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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全本] 【宋代十八朝艳史演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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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乐新婚天子画眉犯众怒婕妤丢脸

  向太后见高太皇太后命内监来宣,不知有什么要紧事情,忙引着宫女过宝慈宫来。见了高太皇太后,请过了安,侍坐一旁。然后向太后的宫女,也上前给高太皇太后请过安,退立向太后座侧。宝慈宫的宫女内监,又都上来给向太后请安。一一请安已毕,高太皇太后对向太后道:“宣你来不为别的,我想着桩心愿,须要与你商定了。而今官家已经十七岁,婚姻以时,这当儿该给他婚配了。我看孟女很能执妇道,可以使她正位中宫。你的意思怎样?”向太后奏答道:“我正也想着,既是母后亦属意孟女,就请母后传谕大臣草制册立,给官家与孟女完成大礼,便完了一桩大事。”高太皇太后听向太后很同意,便道:“如此,我明日便传谕草制议礼举办了。”

  向太后又答奏道:“但凭母后主持。”计议遂定。明日临朝,高太皇太后即传谕命翰林学士草制,翰林、台谏、给舍与礼官议订册后六礼仪制,司天监占选吉期。诸臣奉了谕旨,当下草成制书,议定仪制,择定吉期,一并呈进宝慈宫阅览。高太皇太后看了,都认为可以,传旨命尚书左仆射吕大防兼六礼使;同知枢密院事韩忠彦充奉迎使;尚书左丞苏颂、签书枢密院事王岩叟充发册使;尚书右丞苏辙、皇叔祖彭城郡王赵宗景充告期使;皇伯祖高密郡王赵宗晟、中书侍郎范百禄充纳征使;吏部尚书王存、殿中侍御史刘奉世充纳吉使;翰林学士梁焘、郑雍充纳采问名使:各司其事,举办六礼。于是辟旧尚书省作皇后行第,先纳采问名,次纳吉,又次纳成,再次告期毕。

  忙了多日,吉期已到,哲宗戴着通天冠,穿了绛纱袍,临轩发册,行奉迎礼。吕大防率百官鱼贯入朝,分立东西。典仪官奉册宝上殿,置于御座的前面。吕大防遂率百官再拜。宣诏官传谕道:“今日册孟氏作皇后,命公等持节展礼。”吕大防、韩忠彦、苏颂、王岩叟、苏辙、赵宗晟、赵宗晟、范百禄、王存、刘奉世、梁焘、郑雍各使,再拜受命。典仪官捧过册宝,交与吕大防。吕大防接奉册宝,复率百官再拜。宣诏官又传高太皇太后制命道:“命公等持节奉迎皇后。”吕大防与韩忠彦等领谕,拜辞出殿,赴皇后行第。既至,傧介接入,引见后父。

  吕大防即向后父宣奉迎皇后中制,后父跪听毕,敬谨致答辞。

  答辞毕,再拜受制,后父退下。于是保姆引孟后登堂。吕大防、韩忠彦等向孟后再拜。拜毕,奉上册宝,孟后降至堂下,再拜受册。内侍上前接过册宝,转呈孟后。吕大防等退出。孟后复又登堂,肃立中央。于是后父从东阶升堂,西向郑重致辞道:“戒之!戒之!夙夜勿违帝命!”说毕,退下。后母又从西附升堂,东向施衿结帨,亦郑重致辞道:“勉哉!勉哉!夙夜勿违帝命!”说毕,亦退。于是保姆乃引孟后出堂登舆。启舆,出大门,吕大防、韩忠彦等前导,缓缓而行。至宣德门,百官宗室,列班拜迎。进入门内,钟鼓并奏。再入端礼门,过文德殿,进内东门,至福宁殿,住舆,于是孟后降舆,入次小憩。

  哲宗出御殿坐候。尚宫引孟后出次,诣殿阶东,西向立。尚仪跪请哲宗降座,礼迎孟后。哲宗起身至殿庭中,揖孟后入殿,导升西阶,徐步入宫,同就榻前并立。尚宫跪进饮具,请哲宗与孟后交杯合卺。哲宗与孟后乃就坐,三饮合卺,礼成。尚宫请哲宗御常服,尚寝请孟后释礼服。同时更衣毕,即并肩携手入幄,于是侍从毕退。这一夜,哲宗与孟后联成并蒂良缘,配合百年佳偶,龙飞凤舞,可想而知是甜蜜的、美满的、特别的欢乐,无须要用笔墨赘写了。

  一宵美事已成,次日帝后双双朝见高太皇太后、向太后,并参朱太妃。越三日,诣景灵宫行庙见礼。礼毕,回宫,再朝高太皇太后。高太皇太后谓哲宗道:“得着个贤内助,是很不小的一桩幸福事。但儿还当自勉,使得始终保全这个幸福,方不负我厚望啦!”哲宗起座敬听了,遂与孟后退出,回转中宫。

  人生最甜蜜的岁月,无过于新婚燕尔的时候。如果又是郎才女貌,配合适当,那更加要美满了。哲宗、孟后正是一个少年的风流天子,一个是娇好的美丽皇后,又恰当郎年十七依十六,初相聚首,越觉得水乳交融,恩情无限。这时又在初夏当儿,残红送雨,新绿窥窗,兰室香生,莲池风至,好一个美景良辰。

  这日晨起,一片和煦的晴光,从重重的帘幕空隙里,透射到珊瑚屏上,耀出满屋红光,与绿沉沉的翡翠台案映照着,益显得好看了。孟后穿一套新样异彩的靓装,坐于妆台前而自理云鬓。

  哲宗也穿着一身淡而带艳的便服,靠在妆台旁边,目不转睛地觑着孟后梳理。一会,孟后理好云鬓,匀好粉脸,向一只小巧的长条妆盒里,取出一条柳烟笔,要想画眉。哲宗忙挨到孟后身旁,握住孟后的玉手,笑着道:“且慢!待朕与卿画吧。”

  孟后扭过颈儿来,把两个如秋水似寒星般的眼珠儿,望着哲宗一盼道:“陛下可能么?”哲宗笑道:“不敢便说是能,姑且尝试尝试看。”孟后就把那条柳烟笔授与哲宗,又微微一笑道:“如此,有劳了!”哲宗得了孟后允许,更添了十分兴致,忙接过笔来,作他平生第一遭在女子面上献殷勤的工作。哲宗一边画着,一边玩赏着,一边又领略着孟后脸儿上颈项间发出来的脂香粉气,心儿里暗叹道:我一生能够常做着这种有兴味的工作,我情愿把这皇帝位子舍弃了!做皇帝哪得似做这个工作有兴味呢?可叹世间的人,一心儿只羡慕做皇帝,希望做高官,以为这是人生至乐,真个是痴人了!心里想着,手里画着,愈想愈有兴味,越画越见精神。画了半日,把两道眉儿画成了,把笔置放妆盒里,笑道:“好不好卿自向镜子里瞧吧。”孟后果然向镜子里瞧时,两道眉儿画得就像两钩新月,好不入画。

  连声道:“好!好!好!”哲宗见孟后这等赞美他的作品,比久旱逢着甘雨,化子拾了黄金,还要开心万倍,笑问道:“是画得好么?那么卿看朕比当年京兆尹张敞的本领何如?”孟后笑对道:“张敞怎及得陛下呢?”说着,又调胭脂涂点嘴唇。

  哲宗看着孟后把胭脂向嘴上轻轻地一抹,她那一张樱桃小口,顿时显得红香欲滴,不觉心里一动,情不自禁,把孟后一把抱起,搂在怀里,深深地接了一个长吻。就这一吻里,哲宗与孟后的情爱,又不知增深几许了。

  快乐的光阴,过得更疾速,一转眼间,就到了八年九月。

  高太皇太后忽患着病,不能视朝。哲宗、孟后与宗室大臣,遂日至宝慈宫请安问疾,忙个不了。一日,吕大防、范纯仁同至宝慈宫,请安问疾毕,正要退出,高太皇太后道:“二卿且住,老身有几句话要说。”吕大防、范纯仁即屏息立住,静待谕旨。高太皇太后道:“老身死期已迫,再不能临朝听政了!

  ”吕大防、范纯仁同声回奏道:“慈躬不过偶然感冒,调养几日,想必痊愈了。臣等愿祝慈寿无疆!”高太皇太后叹道:“老身自己知道,这病断不能得好的。但老身不过是个衰迈无能的妇人,活着原于国家没有什么益处,死了也于国家没有什么损处,一死是无足轻重的。而且老身年纪已经六十二岁,死了不为夭折,可以死了。只是官家年纪尚在幼稚,老身死后,必有攻击老身调弄官家的。卿等宜用心保护,勿使官家着迷。然而,卿等到时候亦宜早自引退,令官家别用一番人。”又谓范纯仁道:“卿父范仲淹,可谓是个忠臣。在庄献明肃皇后垂帘时,惟劝庄献明肃皇后尽母道,后来到了庄献明肃皇后上宾之后,惟劝仁宗尽子道。卿当像他这样才是。”范纯仁泣对道:“臣敢不尽忠吗?”停了停,高太皇太后又叹道:“唉!老身死后,难保不被奸佞妄加指摘的。老身受神宗皇帝顾托,同官家御殿听断,已阅九年。卿等试想,这九年中间,老身曾敢一日顾私而加恩高氏么?慢说外家,老身为了至公不肯徇私的缘故,自己所遗的一男一女,而今病到要死了,尚且不得一见哩!

  ”说罢,不禁泣下。这日正值秋社日,高太皇太后因呼左右赐吕大防、范纯仁社饭。吕大防、范纯仁乃退至寝门外,领用毕,复进拜谢慈恩。高太皇太后泣道:“明年社饭时,卿等当追念老身今日的说话了!”吕大防、范纯仁听了,亦不禁侧然。又待了片刻,见高太皇太后已十分倦怠了,遂即告退。越日,高太皇太后遂崩。高太皇太后听政九年,召用故老名臣,罢废新法苛政,朝野清明,华夷绥定,于是神宗时代纷纷乱乱的天下,复归安定。辽国瞧着,敕戒臣下道:“南朝尽行仁宗的旧政了,慎勿生事疆场!”西夏亦谨修贡职,不敢携贰。所以九年之间,无有边衅。当神宗祥禫既终,有司遵用庄献明肃皇后故事,请御文德殿受册,极意不肯,谓执政道:“母后临朝,已经是国家不好的现象。文德殿乃是天子的正衙,岂是女主所当御的吗?”卒之只就崇政殿受册。至于外家私恩,更是一点不肯宽给。有侄高公绘、高公纪兄弟,终元祐之世,只进一秩,还是经哲宗请求再三才给予的。因此,中外称为女中尧舜。至是崩逝,尊谥做宣仁圣烈。

  高太皇太后既崩,哲宗遂亲政。范纯仁记着高太皇太后的遗言,即乞避位。哲宗谓吕大防道:“范纯仁乃是个孚时望的,不可让他去位,卿可替朕去留住他。”并即诏范纯仁入觐,范纯仁只得暂时打消去志。九年四月,下诏改元做绍圣,即以是年为绍圣元年。因为是时哲宗已被一群小人包围着,不以高太皇太后时所行的政令为然,罢免吕大防职位,出范纯仁知颍昌府,贬苏轼知英州,降苏辙知汝州,谪范祖禹知陕州,起复章惇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曾布为翰林学士,进用张商英为右正言,蔡京为户部尚书,蔡卞为国史馆修撰,李清臣为中书侍郎,郑润甫为尚书左丞,吕惠卿、蔡确、邢恕都复了官,一心一意要绍述神宗时的政令,所以改做这个年号。于是便复行“免役法”、“免行钱”、“保甲法”等。不久又追夺司马光、吕公著赠谥,仆倒墓碑。贬吕大防为秘书监,刘挚为光禄卿,苏辙为少府监,并分司南京。于是命蔡卞重修《神宗实录》,力翻前案。前史官范祖禹,以及黄庭坚、赵彦若并坐诋诬降官,安置永、丰、黔三州。吕大防因曾监修《神宗实录》,连坐徙安州居住。范纯仁奏请释还吕大防,章惇大怒,将范纯仁贬知随州。此时朝中,忠良去尽,当权执政的都是些奸人小丑了。

  从来小人聚做一起,无风也要掀三个浪的,所以而今章惇、蔡京、章商英等当国,朝里的政事弄得日糟了。

  恰巧适有一桩事,又给章惇、蔡京一个行奸使坏的机会。

  什么事呢?原来哲宗刚在青春的时期,又生成个好色坯子,朝中又没有一个贤良的臣子劝谏他,不免便日习于荒淫。孟后虽然有色,但是却坏在有德,遇着哲宗要做不合理的事情,她即要谏阻一回,所以哲宗虽然很是爱她的色,同时却又憎恶着她;日复一日,他两个情爱上的裂痕,愈弄愈不能融洽了。碰着宫里有个刘婕妤,乃是天生成的狐媚子。她的姿色虽不及孟后,但是她一味喜修饰,能淫浪,不讲德行,便引得哲宗把她爱得什么稀世宝贝似的,反以为她的姿色要好过孟后了。刘婕妤恃宠成娇,便异常轻视孟后。孟后性本和淑,又能包容,一点儿也不计较她。不过中宫的一班宫女内监却很瞧不过,十分气不忿,想要弄着她丢个脸儿给大家看。冬至节那日,孟后领着一众嫔妃至隆祐宫,朝谒向太后。时候还早,向太后尚未御殿,大众于殿右静候着。孟后坐的一张椅,是朱髹金饰的,刘婕好便也想要坐一张与她同样的。内侍郝随窥知刘婕妤的微意,便另拿一张与孟后同样的给她坐了。中宫的从者见于,不胜其忿,因传唱道:“皇太后出来了!”孟后听得,忙着起立。刘婕妤与诸嫔妃也一齐起立,待了片时,不见向太后出来,孟后乃复坐下,众人亦随着一同坐下。刘婕妤当然亦跟着坐下,只听“咕冬”一声,竟然跌倒地上。原来她坐的那张椅,在她起立时,便有人把它暗暗撤去了,她还没有知道,竟大模大样地坐了下去,所以便坐了个空,跌在地上。当下众嫔妃见了,不觉嗤然一笑。刘婕妤羞得满脸紫涨,不由得心中大愤,也不复朝向太后了,便哭着回宫而去,向哲宗撒娇撒痴,说是皇后欺她。哲宗只得好言安慰了一番,心里不由得越恨孟后。一会哲宗出去了,郝随便谓刘婕妤道:“这个不必着恼的,有着恼的工夫,不如想个法儿出来,把她那个皇后位子弄过来,不万事都了了吗?”刘婕妤道:“有什么法儿想呢?”郝随道:“法儿要看机会来,遇着什么机会就想什么法儿。且莫着急,包在奴婢身上,把个皇后位子夺过来便了!”刘婕好听了,变嗔为喜道:“要是达到目的,不吝重赏!”这正是:只因一跌成嫌隙,惹得群奸构祸端。

  要知郝随想出什么法儿来扳倒孟后,刘婕妤毕竟能够达到做皇后的目的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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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郝总管相府定奸谋梁押班公堂铸冤狱

  郝随便出宫来,去见章惇商议。章惇素知郝随是刘婕妤跟前头一个宠臣,刘婕妤多少事是郝随提着;刘婕妤又是哲宗跟前第一个宠妃,哲宗多少事又是刘婕妤提着,当下听报郝随到府,哪肯怠慢他,连忙很恭敬地接入,让到书房里请坐献茶。

  献了茶,章惇未开言,先堆笑,然后问道:“总管多时不曾光降了,想是勤劳得很?”郝随道:“倒也闲着。只为相公为国忧勤,匆匆无须臾的空闲,咱家无事不敢冒造,扰搅相公清神。

  ”章惇笑道:“好说,好说。总管肯垂教时,就是一日来一百遍,老夫敢惮烦吗?毕竟是总管不肯垂教是真!”郝随笑道:“得哪,得哪,别客套了。正是有一事奉商,要多多借重!”

