,放到地上,从孟双双的手中,
接过长剑,一阵乱砍把金牌剁得粉碎,抬头道:「回到九里龙,我自会给你们解
药。」

  她话声方落,但听「咕咚」一声,被制住穴道的阿木婆,突然栽倒地上,七
孔流血而死。

  信天翁等人眼看毒蛊本命令牌被毁,蛊毒后患已灭,如今只剩下体内蛊毒未
除,只要再有几颗解药,就可保无事,心头自是十分感激。孟耐德看了石中英一
眼,指指何月凤,夏子清两人,说道:「石少侠,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

  孟双双道:「娘,女儿和蓝掌门人说过,要和石哥哥一起到龙门帮去的。」

  孟耐德含笑道:「你跟石少侠去,娘自然放心,老耐德是被乾坤教害死的,
护剑会剿灭乾坤教,咱们孟家苗也应该十分力,你就代娘好了。」

  孟双双喜道:「娘,你真好。」

  孟耐德转脸朝石中英道:「石少侠,小女要你多照顾才好。」

  石中英还没开口,张正林接口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我保证石兄会照顾得
很好。」

  他这一笑,石中英和孟双双的脸上,不禁都有些热烘烘的感觉。

  这是一间布置华丽的敞轩,四面十二扇花格子窗,全敞开着。清秋夜晚,正
是已凉天气未寒时。室中高悬着几盏透明纱灯,流苏掩映,烛火辉煌,照得一室
通明。中间一张垫着凉席的交椅上,坐一个红脸苍须老人,这时正在掀髯大笑,
洪声道:「石老弟,这一件大功,又让你一人完成了。」

  此人声若洪钟,笑如龙吟,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围着他而坐的
还有腔恫掌门人蓝纯青,八封门掌门人高翔生、峙山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
锡侯,和刚从墨山铺赶来的石中英、孟双双。

  石中英欠身道:「帮主夸奖,晚辈只是时机凑巧,在路上碰到被乾坤教囚禁
石室逃出来的孟耐德,一同赶往墨山铺,经过三岔口,无巧不巧遇到夏子清,被
晚辈擒住,从他身上搜到乾坤教一封令谕,晚辈就将计就计,乔装夏子清传达命
令,把假扮孟耐德的乾坤教副总巡主何月风骗到红庙,把她拿下,孟耐德回到墨
山铺,就率领四村苗人,回九里龙去了。」

  他并未说出六艾剑主,敢情还有什么顾虑。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石老弟还说时机凑巧,若非你老弟智勇兼全,那有
这般顺利,把两个乾坤教的主要人犯手到擒来?」

  高翔生道:「石老弟,孟家苗真的退走了么?」他好像还不相信。

  石中英道:「孟耐德是他们四个村的领导人,他们信奉鬼母教,对鬼母耐德
绝对服从,自然全退走了。」

  蓝纯青道:「孟家苗能够及时退去,自是最好之事,这几天,少林、武当都
会有人来,咱们主要对象,是乾坤教,因此也并未把孟家苗的入当作敌人。」

  石中英道:「少林,武当两派,会派人来么?」

  蓝纯青道:「老朽修了一封长函,给少林心灯大师和武当玉真道长,老朽相
信他们会派人来的,这是关系整个武林大局之事,少林、武当,领袖群伦,绝不
至于袖手旁观,连武林盟主失踪,都不闻不问。」

  正说之间,只见副帮主双枪杨天寿匆匆走入,朝独角龙王拱手一礼,说道:
「启凛帮主,方才派去墨山铺的弟兄,已经回来,据说孟家苗的人,已在午后全
数撤走,向湘西方向而去。」

  孟双双道:「娘说回去,自然回去了。」

  独角龙王颔首道:「那两个乾坤教的主犯,你要多派几个人守护。」

  杨天寿道:「属下已命人把他们送往石室囚禁。」

  独角龙王点头道:「如此就好。」

  蓝纯青一手抨须,徐徐说道:「兄弟想到了一件啊,还须和诸位道兄商量定
夺。」

  高翔生道:「蓝兄想到了什么?」

  蓝纯青道:「此次孟耐德率众退走,何月凤,夏子清被咱们擒来,乾坤教不
仅阴谋未能得逞,可说还栽了一个大筋斗,乾坤教当然很快就会知道,他们自然
决不会善罢甘休……」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咱们人手齐集,再加上少林,武当、衡山三派,也很
快会派人赶来,他们不来,咱们还要去找他,们呢,来了岂不更好?」

  蓝纯青道:「邓兄说的极是,咱门邀约少林,武当等各大门派,商讨如何对
付乾坤教,但在集会期间,接待宾客,和维持戒备,乾坤教得到咱们集会的消息
也必将竭尽全力,设法破坏,或是派人混入,暗中施救何月凤,夏子清;咱们事
前都得有个妥善准备,兄弟之意,咱们把人手分配一下,各主其事,免得临时忙
乱,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邓锡侯洪笑道:「蓝兄设想周到,你是咱们的军师,咱们全听你的调遣就是
了。」

  蓝纯青道:「邓兄言重,兄弟想到的只是一得之愚,咱们大家商量商量,才
能集思广益。」

  独角龙王掀髯笑道:「蓝兄也许胸有成竹,何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蓝纯青道:「兄弟想到的只是这次大会以前的布世,至于大会以后,如有行
动,那就由大会商讨决定。」

  独角龙王道:「不错,蓝兄就请说说大会以前的布设吧。」

  蓝纯青道:「咱们这次武林各大门派集会君山,只有峨嵋远在西川,限于时
日,无法联络,其他门派,差不多都已通知了,历届各大门派集会,都是为了公
举一个盟主,但这次离集会还有三年时间,而且咱们这次集会,是为了盟主失踪
和声讨为恶武林的乾坤教,因此,不能用第某届大会,总得有个名称,兄弟拟了
一个名称,咱们就称为『君山大会』,不知诸位有什么意见?」

  风云子赵玄极道:「君山大会,这名称很好,各大门派每十年公举一次武林
盟主,通常都称第几届武林大会,但也有以地名称的,像四十年前的华山派发起
的华山论剑,就称华山大会,二十年前各大门派为了声讨千面教,集会泰山,就
称泰山大会。」

  高翔生道:「咱们就定名为君山大会好了。」

  蓝纯青道:「大会名称既然决定,那么咱们在筹划工作上,应该公举一位总
提调,作为筹办君山大会的主持人,这位总提调,兄弟认为最适当的入选,莫过
于此地主人李帮主……」

  独角龙王连连摇手道:「蓝兄,这个不成,龙门帮江湖草莽,不在各大门派
之列,兄弟怎能当此重任?蓝兄是一门之主,又襄赞石盟主多年,这总提调一职
该由蓝兄担任,才是道理。」

  蓝纯青道:「不,此次大会,李帮主是地主身份,这总提调是主持大会筹备
工作的人,必须事权集中,才能做好会前准备工作,自非李帮主莫属。」

  独角龙王还待推辞。

  风云子赵玄极道:「李帮主不用再推辞了,兄弟觉得不如再曾设副总提调一
人,由蓝兄担任,岂不更好?」

  他此话一出,高翔生,邓锡侯都一致赞同。独角龙王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
来。

  邓锡侯道:「现在正、副提调已经有了,蓝兄,你说说看,咱们该做些什么
呢?」

  蓝纯青道:「在兄弟构想之中,总提调下面,应该分为两项事务,一是接待
事宜,不是戒备事宜,这两项事务,都得由贵帮全力支持……」

  独角龙王接口道:「这个自然,龙门帮的人,义不容辞。」

  蓝纯青道:「接待事宜,兄弟想请高兄、和贵帮杨副帮主二位负责。」

  高翔生是八卦门掌门人,杨天寿是龙门帮的副帮主,自然是适当入选。

  高翔生拱拱手道:「兄弟一切听蓝老大的。」

  独角龙王转脸朝杨天寿道:「天寿,蓝掌门人分配极是,由你协助高掌门人
是负责接待事宜。」

  杨天寿躬身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又道:「至于戒备事宜,就请赵兄,邓兄负责,但还要借重贵帮向舵
主为副,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风云子赵玄极、百步神拳邓锡侯同声道:「小将敬进军师将令。」

  蓝纯青大笑道:「兄弟这军师,看来倒还蛮威风的。」

  赵玄极道:「只可惜你手上少了一柄羽扇。」

  孟双双道:「军师,你怎么不派石哥哥和我的差使呢?」

  「有、有。」蓝纯青一手持须,含笑道:「石老弟,还有穆老弟两位,可担
任值日工作,随时可支援各地,比较适宜。」

  孟双双又道:「蓝老前辈,我呢?」

  蓝纯青道:「姑娘远来是客,人手不足,姑娘和杨姑娘都不会闲着的。」

  孟双双喜道:「我只要有事做就好了。」

  计议定当,四名青衣使女,在敞厅上摆好酒席,大家各自依次入席,不必细
表,饭后孟双双由杨杏仙领她到后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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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石窟中计

  独角龙王、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石中英等人,由使女沏上新
茶,大家又谈了一回,才各自回房休息。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都
是一派掌门人身份,是龙门帮的贵宾。他们被招待在帮主书房左侧,自成院落的
一排楼字之中。画栋雕栏,长廊曲槛,极擅花木之胜。

  石中英的房间就在蓝纯青的隔壁,今晚大家回房之后,石中英却跟着蓝纯青
身后,进入蓝纯青的房间,他们密谈了甚久,但因声音说的极轻,没有人知道他
们说了些什么?在蓝纯青房间的窗外,相隔五丈远的一处花丛间,却有一双炯炯
目光,凝注着窗内。

  这双目光,显得极为阴沉。他当然是人,隐身在花丛间的人,只是他不敢逼
得太近,除了远远的注视,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因此也无法听到房中两人的谈
话。石中英在蓝纯青房中,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之久,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去。那
双眼睛,也足足凝注了半个时辰之多,才倏然隐去。

  第二天早晨,石中英起床之后,刚盥洗完毕,就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叽叽咕
咕的少女笑语之声,由远而近,一路行来。只听孟双双的声音说道:「啊,这里
好美,好像皇宫里一样。」

  另一个少女娇脆的笑道:「你去过皇宫里?」那是杨杏仙的声音。

  孟双双道:「皇宫里我怎么会去过?只是心里这么想。」

  杨杏仙道:「这里是帮主招待贵宾的地方,自然要布置的富丽堂皇的了。」

  孟双双道:「我和石哥哥一起来的,为什么不能住到这里来呢?」

  杨杏仙道:「这里是男人住的地方,你是我的贵宾呀。」

  孟双双道:「男人住的地方,女人就不能住?我真弄不懂,你们汉人呀,为
什么要把男人、女人,分得这么清楚?」话声中,两位姑娘已经跨进起居室。

  一名使女迎着躬身一礼,说道:「小婢见过两位姑娘。」

  孟双双急着问道:「石哥哥住在那一问房里?」

  那使女指指东首一间房门说道:「石公子就住在这一间。」

  孟双双还没待她说完,就娇躯一扭,朝房门口奔了过去,口中叫道:「石哥
哥。」

  石中英慌忙开门出去,笑道:「双双,你和杏仙妹子一起来的。」

  话声出口,不觉眼前一亮。

  只见孟双双换去苗装,穿着一身梅红窄腰身衣裙,鬓发上,也插着一徘悔红
的小花,她这一打扮成汉人装束,更显得娇美如花,风姿嫣然,看去就像是大家
闺秀。孟双双一看到石中英,就亲切的叫道:「石哥哥,你看我一身衣服,好不
好看?」女为悦己者容,苗女多情,也率直的可爱。

  石中英笑道:「美极了,你穿着苗装,洁净亮丽,换上汉装,显得斯文。」

  说到这,一面朝站在孟双双身后,脉脉凝注的杨杏仙颔首道:「妹子早。」

  杨杏仙粉脸微酡,娇声道:「大哥早。」

  石中英含笑道:「妹子,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去呢。」

  杨杏仙脸上加深了几分红晕,双眸凝视,低低的问道:「大哥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想请妹子作个向导。」

  杨杏仙道:「大哥要去那里?」

  石中英道:「在下久闻君山轩辕台景色秀丽,可揽烟波之胜,上次匆匆来去
未及登临,今天天气很好,颇想前去一游。」

  他忽然动了游兴。

  孟双双喜道:「石哥哥,轩辕台很好玩么?」

  石中英道:「轩辕台在君山山岭,洞庭湖烟波浩渺尽收眼底,还有飞升亭,
酒香亭……」

  孟双双不待他说完,高兴得拉着杨杏仙的手,喜道:「杏仙姐姐,那我们快
去呀。」

  杨杏仙道:「自从上次牧平贼党之后,帮主为了防范乾坤教报复,把山顶列
为禁区,轩辕台设了了望台,由舅舅负责,半山以上,就严禁游人登临……」

  孟双双道:「那我们就不能去了。」

  石中英道:「原来穆三兄负责山顶防务,难怪昨晚没有见到他了,咱们那就
走吧。」

  杨杏仙道:「大哥还没用早餐?」

  石中英道:「不用了,在下平日也不吃早餐的。」

  孟双双喜道:「杏仙姐姐快走呀。」

  三人走出宾舍迎面就遇到八封门掌门人高翔生,含笑招呼道:「石老弟,你
们上那里去?」

  孟双双没待石哥哥开口,就抢着道:「老前辈早,我门要到轩辕台玩去。」

  年轻人谁不好玩?