  章惇道:“岂敢,什么事呢?”郝随举目四下瞧了瞧道:“这里可作深谈么?”章惇道:“可以。这个书房,原是个机密的所在。总管今日到来,老夫就想着当有要事见教,所以特请到这里。”郝随又笑道:“人说相公知机,果然名不虚传!”章惇亦复笑道:“总管又来了!”即问道:“总管到底有什么事呢?”郝随登时庄严其色,郑重其辞道:“相公要想巩固权位呢?还是想丢了这个好官儿呢?”章惇听了,吃了一惊,忙问道:“有人弹劾老夫来着吗?”郝随道:“不是。”章惇又问道:“然则皇上将要罪责老夫吗?”郝随道:“亦不是。相公勿要乱猜,待咱家慢慢地告诉出来。为而今有桩要紧的事,是要相公从旁帮个忙儿,到时候在万岁爷驾前说两句有力量的话,那么上面有的是富贵,相公益发官上加官,爵上加爵,这便是巩固权位的办法。如果相公要反对,阻扰这桩事情,为先除碍疑起见,定必先去异议的人,首先就要撵了相公,这便是丢官的办法。在这两个办法上,请相公先抉择一个,咱家好讲说这事情究竟。”章惇心里暗想:听他说来,这桩事来头不小,是桩什么事呢?要是不答应,我这个官是丢定了,要是答应着,不晓得做到做不到呢?不由意下踌躇,迟迟未敢置答。郝随不乐道:“迟疑什么呢?相公不愿意做,尽管不答应!不过咱家在相公面上的情是尽过了,日后可别怪咱家没有给相公留情面!”说着,便起身要走。章惇拦住陪笑道:“总管请坐,请坐。总管瞧得起老夫,特意来替老夫设法,就是天大的事情,老夫也当勉为其难的,焉有不答应之理?”郝随才喜悦道:“是呀!咱家知道相公是个知机的,这点儿事情一准肯办,断不会眼瞧着大富贵给人家取去,自己倒丢了官来得罪人。适才咱家不过是给相公闹个玩笑儿,相公不必介怀!而今咱家把这事情原本告诉相公知道;不然,这么给相公一个闷葫芦,叫相公怎么办呢!”于是就把刘婕妤怎样与皇后不和,皇上怎样宠信刘婕妤而厌恶皇后,而今要怎样设法把皇后挤倒而扶植刘婕妤作皇后,如此这般说了个详细,最后又道:“等到这事做好了,那么内外联络一气,相公要办什么事都有了靠山,岂不是相公的权位越发巩固了吗?从实际上讲起来,相公帮着做成功这事情,倒不是帮别人,正是帮着自己咧!”章惇正想交通宫掖,好巩固权位,而今听到这等一桩事情,恰中心怀,连声答应道:“当得效力,当得效力。”郝随道:“好!如此咱家便在里面布置了,但相公千万不可失约!”章惇道:“君子一言,岂能失约!”郝随十分满意,即行告辞。章惇留住道:“总管难得出来,老夫已备下薄酒,且请赏饮几杯儿去。”唤家丁道:“快摆酒肴来!”好势派,一声呼唤,只见二三十个华冠美服的家丁,七手八脚,调拨桌椅,安设杯箸,端上酒肴,一一停当。

  章惇遂请郝随入席,郝随客气了两句,就老实不客气了,入席坐下。郝随一看,这一席酒肴,竟是极水陆珍奇之盛,就拿皇宫的御膳来比,还怕及不上这个,不由地叹道:“相公何必这等费事呢!”章惇笑道:“不算什么。因为有好些东西,须是要早两日治办的,一时整治不及,所以只得这两样,实在简慢得很!”说着,亲自执壶劝酒。三杯以后,章惇又顾左右传歌姬舞女当筵呈献新歌艳舞,以助酒兴。郝随大乐,直饮到尽醉而别。自是郝随替刘婕妤联结好了章惇,便在宫里布散心腹,专伺孟后的错处。

  一日,孟后的女儿福庆公主病着,多方医治,总不见好,孟后十分着急,镇日愁锁双眉。盂后有个姐姐,稍为懂得点医理,每逢孟后有疾,总是她进宫来医治,当时药到病除。至是孟后又命内监召她来诊视福庆公主,谁知她这回也不能得心应手了,投下药去,依然无起色,终是妇人们免不了迷信鬼神,她见药石无功,便想用符水治疗,竟走去求了逆家符水带进宫中。孟后见了大惊道:“姐姐难道不晓得宫禁森严,与外间不同?这种符水好带进宫来吗?倘被奸人藉端播弄,这祸事就不小了!”忙命左右把它收藏起来。等到哲宗回宫,孟后就把这事从实奏白哲宗,命左右取出符水来给哲宗看过,把符当面烧毁了,把水亦当面泼倒了。哲宗此时却很明白,谓孟后道:“这个乃是人情之常,不足怪的。”这事在孟后实在已经表明心迹,毫无他意。郝随听得,就得了好题目,捏造种种危言,弄得宫中纷纷议论。不久,又有孟后的养母燕夫人与女尼法端、供奉官王坚,经孟后祷祠禳福。那郝随打听明白,即去奏报哲宗,说是宫中厌魅,难保不生内变,不可不严格拿问。是时哲宗方与刘婕妤在后苑饮酒。刘婕奸亦插口奏道:“实在事出有因,陛下须要赶紧命皇城司捕治,少缓恐怕就要作乱的!”从来宠妃的说话,比什么祖宗的训令还要重大些;祖宗的训令有时可以不遵,宠妃的说话万不能违背的。而今哲宗听了刘婕妤的奏语,独肯不听吗?即传旨命内侍押班梁从政与皇城司苏珪,着即捕拿彻底究治。梁从政、苏珪领旨,立行带领卫士,逮捕下宫的宦官宫妾三十人,带回皇城司待质。

  郝随一面通知章惇,一面往见梁从政。梁从政接着问道:“总管有什么吩咐?敢是要给什么人说个情么?哈!哈!哈!

  在他人面前,咱家是公事公办,在总管面前,咱家格外谅情,好吗?”郝随笑道:“承押班赏脸儿,咱家也是知恩必报。可是咱家此来不为说情儿,另有大事奉托押班,将来事成之后,押班定当禄位高升!咱家先给押班作个贺儿。”说着,就给梁从政行了个大礼。梁从政最是个好奉承的,见郝随这等,乐得他什么似的,笑着道:“哈!哈!哈!总管这是闹什么呢?事情还没有说出来,就是这么糊里糊涂道贺咱家,晓得咱家这没能为儿的,可能给总管办得到办不到呢?”郝随道:“押班要是肯赏脸儿办,什么事办不到呢?”把个大拇指一伸道:“这宫里有能为的,咱家瞧着,只有押班是头一个啦!”梁从政越发乐了,笑道:“好哪,好哪。总管别只说闲话儿了,且说究竟是桩什么事儿,咱家尽力给总管办就是了。”郝随道:“不过是桩小大事儿,押班办起来是不费吹风之力的。可也不是咱家的事。”便附耳与梁从政说明原委,务要他把那三十个宦官、宫妾苦打成招,扳倒孟后,拥助刘婕妤立位。告诉完了,又笑道:“这一成功,押班岂不是个大功臣吗?那么押班要做什么事都得大助力了!”梁从政一想,果然于自己权利上大有益处,即应允道:“总管来吩咐,咱家敢不尽心吗?总管只去措置别方面的事,咱家这里稳保成功的!”郝随便告辞道:“借重!

  借重!专听佳音了!”梁从政道:“放心!少刻再会!”二人遂笑着分开,各干各的去了。

  外面章惇即把苏珪召到府中,如此如此指使他做。苏珪连声道:“相公放心!相公放心!卑职必不误事的!”就辞出相府来,会了梁从政,二人又商议了一会,才坐堂审问这些逮捕的宦官宫妾。梁从政问道:“中宫厌魅谋乱,是怎么一个情由?

  快一齐从实招来!”三十个宦官宫妾,一个个上了手铐脚镣,跪在堂上,都是泪眥莹莹,却无一个开口答话。两旁许多卫士立着,又都怒目攒眉,好像要吃人似的。梁从政、苏珪坐在堂上,这个威势,就是两个阎王,越显得这座皇城司大堂,阴气森森。梁从政问了一声,见众人不答话,又问道:“你们都是哑子吗?怎么都不答话呢?”接着把惊堂一拍道:“招呀!”

  众人还是流着眼泪,不开口答话。梁从政大怒道:“胆大!不招吗?一齐掌嘴三十!”那些卫士答应一声,劈劈拍拍就一个一个掌起嘴来。可怜那些宦官宫妾,在皇宫里都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等苦打,当下一片声响,就听得一片声哭。梁从政又问道:“有招吗?”众人依然不开口答话,只是哭泣着,梁从政越发怒了,大喝道:“还不招吗?给你一齐夹拶起来!”

  卫士炸雷似地答应道:“嗄!”把无数夹棍拶子往堂上一摔,惊魂动魄价响。梁从政又催着道:“招呀!招呀!免得皮肉儿受苦啦!”众人只不开口。梁从政把惊堂连连拍道:“夹!夹!

  夹!”卫士上前一一夹拶。只听得“哎哟”“哎哟”,杀猪般地乱叫。夹拶了半天,梁从政叫住刑,问道:“有招吗?”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宦官,已是夹得死去活来,咬牙向上面回道:“招吗?押班叫咱们招什么?押班想仗着这样的恶刑具逼咱们诬招中宫厌魅谋乱吗?好的!咱家有招!”梁从政喜道:“好哥儿,还是你明白!快快招出来,就完了你的事,免得多受苦了。”小宦官怒目骂道:“吓吓呸!我招你这贼要谋乱。

  中宫怎么会谋乱!”梁从政怒气冲天道:“哥儿呀!你敢顶撞咱家吗?来!给我再夹他!”小宦官又骂道:“狗贼子!你有的是刑具,咱家有的是忠肝义胆,生就的硬骨头!你夹!你夹!

  ”卫士走过来,把他又夹。小宦官此时真是把心儿横了,他不但不叫喊,还哈哈大笑,只骂:“狗贼!狗贼!算你今天权在手,有威风!等到你犯到一个铁面无私的人手里,照样有给你受的。只怕不能像咱家在你狗贼子堂上这等硬汉啦!”卫士见他只是笑骂,把夹棍只管猛力催紧,全不顾要当堂夹死人。夹到最后,小宦官惨叫:“狗贼!夹得咱家好呀!”眼睛一睁,已经夹死在棍下。梁从政仗着有势力,死了一个,不当什么,又一叠连声道:“招呀!招呀!不招这就是榜样!”便又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抬起头来,瞧她乱鬓泪眼,就是一支带雨梨花,好不动人!她向堂上望了一眼,忽地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叫道:“梁押班!你要是恨着咱们,把咱们剐了杀了就是了,为什么苦苦叫咱们扳陷中宫呢?娘娘奉上恭谨,待中宽大,有什么亏负了你,你要藉端扳陷娘娘入罪吗?就是咱们照着押班的意旨,捏造一个什么罪名来加到娘娘身上;万岁爷一时被你蒙蔽了,把娘娘怎么样冤枉处治着,你邀功一时,难道后世便没有一个人看出这个冤狱来吗?你也要存点儿良心呀!

  劝你且退一步想想吧!”梁从政喝道:“多罗唣什么呢?有供招出来!”宫女道:“什么供呢?扳陷娘娘吗?咱们不是没心肝儿的,诬供是万万不能的!”梁从政怒道:“哼!不招吗?

  ”顾卫士道:“给我再拶她!”卫士又把她拶起来,宫女只是破口大骂,不肯招认。拶了半日,拶得宫女只剩着一丝半丝儿气了,梁从政命割了舌头,更拶别个。于是一一再夹再拶,都不肯诬招。梁从政没法了,乃商量苏珪道:“这怎么是好呢?

  这班男女都这等熬刑,抵死不招,而且只是那般辱骂,给堂下的卫士听了算什么呢?他们不窃笑咱们没能为吗?苏珪道:“他们不招,只好罢了,着实没有办法的。”梁从政不悦道:“真的没办法吗?而今问不出半字儿口供,这些男女都拷到这种样儿,并且拷死一个在堂上,咱家只好尽推在您身上了,您担当得起么?”苏珪慌了,道:“押班莫着急,从长计议个法儿。

  ”想了想,点了点头,自语道:“要顾自己的官位,也就顾不得昧良心了。”向梁从政道:“而今没有别法,万岁横竖不会亲自审问的,这些男女横竖不能留他们活命,就捏造一纸口供罢。”梁从政大喜道:“这才是办法!”于是就造出一纸口供,捏成冤狱,把那些将死未死的宦官宫妾收入监里,把死的一个去掩埋了。谎奏上去。哲宗不能遽信,再诏侍御史董敦逸复录。

  董敦逸奉旨,乃至皇城司会同梁从政、苏珪复审。只见那些宦官宫妾,有的敲落了牙齿,有的割断了舌头,有的拷折了手脚,没有一个完人了。个个气息奄奄,跪也不能跪立,只横七竖八地躺在堂上,微微发出一丝一丝哼痛的声儿。董敦逸搦着一枝笔管儿,停住不敢照录,向梁从政、苏珪道:“把他们收监吧。

  ”说罢,即行退堂。梁从政、苏珪只得依他,一面使人报知郝随。那郝随正在等着消息,一听报道董敦逸这样,吃了一惊,道:“他若一翻案,这罪名还当得起吗?”忙去见了董敦逸,道:“御史怎么不照录供状,想翻案吗?且问御史,有多大的前程呀?您这功名富贵不要紧,您的身家生命也不要了吗?您想,这是什么案子,何等重大啦!您的力量能够翻得来案吗?