  高翔生一手摸着疏朗朗的长髯,点点头道:「轩辕台是君山最好玩的去处,
三位请吧。」

  说着自顾自往里行去。

  石中英、孟双双由杨杏仙陪同,沿着山麓石阶,曲折而上,刚走到半山腰上
就见石崖后闪出两名一身青色劲装的汉子,拦住了去路,由左首汉子朝三人躬身
一礼,道:「君山禁区,三位……」

  杨杏仙走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铜牌,朝前一摊,说道:「这是帮主的命
令,要我陪同二位贵宾上山去的。」

  两名青衣汉子看到铜牌,立即恭敬的施了一礼,让开了去路,说道:「三位
请。」

  三人继续循着山径而上,不过顿饭工夫,便已登上了山顶。

  杨杏仙娇声叫道:「舅舅,你看谁来了。」

  山顶平台上,右侧一片松林间,新盖了三槛石屋。屋前负手站着一个青衣的
颀长人影,正是剑软掌柔穆老三穆慎行。他听到杨杏仙的声音,迅快转过身来,
一眼看到石中英,急忙三脚两步迎了上来,喜道:「石兄几时来的?」

  石中英也很快迎着笑道:「穆三兄久违了,兄弟昨晚才到。」

  说着一面替孟双双简单作了介绍。

  穆慎行道:「石兄,孟姑娘,兄弟就住在这里,请到屋中梢息。」

  杨杏仙道:「舅舅,石大哥和孟妹妹是游山来的,先走一走多好?」

  石中英笑道:「在下和穆三兄已有多日未见,屋里坐一会也好,二位姑娘不
累,那就先去四面看行也好。」

  孟双双生性好动,眼看群山环绕,古木荡然,远眺湖上,烟波浩渺,舟揖往
远,已是十分神往,问道:「杏姐姐,山上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杨杏仙道:「多着呢,那是飞升亭,再过去是酒香亭,还有二妃墓,产湘妃
竹,我们从这边下去,就到了。」

  孟双双回身道:「石哥哥,我们走啦。」

  两位姑娘手牵手的走了。

  穆慎行道:「杏仙,你们不要跑得太远。」

  杨杏仙回头应道:「舅舅只管放心,我们不会迷路的。」

  穆慎行望着她后形,摇摇头道:「真是野丫头,她给我姐姐宠坏了。」

  说着,一面抬手道:「石兄,请到屋中坐吧,兄弟没有什么招待,但茶叶却
是最上品的碧螺春新茶。」

  石中英道:「不用了,我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坐会,谈话也方便些。」

  亭子四面空旷,谈话就不怕被第三者听到。

  穆慎行年纪不大,可极为精明能干,石中英的话,他自然听得出来,闻言不
觉一怔,抬目道:「石兄有事?」

  石中英道:「不错,咱们且到亭中坐下来再说。」

  穆慎行道:「那一定很重要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事关武林大局。」

  穆慎行吃惊道:「有这么严重?」

  二人边说边走,跨进亭子,对面坐下。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穆慎行神色凝重,只是不住的点头,中间也有询问,
但两人话声都说的极轻。石中英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交给了穆
慎行。

  穆慎行看也没看,接过手,就揣入怀里,忽然抬头问道:「今晚?」

  石中英微微点头道:「就在今晚,不过穆兄须在晚饭前等候兄弟。」

  穆慎行道:「好,兄弟遵命。」

  穆慎行站起身,招呼屋中一句侍童,沏了两盅新茶,就在亭上品茗闲谈。直
到午牌时光,两位姑娘才兴尽回来,三人相偕下山。

  龙门帮总舵的第三进,从昨晚起,戒备忽然加强起来,偌大一进房屋除了走
廊,阶前,和每一道门户,都派有两名青衣劲装的龙门帮弟兄站岗。就是暗处,
诸如东西两厢,每一间屋字的窗下,也都埋伏了人,另外东西两条甬道上,巡逻
的人,刀出鞘,箭上弦,往来不绝。

  这是午后未牌时光,从前厅西角门走出一行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副帮主
杨天寿,他虽然走在前面,但身形半侧,让出中间正路,表示他只是领路的人。
随后是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蓝纯青,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和石中英等人。
甬道上站岗和巡逻的弟兄,看到帮主来了,一路上纷纷站定致敬。

  一行人由副帮主杨天寿带路,进入东厢,那是一间起居室,略呈长方,室中
除了一张长桌,两排椅几,和壁上悬挂的书画,北首靠壁放着一口大木橱。杨天
寿走到橱前,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开启铜锁,打开两扇橱门。

  橱门开启,大家看清楚了,原来这口大木橱中,共分四格,每一洛上,都放
着不少鼎彝,花瓶等铜器古董,有的古色斑澜,有的瓷彩鲜艳,收藏极丰。原来
独角龙王邀大家前来,是观赏他古玩来的。不是么?杨天寿开启橱门之后,独角
龙王抬着手,正在请大家参观,所有的人,也纷纷围了上去。

  蓝纯青呵呵笑道:「帮主收藏的古董,琳琅满目,倒使兄弟大开眼界。」

  独角龙王掀髯笑道:「兄弟只是心之所好,谈不上收藏。」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杨天寿右手不知在什么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围观的众人
之中,只有一个人暗暗留神着杨天寿的举动,他自然看清楚了杨天寿手指按落的
地方。但另外还有一个人,却一直在暗中注意着他,他在注意杨天寿手指按落之
处,也自落入另一个人的眼里。

  杨天寿手指按落,大木橱内,靠右首一排放古董铜器的格子,忽然自动往里
后移去,裂开了一道一人多高的暗门。门内是一条极为狭窄的夹道,杨天寿伸手
从橱中取了一盏古铜琉璃灯,点燃灯芯,做好琉璃的罩,举步朝夹道中走去。

  独角龙王等人随在他身后鱼贯而入,夹道极狭,也极暗,好像是一条夹墙。
夹墙就是房屋有夹层的墙,因此有很多的转弯处。大家由副帮主杨天寿领路,转
弯抹角的走了一阵,这一阵工夫,估计至少已经越过一、二进院落。

  前面已经走到尽头,一堵砖墙,挡住了去路。杨天寿脚下一停,左手朝壁上
一个小铁环拉了一把,然后又后退了一步,他刚退下,地上忽然缓缓掀起一方铁
板,露出一个方形的窟窿。杨天寿右手托着琉璃灯,举步朝窟隆中走下。

  原来窟窿下面有一条往下延伸的石级,大家循着石阶而下,这里已是一间宽
敞的地底石室。杨天寿在大家走下石室之际,已经点燃起两盏壁灯,四方形的石
室,每道墙壁上都有着两道门户,一望而知那是厚重的铁门,门上都锁着铁锁。

  这本是龙门帮的库房,如今却有两间暂时作为囚人之用。囚在这里的人,当
然是重犯,那是乾坤教的副总巡主何月风和使者夏子清。杨天寿已从身边取出钥
匙,开启左首壁问两道门上的铁钢环,随手拉开铁门。何月凤、夏子清手上脚上
都被锁上了缅铁钢环,拖着铁练,神色委顿的坐在石凳上,铁门开启之后,他们
早已闭上眼睛,不理不睬。

  独角龙王沉喝道:「何月风,老夫有话问你。」

  何月风一言不发,理也没理。

  杨天寿喝道:「何月风,帮主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何月风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何月风落在你们手里,杀剐悉听尊便,休想从
我口里,问出什么话来?」

  独角龙王一手拂髯,呵呵笑道:「很好。」

  一抬手,示意杨天寿关上了铁门,然后转脸朝夏子清道:「夏老哥,你还记
得从前老夫要你参加本帮的么?」

  夏子清睁目道:「在下自然记得。」

  独角龙王道:「可惜得很,夏老哥当年如是参加了敝帮,就不至于像今天这
样,成为阶下囚了。」

  夏子清道:「李帮主这是讽刺在下么?」

  独角龙王道:「不,夏老哥可曾听说过『昔为阶下囚,今成座上客』这两句
话?老夫以为阶下囚与座上客,只在夏老哥一念之间。」

  夏子清嘿然道:「李帮主盛情心领,可惜在下是乾坤教的人,在下不能出卖
乾坤教。」

  蓝纯青道:「夏老哥,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总该知道正邪之分,乾坤教所
作所为,夏老哥应该清楚得很,这种作恶多端,为害武林的邪恶组织……」

  夏子清道:「蓝纯青,你们这些和乾坤教作对的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邓锡侯听得大怒,洪喝说:「姓夏的老匹夫,你可知道自己只是乾坤教一个
无足轻重角色,杀了你,就像杀了一只狗。」

  夏子清也大声说道:「姓邓的,你少狗仗人势,凭你还不配杀我夏某……」

  邓锡侯双目金光暴射,厉声道:「老匹夫,我就劈了你。」

  要待举拳捣出!高翔生急忙伸手一拦道:「邓兄,你又犯了火爆脾气,他身
遭囚禁,无法还手,你若是一拳把他打死了,传出江湖,岂不弱了你百步神拳的
威名?」

  独角龙王适时朝杨天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关上铁门,一面说道:「咱们还
是到上面去谈吧。」

  杨天寿关起铁门又加了锁,仍由他托灯领路,高翔生一直跟在蓝纯青身后,
从杨天寿开启壁橱暗门,进入夹道,以及走入地窖,一直在暗暗留神注意。但另
有一个人,也一直在暗中留神着他,这人就是石中英。一排八间宾舍,第三间楼
字,住的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

  初更,新月在天。雕花长窗,垂着轻纱,房中灯火未熄,纱窗上不时映出一
个瘦长人影在走动着。高掌门人好像有什么心事,只是在房中来回走着。蓦地,
门上响起了叩门之声。高翔生抬头问道:「谁?」

  门外那人应道:「高掌门人没有睡吧?」

  话声清朗,一听就知道是石中英的声音。

  高翔生道:「石老弟?」举步走近,仰手开启房门。

  石中英含笑跨入房中,随手带上房门,拱手说道:「晚辈打扰。」

  高翔生道:「没关系,石老弟请随便坐。」

  石中英道:「高掌门人没有休息就好,晚辈方才多喝了几杯,睡不熟,想和
高掌门人聊聊。」

  高翔生笑道:「这敢情好,老朽也是和邓老儿硬拼了几杯,邓老儿拉着假牛
鼻子下棋去了,今晚是老朽担任巡查,三更以后,还得出去一次,回来也只是坐
了一回,老弟来的正好,来、坐、坐。」

  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坐下。

  高翔生道:「老弟要不要喝茶,这壶倒是新沏的。」

  伸手取过一只瓷盅,要替石中英倒茶。

  石中英忙道:「掌门人不用客气,晚辈刚喝过,晚辈是有一件事,来和掌门
人商量的。」

  高翔生还是替他倒了一盅茶,问道:「石老弟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事情是这样,晚辈听到一点风声……」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高翔生心头微沉,问道:「石老弟听到了什么风声。」

  石中英压低声音道:「有人想在今晚劫狱。」

  「劫狱?」

  高翔生满布皱纹的脸上,微微一怔,问道:「劫什么狱?」

  石中英道:「自然是乾坤教的爪牙,想把囚在地下石室的何月风、夏子清劫
出去。」

  高翔生吃惊道:「有这等事?老弟这是听谁说的?」

  石中英压低声音道:「高掌门人还不知道呢,据说咱门里面还有对方派来卧
底的内奸。」

  高翔生耸然道:「这会是谁?」

  石中英低声道:「上次龙门帮虽然扫平了一场乱事,但难保没有潜伏的人,
他们自然会和乾坤教有着极秘密的联络,这次他们副总巡主何月凤和夏子清被晚
辈擒来,乾坤教也自然会命令他们设法救人。」

  高翔生笑道:「石老弟这是臆测。」

  石中英道:「不,晚辈得到可靠的消息,乾坤教预定今晚三更行事……」

  高翔生脸色微变。

  石中英接着道:「他们还使了一条反间之计,好让咱们内部互相猜忌。」

  高翔生一手摸着苍白的山羊胡子,问道:「反间计如何使的?」

  石中英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说道:「乾坤教这条反间之计,是想利
用高掌门人……」

  高翔生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嘿然冷笑道:「他们如何利用老朽?」

  他在说话之时,笼在袖中的双手,不期而然微微有些颤动。

  石中英依然压低声音道:「他们早已有了周详部署,把人从地室中救出,大
概已不成问题,难的是无法出去,因为龙门帮各处都有明哨暗岗,很可能功败垂
成……」

  高翔生「啊」了一声。

  石中英义道:「因此他们派了一个身材和高掌门人相似的人假冒高掌门人,
想借老前辈巡查之名,把某一条路上值岗的人一齐制住,他们就可以安然逃出去
了。」

  高翔生凛然道:「石老弟这消息可真?」

  石中英道:「千真万确。」

  口气一顿,接道:「这是一条极为恶毒的反间之计,贼人逃走,但被制住的
人,都会异口同声说是高掌门人把人放走的。」

  高翔生举起茶盅,喝了一口,浓眉微皱,疑信参半的问道:「石老弟这消息
究竟从那里得来的?」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不过高掌门人已经不用担心了。」

  高翔生一怔道:「石老弟此话怎说?」

  石中英轻松的笑道:「因为晚辈已经把那人逮住了。」

  高翔生又是一怔,问道:「你逮住了什么人?」

  石中英道:「自然是假冒老前辈的人。」

  高翔生道:「人在那里?」

  石中英含笑站了起来,伸手一指门外,说道:「晚辈想到老前辈也许要问问
他,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在门外。」

  一个箭步,掠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低喝道:「你给我进来。」

  高翔生目光一注,果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青袍,脸型狭长,满布皱纹,额下
留着一把苍白山羊胡子的老人,那不是活脱就像自己?是对方那入似乎比自己稍
微高了一些。脸型虽瘦,也并没有自己的狭而长。当然假扮的人并不完全一样。
但如果没有自己和他对照,那就差不多了。那人听到石中英的喝声,果然举步走
了进来,只要看他双手下垂,分明是被石中英制住了穴道。

  这下高翔生气可大了,沉喝道:「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石中英迅快掩上了门,低喝道:「高掌门人,你说得轻一些?」

  高翔生道:「石老弟……」

  石中英道:「此事还只有你老前辈一个人知道,老前辈可别误了大事。」

  高翔生疑惑的道:「石老弟的意思……」

  石中英道:「晚辈有一计在此。」

  他走近高翔生身边,低声道:「咱们今晚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高翔生皱皱眉,笑道:「老弟要如何将计就计?」

  石中英附着他耳朵,说道:「就是这样。」

  话声未落,突然出指如风,连点了高翔生身上三处要穴。高翔生骤不及防,
自然一下就被他制住了穴道。其实他纵有防备,石中英出手何等快速,一样躲闪
不开。

  高翔生穴道受制,不觉怒声道:「石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石中英站在他面前,笑嘻嘻的道:「没有什么,只是想借重你高掌门人的样
子,去把何副总巡主、夏子清放出去,如此而已。」

  高翔生生气的道:「你们……」

  假高翔生笑了笑道:「石兄,事不迟宜,不用和他多说了。」

  石中英一指点了高翔生的「睡穴」,伸手从他怀中一阵掏摸,取出一个指头
大的蜡丸,然后把他放到床上,盖了一条薄被。

  假高翔生低低问道:「东西到手了么?」

  石中英点点头,门中说了声:「走。」一口吹熄灯烛,两条人影,迅快的闪
出房间。

  时间快已接近二鼓,今晚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担任总巡查。二更不到,他
就从宾舍出发,和他同行的,还有剑公子石中英,这当然是临时拉来的差使。他
们这是巡查岗哨来的,岗哨上的弟兄当然不敢盘问他们到那里去?何况龙门帮的
弟兄,还有谁不认识八卦门高掌门人、剑公子石中英的?