  ”这正是:动魄惊心一席话,覆盆何日雪沉冤?

  要知董敦逸听了郝随这一席恫吓的话,肯按着原谳复录否,又毕竟扳得倒孟后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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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闪电惊雷天良重现残脂零粉旧爱难忘

  董敦逸耳朵里听郝随说着,心儿上筹划着,想道:这分明是个冤狱,听他说,是叫我按照原谳完成这个冤狱。但是眼瞧着冤枉地断送二十九条人命不算外,还要扳倒中宫娘娘,还要株连无数的忠良。这个于良心上怎么过得去呢?不么,我官卑职小,只一个人的力量,怎能够平反得这个冤狱过来呢?不独平反不过来,我这官儿也要丢了!自家生命也不得保了!这,这,这,怎么办好呢?顾全官职保住身家生命呢?不顾官职不要身家生命呢?一时意绪纷然,良心与私心互相在肚皮里战争起来。好一会儿,肚皮里的战争平息了,是私心战胜了良心,把个良心不知打到哪里去了。于是董敦逸便笑向郝随道:“总管也太瞧不起下官了!下官要成就这案子还怕不周到,怎么会想到要翻案上去呢?下官虽然愚鲁,这点儿意旨总还懂得哪!

  不过皇上特命下官来复录,对于原来的供状,定必有致疑的地方,不能准信,下官便不得不四面八方把它弄得再无破绽可寻,才能使得复奏上去,不会复生枝节,把这案子推翻。所以下官便退堂下来,私下里深思周虑,筹计万全,以便复奏。区区私衷,原是如此,不料总管倒怀疑下官是想立异了。”郝随被董敦逸这么一回答,觉得自己先前的话说得造次了,连忙谢道:“御史休怪!咱家毕竟是笨人,见不及此。”说着告别自去。

  董敦逸只得昧了良心,按着原谳,复奏上去,哲宗却还犹豫。

  为什么呢?因为哲宗一批准这案子,就认定孟后是这案子的主使者,便要把她废出中宫。哲宗想着孟后向来很贤淑,废后又不是天子的美德,而今一旦把她废了,恐惹天下议论,所以不敢决行,犹豫起来,章惇听候明白,即进宫密奏孟后决不可赦,定当废了,并谓仁宗皇帝也曾废郭后,祖宗已有先例,无用疑虑的。哲宗这才批准了这冤狱,乃下诏废孟后为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做冲真,出居瑶华宫。

  这时是三年孟冬时候,废后的诏旨既下,天气忽然变做六月一样,异常酷热,早已弃捐了的纨扇,宫人纷纷从箱里翻出来,拿到手里摇着。宫里宫外都奇怪道:“今年的天气怎么不依时令了?怪事!怪事!”这样热了两旬余,忽一天阴翳四塞,天昏地黑,雷雹交下,惊吓得胆小的宫女们,把手蒙着两只耳朵,藏躲不迭。董敦逸正在府内书房里观书遣闷,蓦地一个迅雷,破空而下,把他的书房震倒一角。董敦逸一惊,从坐椅上一个倒栽葱,翻倒在地。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顿时十分恐惧,他的良心又像昙花一现,立刻上表谏阻废后事。表云:中宫之废,事有所因,情有可察。诏下之日,天为之阴翳,是天不欲废后也;人为之流泪,是人不欲废后也。臣尝奉诏录囚,仓卒复奏,恐未免致误,将得罪天下后世。还愿陛下暂收成命,更命良吏复核此狱,然后定谳。如有冤情,宁谴臣以明枉,毋诬后而贻讥。谨待罪上闻。

  哲宗览奏,怒董敦逸前后矛盾,反复无常,谓辅臣道:“董敦逸作事反复无定,不可再使他居言路了。”曾布奏对道:“董敦逸虽是无状,但陛下此时不可贬谪他,愿圣恩宽容!”

  哲宗道:“什么缘故呢?”曾布又奏对道:“陛下本来是为的宫禁重案,恐怕由近臣推治不足准信,所以再命董敦逸录问;而今大案方始判定,就把董敦逸贬了,何以取信内外呢?”哲宗点首道:“卿的说话很是。”便把董敦逸的表章搁置不议。

  曾布乃又见董敦逸道:“卿史复录罪囚业经定谳了,怎么又自己攻击自己的判决呢?”董敦逸喟然道:“只因定谳之后,上天垂怒,震雷击我书房,所以私心畏惧,恐怕审断得或者失当了,不免冤枉,故而冒死自陈,宁肯我得罪谴,省得皇后与多人埋冤莫雪。”曾布笑道:“御史亦太婆婆妈妈了!大臣作事,岂可像小孩子们那么出尔反尔呢?不要说这案子审断得很妥当,就是真个失当,也只好错到底了,今日皇上阅了御史的表章,恼怒要将御史远谪,是我当面奏阻着,才搁置不议,御史要自己明白,不可再行这样了,如若不然,御史不但目前自取罪戾,日后还有无穷的大祸啦!至若雷占御史书房,乃是事之偶然,怎好看做上天垂怒呢?”董敦逸听了,把个良心又抛开了,答道:“承教!承教!”于是就依曾布只好错到底的话,不复提这冤狱了。

  一日,哲宗到了中宫,翻翻孟听留下的东西,不免想到孟后的好处,觉得把她废出宫去,实住太没情义了,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就在妆台前坐下,顺手再翻妆台上的物事。把个妆盒一揭开来,当日给孟所画眉的那支柳烟笔,居然留在盒子里,哲宗便取手中,回想到当年怎样给孟后画眉,怎样与孟后说笑,怎样情不自禁把孟后搂抱深深接个长吻,一桩桩,一件件,一时都想上心头,越觉废了她太无情义;思前想后,百感丛集,自悔道:“唉!而今铸成大错,追悔无及了!章惇败坏朕的节义,可恨!”正自懊悔,忽章惇入奏刘婕奸贤德,请即册立继位中宫。哲宗不答,章惇只得败兴退出。明日,只进封刘婕妤为贤妃,册立继后的话,即一字不提。章惇窥透哲宗的心意,晓得这事急切进行不得,乃暂时不复奏请,且远远地从元祐诸臣身上作威作福。而今两省长官,尽是章惇的党羽,便授意他们追劾司马光、吕公著等,指为抵毁先帝,亦易法度,罪恶深重,虽然有的死了,有的告老了,亦应按罪议处,为后世鉴戒。

  哲宗在废后一事虽恨章惇,在绍述的事还是相信他们,当即准奏,追贬司马光为清远军节度使,吕公著为建武军节度使,王岩叟为雷州别驾,夺赵瞻、傅尧俞赠谥,迫还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等恩诏;不久,又追贬司马光为朱崖司户,吕公著为昌化军司户。又不久,侍御史来之邵及三省长并奏司马光、吕公著等叛道逆理,典刑未及,已为鬼神所诛,独吕大防、刘挚等与司马光等同罪,尚存人世,朝廷虽曾加谴责,但是罚不称愆;似这等生死异置,恐怕无以示后世,当尽行再加惩罚。

  哲宗依奏,乃复贬吕大防为舒州团练副使,安置循州;刘挚为鼎州团练副使,安置新州;苏辙为化州别驾,安置雷州;梁焘为雷州别驾,安置化州;范纯仁为武安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刘奉世为光禄少卿,安置柳州;韩维落职致仕,再贬均州安霞;谪王觌于通州,韩川于随州,孙升于陕州,吕陶于冲州,范纯礼于蔡州,赵君锡于毫州,马默于单州,范纯粹于均州,顾临于饶州,孔武仲于池州,王钦臣于信州,吕希哲于和州,吕希纯于余州,日希绩于光州,姚缅于衢州,胡安诗于连州,秦观于横州;王汾落职致仕,孔平仲落职知衡州;张耒、晁补之、贾易,并贬为监当官;孙觉、朱光庭、赵卨、李之纯、李周,均追夺官秩,元祐诸臣,无论洛党、蜀党、朔党,至是一网打尽,贬窜得一个不留了。张商英心还不足,以为尚有个老耄的文彦博,未加处置,乃又劾奏文彦博背负国恩,朋附司马光等。

  哲宗遂降诏贬义彦博为太子少保,诏命甫下,文彦博已经病殁家中,后遂不复议他了,文彦博死时已九十二岁,至徽宗初年才追复为太师,赐谥做忠烈。当时吕大防、刘挚等戴罪就道,各赴谪所;吕大防竞死在途中,刘挚、梁焘亦先后死了。忠良无有下场,民间莫不哀悼,独朝廷咸称快心不置。哲宗乃授曾布知枢密院事,许将为中书侍郎,蔡卞、黄履为尚书左右丞。

  蔡卞遂与章惇商议,援引汉、唐故事,奏请哲宗杀戮元祐党人。哲宗以为杀戮大臣,祖宗无先例,行之恐遭大下非议,便召问许将。许将总算是坏人里拣出的好人,还有一丝儿良心存着,奏对道:“汉、唐二代,固然有杀戮党人的事实,但是本朝列祖列宗,从未杀戮大臣,所以治道昭彰,远过汉、唐,陛下不可不察!”哲宗点首道:“朕意亦是如此。”立宣章惇入朝,面谕道:“朕要遵守祖宗遗志,杀戮大臣一事,万不能作,卿勿为已甚!”章惇只得唯唯听命,退了出来,心里想想,实不快意,因邀蔡卞到府密议,怎么可以实现这个计划。蔡卞道:“这是很易办的,皇上不肯显戮,我们难道不好暗杀吗?

  而且暗箭伤人,最无痕迹,比较明杀好多着哩!”章惇大喜道:“好办法!”遂写书给邢恕,叫他设法诬谄诸般人于死地。邢恕得书,即便奉行,于中山设席置酒,招高遵裕子高士京饮宴;酒过数巡,突然问道:“君可晓得元祐年间,独不加恩经略使的缘故么?”高士京道:“只为先公西征负罪太重的缘故。”

  邢恕摇首道:“不然,不然。”又问道:“尊兄高士充还在么?

  ”高士京道:“先兄不幸已去世了!”邢恕又嗟悼道:“可惜!

  可惜!”高士京不晓得他捣的什么鬼,瞠目问道:“莫非先公当日不蒙朝廷加恩,还有别的缘故么?愿请赐教!”邢恕道:“果然。当今皇上初立的时候,王珪作宰相,他的本意,是要立徐王,曾遣尊兄高士充来问尊公,尊公叱退尊兄,王珪的计划遂被打消,所以得立今皇上。王珪遂憾着尊公,所以便不肯加恩。”高士京信以为真道:“啊!原来为此!”邢恕又叹道:“可惜而今尊兄已死,无人作证了!”随手举壶敬了高士京一杯酒道:“然而君还可作证。现在我想把此事奏明皇上,只要君肯出来作证,不但仍可追封尊公,君亦可取得高官厚禄了。

  ”高士京原有几分呆气,又值无聊,听得可取尊官厚禄,不要说只叫他作个证人,就是叫他去杀死个人,他也愿意干的。当下他便不问事之有无,满口应道:“谨如台命!”邢恕甚喜,又嘱咐道:“这事务要秘密,事前切勿告诉人!”高士京又答应了。牢笼已定,遂尽醉而别。

  是晚,邢恕即写书答复章惇,说是一切安排停当。章惇遂召邢恕入京,匝月三迁至御史中丞。邢恕既居言路,遂诬奏司马光、范祖禹等曾指斥乘舆,又使王栻替高士京作奏,谓先臣高遵裕临死,亲密嘱诸子,有叱退高士充,乃立今上等事实,复使给事中叶祖洽,上奏册立陛下时,王珪曾有异议。哲宗的头脑,早被群奸诸佞搅昏了,况且这桩事又三面夹攻,他还有不信的吗?当即降诏追贬王珪为万安军司户,追赠高遵裕为秦国军节度使。诏下之日,适逢太原地震,坍塌庐舍数千户,太白星白昼数见,哲宗不由疑惧起来,避殿减膳,下诏修省。这时已是四年残腊,因又诏五年元旦停止朝贺。章惇、蔡京、蔡卞见哲宗这样,生怕哲宗明白过来,奸计不得行了,忙又设一蛊惑君心的计策。因为哲宗畏天,他们遂从天瑞上做作。当下由蔡京刻一玉玺,镌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遣心腹拿到咸阳,买嘱一个穷民,名做段义的,叫他假称在古井里发现的,献与地方官长请赏。段义是个穷苦无赖的人,有这样好事,如何不做,便乐于从命,欢欢喜喜拿去献与地方官,说是夜间偶然行过一古井,见井里发出一道灵光,上接云霄,心想必有宝藏,下去打捞。果然得到这个国宝,不敢隐匿,特此献出。咸阳县也是蔡京知会了的,当下便重赏了段义,把这玉玺赍上京师,献与哲宗,奏称天降瑞征,秦玺发现。哲宗见奏,即诏蔡京验真伪。蔡京奉旨,像煞有介事地把这玉玺反复验辨了三日,才入朝复奏道:“微臣详细验辨过了,确是秦玺。”

  即当驾呈上贺表一道,颂扬得到百二十分,谓是天人相应,古宝呈样。哲宗顿时把个畏惧心换作欢喜心,即将这玉玺命名做“天授传国受命宝玺”,次日,御大庆殿受玺,举行朝会礼。

  章惇率领百官入朝庆贺,大家又颂扬一番。哲宗大喜悦,传旨召段义入京赐绢疋,授为右班殿直。段义又升官,又发财,连自己也不晓得是交了什么好时运,只乐得欢喜欲狂。明日,又下诏改元做元符,即以绍圣五年为元符元年。当下大赦天下,惟元祐党人不赦,且更兴同文馆狱,禁锢刘挚、梁焘子孙于岭南,削夺王岩叟诸子宫职。这个冤狱,是邢恕命蔡确子蔡渭上奏讼刘挚等陷害他的父亲蔡确,谋为不轨,图危宗社。哲宗诏置狱同文馆,命蔡京与谏议大夫安惇同审讯,所以称作“同文馆狱”。狱成,安惇遂得进为御史中丞,蔡京调任翰林学士承旨。蔡京、蔡卞系属兄弟,曾布密奏哲宗,兄弟不应同升。这时蔡卞已任尚书左丞,因只转官阶,不得辅政。后来这事被蔡京探听明白,引为深恨,遂与曾布有隙。蔡京于是格外谄附章惇,想达到辅政目的,好报私憾。蔡京窥知章惇最深恨范祖禹、刘安世,遂上奏极意劾议二人。哲宗得奏,诏将范祖禹再窜化州,刘安世再窜梅州。范祖禹到了化州,不多几日,便病死了。

  章惇大喜,遂又与蔡卞、邢恕等议将元祐变政,归罪于宣仁圣烈皇后。这正是:已诬贤臣俱削职,更讥圣后入弹章。

  要知章惇与蔡卞、邢恕怎样诬毁宣仁圣烈皇后,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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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诬贤后两番拟诏破敌兵八面设伏

  章惇道:“元祐党人,死的活的,虽尽已罗织成罪,给了他们一个相当的处置,但是还未能达到最后一着。诚恐他们死灰复燃,一旦再起,我们便无立身之地了。而今必须想一个使他们万劫不得翻身的计策,给他们一个最终处。置才好。”蔡卞道:“元祐变法,实由宣仁圣烈皇后作主,而今只要造成罪案,使得皇上把宣仁圣烈皇后废为庶人,那么此事便成了铁案,他们再莫想反复得来了。”邢恕道:“尚书的这个计策最妙!

  这正是擒贼擒王的法儿。因为宣仁圣烈皇后乃是个渠魁,把她一弄倒,那班党人便绝了再起的根据了。”章惇喜得击掌道:“好计策!”又问蔡卞道:“但是当要怎样办理呢?”蔡卞答道:“只是奏说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一干人,曾勾通崇庆宫内侍陈衍,密谋废立就是了。”章惇道:“陈衍早经发配朱崖去了,而今道远,急切召他不回,如何是好呢?”蔡卞道:“还有个张士良在郴州,当时是与陈衍同主崇庆宫的,而今遣使召还他来是一样的。”章惇道:“正是。待我明日便派人去召他回来。”当下计议已定。明日,章惇果然遣使驰驿召回张士良,命蔡京、安惇二人审问具奏。蔡京、安惇领了章惇的命令,即刻坐堂鞫讯。蔡京因谓安惇道:“此案非同小可,须要竭力恐吓,才能协使张士良畏惧招供,而今先要把堂上布置得十分威严。”安惇道:“承旨主见甚是。”蔡京遂命把刀锯鼎镬抬置堂上,调六十名禁卫持刀执剑,分立两厢。布置停当,蔡京便喝命:“带张士良!”那些卫士同应一声:“嗄!

  ”接着同喝一声:“带张士良!”这个堂威,要是给三五岁的孩子听见了,有一百个就得吓死一百个,所以当时张士良听见了,也就心里一惊,暗道:这两个奸贼,不知又要作什么威福了,这等虎视狼威的。不由把头低了,脚下也迟慢起来。带他的卫士怒叱道:“难道你还想逃得了吗?快与我滚上去!”张士良本是个铁一般的硬汉子,起先虽有些疑惧,而今给卫士一逼,登时气往上冲,心儿一横,回骂道:“你们帮着发什么鸟威风!咱家岂是怕死的吗?”就大踏步直闯上堂去。蔡京把惊堂木一拍道:“张士良,你知罪么?”张士良高声回答道:“咱家有罪自当知罪,无罪却是不肯冒认!”蔡京道:“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一干人勾结陈衍与你,共宣仁圣烈皇后密谋废立皇上,这桩事快从实说来!”张士良大声道:“今皇上得立,还是亏太皇太后主持,才未被奸人摇动,哪有废立的事呀!天啦!纵是不要天良,亦不当似这等诬毁啊!”蔡京带笑道:“张士良你不要执迷呀!你只要说一个有字,便赦免你的罪愆,且恢复你的旧职,不很好吗?”张士良不答。蔡京便恫吓道:“张士良,多方开释你的罪愆,你竟一味倔强么?你瞧!

  刀锯鼎镬都设置在着,你不怕受苦刑么?”张士良嗔目大呼道:“天地神祗可欺吗?太皇太后可诬吗?天地神祗不可欺,太皇太后不可诬!咱家虽不过是个内侍,信口妄供,是万万不愿做的!咱家只求不欺天地神祗,不诬太皇太后,什么刀锯鼎镬,都不敢畏避!”安惇劝道:“放明白些吧!有供不招认,拼着自己的皮肉去受苦刑,何苦呢?”蔡京接口道:“是呀!

  谁不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呢?张士良,你趁早实招了吧!”张士良愤然道:“你们请用你们的刑吧!要咱家诬供太皇太后,除非日从西起!”蔡京大怒道:“好狗才!你倔强!”顾卫士道:“着大刑上来!”卫士嗄了一声,把一个已烧得热腾腾的油镬,抬着放在公案前面。安惇唤卫土道:“把这狗才的衣服剥了!”卫士答应着,就过来把张士良的全身衣服剥了,脱得赤裸裸的。蔡京喝问道:“张士良招吗?”张士良应声道:“没有什么招的!”安惇指着油镬问张士良道:“不招,就把你烹了!你不怕吗?”张士良哈哈大笑道:“怕什么!你烹!你烹!早把咱家烹了,早完了咱家的忠心!”蔡京见张士良这等慷慨激昂,全无惧色,倒为难起来,向安惇耳语道:“而今一字口供也无,要是真个把他烹了,怎能压服众心呢?还是把他收押起来,别想法子入奏吧。”安惇点首道:“甚是。”于是又命卫士给张士良把衣服穿了,吩咐道:“把他带下去收在监里,给他一个悔悟的时间,待明日再问。”当下卫士即把张士良带下去收监了,退堂。

  蔡京、安惇即去禀白章惇,说明张士良抵死不招,无供可录。章惇焦急道:“如此,岂不白做一场么?”蔡京道:“不,还有个计较。而今上奏陈衍疏隔两宫,斥逐随龙内侍刘瑗等人,剪除人主腹心羽翼,谋为大逆,应当处死,这罪案便成立了。

  ”章惇才喜道:“只要罪案能成立,就依此办理便了。”蔡京、安惇遂依照此拟议上奏。哲宗昏瞶已甚,不加明察,当即批准。

  章惇见已哄动哲宗,便与蔡卞擅拟诏稿,废宣仁圣烈皇后为庶人,呈与哲宗画可。当下有个还是在宣仁圣烈皇后住宝慈宫时候侍奉寝处的老宫人,知道此事,忙跑去奏明向太后。这时向太后已经安寝了,听得这个欺天害理的事件,吃了一惊,即又起来,宣哲宗着即入见。哲宗正在灯下阅看这篇诏稿,迟疑未决,见向太后命宫人来宣,不知有甚事故,不敢迟慢,就将诏稿藏在袖子里,去见向太后。哲宗请了安,即奏问道:“母后想是有什么谕旨?”向太后道:“是的。听得章惇等拟进诏稿,要想废宣仁圣烈太后做庶人,可是真有这事么?”哲宗奏答道:“有的,儿臣正在迟疑未决。”向太后听得实有其事,不禁泪下如雨,放声大哭。哲宗吓得连忙跪下道:“母后为什么事伤心呢?请母后明谕儿臣,儿臣敬当恪遵懿旨!”向太后哭着道:“我适才已经安寝了,听到这个消息,就不胜心痛,然而还未肯确信。而今竟实在有这事件,怎么叫我不伤心呢?天啦!我曾在崇庆宫日日侍奉宣仁圣烈太后,哪里有废立的说话呢?即不讲别的,自从儿践位以后,宣仁圣烈太后保佑儿到九年,哪一日不极尽慈恩呢?儿尊而报之还怕不能答报万一,怎么可以听信贼臣的奸言,想要做出这等害天理灭人伦的事件来呢?宣仁圣烈太后待儿这等深思厚德,儿今日尚有此等不测的变动,那么他日还有我吗?唉!我要是能够立时死了,我眼不见心不痛,就任儿怎么作为是了!天啦!就是个平民小百姓,一些儿不读诗书,也不敢作此等事件呀!不料儿身为万民之主,反倒敢作敢为,难道儿他日便不想入宗庙吗?”哲宗听了,大为感悟,亦流泪道:“请母后不必伤心!是儿臣一时不明,以致惊动母后,而今儿臣知过改过就是。”向太后方收泪道:“这样才是。”命宫女道:“搀官家起来!”哲宗起来,即从袖子里取出那篇诏稿,就灯火上焚烧了。向太后瞧了,点了点头。

  又停了一会,哲宗才退回御寝而去。

  当章惇把那篇诏稿呈进御览时后,就私下里嘱咐郝随,叫他窥伺哲宗神情,倘若中变,即透个消息,好再谋进行。所以郝随听得向太后深夜宣哲宗上去,便疑心有变,跟了过去,看是怎样。果然向太后宣哲宗去是为此一事,暗中吃惊道:“这件事作不成了!”后来瞧着哲宗把诏稿焚烧了,便溜出宫去,至相府报知章惇。章惇顿足道:“全功尽弃了!”唤左右道:“快去请蔡尚书来!”蔡卞正邀着邢恕在府中对饮,议论只待废宣仁圣烈皇后的诏书一下,便可借此治死某人某人。忽家丁来回道:“相府着人来请。”蔡卞惊疑道:“这般时候有什么事呀?难道这事中变了么?”向邢恕道:“中丞就也同去走遭吧。”邢恕道:“当得奉陪。”遂一同过相府来。见了章惇,又招呼过了郝随,大家坐下。章惇便把事已中变的话告诉蔡卞,并道:“这事离成功只差毫发间隔了,而今一变至此,真是憾事!难道就罢了不成?还得要想个挽回的主意。”蔡卞道:“就此罢手是不能的,不过这挽回的主意倒着实难想了。”转向邢恕道:“中丞可有高见?”邢恕道:“依下官的愚见,今夜再拟一篇诏稿,明日两公当驾请求皇上画可,想必能达到此目的。”郝随插口道:“这样很是。只要皇上当面批准了,诏旨一经发出,太后就无法阻拦的了。”章惇、蔡卞想了一想道:“也只有这个办法。”当下就由蔡卞主笔,重起了一篇诏稿,草拟商酌停当,时已鼓打四更,蔡卞、邢恕、郝随三人,一齐辞出相府,分道各回。次日早朝,章惇、蔡卞果然将诏稿当驾呈上,坚请哲宗画可施行。哲宗昨夜听了向太后一番谕旨,深悟此一事是无论如何不能作,所以决然把诏稿就灯火上焚烧了,心里不免也恼怒章惇、蔡卞作事大背人情天理。而今见章惇、蔡卞又呈上一篇诏稿,坚请画可,正是碰在气头上,不禁勃然大怒道:“卿等什么事件不可作,为何定要迫朕作此一件事呢?卿等自去想想,要是卿等作皇帝,卿等敢作不敢作呢?

  卿等要想使朕不得入祀庙吗?”即把诏稿扯个粉碎,抛掷于地。章惇、蔡卞从未见哲宗发过怒,这是破题儿第一遭。当下二人吓得连忙俯伏金阶,不敢作声。哲宗也不去理他,即含怒退朝。章惇、蔡卞听着哲宗已退进去了,方才爬了起来,垂头丧气地出朝而回,同到相府,章惇倒抽了口气道:“受此谴责,真非始料所及了!”蔡卞道:“此事是下官粗心,当初未曾细想的。此事关碍着皇上,实在是不可行。”章惇道:“罢了,此事不必再提了。”于是章惇、蔡卞谋废宣仁圣烈皇后为庶人的事遂寝。这且不提。

  闲里光阴,益觉容易过去,不觉就是冬十月了。忽边报到来,西夏发兵五十余万,围打平夏城。哲宗得报,即诏命知渭州章楶出兵抵御。西夏主李秉常已于元祐元年七月病殁了,由子李乾顺继立,遣使来朝告哀,仍封为夏国王,并给还米脂、葭芦、浮图、安疆四寨地。至绍圣三年,西夏因为给还四寨的划界问题,连年未得解决,在元祐时候畏惮朝廷极治,不敢肆争;至是见朝廷任用佞臣,举国骚动,乃遂起而寇边,不胜其扰。知渭州章楶,因献平西夏的策略,请筑城葫芦河川,扼据形胜,以守为打。章惇与章楶系属同宗,特别青眼关顾,向哲宗力赞章楶的策略可用。哲宗即采用章楶的策略,令他领兵兴筑。章楶檄令熙河、秦凤、环庆、鄜延四路军兵,修缮他寨数十所,佯示怯弱,自己暗领一军出葫芦河川,在石门峡江口与好水川北面,建造两座城墙,只二十二日便筑成了城。端的是依山为城,因河为池,十分险峻。章楶拜表奏报到朝,哲宗大喜,赐名做平夏城、灵平寨。章惇因请停止西夏的岁赐,命沿边诸路择取要隘,次第筑城寨五十余所。这时吕惠卿已起复任为鄜延经路使,遂乘势图功,奏请诸路合兵,出讨西夏。哲宗准奏,并诏河东、环庆各军尽归吕惠卿节制,吕惠卿即遣部将王愍打破宥州,并筑成威戎、威羌二城。哲宗赏吕惠卿功,进银青光禄大夫,其余诸将士,亦各爵赏有差。

  至是西夏大举来攻平夏城,章楶奉诏御敌,立刻召集将兵,发号施令,于离城十里的地方,八面埋伏,又命偏将折可适引一千马步兵诱敌,引西夏军深入。折可适得令,领兵马出城三十里迎敌。适遇西夏先锋嵬名阿理与监军穆尔图卜,催军蜂涌而来。折可适将兵马散开,举枪骤马,接战嵬名阿理。这嵬名阿理,乃是西夏的名将,膂力过人,惟是有勇无谋,只能奋勇作战,不能设谋料敌。当下战了三十余合,折可适假装战不过,兜回马往后便逃,那些马步兵卒也就纷纷退走。嵬名阿理不知是计,急麾军追赶。穆尔图卜见先锋得胜,也督促后军拼命赶来。折可适逃了有十里地步,复又回马接住嵬名阿理战斗,且大呼道:“来将休要逼人太甚!看我与你决一死战!”真个抖擞精神,和他又战了几十个回合,渐渐地装作力怯,一枪慢似一枪,最后乃拨回马拖枪奔逃。嵬名阿理以为他真是不能抵御了,又且杀得性起,越发挥军如急风一般追赶过来。穆尔图卜也紧紧地随着追赶。章楶却立马高冈,专候西夏军深入重地。