  两人顺利的进入第三进东厢,石中英跟在高翔生身后,跨入东厢之后,就在
门口站停下来。高翔生更不怠慢,身形一下掠近北首木橱,从身边掏出一串钥匙
打开橱门,伸手朝壁间按了一按。木橱内壁,随着缓缓裂开一道门户。

  高翔生朝石中英招招手,迅快闪身朝夹道掠去,石中英也紧接着跟踪而入。
高翔生对这条复道,似是极熟,脚下走得极快,不消一回,就已走到尽头,伸手
拉起铁板,循着石级下去。等石中英走下地室,高翔生已经轻手轻脚的打开了左
首壁间的一道铁门。

  这下石中英更不怠慢,以极轻快的身法,朝铁门中闪入。高翔主摸着下巴,
微微一笑,就在室中站停。石中英进去之后,一直不见他出来,高翔生就在黝黑
的石室中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这样约摸过了上顿饭的工夫,才听到铁门内,响起
极轻的弹指之声。这自然是约好的暗号,表示石中英已经做好了某一件事。

  高翔生加重脚步,走近左壁,一面提高声音道:「晚辈遵命。」接着铁门有
了铁锁开启之声。

  但就在此时,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好像是一记沉重的掌势、击在人身之
上,同时也有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听见石中英的声音暗道:「老前辈你……」

  高翔生突然纵声大笑道:「石老弟,不用说了,老夫一时也无暇和你多作解
释。」

  话声甫落,又有人发出「呕」的一声低哼,那是从喉咙底部发出来的声音。
通常这类声音,都是人类吐出最后一口气,才会有这么短促而低沉的声音。接着
果然有「咕咚」跌倒下去。

  高翔生也在此时,迅快的点燃起手中灯宠,火光一闪,已可看到地上合扑着
一个人。那不是剑公子石中英,还有谁来?他直挺挺扑卧地上,一动没动。高翔
生从喉头发出一阵冷酷的嘿嘿阴笑,看也没看他一眼,迅快打开了囚禁何月凤的
铁门,低声道:「副总巡主,在下今午接获密令,预定三更行事,救副总巡主脱
险,现在已经二更多了……」

  副总巡吏何月风干脚依然铐着钢环,冷冷的望了高翔生一眼,问道:「你是
什么人?」

  高翔生弯着背道:「在下高翔生。」

  何月凤哼道:「我是问你……」

  高翔生口中「哦」了一声,急忙压低声音,陪笑道:「在下七上九下,天字
八号。」

  何月凤脸针色稍弄,追问道:「今晚行动,是什么字号?」

  高翔生低声道:「总营六。」

  何月凤现在相信了,今晚营救自己,确是总坛发出的命令,她在乾坤教,是
第六号人物,「总营六」不是总坛要营救自己的暗号么?她点点头,问道:「你
把石中英制住?」

  高翔生取出总坛钥匙,迅速替她打开手脚上的钢环,一边说道:「在下点了
他死穴。」

  何月凤皱皱眉道:「此人对本教极为有用,戚夫人一再传令,要逮他活的,
你怎好杀他了?」

  高翔生苦笑道:「副总巡主也看到了,今晚在下担任总巡查,李天衍和蓝纯
青,却加派了这小子和在下同行,在下若不杀以灭口、还能在这里耽得下去?」

  何月风点点头,切齿道:「这小子也实在该杀,要不是他捣鬼,本座也不至
于一败涂地了。」说着,伸手朝手脚上抚摩了几下,就跨出铁门,她四脚遭钢环
扣了一日一夜,双脚几乎发麻得无法行动,因此跨出铁门之后,立即站在原处,
闭上双眼,缓缓调气行动。

  高翔生可并不闲着,他把石中英拖入石室,关起铁门,又急忙打开另一扇铁
门,替鬼影子夏子清除去了手脚上的钢环。夏子清长长吁了口气,搓着的腕,说
道:「多谢掌门人。」

  高翔生道:「夏使者不用客气。」

  何月凤低声问道:「高掌门人,咱们如何出去?」

  高翔生道:「不要紧,今晚在下担任总巡查,此刻处境,虽然险恶,但只有
一段路程,只要出了君山,就可无虑了,只是……」

  何月风问道:「只是什么?」

  高翔生道:「只是委屈副总巡主和夏使者二位,暂时要充作在下跟班,方可
混得出去。」

  何月凤道:「你可曾准备好龙门帮武士的服束么?」

  高翔生道:「在下早已命人准备好了,只是方才有姓石的小子和在下同行,
未便携带,二位出了地室,再更换不迟。」

  何月凤道:「好,咱们立时就走。」

  急步朝石级上行去。何月凤、夏子清紧随而上。

  高翔生领着两人,出入地穴,走完曲折夹墙复道行到出口,脚下一停,回头
道:「二位稍待,在下先去看看。」

  说完,一低头,从木橱暗门中走出,目光朝四下仔细打量一阵,才低声道:
「二位可以出来了。」

  何月凤、夏子清跟着走出暗门。

  高翔生伸手在壁间按动。恢复了暗门,然后讯快掩上橱门,加上铁锁,举手
轻轻击了两下。只见两名青衣劲装汉子手中捧着衣衫、佩刀,大步走入。高翔生
没有说话。那两名青衣劲装汉子也一言不发,默默的把手中衣衫、佩刀,放到桌
上,就退了出去。

  高翔生道:「副总巡主二位快把衣服换上,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何月凤、夏子清各自取了一套青色劲装,迅快的穿到身上,束好腰带,挂上
佩刀、腰牌。何月凤束起头发,包上青布,这一来,已是龙门帮武士装柬,在黑
夜之中,不易看清面貌,足可混得过去。

  高翔生等他们结束停当,从壁间取下一盏灯笼,点燃起灯烛,递到何月风手
中,低声道:「副总巡主身材较为瘦小,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还是走在前面,只
要低下头,把灯笼照向身后;因有在下跟在你后面,哨岗自然不会加以阻拦,自
可顺利通过了,夏使者请跟在在下身后而行。」

  何月凤接过灯笼,问道:「咱们从那一条路走?」

  高翔生道:「副总巡主只管走在前面,如何走法、在下自会以传音入密随时
奉告。」

  何月风点点头,就举步朝外行去,他手执灯笼,走在前面,但却把灯宠照向
身后。从前跟班替老爷打灯,就是如此。这盏灯笼自然是专替老爷照路的。这一
来,何月凤的身子,遮住了灯光,自然不虞旁人认出她面孔来。

  高翔生前头有人打灯,后面又有一个跟班,他端着下巴,右手持须,昂首阔
步而行,严然一派掌门人气概。今晚他是总巡查,又是龙门帮的贵宾,自然该有
两个随行人员。三人出了东厢,循着甬道向北,走出西首边门,总算离开了龙潭
虎穴的龙门帮总舵。

  一路上,自有高翔生暗中以「传音入密」指点路径,何月凤虽然走在前面,
自是不会有什么困难,但君山是龙门帮总舵所在,方圆数十里,都有龙门帮的哨
岗。总舵戒备森严,离开总舵,每一条通路,明哨暗岗,往来巡逻,防备依然十
分严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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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霍山会师

  走了三里光景,前卤一座土山脚下,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迎着三人奔来。何
月凤不觉起了几分戒意,目光注视来人,左手蓄势,往前走去,那人来得很快,
转眼之间,已经奔到三人面前。高翔生目光一凝,只见那人一身青劲装,腰悬佩
刀,赫然是竟是龙门帮的一名头目。

  高翔生颔首道:「很好,老夫要看看你这一队的哨岗情形。」

  青衣佩刀汉子轻咳了一声,忽然低低说道:「天无不覆。」

  高翔生不知他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究是何意?方是一怔。

  何月凤接口道:「地无不载。」

  夏子清陪笑道:「那姓石的小子,已经死在高掌门人掌下,总算替副座出了
一口恶气。」

  何月凤道:「要不是当时我手脚麻木,急于调气行动,真恨不得把他碎尸万
段,方泄我心头之气。」

  夏子清苦笑道:「副座还算好呢,属下受他的委屈可大啦,这小子一再假冒
属下,真把属下整惨了。」

  何月凤没有作声,走了几步,望望江水,说道:「这里怎么没有船只接应我
们呢?」

  夏子清道:「副座请歇一会,属下到江边去看看。」

  何月风道:「还歇什么?你别以为出了他们的哨岗,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依
然是龙门帮势力范围,你碰上的妇孺小子,都可能是对方眼线。」

  夏子清陪笑道:「这个在下知道。」

  何月凤道:「你知道就好。」

  忽然伸手一指道:「那边一棵树下,不是泊着一条船么,你去问问,三钱三
分银子,给咱们送到太平口,他去不去?」

  夏子清唯唯应是,走近树下,果见泊着一艘小船,上着船殓,敢情船家正在
舱中睡觉,这就大声叫道:「喂,船家……」

  他方喊出声,就见船篷启处,一名船家探出头来,招呼道:「客官可是要渡
江?」

  夏子清道:「你把咱们送到太平口,三钱三分银子去不去?」

  那船家连连陪笑道:「去,去,客官,请上船。」

  何月凤、夏子清相继上船就跨入中舱坐下,两名船家也就立即解缆开船,冲
破一江夜气朝江心驶去。天色由黑暗渐渐露出鱼白,他们也由白螺矾驶向螺山。
出了白螺肌,总算在水域上,脱出君山范围。

  所谓脱出君山范围,只是说脱出龙门帮总舵的范围,龙门帮三十六分舵,势
力遍布长江上下游。只要你在长江流域,就不能说脱出龙门帮的势力范围。

  已牌时光,船抵太平口,两人舍舟登陆,赶到黄龙镇打了个尖,就一路朝东
攒程,经咸宁、大冶,渡汉水,再经溪水、英山入皖。三天之后,他们已经进入
皖西山区。

  安徽省简称皖省,是因境内有皖山山脉之故。皖山山脉由豫、鄂问之大别山
脉绵延入境,挟巢湖东走,止于洪泽湖。但皖山主峰,却在潜山、岳西之间。皖
山,又名潜山,广二百三十里,周五百里,山之南为皖山,北为潜山,东为天柱
山,西为翟山。

  现在何月凤、夏子清一前一后,正在翻山越岭,朝北首的潜山赶去。山径总
是迂遇曲折,近行潜山,山麓两侧,松林夹道,一条青石板路,极为宽阔平坦。
行约里许,就看到山麓间嫩立着一座宠伟的道观朝天宫。大门上,直竖一方蓝底
金字匾额,那是八个古篆,写着「乾坤一经司元之府」。

  夏子清走在何月凤的身后,抬目看了门上八个字一眼,就跟随昔往朝天宫走
去。刚跨进大门,但见天井阶前,分两旁站着八个绿衣佩剑年轻道人,一个个神
情肃然,状极恭敬。何月凤、夏子情越过天井,走近阶前,大殿上缓步走出一个
头推道舍,苍髯飘胸的青衣老道,手持拂尘,岸立阶上。

  何月凤急忙趋上几步,躬身道:「属下何月凤参见总巡主。」

  何月凤和已经死去的独眼龙许尊经,都是副总巡主,这青衣老道,正是总巡
主羊角星君于敬伯。羊角者,说他头上道舍,小得像羊角也。

  夏子清心头一凛,赶忙跟着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夏子清,参见总巡
主。」

  羊角星君呵呵一笑道:「何副总巡主,夏使者远来辛苦,不可多礼,教主,
戚夫人已知你们今日可到,正在宫中等候消息,二位一到,立时召见,你们随贫
道进去。」

  何月凤、夏子清应声是。羊角星君话声一落,就转身朝里行去。两人紧随他
身后而行。

  羊角星君带着两人,绕开三进殿字,直入观后,到下一道高耸的峭壁之下。
但见那峭壁高耸入云,平滑如镜,壁上雕刻着瑶池蟋桃大会,云彩缤纷之间,群
仙毕集,人物极为细致,栩栩如生。羊角星君行到石壁前面,就神情旭穆,不言
不动地站停下来,过了片刻,那画壁上忽然裂现出一道门户。

  夏子清留心看着羊角星君停身的位竹,暗暗记在心里。羊角星君也没说话,
举步往石门内跨入。何月凤、夏子清跟着走入,但见石门内是一条宽阔的甬道两
边石壁上,每隔一丈,就有一对琉璃壁灯,灯光极为明亮。两边石壁和地上部光
滑得可以鉴人,因此一眼望去,但见灯光辉煌,雨道深遂无比。

  羊角星君自恃身份,也没和两人说话,昂首阔步,脚下走得极快,一会儿工
夫,己到雨道尽头。前面一道大石壁,挡住去路,中间敞开着两扇朱红,画着门
神的大石门。门内,像一个小天井,两旁各放着七八盆花卉香气袭人。迎面三级
石阶,廊上还有朱栏,湘帘低垂,寂无人声。

  羊角星君走到阶前,便自躬身说道:「属下于敬伯率同何月风、夏子清前来
参见教主、戚夫人。」何月凤、夏子清赶忙一齐躬下身去。

  廊上湘帘徐徐卷起,两名绿衣宫装侍女,一左一右站在阶上,娇声的说道:
「教主宣总巡主,何副总巡主、夏使者入内。」

  羊角星君恭声道:「敬遵法谕。」

  三人直起腰、但见敞厅上画栋雕梁,宫灯流苏,陈设得富丽堂皇。羊角星君
领着两人,急步跨上石阶,恭身走入敞厅。其实所谓敞厅,只是一座宽敞的石室
而已;但你跨入敞厅之上,丝毫不会感觉到这是一间石窟。正中间,一张紫檀雕
花榻上,隔着一张小凡,端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正坐锦榻左首,此人身穿天蓝缎暗花夹袍,面貌清短,双鬓微见花白,
坐在那里脸含微笑,看去飘逸之中,带着些严肃。右首一个女的,身穿黑底绣着
牡丹花的缎袄,百折悄裙,螺譬如云,芙蓉如脸,看去已有四十来岁。虽然半老
徐娘,依然风华犹存,由此可见她年轻的时候该是姿容绝代的佳人,迫无疑问。

  这一男一女非别,正是乾坤教教主,当今武林盟主的石松龄,和昔年名动武
林,冷艳无双的铁观音戚若花戚夫人。夏子清看到教主石松龄,心头止不住一阵
激动,赶忙移开了目光,紧随何月凤身后而入。

  戚若花目光冷森,看了何月凤一眼,冷冷的道:「何月凤。」

  何月凤躬身道:「属下在。」

  戚夫人道:「我命你统率孟家苗袭取龙门帮,你竟把事情弄到一败涂地,连
自己都跌了进去,要不是我要总巡主设法转知高掌门人,你们还能回来见我?」

  何月凤神色恭敬,惶恐的道:「属下知罪,还望夫人顾念属下追随多年,从
轻发落。」

  戚夫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把此行经过和高华门人如何营救你们脱险,说
给我听听。」

  何月凤躬身应「是」,就把夏子清如何被石中英所擒,自己如何中计以及高
翔生如何在石室击毙石中英,把自己两人放出之事,一字不漏,说了一遍。

  戚夫人听的一怔道:「石中英死了,我一再交代你们石中英是教主的骨肉,
只准生擒,不得伤他,高翔生怎么把他杀了?」夏子清偷看教主神色,他听到爱
子被杀,居然毫无戚容,足见他并非真的六合剑石松龄。

  何月凤道:「高掌门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他不杀石中英,就无法达成
救人的任务。」

  戚夫人怒声道:「救人,你们死上一百个,也没有石中英的重要。」

  何月凤不敢多说,只是躬身就是。

  戚夫人忽然转过身去,脸上未言先笑,柔声道:「教主大概也听到了,不过
据贱妾从各处资料看来,石中英似乎练成了上乘护身真气一类功夫,以高翔生的
能耐,也未必杀得死他,也许只是一时不备,被他制住穴道而已,高翔生把他移
入石室,现在也该被龙门帮的人发现,救醒过来了,教主也不用放在心上,贱妾
立时派人去探听他的消息。」

  夏子清站在下首,心头暗暗一惊。

  教主石松龄含笑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

  戚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蜡丸,朝总巡主羊角星君说道:「这里有密令一件,
总巡主可命夏使者立时给我送交封副教主。」

  说完,手阜一推,蜡丸离开单心,缓缓朝羊角星君面前飞去。

  羊角星君用双手接住,说了声:「属下遵命。」就带青两人躬身而退。他们
走下石阶,站在廊上的两名侍女,不待吩咐,缓缓放下了湘帘。三人退出石室,
石壁复合。

  羊角星君回到朝天观前进,才朝夏子清道:「夏使者,戚夫人有一件紧急密
令在此,要你立时送去霍山封副教主处,不得有误。」封副教主即是玄衣女封六
娘,玄衣女不是在罗家山九天玄女宫么?怎么又在霍山呢?

  夏子清自然不敢多问,唯唯应「是」,双手接过了蜡丸,辞出朝天宫,就朝
雀山赶去。

  前面已经说过,皖山广达数百里,山南为皖山川匕为潜山,东为天柱,西为
雀山。其实分开来说,有皖山,潜山,天柱,霍山之分,但总称依然是皖山。

  夏子清赶到雀山,老远就看到山径前站着两个黑衣劲装汉子,他目光何等敏
锐,只要看他们装束,就一眼认出是副教主玄衣女的手下。当下刹住身形,拱拱
手道:「在下夏子清,有急要公事,求见副教主,你们赶快给兄弟进去通报。」

  那两名黑衣劲装汉子同时抱抱拳道:「原来是夏使者,只管请上。」

  两人不但让开了路,左首一个还躬身肃客。「请上」当然是上山了。

  夏子清不用再问,就朝他们点点头,沿着一条婉蜒而上的山径走去。这一路
上,果然遇上不少黑衣劲装武士,玄衣女手下,自然全是穿黑衣的了。好在这些
武士,都认识鬼影子夏子清是传令使者,没有人加以盘问。不大工夫,便已到了
半山腰上,盘曲登上一座悬崖,但见竹林间,有一座庙字,上书「紫竹林」三个
大字。「紫竹林中观自在」,这是观音庵。

  山前还有不少黑衣武士巡逻,但到了崖上,却是一片榆寂,不闻入声,也不
见人账,庵门紧闭。夏子清走上前去,伸手轻轻扣了几下。庵门启处,走出来的
竟是一个俏生生的青衣少女。这人,夏子清自然认识,她是副教主玄衣女门下弟
子常慧。

  夏子清慌忙一抱拳道:「常姑娘请了。」

  常慧睁大一双俏目,惊异的看着夏子清道:「会是夏使者?」

  夏子清道:「在下奉戚夫人之命,跟副教主呈递密令来的。」

  常慧点点头道:「夏使者请进。」

  夏子清跨进山门,常慧转身关上庵门,说道:「夏使者,请随我来。」

  说完,走在前面领路。

  庵堂地方不会太大,这「紫竹林」一共只有两进屋子。第二进中间是一片花
圃,迎面三间佛堂,极为清幽。右首走廊间正有三个青衣少女,围在那里下棋。
夏子清认得一手支颐,手中拿着棋子,举棋不定的是副教主的爱女封君萍。

  另外站在边上的则是玄衣女三弟子高素贞,另一个坐在封君萍对面的,大概
也是玄衣女的弟子;因距离稍远,三女没注意夏子清,夏子清自然也不便和他们
招呼。

  常慧领着夏子清,穿行花径,走到中间佛堂门口,脚下一停,回头道:「夏
使者请稍待,我进去禀报师父一声。」

  夏子清忙道:「常姑娘请。」

  常慧很快走了进去,过不一会,就回出身来,说道:「师父有请夏使者入内
相见。」

  夏子清应了声是,举步跨进佛堂。这间佛堂,大概就是玄衣女的起居间了,
布置极为简朴,但却打扫得纤尘不染。这里敢情是副教主玄衣女到总坛有事时,
落脚之处,因此一切规模比起罗家山来就差得很多。佛堂中间,一张藤椅上,端
坐着玄衣玄裙,面垂黑纱的玄衣女封六娘。她看到夏子清进来,便自站了起来。

  夏子清慌忙赶上几步,躬身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玄衣女一摆手,和声道:「夏使者远来,请坐。」

  夏子清道:「副教主面前,那有属下的坐位?属下是奉戚夫人之命,呈递密
令来的。」说着,从怀中取出蜡丸,双手呈上。

  常慧接过蜡丸,转送到玄衣女面前。玄衣女接过蜡丸,并未立时打开,她回
到藤椅坐下,又拾抬手道:「夏使者,现在你是本座的客人了,可以坐了吧?」
夏子清躬着身谢过坐,才在下首一张木椅上落坐。

  玄衣女问道:「夏使者可是从总坛来么?」

  夏子清应了声「是」。

  玄衣女捏碎蜡丸,取出一张密柬,只看了一眼,又抬目望望夏子清,问道:
「本座听说何副总巡主和夏使者为龙门帮所擒,你们如何脱险的?」

  夏子清心中暗暗忖道:「原来你是不相信我,还当我是龙门帮派来的奸细,
故而看了总密令,并未在意,这封密令却是真正出于戚夫人之手,丝毫不假。」

  他心中想着,连忙欠身道:「何副总巡主和属下,才脱险回来。」接着就把
自己和何月凤如何遭擒,如何由高翔生协助,始得逃出龙门帮的经过,简扼说了
一遍。

  玄衣女一双目光透过面纱,一直盯注着夏子清,直等他报告完毕,才「晤」
了一声,问道:「你说高翔生杀了石中英,此话当真?」

  夏子清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玄衣女冷冷一笑道:「高翔生杀得了石中英么?」

  夏子清道:「当时石中英正替属下打开铁门,高掌门人从他身后施袭,出于
毫无防备之下,被高掌门人制住穴道,然后点了他死穴,石中英武功再高,也势
难悻免。」

  玄衣女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说到这里,突然声音转厉,沉声道:「夏子清,你一再为石中英所乘,贻误
本教任务,你知罪么?」

  夏子清暗暗一惊,惶恐的道:「属下该死,属下……」

  玄衣女截住他的话头,接着道:「教主因你从前是我手下,总坛看在我的面
上,不便处置,所以要我按规处置你。」

  夏子清欠身道:「副教主明鉴,属下甘愿领罪。」

  「很好。」

  玄衣女冷然道:「这是总坛密令,你先拿去看看。」

  说罢,把手中密柬,朝夏子清面前掷来。

  夏子清双手接过密柬,只见上面只有寥寥十一个字,那是:「夏子清屡误使
命,着即处死。」

  这下看得夏子清心胆俱惊,双手发颤,骇然道:「副教主……这……」

  玄衣女冷笑道:「夏子清,你很怕死。」

  夏子清道:「属下对本教一片忠忱,自问罪不至死,古人说得好,缕蚁尚且
惜命,属下愿意将功赎罪,为本教效命,还望副教主矜全……」

  玄衣女道:「你很会说话,但这是教主的命令,谁也无法更改,我也无法袒
护你。」

  随着话声,霍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夏子清双眼望着玄衣女,虽然他不敢跟着站起。但双手宠在袖内,分明暗暗
蓄上了势。玄衣女寒电般的目光,透过面纱,直注在夏子清脸上,冷哼道:「夏
子清,你想抗拒么?」

  夏子清欠身道:「属下不敢。」

  玄衣女站起的人,又缓缓坐了下去,点头道:「你很镇定,也装作的很像,
但如何瞒得过我的眼睛?」

  夏子清惊然一惊道:「副教主怀疑属下什么?」

  玄衣女平静的道:「岂止怀疑?告诉你,不但我知道你是谁。就是戚夫人也
早已知道你是谁了,不然,她不会要我把你处死的。」

  夏子清骇然道:「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属下不是属下,那还会是谁?」

  玄衣女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石中英,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么?」

  夏子清听的大吃一惊,望着玄衣女,嚎喘道:「副教主怎会把属下看成石中
英,这……这真叫属下有口难辩了。」

  「不用辩。」玄衣女微晒道:「我听到常慧进来报告,就已知道你并不是夏
子清,但当时我还不确定你是谁?」

  夏子清道:「属下那里不对了?」

  玄衣女道:「你如果是夏子清,难道连叩门的暗号不知道么?」夏子清只是
苦笑了笑,没有开口。常慧站在师父身侧,听说夏子清竟然会是石中英、她一双
俏目之中,不禁有了喜色,悄悄往外走去。

  玄衣女只作不见,看了夏子清一眼,续道:「等我看完密令,心里已有几分
料到是你,所以我要问问你脱险经过,等你说出石中英为高翔生所杀,那就已完
全证实你就是石中英无疑了。」

  夏子清忽然爽朗一笑道:「在下承不承认,都是一样,教主既然下了密令,
是石中英要处死,是夏子清也要处死,对么?」

  玄衣女道:「不错,因为你现在是夏子清,所以非死不可。」

  这话是暗示他,因为你扮的是夏子清,乾坤教杀的也是夏子清,如果你真是
石中英,那你就是教主的儿子,纵然有人想杀你,也毕竟有所顾虑。这话当然说
的很曲折,也很暗。

  但就在他话声甫落,只见一个人飞也似的奔了进来,哭叫道:「娘,他真的
是石大哥?你……要杀他……」

  叫玄衣女「娘」的,自然只有封君萍一个,她在下棋的人,自然是常慧悄悄
退出去,把她搬来的。她在奔近门口之际,只听到娘说得半句「非死不可」,因
此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玄衣女平静的道:「君萍,你这是做什么?他根本不承认他是石中英?」

  封君萍脸颊消瘦了,她一阵风似的转过身来,一双大眼之中,隐包泪水,望
着夏子清,急急说道:「你真是石大哥,那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只要你承认了,
娘自会替你作主的。」

  夏子清心头自然感动,但他能承认么?如果他不是石中英,当然不能胡乱承
认。如果他真的是石中英那么他乔装夏子清,一定是龙门帮定的计,承认了会牵
连大局,自然不能承认。他勉强笑了笑,摸着酒糟鼻,要待说:「封姑娘,在下
像是石中英么?」

  但话还没出口。

  突听「嗖」的一声,一支响箭,掠空飞来,檐前同时飞起一道人影,凌空把
响箭接到手里,然后飘然落到门口,那是高素贞,她手中握着一支古铜色三角小
旗,朝里躬身道:「启禀师父,是总巡主来了。」

  玄衣女重重哼了一声,忽然目光一抬,朝夏子清道:「他是戚夫人派来的监
斩官。」

  封君萍望着娘,叫道:「娘,你……」

  玄衣女截然冷声道:「你不准多说。」

  这两句话的工夫,只听庵门外传来羊角星君的声音,说道:「属下于敬伯,
求见副教主。」

  他人在庵外,话声居然直送到后进,而且和对面说话一样,足见此人功力极
为深厚。玄衣女没说话,只是朝高素贞抬了抬手。

  高素贞躬身一礼,迅快的退去。玄衣女严肃的道:「石中英,在我面前,还
不承认么?」

  封君萍望着他,更着急,说道:「你承认了,自有娘会替你作主的。」

  玄衣女冷笑道:「你此时再不承认,就会后悔奠及。」

  话声方落,高素贞已领着羊角星君走了进来。

  高素贞在阶前一停,躬身道:「总巡主请。」

  羊角星君走上石阶,人还没有进门,就打着稽道道:「属下见过副教主。」

  玄衣女站起身道:「总巡主请坐。」夏子清看到总巡主进来,自然也站了起
来。

  羊角星君跨入佛堂,看到夏子清,只作不见,又朝玄衣女躬身一礼道:「属
下是奉戚夫人之命,来谒见副教主的。」

  玄衣女已经口到椅子坐下,问道:「有什么事吗?」

  羊角星君陪笑道:「不知副教主可曾拆看密令?」

  玄衣女道:「我看过,总巡主来得正好,我正想着人去请你呢。」

  羊角星君慌忙躬身道:「不敢,副教主有何吩咐?」

  玄衣女道:「我觉得夏子清参加本教,十五年来,不无劳绩,他从前是我辖
下,现在是属于总巡主手下,因此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羊角星君吃惊的道:「副教主,这个属下担待不起,夏子清屡误机密,律当
处死,谁也无法左袒于他。」

  玄衣女冷笑道:「于总巡主,你是说我袒护他了?」

  羊角星君连连躬身道:「不敢、不敢,属下只是奉命向副教主请示来的。」

  「请示?」玄衣女轻哼道:「请什么示?」

  羊角星君道:「属下奉戚夫人之命,要把夏子清的首级带回去。」

  玄衣女冷笑道:「我正觉得奇怪,夏子清犯了教规,你们总坛为什么不杀?
却要夏子清本人把密令送到我这里来,要假手于我,难道戚夫人杀他不得?人送
到我这里,又要你赶来验看,难道说我会询私放了他不成?」

  羊角星君自然不敢顶撞副教主,只是唯唯应是欠身道:「副教主这是……」

  他「误会」二字尚未出口,玄衣女接着道:「这样好了,我本来今天就要回
罗家山去的,人在这里,你把他押上口去,要杀要刮,这是总坛的事。」

  封君萍脸上如今有了笑容,眼前的夏子清如果真是石中英,娘要他押回去,
以石中英的武功,中途自然可以脱身了。

  羊角星君听的得一楞,躬身道:「但……但……这是教主的命令呀……」

  玄衣女道:「要你带回去,这是我的命令,你要中途杀了他,提着他首级回
去,亦无不可。」

  羊角星君为难的道:「副教主,这……」

  玄衣女道:「你敢抗命?」

  羊角星君道:「属下不敢。」

  玄衣女道:「那你立时给我把他带走。」

  羊角星君一脸俱是为难之色,没有答话,只是躬着身,似在考虑应该如何借
词?

  封君萍冷声道:「总巡主,我娘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羊角星君应道:「属下听到了。」

  玄衣女已经站起来,冰冷的道:「高素贞,你给我送客。」

  转身往里行去,封君萍急忙跟着娘身后走去。高素贞躬身应了声「是」,直
起身,朝羊角星君抬抬手道:「总巡主,请吧。」

  羊角星君于敬伯成名多年,论江湖声望,并不在玄衣女之下,眼看玄衣女这
等脸色,对待自己,心头不禁极为愤怒,只是碍着她是副教主,不好顶撞,此时
玄衣女一走,他口中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本座自然会走。」

  倏地回过头来,朝夏子清喝道:「你听到没有,副教主要本座把你押回去,
本座先要点你几处穴道。」

  不待夏子清口答,一步跨到夏子清的身后,出手如电,连点了他肩背三处大
穴,沉声道:「你走在前面。」

  夏子清被他点了穴道,双手下垂,口中唯唯应「是」,依言走在前面。羊角
星君大模大样的跟在他身后,走出紫竹林,一路往下行去。

  顿饭工夫之后,一溪曲折,危崖欲堕,浓林如墨。夏子清走在前面的人,忽
然脚下加快,飞一般朝前奔去。他外号鬼影子,素以轻功著称,这一展开脚程,
果然奔行如飞,轻快已极。羊角星君发觉有异,立即一提真气,身子飞扑而起,
急追上去,沉喝道:「夏子清,你还不给本座站住?」

  夏子清没有说话,只是放腿急奔,他虽以轻功见长,但总究肩背等处有三处
穴道被制,奔行一箭来路,速度渐见缓慢,终于停了下来。羊角星君一下欺到他
面前,沉喝道:「夏子清,你敢违抗本座命令?」

  夏子清耸耸肩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试试脚程,是不是还能跑?」

  肩背大穴被制的人,是不耸肩的,这点羊角星君似乎忽略过去了,他目光深
沉,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戚夫人密令上说了些什么吗?」

  夏子清耸耸肩道:「属下方才听总座说过,好像说属下违反教规,要取属下
性命。」

  羊角星君道:「不错,本座就是奉命而来,要取你首级回去覆命的。」

  夏子清忍不住摸摸酒糟鼻,望着羊角星君,陪笑道:「属下现在不是跟总座
回去了么?」

  羊角星君双目隐射杀机,徐徐说道:「要本座押你回去,是副教主的命令,
但本座想来,还是带你首级回去,较为方便。」

  夏子清骇然道:「总座要杀我?」

  羊角星君沉声道:「本座正是此意。」

  夏子清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忽然笑道:「所以,怪不得属下方才要跑
了。」

  羊角星君右手缓缓提起,五指勾曲,狞笑道:「你跑得了么?」

  夏子清笑了笑道:「属下一向练的就是轻功,只要跑上几步活动活动筋骨,
穴道就会不解自开。」

  说话之时,双手随着舒展了下,肩前穴道果然已经解开。

  羊角星君不禁怔得一怔,厉笑道:「很好。」

  好字出口,钢钩般的右手已经比闪电还快,插到夏子清的胸口。

  羊角星君于敬伯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他的九式「屠龙手」更是被视为无人
能挡。这一式「生摘龙肝」,势道强劲,足可生裂虎豹,此时蓄势骤发,果然力
透指爪,刚猛绝伦,但他手指还没触到夏子清衣衫,突觉腕脉一紧,连他自己也
弄不清究竟是如何一来,竟然反被夏子清抓住了脉门,心头方自一沉。

  夏子清忽然露齿一笑,低低的道:「总座,属下想和你商量商量……」

  羊角星君怒哼一声道:「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左手一掌,猛向夏子清当头劈落。

  他方自一动,不知怎的又被夏子清抓住了脉门,含笑道:「属下的意思,咱
们还是到树林里去好好的谈谈。」

  也不待羊角星君是否同意,拖着他就走,往树林中行去。

  过不到顿饭工夫,羊角垦君大摇大摆的从树林里走出,他手上却多了一个油
纸包裹。不用说,他和夏子清已经商量好了,夏子清屡误教中机密,反正难逃一
死,还不如放漂亮些,把头让他带回去缴差。夏子清大概同意了,不然他手里提
着的油纸包裹,又会是什么呢?