  看着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都进了埋伏地段,疾忙放起号炮。只听山崩地裂的三声炮响,八面埋伏一齐杀出,将西夏的兵马层层围住。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才知中计,四面冲突,莫想得出。

  又听一声鼓响,万箭齐发,便把嵬名阿理与穆尔图卜同时射下马来,一齐被擒。五十余万大兵,死亡了一大半,只逃回去一小半,且都是着伤带箭的。这次战争,西夏的精锐损失殆尽,全国气夺。章楶收兵,飞章奏达朝廷,哲宗得到捷奏,龙心大喜,立御紫宸殿受贺。章惇请乘胜平定西夏,哲宗依奏,诏名章楶便宜行事。章楶奉诏,乃更创设西安州,并增筑荡羌、天都、临羌、横岭诸寨,通会、宁韦、定戎诸堡,着着逼进。西夏主李乾顺大惧,求和,辽国亦遣使来为西夏吁请。哲宗允许,遂与西夏复通和好,岁赐照旧颁给,西陲边事,暂时又告少安。

  这正是:既把奇谋干主上,还将妙计立功勋。

  要知后事怎样,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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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刘贤妃正位中宫向太后传旨立嗣

  孟后废居瑶华宫后,匆匆已经三年了。哲宗因废后之事,中了章惇的奸计,深自懊悔,便把中宫的位子虚悬着,至今还未继立。郝随、章惇日夜图谋,想扶植刘贤妃正位,只是老不得哲宗允许。刘贤妃见孟后废了,满想这个皇后宝位,马上就归了自己;不料从早想到夜,从黑想到明,一直想了三年,还是想不到。所以郝随、章惇、刘贤妃等,在上在下,在内在外,徒是彼此干着急。而今好了,总算天随人愿,给刘贤妃一个稳取后位的宝贝,喜得刘贤妃心花怒放,郝随、章惇色舞眉飞,一齐兴头十分。你道刘贤妃得了个什么宝贝,就可望稳取得后位?这个宝贝,在不甚需要的人得着,有时还嫌他多了,不甚重视;而在需要的人得着,又值求之不得的当儿,真是万分宝贵。究竟是什么呢?原来哲宗尚未有储嗣,渴望早生一个儿子。

  刘贤妃因此就把生儿子,作为取后位的唯一希望。果然被她想着,竟尔十月怀胎,而今一举得男,取名做茂。哲宗见刘贤妃生了皇子,不胜喜悦。郝随便谓章惇道:“相公,刘贤妃诞生皇子,万岁爷十分欢喜。请求立为皇后,这是个极好的时候了!

  而且是不可迟缓的。倘若一迟缓,宫里再有他嫔妃生育了,又是一桩障碍,那时争执起来,难保必得。”章惇道:“正是。

  老夫即日奏请皇上册立便了。”次日,章惇便首先上奏:“刘贤妃诞生皇嗣,请即册为皇后。”当时朝里诸大臣,谁不仰承章惇意志,见章惇奏请,便接连起来奏请,一日竟奏数上。哲宗此时,为着刘贤妃有子,就准了奏,诏册刘贤妃为皇后。至是郝随、章惇、刘贤妃才各个遂了心愿,私下里各有各的欢喜,不消细说。偏有个右正言名做邹浩的,独反对此事,上疏谏阻。

  疏云: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审!今为天下择母,而所立乃贤妃,一时公议莫不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宗故事,不可不遵用之耳。

  盖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后,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及立后,则不选于妃嫔而卜其贵族,所以远嫌,所以为天下万世法也。陛下之废孟氏与郭后无以异,果与贤妃争宠而致罪乎?抑或不然也?二者必居一于此矣。盂氏罪废之初,天下孰不疑立贤妃为后!及读诏书有别选贤族之语。又陛下临朝,既叹以为国家不幸,至于宗景立妾,怒而罪之,于是天下始释然不疑。今竟立之,岂不上累圣德?臣观白麻所言,不过称其有子,及引永平、祥符事以为证。臣请论其所以然。若曰有子可以为后,则永平贵人未尝有子,所以立者以德冠后宫故也;祥符德妃,亦未尝有子,所以立者以钟英甲族故也。又况贵人实马援之女,德妃无废后之嫌,迥与今日事体不同。顷年冬,妃从享景灵宫,是日雷变甚异;今宣制之后,霖雨飞雹,自奏告天地、宗庙以来,阴霪不止。上天之意,岂不昭然!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望陛下不以一时改命为难,而以万世公议为可畏,追停册礼,如初诏行之。

  疏上,哲宗召邹浩晓谕道:“此事祖宗原有先例,并非独自朕躬创行的,卿又何必固执呢?”邹浩奏对道:“祖宗的大德,可取法的很多,而陛下不见取法;独独取法祖宗的小疵,臣窃恐难免讥议啦!”哲宗听了,不禁变色,但未发怒。邹浩遂退出。哲宗乃复取阅邹浩的奏疏,阅了一会,踌躇四顾,凝然像是有所思索,许久,乃将邹浩的奏疏发交中书,饬令复议。

  这疏一发交中书,邹浩便得罪了。为什么呢?因为先前孟后之废,与夫今日刘后之立,章惇乃是构成这两桩事的主要人物。

  而今事方成功,邹浩要来从旁破坏,章惇怎能不极意抵毁他,置他于罪呢?越日,章惇便奏劾邹浩狂妄,应加严惩。哲宗准奏,即把邹浩削职除名,羁管于新州。尚书左丞黄履入谏道:“邹浩因为亲被拔擢,感激陛下知遇之恩,所以犯颜尽纳忠谏,陛下便把他窜逐于死地,此后满朝臣子,尽将引为大戒,谁还再敢替陛下论得失呢?愿陛下改赐善地,以保全孤忠。”哲宗不听,且出黄履知毫州。

  邹浩字做志完,与阳翟人田画很相契。田画议论慷慨,时常与邹浩以气节相激励。元符初年,田画入监京城门,与邹浩会晤,问道:“君而今作什么官了?”邹浩答道:“现忝为谏言。”田画道:“君既居言路,现在是什么时候?乃竟噤若寒蝉,不声不响呢?”邹浩道:“行当得间进言,勉报知己的厚望。”田画道:“小子拭目待之!”至刘后立,田画与僚友道:“邹志完再不说话,我便要与他绝交了!”及邹浩进谏得罪出都,田画乃至途中迎候邹浩,与他一别。邹浩不禁黯然流下眼泪来。田画正色说道:“君未免太没气节了!君隐默不说话,苟全禄位在京里,假使一旦遇着寒疾,五日不出汗,也当死的,岂必定要岭海外才能死人么?古语说得好:‘烈士徇名节’。

  君今且被罪,乃是君的光荣,难道君还反悔吗?然而,忠臣义士所当作的事情还多着,君此行更要砥砺,幸勿因此举自满啦!

  ”邹浩听了,忙谢道:“君的说话甚是,我敬受教了!”当邹浩将进奏时,曾把此事告诉他另一个友人、宗正寺簿王回,且道:“我谏奏此事,十有九分要受谴责,我一身受了,原是应当的,不过高堂老母,未免失了孝道。”王回道:“人臣应该谏阻的事,哪有更大于此一桩事呢?君虽有老母在堂,然移孝作忠,亦是太夫人的素志啦!”因为邹浩的母亲异常贤德,当日见邹浩除谏官,曾谕邹浩道:“谏官的职责是在规谏君上。

  儿只要能尽忠报国,无亏公论,我自喜慰,不必别生顾虑的。

  ”所以王回就这等勖勉邹浩。至是邹浩被罪南下,京城里的官员都各自引嫌,没有人敢来顾视他。王回独集友醵资,给邹浩治装,且安慰邹浩的母亲,往来经理,不惮烦劳。逻者见王回如此,便报告章惇,章惇大怒,即请旨把王回逮捕入狱,命御史审讯。御史问道:“你曾否通谋呢?”王回慨然道:“我实与闻这事,不敢相欺。”遂朗诵邹浩所上的奏疏,先后约二千言,一字不错。御史遂定谳复奏,哲宗即诏除王回名。王回即日徒步出都,坦然自去了。

  再说刘后既受册立,居然作了数年渴想的正宫娘娘,真是吐气扬眉,说不尽的快活。章惇在朝堂,郝随在宫里,又内外同时举行庆贺,弄得热热闹闹的,盛极一时。真个是:欢声阵阵欢无极,喜气腾腾喜未央。

  不料福兮祸所伏的一句话,竟被老子道了个正着。刘后终得章惇、郝随等扶植,正位中宫,这实在是桩福事;哪知接着就来一桩祸事,给她个乐极生悲。皇子茂生了才经两个月,好端端的一个宁馨儿子,忽然害了一种怪病,求尽高明的医生诊治,都瞧不出是个什么症候,频投药石,总不对症,完全于病无益。皇子茂便渐渐地不能进乳,啼哭不停;啼到最后,一口气接不上,眼睛儿一眨,手脚儿一伸,一个小灵魂便回转到来的路上去了。刘后见皇子竟尔夭逝了,直哭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倒是哲宗有点儿见解,劝住刘后道:“只是这等哭什么呢?已经不幸夭折了,难道哭得他活吗?还是自己保重点吧!

  ”刘后住了哭,含着一泡眼泪,对答道:“臣妾何尝不这么想呢?怎奈一时偏想不开啊!”哲宗道:“卿只付之无可奈何便了。”刘后点了点头,哲宗也就不提了。过不些时,哲宗又害了重病,越治越沉重,刘后更加愁上加愁,忧上加忧了。延至三年正月八日,哲宗寿数已尽,至是驾崩。总计哲宗在位,改元二次,共十有五年,享寿二十五岁。

  哲宗既崩,无有储贰,向太后乃召诸辅臣入宫,商议择立嗣君。向太后流涕道:“国家不幸,大行皇帝无有子嗣,而今须要择贤继位。”章惇抗声对道:“依礼律论当立母弟简王赵似。”向太后道:“老身也无亲生子,诸王都是神宗皇帝的庶子,不能像这等分别。”章惇又率尔对道:“若要立长,那么应该立申王赵悦佖。”向太后道:“申王赵佖有目疾,不可立他,还是端王赵估好。”章惇竟驳回道:“端王很是轻佻,不可以君天下。”曾布乃呵叱章恇道:“章恇敢忤圣旨吗?”奏对向太后道:“国太圣谕极当!”蔡卞、许将亦齐声奏答道:“合依圣旨!”向太后道:“先帝尝谓端王有福寿,且是仁孝;老身要立他为嗣主,乃是承先帝的遗意啊!”于是章惇乃默然不敢再争。向太后即宣旨召端王赵佶入宫,就哲宗柩前即皇帝位,是为徽宗皇帝。曾布等遂请求向太后权同处分军国事。向太后辞道:“官家年纪已长,当能处决政事了,不必老身再垂帘多事。”徽宗跪下泣请道:“儿臣究是年纪轻,阅历浅,恐怕骤处国家大事,见理不明,还得恳求母后训政些时。”向太后无奈,只得应允了。徽宗系神宗皇帝第十一子,系陈美人所生。神宗皇帝崩后,陈美人哀毁过甚,不久也就死了。徽宗既立,乃追尊陈美人为皇太后;尊先帝后刘氏为元符皇后;授皇兄申王赵佖为太傅,晋封为陈王;皇弟莘王赵俣为卫王、简王赵似为蔡王、睦王赵偲为定王;立夫人王氏为皇后;进章惇为申国公;召韩忠彦为门下侍郎,黄履为尚书左丞。徽宗遂御紫宸殿,受百官朝贺,免不得君臣们热闹一回。

  闹里光阴,真是易过。刚看残雪飘梅,和风入柳,新红缀树,嫩绿点枝;不觉已是绿暗红稀,花残春尽。忽司天监推算天文,谓四月朔当日食,人君宜修省。徽宗不免疑惧,便诏求直言。筠州推官崔即应诏上书。书云:臣闻谏争之道,不激切不足以起人主意,激切则近讪谤。

  夫为人臣而有讪谤之名,此谗邪之论所以易乘,而人主不悟,天下所以卷舌吞声,而以言为戒也。臣尝读史,见汉刘陶、曹鸾,唐李少良之事,未尝不掩卷兴嗟,矫然山林不返之意。比闻国家以日食之异询求直言,伏读诏书,至所谓“言之失中,朕不加罪”。盖陛下披至情,廓圣度,以求天下之言如此,而私秘所闻不敢一吐,是臣子负陛下也。方今政令烦苛,民不堪扰,风俗险薄,法不能胜,未暇一二陈之,而特以判左右之忠邪为本。臣生于草莱,不识朝廷之士,特怪左右之人有指元祐诸臣为奸党者,必邪人也。使汉之党锢,唐之牛李之祸将复见于今日,甚可骇也。夫毁誉者,朝廷之公议。故责授朱崖军司户司马光,左右以为奸,而天下皆曰忠。今宰相章惇,左右以为忠,而天下皆曰奸。此何理也?臣请言奸人之迹。夫乘时抵巇以盗富贵,探微揣端以固权宠,谓之奸可也;苞苴满门,私谒踵路,阴交不逞,密结禁廷,谓之奸可也;以奇伎淫巧荡上心,以倡优女色败君德,独操赏罚,自报恩怨,谓之奸可也;蔽遮主听,排斥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讥,直谏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掩滔天之罪,谓之奸可也;凡此数者,光有之乎?