  羊角星君这趟到霍山来,任务完成,脚下自然走的很轻快,但就在他循着山
径,经过一重山脚,只见两个苗条人影,手仗长剑,俏生生站在山径上,羊角星
君一见这两位姑娘,不由得暗暗攒下了眉,但双方既已照面,只好迎着走去,这
两人正是玄衣女的爱女封君萍和四弟子常慧。

  封君萍看到羊角星君手里提着油纸包裹,心头猛地一紧,急急问道:「总巡
主,夏子清呢?」

  羊角星君暗暗叫了声:「糟糕。」

  连忙朝身后一指,陪笑道:「他就在后面。」

  封君萍问道:「总巡主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羊角星君道:「这时老夫的一些私物。」

  封君萍冷笑道:「你打开来给我们看看。」

  羊角星君脸色微沉,道:「姑娘这样对老夫说话,不是太过份了么?」

  封君萍冷笑道:「这里还是霍山副教主的范围之内,我们奉娘之命,检查一
切过往人等可疑事物,总巡主自然也不能例外了。」

  羊角星君道:「老夫要是不答应呢?」

  常慧接口道:「不接受检查,就得带回霍山发落。」

  羊角星君道:「老夫还得赶回去覆命,二位姑娘恕老夫失陪。」

  身形一闪,从两人中间,闪了出去。

  封君萍反手一剑,朝羊角星君身后刺去,喝道:「你果然杀了夏子清。」

  羊角星君赶忙往旁里避开,说道:「封姑娘,老夫奉命行事,杀了夏子清和
姑娘何干?」

  封君萍双目突然流下泪来,失声道:「我娘叫你把人押回总坛去,你果然把
他杀了,你……你……我和你拼了。」

  手挥长剑,急刺过来。

  就在此时,只听山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接口笑道:「封姑娘果然还恋着石
中英,哈哈,戚夫人早已算准有此一着,才要兄弟赶来接应于兄,于兄只管回去
覆命,此地自有兄弟会向封副教主解释的。」

  随着话声已由山口走出一行人来,来人正是乾坤教另一位副教主冷飞云,他
身后还紧随着七名佩剑劲装武士。

  羊角星君大喜过望;说道:「副座来得正好。」

  他急忙几个起落,掠过冷飞云身侧、低低说道:「副座,属下发现霍山形势
不稳,封副教主……」

  冷飞云愕然道:「她怎么?」

  羊角星君凑近他耳朵,低低说道:「只怕有变……」

  他在说话之时,右手轻轻搭上了冷飞云肩头。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封君萍刺出三剑,被羊角星君闪开,正好冷飞云在山口
现身,羊角星君趁机掠过去。封君萍国夏子清是石中英所乔装,羊角星君取了夏
子清的首级,还不是石中英遇害?心头自然十分悲痛,口中厉叱一声道:「恶贼
那里走?」

  挺剑追了过来。

  羊角星君话声一落,又说了声:「副座替我挡她一挡。」

  迅快闪过身去。

  封君萍急扑追来,眼看冷飞云拦住了去路,她此时急怒攻心,那还管你什么
副教主,口中又娇叱一声:「你让不让开?」

  长剑先人而至,直劈过来。

  冷飞云听了羊角星君的话,似乎微微一怔。不,他被羊角星君有的搭在肩头
之际,身上好像轻微的打了一个冷噤。封君萍一剑刺来、他并没躲闪,封君萍的
剑势,随人冲来,自然极快,「扑」的一声,长剑竟然穿胸而过。

  冷飞云只觉得胸口一凉,眼看长剑已经没入胸口,他究竟一身功力,修为深
厚,这骤然问剧痛刺心,口中大吼一声,全身功力迸发,一下就冲开了被制的穴
道,左手一掌,朝横扫出去。封君萍也没想到冷飞云不躲不闪,生受自己一剑,
此时眼看自己杀了副教主,心头一禁吓得一呆。

  冷飞云生死一掌,劲力何等雄浑,封君萍闷哼一声,连人带剑应掌飞起,直
摔出去一丈多远,扑倒在草丛之间一动不动,看去伤得极重。冷飞云一掌出手,
身形晃了一晃,也缓缓倒了下去。羊角星君在这一瞬间,早已一溜烟的走得没了
影子。

  常慧也吓得昏了,脸色煞白,急急掠到封君萍身边,抱住她,急叫道:「师
姐,你伤在那里?」

  「萍丫头怎么了……」西首道上,传来一个苍老声音,一道人影宛如彩虹一
般,飞射而至,那是彩衣姥姥桑大娘。

  接着只听玄衣女的声音轻轻叹息一声道:「唉,这孩子给我闯下了大祸。」

  玄衣女随着话声,也从西首山径上出现,她身后还跟着大弟子姬芳芳、三弟
子高素贞和两个手捧剑、拂的青衣使女急步而来。

  「阿弥陀佛。」适时,但听东首山径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佛号,同时出现
了一行人。

  玄衣女目光一抬,看清来人,不由得呆得一呆。她没想到当今武林各大门派
的掌门人,竟会联合赶到乾坤教总坛所在的皖山来,而且事前竟会一点消息也没
有;但她再一注目,就明白了,因为这些人是乾坤教另一使者张正林领来的。

  不是么?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张正林。

  后面跟着一行人,那灰袖芒鞋的老僧——少林方丈心灯大师。苍苍譬髯,蓝
袍负剑的老道——武当掌门人玉真子。身穿大红道袍,背负阔剑,脸红如火的瘦
小道人,是衡山派掌门人灵飞子,接着是崆峒掌门人蓝纯青。八卦门掌门人高翔
生、白鹤门掌门人李永言、岭山派掌门人风云子赵玄极、南海门掌门人百步神拳
邓锡侯。

  这些人的后面,则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杨天寿、剑软掌柔
穆老三穆慎行、双斧向开山、另外还有两员女将,一身浅绿劲装的杨杏仙、和改
换了汉女装束的孟双双,后面则是数十名身穿青天劲装的龙门帮武士。这一阵仗
当真声势浩荡,也说明了各大门派联合龙门帮,大举声讨乾坤教来了。

  玄衣女看得脸色微微一变,举步迎了上去,冷声喝道:「诸位连袂赶来霍山
意欲何为?」

  心灯大师走在前面,合掌道:「阿弥陀佛,封女侠误会了,老袖师弟弘云误
入歧途,居然助纣为虐,担任乾坤教副教主,屡以假石盟主危害江湖同道,老袖
和诸位道兄从天柱山追踪他而来,不想他恶贯满盈,死在封女侠令媛手中,证明
了善恶有报,因果不爽;令媛仗义勇为,替少林寺诛杀叛徒,老衲谨以致谢。」

  说完,又合十一礼。

  玄衣女听他提到自己爱女,不由得心头一酸,她自然知道,冷副教主功力奇
高,他在临死之际,发出来的这一掌,君萍如何承受得起?她面垂黑纱,旁人虽
然看不到,但双目之中已经隐含泪水,回头问道:「大师姐,君萍还有救么?」

  彩衣姥姥双掌抵在昏死过去的封君萍前胸,微微摇了摇头。

  心灯大师走上几步,合掌道:「封女侠,令媛是被敝门般若禅掌所伤,也只
有『大谢擅丸』能治,还是让老衲辛瞧瞧吧。」

  玄衣女颔首道:「大师慈悲,只要救了小女一命,我即回罗家山去,从此不
问江湖是非。」

  蓝纯青大笑道:「封女侠代表阴山一派,若能深明大义,自该参加各大门派
正义之师,共讨乾坤教邪恶,岂可退走罗家山,独善其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
封女侠是乾坤教失败了,才逃回罗家山去的呢。」

  玄衣女双目一寒,还没说话,彩衣姥姥接口道:「我师妹只此一女,只要你
有能把她救活过来,共讨乾坤教就算咱们一份,反正我侄女已经杀了他们冷副教
主,这笔账,乾坤教也不会和咱们善了的了。」

  她以副教主大师姐的身份,在乾坤教中,只得到一个「护法」的职位,连副
总巡主都轮不到她,心中自然不无快快,对乾坤教,可说早就不满了。

  心灯大师口中低宣一声佛号,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颗蜡丸,里面是一颗拇指大
的朱红药丸,拨开封君萍的牙关,把药丸投入她口中,然后要常慧扶着她坐定,
老和尚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和封君手掌相抵,缓缓闭上了眼睛。老和尚是以本身
真气,为封君萍疗伤,因此双方的人,谁也没有说话。这样足足过了一顿饭的时
光,只听老和尚口中大喝一声,双掌突然收回。

  随着他这声大喝,封君萍也倏然地睁开眼来,口中叫道:「娘……」

  彩衣姥姥喜道:「好了、好了,萍丫头醒过来了。」

  一行人仍由少林心灯大师,武当玉真子为首,浩浩荡荡的朝潜山南麓而来。
行列之中,当然也加入了乾坤教副教主玄衣女封七娘、彩衣姥姥、封君萍、和玄
衣女门下三个女弟子姬芳芳、高素贞、常慧。朝天宫矗立在松柏之间,静悄悄的
不见一点动静,直等大家登上宫前一片石砌平台,才听宫中连续响起一阵清越的
钟声。

  朝天宫六扇黄门,在钟声里,徐徐开启,左右两道门内,同时鱼贯走出一队
绿衣佩剑武士。一边三十六个,合计七十二人,但步伐整齐;连个子高矮,都一
般无二。接着走出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白髯老者,和道装椎辔的总巡主羊角星君
于敬伯。一身银白长袍,黄须飘胸,丰神脱俗的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

  这四人跨出大门,就在右首石阶上,站停下来。就在此时,只见又有一行人
从大门走出。那是十六名身穿绿色宫装的少女,一个个蛾眉皓齿,体态轻盈,款
步行来,长穗和裙带齐飘,环佩与臻迁同鸣。十六名少女身后,则是副总巡主何
月凤。

  接着正主出现,那是乾坤教教主六合剑石松龄和铁观音戚若花并肩徐行。他
们虽是正主,还陪同着一对白发白须的老人,一同从中间正门走出。这两人要教
主和戚夫人亲自陪同走出,当然是乾坤教的「贵宾」无疑,当然也更引人注意。

  这一对乾坤教的「贵宾」,是一对老夫妇,男的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
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的一头银丝,脸色红润,看
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坐钎,而且依然眉目如画从她脸上轮廓,仍可看
出年轻的时候,准是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这两人手中都握着一根色泽光润,形色
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广场上,少林心灯大师、武当玉真子、蓝纯青、独角龙王等人,几乎都是天
下武林各派的一代宗师;但谁也不知道一男一女的来历。

  四人在石阶中站停下来,铁观音戚若花目光抬动,她对广场这些一派掌门,
似乎不放在眼里,冷冷一扫,就落到玄衣女封七娘的身上,脸颊飞起一丝笑意,
徐徐说道:「封副教主也来了?」

  她只是淡淡的一句话,胜过一般江湖上人的厉声喝骂。

  玄衣女躬了躬身,还未答话,彩衣姥姥已接着大声说道:「我师妹已经不是
乾坤教的副教主了。」

  铁观音点头道:「很好,你大概也不是本教的护法了?」

  彩衣姥姥道:「不错,老婆子早就不稀罕你们带着妖气的护法。」

  铁观音轻哼一声道:「本教待你们不薄,你们居然胆大妄为勾结外人,背叛
本教,今日如不能把你们师姐妹处以教规,本教就不用立足江湖争胜天下了。」

  彩衣姥姥手中铁杖一顿,洪笑道:「戚若花,有本领,你下来和老婆子较量
较量。」

  铁观音微笑道:「凭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回过头去,朝站在总巡主羊角星君左首的两个老人说道:「就有劳金护法出
手,把她拿下了。」

  金护法是个矮胖老人,秃顶、满脸红光,颊下一部稀疏不过四寸长的苍须,
穿着半截黄衫,但衣袖特长盖住了他的双手。金护法举步走下石阶,双目一抬,
射出两道冷芒,直注彩衣姥姥,说道:「你就是彩衣姥姥桑大娘?」

  彩衣姥姥道:「废话,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穿彩衣的老太婆?」

  金护法道:「很好,老夫动手之前必须先验明正身,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蓝纯青道:「二位且慢动手,咱们远道而来、想先和贵教戚夫人说几话。」

  铁观音轻轻俭袄道:「蓝掌门人请了,诸位远莅荒山,乃是敝教的来宾,请
恕敝教有失迎近,只是敝教决不能粑背叛敝教的人,也当作来宾,迎入敝教总坛
去,因此,只好请诸位来宾稍待片刻,容把叛逆拿下,再请诸位入内奉茶了。」

  说完,沉声道:「金护法,我限你一盏热茶之内,把桑大娘拿下,以教规处
置。」

  金护法躬身道:「属下遵命。」

  倏地转过身子,沉喝道:「桑婆子,你再不出手,老夫要出手了。」

  桑姥姥怒哼一声,挥手一杖,直击过去。这一击速度并不太快,但鸩头杖上
尖锐的鸩嘴,却笼罩了金护法身前数处大穴。金护法一个转身,让开杖势,身形
疾快欺进,左手衣袖一抖,豁然有声,一只袖影,像匹练般朝桑姥姥迎面射去。
这一记「流云飞袖」,势道劲急,果然非同小可,无怪他衣袖特别长了。

  桑姥姥一击不中,杖势一沉,鸩头点地,趁着杖头一点之势,人已经凌空跃
起,好像现代的撑竿跳高般,一个人呼的一声朝金护法当头扑来。她凌空扑起,
金护法左手一记「流云飞袖」自然也落了空,他左手挥出,身子跟着打个转,右
手跟着从下翻起,又是「呼」的一声,一道爪影,疾如流星,仰空飞射出去。

  双方势道均快,但听「当」的一声,金护法脱手飞出去铁爪、一下子抓住桑
姥姥的鸩杖。桑姥姥身躯疾泻,右手一抖鸩杖、想要把飞爪摔落。金护法同时也
功运右臂,一抖飞爪的练子,把鸩头往身前硬扯过去。桑姥姥厉笑一声,左手扬
处,抽出一柄短剑,闪电划出。

  金护法一手扯住铁练,他一个矮胖身躯,快若帷螺,疾转三转。这一来,他
把铁练绕在自己腰上,铁爪紧抓着鸩头杖,桑姥姥的鸩头杖自然完全给他封死。
而且这三转,也正好转到桑姥姥的右侧,左手一抬,飞出一道匹练,豁然有声,
正是他的「流云飞袖」。

  双方动作,快如掣电,但听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连续响起,两人一接之后,
霍然分开。大家凝目看去,只见桑姥姥白发飘飞,背后右腰间划破一道七八寸长
的血口,右肩手臂上,也被利器划破,伤口都在渗出鲜血。敢情金护法的衣袖,
还是锋利的利器。金护法本来满脸红光的脸上,已显得一片苍白,短仅及膝的黄
衫,胸腹间,被桑姥姥的短剑,划了一个「十」字,鲜血流得更多。