  惇有之乎?夫有实者名随之,无其实而有其名,谁肯信之!《传》曰:“谓狐谓狸,非特不知狐,又不知狸。”是故以佞为忠,必以忠为佞,于是乎有谬赏滥罚。赏谬罚滥,佞人徜徉,如此而国不乱,未之有也。光忠直信谅,闻于华、夷,虽古名臣未能过,而谓之奸,是欺天下也。至如惇,狙诈凶险,天下士大夫呼曰:“惇贼”。贵极宰相,人所具瞻,以名呼之,又指为贼,岂非以其辜负主恩,玩窃国柄,忠臣痛愤,义士寒心,故贼而名之,指其实而号之以“贼”耶!京师语曰:“大惇、小惇,殃及子孙。”谓惇与御史中丞安惇也。小人譬之蝮蝎,其凶忍害人,根乎天性,随遇必发。天下无事,不过贼陷忠良,破碎善类,至缓急危疑之际,必自反复,蓄跋扈不臣之心。比年以来,谏官不得论得失,御史不劾奸邪,门下不驳诏令,共持暗默,以为得计。昔李林甫窃相位十有九年,海内怨痛,而人主不知。顷邹浩以言事得罪,大臣拱而观之,同列无一语者,又从而挤之。夫以股肱耳目,治乱安危所系,而一切若此,陛下虽有尧舜之聪明,将谁使言之,谁使行之!夫日,阳也,食之者,阴也。四月正阳之月,阳极盛、阴极衰之时,而阴干阳,故其变为大。惟陛下畏天威,听明命,大运乾纲,大明邪正,毋违经义,毋郁民心,则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币,素服撤乐,而无修德善政之实,非所以应天也。臣越俎进言,罔知忌讳,陛下怜其愚诚而俯采之,则幸甚!

  徽宗览书,嘉叹道:“崔鶠只是个小小的推官,能像这等直言,可谓是个忠臣了!朕安得左右大臣都能似崔鶠呢?”遂下诏嘉奖崔鶠,擢为相州教授。乃召龚夬为殿中侍御史,陈瓘、邹浩为左右正言。安惇忙进阻道:“邹浩不可复用,陛下复用邹浩,怎样对得住先帝呢?”徽宗大怒道:“立后大事,中丞不敢言,而邹浩独敢尽言,足见他是个直臣,怎得可不复用呢?

  至贬出邹浩又岂是先帝的本意吗?”安惇听了,惶惧而退。于是陈瓘遂奏劾安惇道:“陛下想开言路,取邹浩既往的善行而进用他;安惇乃诳惑圣聪,妄骋私见,阻扰进用,正是蔽遮主听,排斥正人。陛下若要明示好恶,使正人得以进用,奸佞不敢在朝,当从安惇起。”这正是:要使忠良得进用,合将奸佞先驱除。

  要知徽宗听了陈瓘的劾议,果依奏逐去安惇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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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因果循环章惇食报贤奸混淆蔡京弄权

  徽宗方锐意图治,虚心纳谏,遂准陈瓘所奏,罢安惇出知潭州。于是又诏复哲宗废后孟氏为元祐皇后,自瑶华宫迎还禁中居住。擢韩忠彦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李清臣为门下侍郎,蒋之奇同知枢密院事。不久,又诏复范纯仁、苏轼等官,特遣中使至永州赐范纯仁茶药,传谕道:“皇帝在藩邸,太皇太后在宫中,知道公在先朝,言事忠直,而今虚相位待公。不知近来目疾怎样?又用什么医治?”范纯仁顿首拜谢。即命从永州徙居邓州,范纯仁自永州北行,路上又拜观文殿大学士,既抵邓州,又有中使促令人朝。范纯仁固求归养疾病,辞不赴阙,徽宗不得已才允许了,而诏范纯礼为尚书左丞。苏轼便由昌化军移廉州,再徙永州,更三赦复提举成都玉局观。天不为宋主留文才,苏轼不久便病殁了。徽宗叹道:“苏轼作文,好像行云流水,虽嬉笑怒骂,亦都成文章,真是当今的奇才!朕正想召他入京翊助朝廷,不想就溘然长逝了!”韩忠彦乃奏请追复司马光等官阶。徽宗即降诏追复司马光、吕公著、文彦博、王硅、吕大防、刘挚、梁焘等三十三人官阶,台谏龚夬、陈师锡、陈次升、陈瓘、任伯雨、张庭坚等,又劾奏蔡卞、邢恕,请昭示显黜。遂贬蔡卞为秘书少监,分司池州;安置邢恕于均州。向太后见徽宗处理一切,尚属清明,不愿久与政事,遂急流勇退,传谕撤帘还政。徽宗恳留不得,只得自行主持起来。

  八月奉安哲宗皇帝灵榇于永泰陵,庙号做哲宗。当哲宗皇帝灵榇奉安,章惇兼山陵使,中途灵舆陷泥中,越宿才得引出前行。

  台谏丰稷等,因劾章惇不恭。徽宗乃罢章惇,出知越州。章惇失了权势,好像狐鼠失了城社,没奈何缩首丧气出都而去。章惇既离了朝阙,陈器复申劾章惇陷害忠良,屡兴大狱;而今虽已罢贬,但罪轻不足以伸公论,请再加严惩。乃再贬章惇为武昌节度副使,安置潭州。同时并除安惇、蹇序辰名,放归田里。

  陈师锡又劾蔡京与蔡卞同恶,迷国误朝;右司谏陈祐亦劾林希党附权要,丑诋贤正。遂褫夺蔡京的职权,黜居杭州;削林希端明殿学士,徙知扬州。至是徽宗调任韩忠彦、曾布为尚书左右仆射、兼门下中书侍郎。曾布起先本附章惇,凡章惇所作所为,多是曾布所建白的,后因不得与章惇同省执政,才与章惇乖异。及徽宗即位,窥知帝意在延进忠鲠,便力排绍圣诸人以迎合圣心,所以遂邀微宗信任,取得相位。

  匆匆又是残年将尽,下诏改明年为元年,号做建中靖国。

  到了正月,百官举行朝贺。刚在君臣欢庆的当儿,忽接到范纯仁的遗表,顿使徽宗变喜为悲;即诏赠范纯仁开府、仪同三司,赐谥做忠宣。传旨方罢,内监又涕泣上殿奏报:“皇太后在宫里一笑归天了!”徽宗一听,不禁放声大哭,即行辍朝进宫。

  只见元祐皇后、元符皇后与王后并一众嫔妃,都在那里围着哭泣。徽宗趋步走到寝榻前,闪开泪眼一瞧,向太后脸上还含着一脸笑容。徽宗连呼:“母后!母后!”却只喊不应了。徽宗越加大哭不止。大家陪着哭了一会儿,才住了哭,又劝住了徽宗。于是徽宗乃传旨治丧,尊谥做钦圣宪肃,祔葬永裕陵。复追尊生母陈太妃为皇太后,谥做钦慈。越一年,哲宗皇帝生母朱太妃亦卒,尊谥做钦成皇后。遂将钦慈、钦成两皇后,一同陪葬永裕陵,这是后话。当下徽宗追怀母后慈泽,推恩两个舅父:一个名做向宗良,一个名做向宗回,加位开府、仪同三司,晋封郡王。钦圣宪肃太后父亲向敏中以上三世,俱追授王爵。

  总算徽宗一时非常的恩数,不必絮话了。

  有右正言任伯雨再劾章惇,奏徽宗道:“章惇迷国罔上的罪愆,实在擢发难数。他当先帝变故仓卒的时候,陡生异志,睥睨万乘,这完全表示他不臣的心想了。假使当日他的计谋要是得行,把陛下与皇太后安置到哪里去呢?像这等的贼臣,若是宽贷他而不加诛戮,那么天下的大义便不能明了,大法便不得立了。臣听得北使讲说,去年辽主正在吃饭,听到中国把章惇贬黜了,登时把筷子放下,起身望中国遥祝道:‘好了!好了!南朝一向错用了此人,所以连年生民日见沉溺哪!’由此看来,章惇的罪,不只是孟子所谓‘国人皆曰可杀’了,就是蛮貊之邦,莫不以为可杀了。愿陛下把章惇亟置重典!”徽宗遂又贬章惇为雷州司户参军。当年章惇把苏辙谪徙雷州时,故意要使他受苦楚,于是不许占居官舍。苏辙没奈何,只得租赁民屋居住。章惇又诬他强夺民居,下州追民究治。幸得苏辙早防着章惇要来这么一着,写下了很明晰的租约,呈了出来,章惇无由锻炼,只得罢了。至是章停也谪到雷州,亦向民间赁屋居住,民间遂不肯答应他。章惇因问道:“赁屋居住,乃是所在皆有的事件,你们的地方何独不然呢?”民间答道:“本来与别的地方是一样,自从苏公来过以后,就变了样儿子。”章惇奇怪道:“难道是他叫你们以后要这样的么?”民间道:“不是这样讲的,只因苏公到来赁屋居住,为章丞相的缘故,几乎弄得我们把家也破了,所以自此就不敢再答应赁屋了。”章惇听了,不禁满面羞惭,心里默叹道:“不想当日要害苏辙没害倒,今日反害了自己了。唉!”因此,章惇颇悟到因果的说法,见得当日施诸于人的,到今日不免要自己受了,深悔当日不该拿着施诸人。于是日常郁郁,想东想西,想前想后,总是愈想愈生悲感,愈悲感愈觉心里难受,此时真够了他的了。的确忧能伤人,不多几时,章惇移徙到睦州,一病便呜呼了。这便是章惇迷国罔上陷害忠良的一生结果。

  当日曾布本与章惇一同主张绍述的;后因与章惇有隙,方始异辙分张,力挤章惇。而今瞧着章惇贬死,他便又来主张绍述,排除忠直之臣。仟伯雨作谏官才得半年,弹劾奸佞,议论政事,共上了百零八疏,因此曾布便头一个:臣惮他,也就头一个要除掉他。起先把他调权给事中,使人密谕道:“你若是少从缄默,不像这等多议论,你的官总有的做。”任伯雨哪里肯听,而且抗论益加激烈了。曾布大怒,说道:“任伯雨这样的必要劾我了,不如先下手为强!”即徙任伯雨为度支员外郎。

  是时徽宗又倾信曾布,于是曾布便排挤范纯礼罢知颍昌府;陈瓘罢知泰州;安焘罢知河阳府;遂又想排去首相韩忠彦,乃极意引荐蔡京,想藉为己助。徽宗亦正想用蔡京,重以曾布力荐,遂即日降诏,召用蔡京为翰林学士承旨。先是有个供奉官名做童贯的,为人性巧善媚,最会揣测人主的微旨,先事顺承,所以极得徽宗的宠任。徽宗就因童贯性之所近,命他为杭州金明局主管,访寻三吴书画奇巧。蔡京徙居杭州,正想要寻一条进身的门路,见童贯到来杭州,遂多方与他结纳,联作密友,藉以进身。奸巧相遇,一见如故,日夜同游,狼狈相依,以寻欢乐。蔡京能书工画,自谪杭州,日常作画,挥毫自遣。童贯见了他的作品,异常赞美,遂把他所画的屏障扇带等等,进呈宫中,并附一道密表,极力揄扬蔡京。谓蔡京实是天下大才,不宜放置闲散的地方。又有个左阶道篆徐知常,挟着符水的法术,出入元符皇后宫中,很得宦官宫妾欢喜。蔡京的好友太常博士范致虚,与徐知常也很相契,范致虚遂托徐知常到宫里给蔡京延誉。徐知常到了宫里,果然把个蔡京说得天下少有,世上无双。于是那些宫妾宦官,遂众口一辞称誉蔡京。徽宗信了童贯等的话,遂起用蔡京知定州,不久,又改任大名府,至是因曾布的荐引,乃召为翰林学士承旨。蔡京既人京供职,便大事运动,要把曾布、韩忠彦一并排除,夺取他二人的位置。适徽宗用邓绾子邓洵武为起居郎。蔡京遂与他联络,要他乘问进言,疏间韩忠彦、曾布。一日,徽宗召对,邓洵武便进奏道:“陛下乃神宗皇帝的儿子,今宰相韩忠彦乃韩琦的儿子。神宗皇帝行新法,韩琦常谏议新法不可行。而今韩忠彦事事更变神宗时代的法度,陛下都听从他去作。是韩忠彦为臣子,尚能绍述他父亲的遗志;陛下作天子,反不能绍述先帝的遗志啦!如果陛下要想继承先帝的遗志,绍述先帝的事业,那么韩忠彦、曾布都不是能替陛下尽心力的人,只有用蔡京才能够。”徽示听了,心下便就不满意韩忠彦、曾布两人,而想要使蔡京作宰相。那邓洵武窥徽宗的精神,知道已被他哄动了心志,便又作一《爱莫助之图》进献。这图是照史记年表作的,旁行七重,分为左右两表:左表列元丰诸臣,右表列元祐诸臣。自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等,各作一重。在元丰诸臣一表,列蔡京为首,余下不过赵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钱通等数人而已。这一表,指为是能够尽力,以助绍术的。在元祐诸臣一表,列韩忠彦为首,而举满朝公卿、百官、执事,尽行载人差不多有五六十人。这一表,指为是破坏政令,阻挠绍述的。

  徽宗见了,以为元丰人少,元祐人多,疑心元祐诸臣是朋党为奸,决意黜去韩忠彦而改相蔡京。于是遂下诏,改明年做崇宁元年,以表示决心绍述熙宁。即日擢邓洵武为中书舍人给事中、兼职侍讲;复蔡卞、邢恕、吕嘉问、安惇、蹇序辰等官职;一面便罢尚书左仆射韩忠彦,出知大名府;礼部尚书丰稷,出知苏州;追贬司马光、文彦博等四十四人官阶,更籍元祐、元符党人不得再与差遣;一面乃进许将为门下侍郎、许益为中书侍郎、蔡京为尚书左丞、赵挺之为尚书右丞。于是蔡京遂踏到辅政的地位了。蔡京至此,遂一心排挤曾布:凡百政令,曾布要怎样办理,蔡京必为异议,与曾布反对。曾布才懊悔引用错了,但蔡京已甚得主眷,且羽翼已成,曾布想再撵逐他,已不可能了。不久,徽宗竟罢曾布为观文殿学士,出知润州。曾布无可奈何,只得忍了一肚皮的怨气,出京去了。

  徽宗既罢去曾布,遂任蔡京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蔡京奉诏即进朝谢恩,徽宗十分优礼,赐坐延和殿,并面谕道:“神宗皇帝创法立制,不幸中道升遐;先帝继承遗志,又两次遭遇帘帷变更,所以国事愈弄愈糟了。朕而今想要绍述父兄的遗好,特任卿作宰相,卿将何以教朕?”蔡京忙避席顿首道:“臣敢不尽死吗?”徽宗大喜,一切政令,悉任蔡京更改。于是蔡京便一意孤行,禁用元祐治,服绍圣役法,仿熙宁条例司故事,于都省置讲议司,自为提举讲议;引用私党吴居讲、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调赵挺之为尚书左丞,张商英为尚书右丞,一同狼狈为奸,乱发政令。蔡京乃将元祐党人尽行贬窜,就是元符末年疏驳绍述等人,亦尽称做奸党,一并镌名刻石,立碑端礼门,称做党人碑。这党人碑共列一百二十人,乃是蔡京编定,请徽宗御书照刊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姓名列下: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公亮、吕大防、刘挚、范纯仁、韩忠彦、王硅、梁焘、王岩叟、王存、邓雍、傅尧俞、赵瞻、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李清臣、刘奉世、苏辙、范纯礼、安焘、陆佃,以上诸人,系曾任宰执以下官的;苏轼、范祖禹、王钦臣、姚勔、顾临、赵君锡、孔文仲、马默、王陆、孔武仲、朱光庭、孙觉、吴安持、钱勰、李之纯、赵彦若、赵高、孙升、李用、刘安世、韩川、吕希纯、范纯粹、曾肇、王觌、王畏、吕陶、王吉、陈次升、丰稷、谢文瓘,鲜于侁、贾易、邹浩、张舜民,以上诸人,系曾任侍制以上官的;程颐、谢良佐、吕希哲、吕希绩、晃补之、黄庭坚、毕仲游、常安民、孔平仲、司马康、吴安诗、张来、欧阳棐、陈瓘、郑侠、秦观、徐常、汤馘、杜纯、宋保国、刘唐老、黄隐、王巩、张保源、汪衍、余爽、常立、唐义问、余卡、李格非、张庭坚、商倚、李祉、陈祐、任伯雨、朱光裔、陈郛、苏嘉、龚夬、欧阳中立、吴俦、吕仲甫、刘当时、马琮、陈彦、齐昱、鲁君贶、韩跋,以上均系杂官;张士良、鲁焘、赵约、谭裔、王称、陈询、张琳、裴彦臣,以上诸人系内官;王献可、张巽、李备胡,以上诸人系武官。蔡京刊立党人碑后,又将元符末,日食求直言时,应诏上书的那些章奏数百本,评定为正上、正中、正下三等;邪上,邪中,邪下三等。于是以钟世美以下四十一人为正等,悉加旌擢;范柔中以下五百余人为邪等,降责有差。至是徽宗遂任蔡京为左尚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卞知枢密院事。蔡京、蔡卞此时权位已极,因怨元符末年台谏劾论他两个,遂悉陷以党事,同日贬窜台谏一班十二人于远州:安置任伯雨于昌化军,陈瓘于廉州,龚夬于化州,陈次升于循州,陈师锡于柳州,陈祐于澧州,李深于复州,江公望于安南军,常安民于温州,张舜民于商州,马涓于吉州,丰稷于台州。忽昌州判官冯澥越俎上疏,谓元祐皇后不当复位。御史中丞钱遹、殿叫,侍御史石豫、左肤等,交章劾议韩忠彦等,当日建议复瑶华宫废后,乃是掠取流俗的虚美,有乖正论。蔡京遂根据台谏的奸议,上奏请复废元祐皇后。这正是:奸邪凡事怀私险,又使官家负恶名。

  要知徽宗毕竟照着蔡京的奏请,复废元祐皇后否,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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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挥涕泪王后陈词隐姓名安民刻石

  徽宗心下好生为难,寻思道:“这事怎么处呢?复行把元祐皇后废了吗?元祐皇后自从复位以来,只是谦谦让让,皇后每每称道她贤德;朕瞧着亦实在无甚亏缺。而今拿什么罪名废她呢?不废吗?据蔡京等的奏议,朕又不免蒙掠流俗之虚美的讥评,且得罪先帝。”踌躇半日,不知怎样是好。遂把蔡京等的奏疏拢在衣袖里,走人宫中,只见王后正在伸纸挥毫,笔飞墨舞,好不自得;宫娥们或搴着纸,或捧着砚,或围着观看:脸上都流露着很羡慕而高兴的颜色。这王后系德州刺史王藻的女儿,德才色三样,没有一样不周全。在元符二年于归王邸,曾封为顺国夫人;徽宗即位,册为皇后;事上御下很有礼数,不但宫人怀恩,即徽宗亦极其敬爱。她在中宫,从不多言乱语,说一句关系政事的话,只是披经读史,在书堆里寻她的乐趣;尤其好写字,学王右军的兰亭序,笔法神理,就似王右军亲笔一般。徽宗尝叹道:“卿书若传,右军不得专美于前了!”中宫的宫娥们从她学习,大都颇能神似。徽宗又叹道:“从前郑康成有诗婢,而今卿却有书婢了。郑康成的诗婢,不过记了什么‘胡为乎泥中,薄言往诉,逢彼之怒’几句呆诗,实在不足为奇。卿的书婢,乃各能就她们的学力,运她们的灵腕,或真或草,或隶或篆,任笔挥洒,表显她们的真实本领,这真不易得啦!”元祐皇后自瑶华宫迎还禁中后,王后见她也是欢喜写字的,两朝皇后,遂因有同好的缘故,互相爱敬,引为闺中知己。徽宗因得元祐皇后乃是哲宗皇帝元后,也格外敬礼。所以徽宗每当王后谈到元祐皇后贤德处,总是回答道:“元祐皇后实在是可敬的。”

  话休烦絮。当时王后见徽宗进来,连忙掷笔礼接。徽宗笑道:“卿莫多礼,自去挥洒吧!”王后—笑,复身又去写字。

  徽宗便在一旁坐下,满面堆着愁容,一言不发,闷坐在那里。

  王后一抬眼觑着,忙又掷笔奏问道:“陛下今日为何这等不乐呢?莫非有甚难问题搁在心上吗?”徽宗道:“正是。”说着不禁叹了声气。王后走到徽宗的座侧坐了,又奏问道:“是什么事这等劳圣虑呢?”微宗道:“难说得很。”从袖里取出蔡京等的奏疏,递给王后道:“卿自己看吧。”王后接着看,奏道:“臣妾对于国家政事,向来不肯说话的,而今这事乃是宫闱的事件,臣妾愿淆贡献一点意见。元祐皇后当日被废,乃是由于章惇等构陷所致,不是真个有甚应得之罪,所以哲宗皇帝降诏之后,也自追悔,只缘制命已出,错已铸成,不好出尔反尔,才搁置未议。哲宗皇帝在废元祐皇后后,三年间绝口不提册立继后,就可想对这事是深深抱憾的了。元符皇后要不是因后来诞生皇子,恐怕终先朝之世,只是处在嫔妃之列咧。陛下恢复元祐皇后的后号,迎回禁中居住,正所以消除哲宗皇帝的遗憾,弥缝光朝的失德,乃是一桩美举,有什么可议论的地方?

  大臣们不在国家要政上极意讲求,多所建白,而徒在此等宫闹事件上妄生枝订,议论不已,是什么居心呢?”徽宗叹道:“可不是吗?他们偏偏要在此等事件上置议论。”王后进奏道:“陛下有权力裁制他们呀!”徽宗道:“天下后世不议朕愎谏么?卿看了奏疏的,说得那么义正辞严,哪里有朕批驳的空隙呢?”王后复奏问道:“然则陛下将怎样处置这事呢?”徽宗迟滞了好一会儿,才道:“朕只有勉强从谏了。”王后听了,潸然落泪,低下头不说话,随手把那奏疏递回徽宗。徽宗也不禁凄然,谓王后道:“这是朕无可奈何的事,卿何必伤心呢?

  朕虽然依照大臣的奏议,把元祐皇后废出,但朕心里明白她的为人,格外加恩优待她就是。”王后点了点头。徽宗也不再提了。到次日,徽宗挥泪降下诏旨,废除元祐皇后名号,再遣出居瑶华宫。元祐皇后奉诏,笑谓左右道:“我又离开是非地了。

  ”既至瑶华宫,忽见中使导领宫女三十六人,尽作道装,前来侍候,且传旨意道:“皇上迫于众议,没奈何再遣皇后至此,请暂住些时,仍当迎还禁中的。”孟氏再拜答道:“敬谢皇上殊恩!”中使遂回宫复命而去。于是蔡京更议元符末建议复后诸人罪状。徽宗遂又降诏,降韩忠彦、曾布官,迫贬李清臣为雷州司户参军,黄履为祁州团练副使,安置翰林学士曾肇、御史中丞丰稷、谏官陈瓘、龚夬等十七人于远州。不久,又窜孙浩于涪州。乃追册元符皇后所生皇子茂为太子,谥做献愍;并尊元符皇后为皇太后,奉居崇恩宫。蔡京至是,权位益高固,蔡卞亦擢知枢密院事了。兄弟同握大权,黜陟予夺,任所欲为,几不把座赵家天下,改做蔡氏江山。

  尚书左丞张商英起先原附蔡京,而今因争权利,常与蔡京意见冲突,蔡京遂奏罢张商英出知毫州,并将他的名字排人元祐党籍。于是元祐党人碑,遂足成百二十人了。蔡京乃又自书元祐党人姓名,颁布郡县,立石刊刻。长安的长官奉到立石的谕旨,不敢怠慢,即召取一个姓安名作民的石匠刊刻。安民把那党人的姓名看了一遍,回复道:“小匠不晓得朝廷刻石的意思,但听得司马相公这个人,海内都称道他正直忠良,而今却把他列做奸党的首领,小匠不忍奉命勒石。”长官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石匠,能够辨别朝廷谁是忠谁是奸吗?”安民对答道:“并不是小匠能够辨别朝廷的忠奸,不过像司马相公爱国爱民的赤心,而今天下之人,就是妇人孺子,都明晓明知的。

  举世都识为忠,朝廷独指为奸,怎能叫小匠不疑心呢?”长官愈怒道:“越发胡说了!这是朝廷的命令,我尚不敢违抗,你是个甚等样人,敢违抗吗?呵!”命左右道:“来呀!”指着安民道:“将他绑了!责打四十,再叫他刻!”安民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泣着哀恳道:“大人息怒!小匠身充刻字的差役,既奉严命,不敢推辞,但求大人宽许小匠一事,小匠一家八口,都没世感德了!”长官乃止住责打,问道:“什么事?说!”安民道:“向例刻石,总要把石匠的姓名,刻在末尾的。今小匠没奈何刻了,只是恐怕得罪于后世,要求请休刻‘安民’二字于石上。”长官允许道:“你的姓名,哪个定要你刻在石上呢!不要刻你的姓名便了!”安民拜谢道:“如此,小匠知感了。”于是,安民乃遵着长官的命令,把党人碑刻了,大哭而去。回到家里,泣着把被逼勉强刻石的话,向家人说了一遍。他的一个妹妹唤名做十五妹的说道:“哥哥做事真大错特错了。您不知道司马相公是个忠良,您承差刻着这碑石,刻上‘安民’二字,有什么妨害呢?这叫做不知者不为罪。既经知道司马相公是个忠良,迫于威严,毕竟刻着,只把‘安民’二字没刻上,岂不是自欺欺人吗?自欺欺人的,还算得是忠实吗?还算得是光明磊落吗?须知一个人做事,隐了姓名是无用的:隐得一时,隐不得万世;欺了自己,却欺不了别人。您道不刻上您的姓名,便可瞒得住后世,便可不得罪后世吗?怎能够呢。唉!您真所谓其愚不可及了。哥哥可听得古人说.‘匹夫不可夺志’么?您当时怎么不以死抗命呢?”安民正自心里难过,被他妹妹一诘责,不由得热血沸腾,满身血管好像都要爆裂似的,慨叹道:“我这个人真太没志气了,当时怎么想不到一死自全呢?唉!我真无颜再活着见人了,而今一死了之罢!”说着,拿着刻字的凿刀向咽喉间便刺,说时迟,那时快,十五妹早跳过来把安民的手腕捉住,笑道:“哥哥到而今来死却迟了,死了不徒无益,反倒见笑后世啦!”安民疑难道:“然则妹妹叫我怎样呢?活着,您又怪我活着;死,您又笑我死得迟了。”十五妹道:“您当时不能任他们打死杖下,却等到而今来自杀,不是迟了吗?现在只有退而补过了。”安民道:“妹妹,我此时真糊涂极了,一点儿见解也没有了。您就给我想个补过的方法吧!”十五妹道:“大哥哥不是隐居在五百里外的一卷山里么?那里有薄田薄土可种,有茅屋茅棚可居。只今夜您带领家人前去,昼伏夜行,每夜走七十余里,七日可以到得。到了那里,就与大哥哥一同耕田种地,抛开这刻字的行当,不再与这些狗官当差使,就免得再惹是非了。至若怎样补过,到了那里,我自有个好办法。不过哥哥须领着家人先走七日,预算你们到了,我方可动身赶了来。这一则是免得有人晓得我家避走,一则是我另外还有个计较。”安民道:“妹妹的计划很是,我就照着做,但是妹妹是个女子,怎好一个人留在后面走呢?我实在不放心。”十五妹道:“这有什么不放心呢?哥哥素来知道妹子的,难道怕妹子还有为非作歹的行径吗?而今一般人都瞧不起女子,卑视女子的人格,您做哥哥的还鄙薄自己的妹子吗?”安民道:“我家这里只得八个人,只有您一个人是女子。而今我七个男子却先走了,丢下您一个女子在后面,好不必说;要是不好,我岂不又负罪家庭了吗?至若您的人格,我自尊重。我纵不肖,我儿曾敢轻视妹呢?”十五妹道:“哥哥既然尊重妹子的人格,就清把同乎流俗、把女子和男子看作两样人的成见抛外,把妹子看作男子一样,让妹子一个人留在后面后走。”安民说不过十五妹,只得依允了她。

  当下兄妹计议遂定。是夜,安民打叠行囊包裹,领着六个弟弟,连夜奔一卷山去。果然昼伏夜行,非只一日,到了一卷山。他大哥哥安重,大嫂嫂任氏,侄儿小虎头,一同出来接着,不胜喜悦。安重细数家人,忽惊问道:“十五妹呢?”任氏也插着惊怪的口吻问道:“是呀!怎么都来了,独没有她呢?莫不是,”说到这三字,忙又缩住口,把眼瞧着安民,望他回答。安民就把怎样被官里强迫刻党人碑,十五妹怎样诘责他,自己怎样要自杀,十五妹又怎样阻他,定计了他领家人先走,她一个落后,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任氏听了道:“呵!十五妹姑娘是要给叔叔补过,留在后面去削碑的。”安重道:“她又没给您说过,您怎知道她留在后面是要去削碑呢?”任氏笑道:“听叔叔这等说了,还待她来告诉吗?如果这还要待她来告诉才知道,不成了痴人吗?”安重道:“她既是要去削碑,叫兄弟去削了,一起同来,不干净吗?何必定要待七日后呢?”任氏大笑道:“正因为她要待七日后才起行,所以知道她是要去削碑啦!她预计程途,叔叔须得七日才可到得这里,所以她去削碑,便要等到七日后,这是为保叔叔及家人安全的计划。如果竟叫叔叔去削了碑一同走,这一家儿还想逃得出虎口吗?官里见碑字削去,即不疑心是叔叔削的,然而叔叔是石匠,还不再来叫叔叔去重刻吗?到了叔叔住处,见是全家在逃,一时追骑四出,叔叔及一家儿就尽捉将官里去了。于是十五妹姑娘,就定要待七日后独自去干这勾当,独自一人来此。而今不必多谈论,我料再过三日,十五妹姑娘就要到来的,那时便知分晓。”安民道:“这又不对了,我们来整整走了七夜,她来怎样哪得又有这快捷呢?”任氏道:“十五妹姑娘来,是必昼夜兼行哪。”

  安重等只是将信将疑。

  三日已过,安重与安民等正聚在屋子里谈话,只见小虎头跳进来说道:“爸爸!妈妈同一个不认识的人,坐在门前大松树荫下说话。我们这里一向没有人来的,怎么这几天只是来人呢?”安重听得,疑心是十五妹果然来了,忙与安民走出来接。

  一看,把众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安重,把两只眼睛睁着铜铃似的,额上一点一点的汗珠直滚。你道是为何?原来不是十五妹,乃是个又白又俏的美男子,与任氏肩并肩、手搭手儿,坐在那里说笑,相互间表现十分欢喜而亲热的精神。安重以为任氏在娘家的时节,曾有情郎,而今特地寻了来着,所以他两人这等爱悦。他一时好比是个醋罐子搁在烈火上,醋味儿向四面发泄,满身都起了酸素作用,好不难受。毕竟是安民眼明,瞧出来是十五妹乔装的,忙向安重道:“大哥哥!果然十五妹到了!”