  玄衣女一下子飞掠而出、落到彩衣姥姥的身边,问道:「大师姐,你伤得如
何。」

  桑姥姥呷呷尖笑道:「我比他好得多。」

  就在桑姥姥的笑声中,金护法一个矮胖身躯,突然摇了几摇、往地上摔倒下
去。

  突听左首阶上传来一声怒喝,一道人影疾射而出,直向桑姥姥扑来去人在半
空,呛然刀鸣,一道寒刀,在身前划起,宛如匹练横飞。这人是和金护法一起出
来的那个瘦高老者。玄衣女掠出之时,高素贞和常慧跟着抢出,扶住了桑姥姥,
正待退下。玄衣女疾然转过身去,挡在桑姥姥身前,右腕抬处,长剑出一鞘,划
起一道亮银光「当」的一声,架开了瘦高老者凌空飞来的一刀。

  瘦高老者被迫落到地上,阔嘴一咧,沙声喝道:「封副教主是要和老夫动手
么?」

  玄衣女叱道:「我已经不是副教主了。」

  剑尖一指,幻起一片寒光,飞洒而出。

  瘦高老者沉笑一声,手中长匀一挥,不闪不避,硬接玄衣女的剑势。但听一
阵金铁交呜声中,响起玄衣女的一声清叱,剑势骤然一变,长剑化作一道精练,
如巨蟒绕象,朝瘦高老者腰间围去,她这剑势道奇强,快同掣电,瘦高老者身形
一闪,从左闪出。

  玄衣女跟着一个急旋,剑势如虹,依然横卷过来。瘦高老者一闪未能避开,
心知不妙,急忙拗步转身,回刀封出,但玄衣女剑光在她一旋之际,突然加速,
瘦高老者一刀封了个空,剑光一闪,已从他腰间横扫而过,斩为两截。

  这下看得铁观音戚若花白皙的脸上渐渐变得铁青,目中厉芒一闪,沉哼道:
「封七娘,你好狠辣的手段。」

  玄衣女手横长剑,蒙面黑纱忽然起了一阵轻微的波动,冷声说道:「实逼处
此,你能怪我吗?」

  铁观音道:「很好。」

  倏地回过头去,说道:「总护法,你去接她几招。」

  华山掌门祝景云躬身道:「属下遵命。」

  银袍飘逸,举步跨下石阶,朗笑一声,抱拳道:「封女侠,祝某领教了。」

  蓝纯青曾听高翔生说过,祝景云因爱女落在他们手中,被迫附贼,此时细看
祝景云神情,果然不像被他们迷失神志模样,心头一动,立即闪身而出,喝道:
「慢点,兄弟想和祝兄说几句话。」

  祝景云铬的一声,掣剑在手,沉喝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回头之际,暗以「传音入密」说道:「蓝兄,盟主确是本人,只不知
被妖妇用什么方法所迷,一身武功似已失去。」

  蓝纯青暗暗一怔,大笑道:「兄弟只想请教祝兄一半,祝兄也是一派掌门身
份,何苦甘心为虎作怅?乾坤教稷亡在即,兄弟不忍看你祝兄玉石俱焚……」

  「住口。」

  祝景云大喝一声,横剑道:「蓝纯青,兄弟顾念昔日交谊,不想和你动手,
你请退下。」

  接着仍以「传音入密」说道:「今日之战,最可怕的就是墨杖双仙,蓝兄回
去,速和大家商量应付之之策,兄弟当尽力保护盟主安全。」

  蓝纯青听的心头一震,原来站在「教主」和铁观音一起的一对老夫妻,竟是
武要中最负盛名一双老魔头「墨杖双仙」,这两人已有几十年不出江湖,算来怕
不有近百岁。

  就在蓝纯青心念转动之际,玄衣女手提长剑,说道:「蓝掌门人请退,这场
过节,由我而起,仍该由我了断。」

  「且慢。」

  两道人影,随着一声清叱,由斜刺里划空飞来。

  一个身穿青纱长衫,腰悬长剑的弱冠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玉立亭亭。另一
个则是十四、五岁的童子,背负双剑。同样生是粉装玉琢,相貌清俊。这两人突
如其来,看得双方在场之人,同时怔得一怔,因为他们露的这一手竟是武林中失
传已久的「浮光掠影」身法。玄衣女不知两人来历,看了他们一眼,正待发言。

  青衫少年一双清澈目光,转到祝景云身上拱拱手道:「祝掌门人,晚辈想请
教一件事。」

  祝景云道:「小兄弟有何见教?」

  青衫少年道:「晚辈久闻华山祝掌门人,一向行侠尚义,为武林主持正义,
乾坤教作恶多端,十年来危害武林,乃是一个邪恶组织,祝掌门人居然当上了乾
坤总护法,使人实难置信。」

  祝景云道:「小兄弟,人各有志,这是祝某私事。」

  青衫少年道:「晚辈听掌门人是因爱女被乾坤教劫持,不知可有此事?」

  祝景云道:「小兄弟,祝某方才说过,这是祝某私事,咱们最好不谈。」

  青衫少年道:「不,祝掌门人如因令媛之故,那么晚辈可以告诉祝掌门人,
你老是受骗了,因为令媛根本没有被乾坤教所掳,他们让你每月父女见面一闪,
你所看到的祝琪芬,只是旁人假扮的而已。」

  祝景云心头暗暗焦急,真想大声道:「我都知道。」

  但这话,他当然没有说出来,只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不用说了。」

  青衫少年道:「怎么?你老人家不相信?」

  他突然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同时一下脱下长衫,露出一身浅绿劲装,
哭道:「爹,你老人家总认识女儿吧?女儿好好在这里,你老人家现在就不用再
受乾坤教的威胁了。」

  她这一揭下面具,那不是祝琪芬还有谁来?

  祝景云看到爱女突然露面,心头又惊又喜,暗暗叫了声:「糟糕。」

  他屈身于敌,明的是受乾坤教以爱女作人质,胁迫就范,实则是为了老友石
松龄,这一来,岂非前功尽弃?

  就在此时,只听铁观音冷哼道:「好哇,祝景云,你们父女也想叛教了。」

  口气突转严厉,喝道:「给我拿下,凡是叛教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她喝声方出,两边七十二名绿衣武士。人影闪动,一下抢着掠出十几个人围
了上来。

  背负双剑的童子冷笑道:「谁敢过来?」

  双手扬处,映着目光,但见两蓬金丝一闪,抢出来的十几名绿衣武士,忽然
间原式走在那里,一动不动。

  「度厄金针,哈哈,果然是梵净山老尼姑门下。」

  说话的正是乾坤教贵宾「墨杖双仙」中的那个青蟹脸老者,在场众人,谁都
没有看见过他飞身抢出,但笑声入耳,这手握弯弯曲曲墨玉杖的老者,已经到了
祝琪芬,和那个发「度厄金针」的童子面前,声若夜果,嘿嘿笑道:「老夫昔年
和九陀老尼,还有一场过节未了,你们是老尼姑门下吧?」

  那童子道:「是又怎样?」

  青蟹脸老者道:「老夫要把你们留下,叫老尼姑亲自前来。」

  祝琪芬刷的一声,撤出长剑,叫道:「琴妹,你退下来。」

  这童子正是祝琪芬的师妹,也正是数月前石中英赴龙门帮时,在船上乔扮书
童的琴儿,后来趁受伤之际,给石中英留下一封信,悄然离去。

  祝景云深知黑风怪常大桩的厉害,怕女儿有失,手持长剑,跟着跨上一步,
玄衣女同样从左侧跨上。蓝纯青听祝景云传音告诫,墨杖双仙最难对付,他退下
之时,暗中告诉了大家,此时一见黑风怪即将出手,立即朝大家打了个手式,心
灯大师、玉真子、灵飞子、邓锡侯、赵玄极、独角龙王等,一齐举步逼近过去。

  「墨杖双仙」天狐沈媚娘柔声道:「常郎,这些人想群殴呢。」

  这妖婆一开口,居然声着银铃,又娇又脆,就是十六八岁的小姑娘,也没有
她这般娇脆悦耳,话声未落,大家只觉眼前一花,她居然到了黑风怪身边。

  黑风怪大笑道:「那好,这叫在劫难逃,老夫今天就大开杀戒,替咱们义女
把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人,都给一笔勾消,免贻后患。」

  总巡羊角星君仰天长笑一声,双足未点,一个人凌空飞了过来,落到祝景云
父女身前,一拱手道:「祝伯伯父女重逢,且请后退,这两个人,交给小侄就是
了。」祝景云听得又是一怔。

  突听孟双双尖声叫道:「啊,他是石哥哥。」

  黑凤怪常大桩目如电炬,怪声道:「你不是总巡主?」

  羊角星君举手往脸上一抹,微笑道:「在下石中英。」

  「啊。」铁观音戚若花禁不住失声惊啊。

  黑凤怪瞧着石中英,忽然回头道:「媚娘,这小子不就是那天咱们遇上误服
蜈蚣仙丹死去的那个小子么?他还是丁老煞星的徒弟。」

  天狐沈媚娘道:「是啊,就是他。」

  黑风怪厉笑道:「你小子,命长的很,只可惜今天死定了。」

  左手大袖一挥,朝石中英拂来,他这一指,不带丝毫风声,但一股无形潜力
已如泰山压顶般涌到。

  石中英大笑道:「那倒未必。」同样的左手衣袖一展,他并不是迎击,而是
向外挥出。

  两人出手同样不带丝毫风声,也没有惊人的震响,但随着石中英衣袖向外一
挥,登时有一股势如狂潮的飞漩陇风,像三峡奔流,挟着澎湃之势,呼啸冲撞出
去数丈开外。

  这下大家都看到了,他使的正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接引神功」,但这一手
就是心灯大师也看得暗暗奇怪:「这孩子那来这般深厚的功力?」原来心灯大师
正是石中英九位师父之一,「接引神功」也正是他所授。

  黑凤怪双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石中英居然轻描淡写的接下了他七成功力
的一记衣袖,口中大笑一声:「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你小心了。」

  手中黑杖一抡,突然当头击来。

  石中英朗笑一声,右手抬处,呛然龙吟,一道青虹,应手而起,朝黑玉杖架
去。蓝纯青看得大骇,叫道:「石老弟,接不得。」

  「铿」盘螃软剑一下挣得笔直,一下居然架住了黑风怪压顶击落的黑玉杖。

  天狐沈媚娘一张粉嫩的「老」脸,神色微变娇滴滴的叫道:「常郎,不可杀
他。」

  黑凤怪笑道:「他非死不可。」

  两句话的工夫,黑玉杖已然一寸一寸的往下压落。

  石中英手上总归只是一支软剑,尽管他功运右臂,也承受不住对方的千钧压
力,这一阵工夫,一张俊脸,已经胀得通红,那支弯弯曲曲的玉杖,还一寸一寸
的往下落。就在此时,突见三道人影划空飞来,其中一道青影来的最快,身在半
空,右手一探,抓住了黑风怪往下压落的杖头。

  石中英正感承受不住,突见下压的杖头已为来人凌空抓住,压力顿时消失,
盘咱剑趁势顺着玉杖削去,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青光一闪,黑风怪一
条右臂,已被石中英削断。场中也同时飘落三人。那是青衫文士装束的三昧真君
丁无病,葛中布衫、庞眉银髯的是狄谷老人,和一身梅红窄腰劲装的少女则是左
月娇。

  黑风怪右臂砍断,竟然不见一点鲜血,他一张青蟹脸上,更显得青狞可怕,
厉笑道:「丁无病,你敢和老夫放手一博么?」

  三昧真君笑道:「不用了,百年修为,活着不易,你快走吧。」

  右手一抬,把接在手中的黑玉杖凌空飞了过去。

  黑风怪左手接住玉杖,怒声道:「这笔账常某会找你师徒算的。」

  三昧真君道:「他是我小兄弟,要算账只管找丁某好了。」

  天狐沈媚娘俯身拾起断臂,娇声道:「常郎,咱们走吧。」

  两道人影去如流星,划空飞逝,瞬息不见。

  石中英看到师父和大哥同来,口中叫了声:「师父。」

  正待上前叩见。

  狄谷老人一摆手,举步朝阶前走去,目注铁观音,沉声道:「师妹,果然是
你在兴风作浪,石盟主十年前找到狄谷去,那时我就料到这神秘组织的主持人,
可能是你,唉,你这是何苦?」

  铁观音眼看墨杖双仙一走,便知大势已去,咬着银牙,厉声道:「谁是你师
妹,你是什么人?」

  狄谷老人呵呵笑道:「姬觉迷已经死了二十年,无怪你不认得我这个师兄,
但你总该认得师门的信物吧?」

  说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片色呈深红的竹片,朝她面前送去,那正是魔教至
高无上的「竹令符」。

  铁观音脸声惨变,黯然道:「你果然是大师兄,你居然拿令符来压我?」

  狄谷老人道:「师妹,你不该……唉……石盟主是否中的迷迭香?」

  铁观音忽然流泪道:「大师兄,为什么要破坏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狄谷老人微微摇头道:「师妹,这一切都不是你的……」

  「阿弥陀佛。」

  一声低沉的佛号,发自朝天宫,接着缓步走出一个缎衣老尼,合十道:「女
施主回头是岸,这里不是你的,自有你的去处,还是跟老尼去呢。」

  祝琪芬、琴儿同时喜形于色,叫了声道:「师父。」原来那老尼姑正是梵净
山芬陀大师。

  钦观音举袖拭拭泪痕,突然拜倒地上,说道:「弟子情愿跟老师父去。」

  芬陀大师双手合十,点头道:「生有慧根之人,都与我佛有缘,女施主请随
老尼去吧。」

  说完,朝众人合十一礼,举步朝山下行去、铁观音这一瞬间,竟似换了一个
人,连看也没看大家一眼,一脸诚敬,跟着老尼姑身后而去。

  狄谷老人从怀中取出一包粉状解药,递给石中英,说道:「令尊被魔教『迷
迭香』所迷,这是迷迭香的解药,你快些喂石盟主服下。」

  石中英应了声「是」,伸手接过解药,给父亲服下。

  心灯大师已经走了过来朝三昧真君合掌当胸,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
丁老施主真是神仙中人,驻颜有术,久违数十年,依然丰神如昔,今日若非丁老
施主赶来,咱们这些人,只怕谁也不是黑风老怪之敌。」

  三昧真君爽朗的笑道:「大师好说,其实以小兄弟的武功,足可和黑风老怪
一搏,他吃亏在一上来就和他硬拼硬架,自然非吃亏不可了。」

  一面又和武当玉真子,衡山灵飞子,蓝纯青等人一一点头招呼。

  石松龄服药之后,过了一盏茶工夫,如梦初醒,口中「咦」了一声,张目四
顾,奇道:「姬兄,丁兄,啊,各位掌门人都在此地,这是怎么一回事?」

  石中英喜极而涕,扑的跪倒地上,说道:「爹,你醒过来了。」

  石松龄一怔道:「你是英儿?」

  狄谷老人笑道:「石盟主,老朽总算是不负所托,如今正好把令郎交还给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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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洞房花烛

  一个月之后,石家庄「剑公子」石中英洞房花烛之日,新娘子共有七人,左
月娇、祝琪芬、琴儿、杨杏仙、孟双双、常慧、封君萍。最高兴的人当然是石中
英了,能够坐拥七美,这种艳福当然不是人人都有福分享受的。

  婚礼一切如仪,终于将新娘子送入洞房。石中英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贺客的敬
酒,来到常慧的房中。常慧一直对石中英有份内疚,可惜没有机会说出来。

  因为大破「乾坤教」之后,石中英就跟着父亲离开了,而常慧、封君萍跟着
「玄衣女」处理善后事宜,昨天才来到石家庄,今天就拜堂,哪有机会跟石中英
单独相处。

  此刻洞房之中,夫妻相对,喝过「合卺酒」后,常慧牵着石中英做到床边,
娇声道:「大哥,有一句话我憋在心里几个月了,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了。」

  石中英讶然道:「什么话?」

  常慧幽幽道:「大哥还记得我将你从地牢中放出的情景吗?当时我是受命而
为,我本来应该告诉大哥,但是我怕被暗中监视的大师伯发现,我真是辜负了大
哥……」

  石中英笑道:「这怎么能怪你?」

  常慧抬起头道:「我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

  说着一顿,接着又道:「不过我喜欢大哥是真的……」

  石中英点点头道:「我知道。」

  常慧突然站了起来,投入石中英的怀抱道:「不管怎样,今天就让我来给大
哥赔罪,好吗?」

  她的脸上带着诱人的笑容,抱着石中英的脖子,吐着令人昏乱的气息,身体
紧贴着石中英扭动。

  石中英靠近常慧的脸,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石中英对准那诱人的红唇便吻了
下去。两人的舌头就这样交缠在一起,互相品尝、体验着对方的味道。柔软而有
弹性的嘴唇,湿润而又灵巧的香舌,让石中英陶醉在迷人的气氛里。

  唇分,她轻轻推开了石中英,开始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石中英也不甘示
弱。随着衣物的减少,健康丰满的双丘朝气蓬勃的在石中英面前弹跳出来。在娇
小身形中略显硕大、形状漂亮的乳房顶端,粉色的乳头在发抖,乳头已经硬挺。
跟着是那茂密的森林,以及那林间粉红的小径,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石中英面前。

  「如何?脱下衣服的我,身材也是相当不错的吧。」

  或许是要掩饰羞赧,常慧将手放在身後,向石中英展示着傲人的身材。

  石中英哪里还忍得住,把她整个人按倒在床上。一张嘴已经含住了常慧的右
乳,然後温柔的吸吮着,还不时的用舌尖轻舔乳头,而另一手则不停的抚摸另一
个山头,不时伸出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捏着已经挺起的乳头。

  「嗯……喔……好舒服……嗯……大哥……再来……」

  常慧大口的喘着气,不停的摇着螓首。肉缝的淫水已经沾满那茂密的森林,
充血的粉红色肉壁,不规则的脉动着,小肉芽已完全勃起。

  「慧妹妹,看来你还真敏感呢。」

  石中英一边加重手上的力度,一边在她耳边悄悄对她说。像是回应石中英的
话一样,她的呻吟声加大了许多,反应更加激烈了。

  当石中英分开她的双腿时,常慧用那充满情欲的眼睛望着石中英说道:「大
哥,请给妹子一个快乐的回忆。」

  石中英点点头,然後用手握着自己的宝贝轻轻摩擦常慧的肉瓣。

  「啊……呜……」常慧立刻有强烈的反应,下面的肉瓣处流出大量的淫水,
石中英用宝贝沾上淫水後,一下子进入她的体内。

  「啊……啊……痛……」常慧的手环绕在石中英的背後。

  「很痛吗?」

  「嗯……有一点……不过……没关系……嗯……」

  石中英的宝贝再度深入,常慧咬紧唇。的确湿湿的比较好进去,石中英想要
再向里面挺进时,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阻挡着它。

  「抱紧我。」石中英打算一口气决胜负。

  「啊……啊……啊……啊……啊……」

  常慧弓起後背尖叫了一声,同时石中英的後背传来剧痛,大概是抓得用力了
些。

  「可以动了吗?」

  「嗯……大概吧……」石中英看着常慧的表情开始抽动,她的阴道非常的紧
窄,大量的淫水,混合着破瓜後的血丝,随着宝贝的抽插,从肉瓣边挤出来。

  「啊呼……啊……好……嗯……呼……」

  紧紧抓住石中英的常慧,忽然发出一声不像尖叫的声音,那是石中英的宝贝
碰触到最里面的花心的声音。

  「快……把你的小穴夹紧……用力……」

  石中英喘着粗气叫道。随着石中英的声音,阴道的肉壁像温暖的肉套子一样
用力的箍紧石中英的宝贝,差点让石中英以为宝贝要断了。

  「啊……我要……不行了……」

  常慧的双手突然紧紧抓住石中英後背,一双修长的玉腿紧紧地夹住石中英的
腰,肉壁大力的夹紧宝贝,其夹紧的力道差点让石中英射了出来。

  石中英感到从常慧的体内深处涌出大量阴精,石中英连忙平心静气,依照要
诀一阵猛吸狂吞。正如秘笈上所说的,武功高强的女人的处女元阴对石中英的功
力大有益处。石中英马上感到自己通体舒泰,神清气爽。

  泄身之後的常慧整个人软了下来,只是张着樱唇,不停娇喘,吐着如兰似麝
的香气。她娇柔无力的搂着石中英,喘着气对石中英说:「我不行了,睡吧?」

  石中英欣然领命,抱着她堕入沉沉梦乡。

  天色大亮,常慧的新房中正上演激情一幕,原来是两人清晨醒来,互相亲吻
调笑,惹动情火,顾不得天已大亮,重开大战。

  「啊……啊……」

  常慧像要死一般地狂叫着,手紧抓着床单,蜜色的肌肤渗满了油渍与汗水,
以腰部的动作呼应着我的突剌。

  「啊……啊……太棒了……怎麽会这麽厉害的……啊……」

  常慧的叫春声愈来愈放肆,让石中英更加地兴奋,双手探前抓住常慧胸前高
耸的乳峰,用力的揉捏,宝贝以比刚才更为激烈地突剌、进出。

  「啊……好棒……就是这个感觉……」

  随着石中英的节奏越来越快的同时,常慧的小穴彷佛痉挛似地紧缩了起来。

  「啊啊……英哥哥……啊哈……啊……啊……啊……啊哈……」

  常慧几乎在喊出石中英名字的同时攀上了绝顶的高峰,在同一时间原本已经
够窄的花瓣发生一阵剧烈的收缩。而石中英也抵挡不住如此激烈的快感,在常慧
的花瓣中喷发了出来。

  「啊……啊……啊……」

  此时耗尽了力气的常慧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软绵绵地趴在床上,然而含着
宝贝的小穴中却仍然传来一阵一阵规律的脉动。石中英就算把肉棒放在里面不动
也能有陶陶然的感觉。

  「喂,你们做完『早操』没有啊,做完就出来吃早餐。」

  琴儿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说道。

  「知道了,我们立刻就来。」

  石中英抚摸着常慧的玉乳答道。

  「大哥……别再摸了……我动不了了……」

  常慧有气无力的求饶道。

  第二夜是属于封君萍的,此刻她已经倒在石中英的怀里。石中英吻着她柔软
的双唇,左手搂着她的细腰,右手则开始脱她的衣服,封君萍很配合地把两手举
起伸直,让石中英能脱下她的上衣。现在,封君萍已经半裸着上身,除了肚兜。

  封君萍的皮肤白皙,白里透红,年轻的肌肤散发出迷人的魅力。石中英迫不
及待地将她的肚兜除下,一对饱满丰腴的双峰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顿时让石中
英眩晕不已。尖挺的乳头带着令人垂涎的粉红色,乳晕的大小适中,浑圆的乳房
并不因为失去了肚兜的支撑,而改变形状。肌肤充满了弹性,手指摸在上面的感
觉舒服极了。

  石中英的手不禁握住这迷人的奶子,石中英稍使了点力搓揉,封君萍就发出
荡人心弦的淫叫声。石中英夹起她的乳头,用舌头轻舔,封君萍「嗯」地一声,
双手捧住了石中英的头,搔弄着石中英的头发。石中英的手没有闲着,顺着她的
肩滑下,再爱抚着她坚挺的乳房。

  接着石中英又除去她的下裳,只剩一条小小的亵裤。摸起来很光滑,隔着薄
薄的布料,还能感觉得到封君萍饱满的阴阜。由于刚才的爱抚,封君萍的爱液已
经润湿了她的亵裤,隐约地可以看见亵裤下美丽的部分。石中英动作缓慢却很有
效率地除下她的亵裤,封君萍也很能配合,当石中英脱拉到她的膝盖部分时,封
君萍屈起了膝,让石中英能轻易地将亵裤完全脱下。

  封君萍的阴毛很浓密,阴阜像个小包子似地鼓起,石中英的手指接触到她的
私处时,封君萍的身体像是触电般颤抖了一下,左手也伸过来想阻止石中英,但
是石中英温柔却坚定地拨开了她的手,继续探索她的桃源仙洞。石中英分开了那
两片保卫最后防线的肉壁,意外地,封君萍的阴道口很小,阴核早已外露突出,
像粒粉红色的珍珠。

  石中英继续上下其手,对着她的乳房和阴部施展功夫。手指稍微滑过她饱满
乳房的肌肤,就能引起她极大的快感,身体产生强烈的反应,扭动她那美得摄人
的娇躯:「大哥,不要再摸了,赶快来嘛,人家想要了。」

  她皱着眉头,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说。

  石中英挑了挑她的乳头,这动作引起她再次扭动身子,娇喘吁吁,石中英笑
着说:「萍妹妹,你要什么呀?」

  「讨厌……人家……人家要……」

  石中英捏着乳房的动作时而轻,时而重,使得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句话
说得声音越来越小。

  「要干嘛?」

  「人家……人家就是要你干我嘛……赶快来嘛……人家好想要你进来……进
来这儿……」

  封君萍将手伸到私处,用手指分开了那两片神秘的肉瓣,露出了阴道口。

  石中英忍不住了,脱下亵裤,亮出了自己的宝贝,笑着说道:「你是要大哥
的这东西吗?」

  「对……对……就是这个……赶快来呀……」

  封君萍微睁的眼看到石中英坚挺的宝贝,兴奋地说。

  不等石中英下一个动作,她就用另一只手抓住了石中英的宝贝,一边挺起阴
部,一边拉着宝贝朝向「桃源地」。石中英就顺势对准了小穴口,用力挺腰,猛
地刺去。

  「啊……好痛……好痛……」封君萍痛苦地叫着。

  石中英捧着她的脸说道:「萍妹妹,忍耐一下,呆会大哥就让你达到快乐的
顶峰。」

  说着稍用点力,下半身向着她的腰压下去,石中英的宝贝又插入一些。

  「好痛……大哥……」封君萍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疼这么厉
害,她痛苦地闭起眼睛。睁开眼时,已经流出了眼泪。石中英也不大好过,封君
萍的阴道实在太紧了,夹得他的宝贝也很痛。处女开苞的第一次对男女双方来说
都得忍受些痛苦。

  封君萍大力地吸着气,似乎这样可以减少些痛苦,眉头紧皱,咬着嘴唇,看
得出她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石中英让她的身子完全躺下,自己则移起上身,用
手把她的双脚分得很开,这样应该可以减少些她的痛。过了一段时间,封君萍痛
苦的表情渐渐舒缓,石中英顺势慢慢深入,遭受的阻碍也没有起先的那么大。

  从封君萍越来越沈重的呼吸,和逐渐展露欢愉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已经脱离
处女的痛苦,开始能享受成熟女人的肉体快乐了。她阴道内的爱液越来越多,石
中英的宝贝已经可以顺利地抽送自如,于是石中英可以开始享受这种活塞运动带
来的快乐和征服女性肉体的成就感。她把脚越抬越高,身体扭动得越来越激动。

  「对了……就是这样……嗯……啊……好爽……」石中英附在她的耳朵边说
道:「对,就是这样,大哥喜欢你叫大声点。」虽然她闭着眼睛,但是石中英确
定她听进了自己说的话,因为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时还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用力……对……嗯……啊……用力干我……对……对……嗯……再深一点
啊……喔……快了……用力……我快要爽死了……啊……好棒……好爽……」

  石中英注意到宝贝上有着血迹,混合着封君萍的爱液,润滑度极佳,石中英
可以更加顺利地抽送。

  「嗯……我好快乐……啊……好棒……啊……啊……啊……啊……啊……我
快要……啊……好快乐……啊……啊……用力……」石中英一听,知道她快要达
到高潮了,于是更加猛力地动作,宝贝在阴道中加速来回。她抓着石中英撑在床
上的手臂,随着石中英猛烈的动作越抓越紧,指甲都掐进了肌肉里。

  「对……用力……对……嗯……干我……啊……啊……啊……大哥……我是
你的女人了……啊……我好高兴……大哥……我爱你……」

  她近乎疯狂地挺腰,像狂乱的波浪一样扭动香汗淋漓的身躯,脸上混合着痛
苦和快乐的表情,头随着节奏摆动,长发散乱地披落在床上。

  封君萍紧闭着双眼叫道:「快……快……用力……啊……啊……啊……好爽
啊……」

  石中英也快要忍不住了,索性用尽全力冲刺。

  「嗯……啊……啊……啊……」

  忽然间,她眉头深皱,全身僵硬,张大了嘴,却没发出声音。石中英感到她
的身体颤抖了一阵子,然后就无力地瘫软着躺在床上,她达到了高潮。石中英也
忍不住了,一股浓浓的阳精直射封君萍的花心深处。

  石中英趴在封君萍的身上,和她一起喘着气。封君萍轻抚着石中英的头发,
时而用力抱紧石中英,用手轻拍着石中英的背,像个母亲在抚慰着小婴儿一样。
然后,她轻轻地推开了石中英,从枕头下拿出白巾,温柔地帮石中英擦去宝贝上
残留的精液和血迹。她移动身子,露出了原本被她的臀部遮住,床上铺着的白巾
上的一摊红色血渍,那是她的处女之血。

  收拾干净,他们又相拥躺了下来,石中英抚摸着她的长发说:「我真没想到
我们能有这一天。」

  封君萍抬起头看着石中英,幽幽道:「是啊,当我听说你假扮的夏子清死了
的时候,我当时只觉万念俱灰。」

  说完她将头仰起,湿润的嘴唇封住了石中英的嘴,不等石中英有所反应,又
很快的移开双唇:「再来一次好不好。」

  她的表情好像一个在讨糖吃的小女孩。

  「难道你不会痛?」石中英轻轻地摸了下她的私处。处女的第一次实际上是
很不舒服的,一般来说,大概痛楚的感觉会占的比例大些。

  「会痛啦……」

  封君萍抓住石中英的手:「但是刚刚的感觉蛮不错的。」

  她吐了吐舌头,忽然又换上一副很担心的表情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淫荡
啊?」

  看着她的眼,石中英知道她是很在乎这点的。

  石中英拨了拨她额前的散发:「怎么会?」

  然后石中英笑了起来:「我还觉得你不够淫荡呢。」

  封君萍嘟起了嘴唇:「你好坏……你们男人真色……」

  「好,我就坏给你看。」

  说着,石中英休兵养精蓄锐后的宝贝又恢复雄风,挪动身子,再度叩关。

  「等一下。」封君萍推开了石中英。

  「人家会痛啦,轻一点好不好。」

  石中英想了想,说:「这样吧,让你自己控制。」

  说着把她扶起来,说:「你坐在我上面,我来教你……对……就是这样。」

  封君萍跨坐在石中英的大腿上,轻轻地移动臀部,石中英双手扶住她的腰,
让她蹲起来,将私处对准石中英的宝贝,再慢慢地坐下,她也握住石中英的宝贝
调整位置。宝贝接触到私处时,封君萍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她咬着上嘴唇,想来
方才的激情,对她初经人事的肉体的确有着强烈的影响,刚开苞的私处仍然留着
痛楚。

  她缓缓地动着臀部,浅浅地让俩人的下部接触,跪坐的姿势让她能掌握石中
英进入她身体的程度,不致于太刺激她的阴部。过了一段时间,石中英感到她的
爱液渐渐地湿润了阴道,使得宝贝随着封君萍身子的起伏而能慢慢地深入。封君
萍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快感取代了痛楚,于是她开始加大上下动作的幅度。

  石中英看着封君萍闭着眼在享受鱼水之欢的滋味,他也不差,宝贝插入她的
阴道,真是有种无法言喻的快感。因为她是处女,所以阴道很紧,但是也正因如
此,每次的抽送都能带给石中英真实的肉体感觉;而由下往上看着封君萍,美丽
的胴体,一览无遗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这真是双重的享受。尤其可以看到自己
的宝贝在她的小穴口进进出出的,蛮刺激的。

  封君萍私处的阴毛形成倒三角形,有趣的是,她的阴毛是向着她的阴阜生长
的,彷佛是指向的路标一样,宣告着「欢迎外来者侵入」似的。封君萍的动作引
起她胸前汤起眩人的乳波,两团肉球颤动不已,真让石中英恨不得一口咬下去。
而渐入佳境的她,放开原本撑在床的手,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不自觉地挤压着乳
房,藉以获得更大的快感。

  石中英看时机成熟,伸出双手拨开她的双臂,手掌覆盖住她的双峰,用中指
和食指夹住她已经硬起来的乳头,右手顺时针,左手逆时针地画圆似地搓揉着,
她柔软的一对圆滚丰腴的乳房。封君萍的喉咙发出低沈的声音,头向后仰,一头
乌黑的长发泄了下来。她双手往后撑在床上,上身向后弯拱成弓形。

  原本她上下的动作,由于这时石中英的宝贝已经几乎插入她的阴道内,所以
她自然地改成只以腰部前后地扭动,让紧密结合的外阴部能藉着摩擦,而产生更
强烈的快感。虽然封君萍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性欲望的生理本能,自然而
然地反应了出来。

  由于她的头向后仰着,发出的声音就不大清楚,只听得「呵呵啊哦」之类的
喉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伴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动作。这个女上男下的体位虽然对
男方来说颇省力,结合的程度也蛮深的,但是却少了一种征服的快感。

  于是石中英坐了起来,双手抱住她的腰,变成两人面对面抱坐的姿势,改成
跪姿,让她坐在石中英的大腿上,这样不仅使石中英能完全插入她里面,而且还
能掌握主动权。

  封君萍双手紧紧地抱住石中英的脖子,石中英则捧抓起她的乳房,用力地吸
吮着她的乳头,一边用力挺起腰,重重地用宝贝在她的阴道抽送挺刺。上下的双
重攻击,让她狂乱地摇摆着头,配合着石中英抽送的节奏波浪似地扭动着臀腰。

  封君萍满足地叫着:「嗯……我好快乐……啊……好棒……」

  虽然刚刚已经射了一次精,这第二次应该可以持久些,但是由于这次用的体
位的结合程度比较深,对宝贝的刺激太大,让石中英快要忍不住了。石中英和封
君萍忘情地扭动他们的下半身,快要到达快乐的顶点了。

  石中英在最后的关头,使尽全力冲刺,终于他忍不住了,所有积存的精力,
全部喷射到封君萍的阴道里。封君萍又狂野地扭动了几下,然后也达到高潮,瘫
软了身子。这次,他们都无力起身,只是互拥着汗流满身的对方。

  第三夜是属于祝琪芬,两人双双的坐在床沿,祝琪芬依偎在他的怀抱,石中
英则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这位自己青梅竹马的儿时伴侣、很久未给予滋润的、显
得楚楚可人的美人儿。

  祝琪芬被他看的粉颊不由绯红,羞答答地道:「嗯,大哥,瞧你这双色眼,
像是没有瞧过女人似的。」

  石中英长啧啧地赞叹着瞧:「唉,妹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祝琪芬只是吃吃地笑,笑的风骚,美的撩人。石中英醒过神来,头一低就把
嘴唇贴了上。他的右手不断的爱抚着乳房,使得久旷的祝琪芬,全身颤抖。石中
英左手则伸到她的背后揉动,右手渐渐下移,接触到一团山丘。

  「啊……」

  祝琪芬的娇躯如蛇般扭着,石中英知道已是时候了,于是飞快的把她的衣服
脱下,然后紧接着就要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就在此刻,祝琪芬出言制止:「大哥,你稍等,让我来帮你脱。」

  她说着即伸出妙妙手,像是抽丝剥茧,把石中英身上所有的障碍物,一股脑
儿给「解放」了。

  石中英不愿再耽误时间,即把她推倒反骑在她的身上,形成头脚相交,而朝
着小穴低头就吻,舌头如青蛙捕蛾,一伸一缩的舔着阴道。祝琪芬的小穴被他轻
舔了几下,全身的毛孔顿觉大开,热血也沸腾,不由颤着说:「唔……大哥……
你的舌功真利害……两三下我就受不了……」

  她难以忍受,伸手套弄着宝贝。

  「哥……好大啊……真的变的大多了……我的手几乎要握不下……」

  石中英也被她套弄得酸痒难忍,不禁向前顶。两人此时都是欲火高涨,身体
不停摆动。一个是小屁股拼命上顶,一个雄腰伸缩,最后两个人都忍不住了。

  石中英转个身,用手握看宝贝,对着祝琪芬的阴户,插了进去。祝琪芬感到
一阵刺痛,不由「啊」的一声叫起来。还没容她喘气来,石中英又是一顶,真是
其快如矢,大宝贝已尽谤而入,龟头顶着发颤的花心。

  「唔……哥……你怎么干的那么狠……我……我会被你顶死的……」

  刚浪哼了一半,大龟头又是一顶一抽。祝琪芬猛颤,浪水直流,如此抽插了
五十余下,她更发狂了:「啊……大哥……插死我了……我要哥哥抱……」

  石中英知道她要泄了,忙用龟头猛磨转着。

  「啊……不行……要丢了……」

  祝琪芬周身用力,狂抖着,像泄了气的皮球,双腿夹在他腰上的玉腿无力垂
下。此时石中英忙紧紧的搂着她,让大龟头感到花心一阵缩缩的快感。

  良久,祝琪芬微微张开美目,嘴角微向上翘,露出一种甜蜜蜜的笑意,凝视
着石中英道:「哥……太舒服了……太美了……」

  石中英打趣道:「好妹妹,这样够不够弥补我对妹子的冷落。」

  「太够了……」

  这时祝琪芬感到小巧的阴户中有点发涨,那如婴儿拳头大小的宝贝还插在里
面,而且一厥厥的抖着:「哥……说真的……你愈来愈厉害……」

  「好妹妹,你说我利害,那个地方利害。」

  祝琪芬闻言,脸儿发红,撤着娇说:「嗯……大哥……你……你讨厌……不
知道嘛……」

  石中英故意猛顶了几下,且用手在她的腋下搔着痒:「你说不说?」

  祝琪芬先是轻「嗯」一声,接着张嘴「咯咯」的笑着,她笑的拢不合,连眼
泪都流出来了,她结结巴巴地道:「大哥……你……你就饶了我吧……我说……
我说……哥哥的……小兄弟厉害……」

  说完粉面通红,忙把头埋在他的胸前。

  石中英满意的笑了,说:「我也觉得我的宝贝愈来愈行。」

  祝琪芬「嗯」了一声,对他白了一眼,不屑地说:「厚脸皮。」

  石中英笑的前仰后翻,说:「妹子,你不信吗?那我又要动了。」

  他说着,忙又动了起来,他把宝贝抽了开,仅让龟头抵在洞口,然后摇摆屁
股,使得大龟头像陀螺打转似的。

  祝琪芬一见他的大宝贝又在动,吃惊地道:「不……不……大哥……你别动
了……我受不了……你若再动……我非被你干死不可……」

  她说着,忙不迭双手紧抓着他的腰部。

  石中英可不吃她那一套,虽然腰被抓着,但他仍照动不误。大约过了一会,
原本拒绝的祝琪芬,双手垂放在床上了,两眼紧闭,纤腰像水蛇般的扭动,臀部
猛挺,咬紧银牙,话儿从齿缝蹦了出来:「啊……啊……大哥……妹妹又浪起来
了……唔……痒……重一点好吗……」

  石中英打趣道:「妹子,你不是不需要了吗?」

  祝琪芬撤着娇说:「哥哥……嗯……别笑我嘛……我要嘛……」

  「好,那我就插重一点。」

  说着,他如海底蛟龙来个长躯直入,每次要插下之前必先把龟头拉到洞口,
然后再直抵花心。虽然他插的不缓不急,但是他已憋的太久了,有心让阳精早点
射出,所下插下的力道很重,每次插下都挟股劲风,因此必发出「噗」的一声。

  祝琪芬直被干的阵阵麻痒,全身打抖,浪荡百出,她浪声连连:「哼……大
哥……这一阵真好……哎呀呀……大宝贝哥哥……快……」

  石中英知道她又面临生死关头,忙吸口气,来个连连不绝的重击。

  这时的祝琪芬秀发零乱,银牙咬紧,两条手臂像蛇般紧缠着他的身体,气喘
咻咻,显出一付饥渴的神情。石中英猛力的抽插着、顶着,一口气直干了四十多
下。祝琪芬媚眼微张地道:「妹妹……的花心……又被你……你撞的花麻……好
舒服……咬唔……大哥……我……我又要不行了……我要完了……嗯……」

  石中英的龟头被阴精当头浇下,不由全身打抖不停,腰骨也酸了,眼前金光
闪闪,马眼一松,阳精像水柱般「吱吱」地射了出。泄了身的祝琪芬觉得四肢发
软,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但是花心一受到阳精冲击,她还鼓其余力扭摆蛇腰,嘴
里也哼着:「大哥……我……爽死了……也累死我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最后静止了,四肢像大字型张的开开,已不醒人事了。

  石中英可累的猛喘大气,且频频用手擦着额头的汗水,过了一刻钟,他的宝
贝恢复原状,随着淫精浪水由小穴中滑了出来。他翻身下马,瞧了身旁的睡美人
一眼,即拉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这才相拥而睡,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床上被紧抱的美人见在蠕动,她醒了。祝琪芬睁开一双媚眼,看
着紧靠在怀里甜睡的石中英,清秀的俊脸白冠如玉,双目紧闭,挺直的鼻子,下
面是一张宽阔的嘴唇,嘴角上翘,睡梦中脸上仍挂着甜睡的笑容。

  祝琪芬看看着自己,正赤裸裸落在他的怀抱,伸手往胯下探,阴户上仍湿淋
淋的,不禁面红身热,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再想起昨晚和他舍生忘死的肉搏战,他以那气昂昂而无坚不摧的大宝贝,直
捣花心的深处,把她领入从未有过的妙境,忍不住握着他的宝贝,爱不释手。

  「啊。」

  她轻呼了一声。原来这小东西经不起握,又倔强的硬起,她的小手几乎已握
不住,她轻轻套动动了几下。

  「哈哈……」

  睡梦中的石中英突然大笑一声,一翻身将祝琪芬压在身下,马不停蹄地展开
了进攻。祝琪芬还来不及抗议,就陷入了情欲的漩涡中。雪白的肉体在祝琪芬的
爱抚下不停扭动,不时传来几声淫荡的呻吟,构成一幅淫糜的图画。

  「啊……啊啊……那里……好舒服……我感觉到了……」

  被石中英压在身体下的祝琪芬不停扭动,一张粉脸涨得通红,不断地摇着螓
首,无意识地发出诱人的娇吟,一双嫩手紧紧地抱住石中英的背脊。

  「啊……继续……太美了……大力点……再……再……大力一点……」

  石中英抓住她的玉乳,用力揉捏。痛吻着她娇艳的双唇,舌头在她的口腔中
尽情地纠缠,激烈的交换着唾液。腰部猛烈地挺动,让那根粗长火烫的宝贝,在
粉嫩的玉门里飞快的进出,记记都插到小穴深处,体会着紧窄湿滑的小穴带来的
享受。

  半刻钟後,祝琪芬浑身猛地一颤,娇美的香臀拼命上挺,秀美的双腿紧紧地
夹住石中英的腰。石中英知道她已经回光返照了,立刻加快抽插速度,下下都插
中花心。忽然祝琪芬的身体一阵阵的抽搐,接着花心处随後喷出了滚烫的花蜜。
一股腻滑的热流淋在宝贝上,让石中英觉得舒服极了。

  「啊……大哥……不行了……太美了……」

  泄身後的祝琪芬无力地躺在石中英身上,全身肌肤泛着高潮後的艳红,张着
小嘴不住的娇喘。石中英让宝贝浸在紧窄的小穴中,感受肉壁一阵阵颤抖带来的
按摩感。

  「不如再来一次好了,嗯?」石中英不断揉捏着玉乳上肿胀的乳头问。

  「不要了,大哥,您就饶了妹子这一次吧,妹子已经泄了很多次了。」祝琪
芬不禁变色,挣扎着想起身。但被石中英紧紧压住不停逗弄,很快又呻吟起来。

  石中英不理祝琪芬的反抗,将她翻过身来,让她俯伏床上。圆嫩的丰臀在石
中英面前高高挺起,美丽的花瓣在不停流着淫水。石中英两手向前抓着嫩白的双
峰,腰身一挺,大宝贝一下子的突破这经验尚浅的玉门,插入了火热的小穴。阴
精不断从洞口挤出,沿着雪白的大腿流下。

  「啊……大哥……不行了……太深了……」祝琪芬的十只手指紧紧的抓住床
单,口中吐出满足的浪叫。屁股疯狂的扭动,配合着石中英一下一下的重击,让
它插得更深、更重,追求着更大、更多的快感。

  「啊……好……太厉害了……」石中英旋转着插入宝贝,就这样用龟头磨擦
她花心,使祝琪芬的欲火愈烧愈猛烈。她的肉体已经淹没在强烈性感的波涛里,
拼命的摇头,雪白的脖子上冒出青色的血管。

  石中英只觉肉洞愈插愈紧缩,同时每下龟头刚好撞在肉洞尽头的花心上,感
觉每一次冲刺就像破开层层阻碍一样,洞壁紧紧地挤压着宝贝,觉得好爽好爽。
耳中充满了欢愉的动人喘息,恍乎似是最热烈的打气声。石中英忘情的抽插着,
十指紧紧的握着丰满的肉球,手指深深的陷入乳房之中。

  「啊……呀……握不行了……」龟头上的痒麻感觉愈来愈强烈,石中英连忙
用力的猛抽几下,把已精疲力尽的她插得欲仙欲死。

  终於在两人的极乐呻吟中,祝琪芬四肢发生剧烈的颤抖,发出更高的哼声,
全身逐渐失去力量,再次喷射出灼热的阴精。两人软软的倒在床上,紧紧的搂抱
着,让高潮的馀韵慢慢退却,房中只馀下两人细微的喘气声。祝琪芬躺在石中英
怀里,闭着眼睛享受石中英的手指,在肌肤上温柔的抚摸,偶尔发出一、二声腻
人的娇呼。

  就在这时,传来孟双双的笑声:「大哥,快起来吃早饭了,太阳都晒到屁股
了。」

  「知道了,我就来。」石中英一边答应着,一边穿着衣服。

  「哼,原来是漂亮公主叫你呀,走得这麽急?」祝琪芬有点不满地说道。

  「嗯?我怎麽闻到一些酸酸的味道?哦,原来妹子吃醋了,呵呵……」石中
英望着慵懒地躺在床上的粉嫩胴体,心中兴起幸福的感觉。

  「谁……谁说的……我……我只不过……」祝琪芬红着脸分辩说。

  「你不要解释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还有点时间,大哥就服侍你这个吃
醋的小娘子穿衣,就当作是补偿好了。」

  说完,就搓着双手向她走了过去。

  「不要过来,我、我自己会穿。」祝琪芬赶忙抗议。

  「抗议无效。」接着石中英扑了过去,接下来当然是满室皆春,少不了石中
英的到处揩油和祝琪芬的娇笑呻吟,美好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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