  安重道:“在哪里呢?”安民道:“这男子就是十五妹乔装的哟!”便招呼道:“十五妹!妹妹!”那男子忙起来答道:“哥哥!妹子来得快吗?”安重才释然道:“啊呀!”说时,任氏也已立起,遂一同走了拢来,与安重相见了。安重便问:“妹妹可是为削碑落后的?”十五妹答道:“正是。大嫂嫂所料,一点儿没错。”安民道:“妹妹当时怎么不说明呢?”十五妹道:“我当时若经说明,您不就要自己去做,反而闹出祸来吗?

  ”安重道:“您怎样削得呢?”十五妹道:“我待到第七日夜间,我把平时预备下的男装穿着停当了,就走到那立碑的地方,随手从怀里取出一把光耀目月斧似的刀来,我四面一望,恰巧没有人。我就这么横七竖八几刀,把碑上的字迹削去了。连夜出了城,恐怕你们悬念,不分昼夜地赶到了这里。”安重赞叹道:“好!好!好!妹妹不愧是巾英雄了!”十五妹笑道:“大哥哥要许妹子是英雄,就说是英雄罢了,说甚巾帼呢?”任氏笑道:“罢咧!大家到屋子里去谈论吧。”这正是:巾帼于今尚侠义,英雄保必是男儿。

  要知十五妹往后是不是与安重等一同隐居遁世,长安党人碑被削后宫里又怎样处置,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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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采花石小人作威福召神将天师弄玄虚

  大家遂一同进入屋子里;团团坐下。任氏自向茶灶上扇滚壶水,泡了茶,捧与大家喝。十五妹接了茶道:“倒生受大嫂嫂了!”任氏笑道:“姑娘新到,一盏茶当什么呢?少刻备了酒肴与姑娘接风。”十五妹道:“自己一家人讲什么客套呢?

  ”向安重道:“而今我们一家儿都要聚居在这里了,须要商量个生产方法,才好大家支持久远。不然,众口嗷嗷,来日大难,岂不很足忧虑吗?”安重道:“妹妹说得是。但是我已经计划好了,不消再忧虑的。我知道这样奸佞充塞朝野的时局,你们定难安居长安,要来这里的,所以不待你们到来,我就和您嫂嫂打算了一番,定下个计较。而今大家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十五妹道:“如此很好。”自是以后,安氏一家,便一同隐居一卷山,长作避世的百姓。这且休提。

  至是蔡京又更立茶法、盐法,铸当十六钱,令天下坑冶金银,悉输内藏,创置京都大军器所,聚敛以示富,耀兵以夸武。

  因为徽宗颇留意西边,蔡京遂荐王厚、高永年为边帅,安抚临洮诸州。又保举内侍童贯为监军,专办往来干当。王厚、高永年、童贯奉旨,即起兵西进,大破羌酋多罗巴,杀了他两个儿子。惟少子阿蒙与多二巴逃脱。于是便取得湟州,驰奏报捷。

  徽宗大喜,进蔡京官三等,蔡卞以下二等恩赏。一面令熙河、兰会诸路,宣布德旨,再饬王厚督大军进战。王厚乃分兵三路:命高永年领左军,偏将张诚领右军,自将中军,分道并发,约会于宗噶尔川。羌人首领奚赊罗彻,尽集羌兵,背水列阵,拒战宋军。奚除罗彻登高指挥羌兵,望着王厚中军冲来。王厚命部众用强弓迎村,羌兵三攻三退,不能得胜。王厚瞧着羌兵锐气已挫,潜率轻骑,绕至山北,攻击奚赊罗彻背后。高永年、张诚又从左右杀出,奚赊罗彻措手不及,慌忙逃窜而去。羌兵没有了主将,好像一群蜂儿失了王,乱纷纷地四散飞走。王厚驱兵追杀,斩首四千五百级,俘虏三千人。奚赊罗彻单骑逃回鄯州,知不可守,连夜遁去。次日,王厚进薄鄯州。奚赊罗彻母龟兹公主,无能抵御,率领诸酋,开城迎降。王厚乘着胜势,更进攻廓州。守廓州羌酋喇什军令结,见奚赊罗彻尚且一败涂地,自己复何能为,即率众投诚。王厚一路遂复湟、鄯、廓三州。捷奏到达都中,蔡京率领百官,入朝祝贺。当下徽宗下诏赏功:授蔡京为司空,晋封嘉国公;童贯为景福殿使、兼襄州观察使;王厚为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高永年、张诚等亦各进秩有差。蔡京恃着有功,越觉气焰万丈,遂罢讲议司,令天下有事,直达尚书省;毁景灵宫内司马光等绘像,另图元丰功臣于显谟阁;禁行三苏、范祖禹、黄庭坚、秦观等文集,而令研究《王氏经义字说》;更以王安石配享孔子,位次孟轲下;乃重籍邪党姓名,得三百有九人,刻石朝堂。许将因持异议,罢知河南府。擢用赵挺之、吴居厚为门下中书侍郎,张康国、邓洵武为尚书左右丞。调陶节夫经制陕西、河东五路,召胡司文为户部侍郎。陶节夫是蔡京的一个得力的私党,他所以能升任五路经略,纯是由于蔡京一力提拔的,而今饮水思源,遂尽力报效蔡京。于是滥用国家财贿,赂诱邦、叠、藩三州土蕃,纳土归朝;只奏称是远人怀德,愿意奉土投诚,而归功于蔡京。

  徽宗哪知奸臣巧妙,便信以为真,益加倚任蔡京。蔡京便想用童贯去为熙河、兰湟、秦凤路制置使,令图西夏。蔡卞反对道:“这却使不得。用宦官守疆,一则自示朝廷无人,二则恐误边事。”京见乃弟异己,大为不悦,因力诋蔡卞怀私。徽宗即出蔡卞知河南府,依蔡京议,任童贯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蔡京复令王厚招诱西夏卓罗右厢监军仁多保忠,使他内附。机谋泄漏,西夏遂召还仁多保忠。王厚因据实详报上去,请停止进行。蔡京大怒,严令王厚用金帛,务要招致仁多保忠;更令边吏能招致夏人的,不论首从,赏同斩级。这么一来,遂激怒西夏,大起兵马,杀人镇戎军,掠去兵民数万,一面又与羌酋奚赊罗彻合兵,攻打宣威城。这时高永年正知鄯州,听得探报,忙发兵驰援。奚赊罗彻乘黑夜亲率羌众杀人高永年营帐,擒杀高永年,一军尽被击散。奚赊罗彻遂焚毁大通河桥,鄯、湟大震。徽宗得奏,勃然大怒,贬王厚为郢州防汉使。自是边境连兵,数年不息。

  蔡京见着边事不能如意,遂又另设别法,以求媚徽宗。遇着圣寿将近,蔡京便命府、州、县、道,遍立寺观。天下凡有寺观,并改名万寿宫,以祝延圣寿。又因徽宗颇好花石,复请取中旨,命朱勔领苏、杭应奉局及花石冈于苏州。朱勔先进奉黄杨木三四本,极称圣旨。朱勔原是善于揣测承迎的小人,见皇上欢喜,知道事有可为,功名富贵,尽在此中了。于是每岁发内帑数百万贯,专事采求花石。就是江湖不测之波澜,力不能致的,定要百计把它弄出,名做神运。凡寻常百姓之家,苟有一花一石之妙的,悉用黄帕遮护,指做贡献御前物品。不问坟墓之间,祠宇之下,尽行发掘。高广数丈的巨石,亦用船舰载运,令千夫牵挽,所过之处,凿河断桥,毁堰拆闸,动辄数月,方至京师。因此,一花费数千贯,—石费数万缗,、民脂民膏,尽在这上面消耗了,百姓叫苦连天;而徽宗还在欣赏奇花怪石,议朱勔功劳。朱勔既得蔡京扶植,又获皇上宠眷,内帑任其使用,民间由他搜剔,便就所住的地方,创建一个花园,罗致珍奇花石,堆砌在里面,真个是林泉之胜,二浙无比。后来又取旨在里面建造一座神宵殿,塑着青华帝君的像在殿中,凡监司、郡守初到,必须先去拜谒。朱勔骄横,一时侧目。

  忽忽又是五年孟春,彗星出现西方,光长竟天。徽宗大惧,避殿减膳,诏求直言。中书侍郎刘逵,即奏请毁元祐党人碑,宽上书邪籍禁令。徽宗准奏,夜半遣黄门至朝堂,将元祐党人碑碎毁。明日,蔡京入朝见了,奏问徽宗道:“这碑怎么毁了。

  ”徽宗道:“朕因上天示警,想要宽大政令,所以把此碑毁去了。”蔡京厉声道:“碑石可毁,奸党的姓名万不可灭!”徽宗听了,不禁陡现怒容,却又只瞧了蔡京一眼,未曾则声。退朝后,刘逵遂上疏奏劾蔡京专横,目无君上,党同伐异,陷害忠良,兴役扰民,损耗国帑,应亟罢黜。徽宗遂罢蔡京为太乙宫使,留居京里。命赵挺之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旨下,赵挺之入对。徽宗谕道:“卿尝奏蔡京为政,悖理虐民,朕而今细察,果如卿言。卿此后可尽心辅朕!”赵挺之顿首应命而出,与刘逵同心夹辅朝政。遂奏罢崇宁诸法,赦党人尽还所徙,免诸州岁贡方物;又罢缘边诸路科敛,停铸当十六钱,止息兵事。朝野稍稍安辑。四月间,忽奏解州有蛟在盐池作祟,布气十余里,人畜在气里面的,尽被蛟嚼啮了,伤人甚多。徽宗得奏,降诏命嗣汉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往治。张继先奉诏,即日赴解州平蛟。果然天师法术无边,到了解州,不到旬日,蛟祟便平定了。张继先入朝缴旨,徽宗抚劳再三,且问道:“卿所剪除的,是甚等妖魅?”张继先奏答道:“从前轩辕皇帝斩了蚩尤,后人畏蚩尤强悍,怕他作祟,因立祠于池侧祀他。年深日久,他的祠宇竟至颓败了,不得血食,故变为蛟,作祟起来,想求祀典。臣幸赖圣威,一去便除灭了。”徽宗道:“卿用得哪些神将呢?朕愿获一见,少劳神休。”张继先答奏道:“神即当起居圣贺。”一言未了,只见两位神将自空而下,立于殿庭:一个神将绛衣金甲,青巾美髯;一个神将贯甲介胄,是白面少年。张继先指美髯的神将道:“他就是蜀将关羽。”又指白面的神将道:“他是信上自鸣山石山神。”说罢,金光一闪,两位神将都不见了。徽宗不胜欣敬,遂褒加封赠,仍赐张继先为视秩大夫虚靖真人。张继先谢恩出朝自去。从此,徽宗便确信世间果有神仙,思想立身神仙之班。这且慢说。

  蔡京罢相后,深恨刘逵排己,设法要把刘逵、赵挺之扳倒,恢复相位,以快私愤。乃召集私党,秘密会议,商量办法。御史余深、石公弼同道:“而今皇上方重用赵、刘两贼,一时恐怕扳他不倒。”蔡京道:“事在人为,只要诸君肯尽力,我自有办法扳倒他两个。”余深道:“为相公做事,我等敢不尽力吗?相公有什么办法呢?”蔡京道:“而今皇上最宠爱的不是郑贵妃么?郑贵妃所倚重的不是郑居中么?我们而今就利用郑贵妃与郑居中,进言皇上,替老夫关说,把皇上信任老夫的心意恢复起来。而今皇上虽然一时信了奸言,把老夫罢了相位,但是信任老夫的意志,并未绝对消除,只要有人说句好话,仍要照旧信任老夫的。而且赵、刘两个做事,怎及老夫能事事体贴上意。他们做了些时,皇上必有不乐意他们,要想到老夫的时候。诸君等到郑贵妃、郑居中两方关说已妥,联衔把赵挺之、刘逵一劾奏,他两个没有不倒的。”石公弼道:“这个办法最好,我们照行就是了。”蔡京道:“如此,仰仗诸君大力。”

  余深等同道:“岂敢!”遂一齐别了蔡京,分头进行。

  你道这郑贵妃是谁?郑贵妃系外官郑绅的女儿,生得又美丽,又聪慧,所以自小选人宫中,侍钦圣太后。钦圣太后喜她秀外慧中,命为内侍押班。徽宗在端王邸时,每日人宫问安,总是她代为传报。徽宗见她言语伶俐,容貌娇艳,心中十分爱悦。虽碍着宫禁森严,不能真个消魂,而一出一入,眉挑目语,是不能免得。久而久之,两个情意日益加深,不免时时流露到钦圣太后眼帘中。钦圣太后见他两人乃是纯洁的爱,不及于乱,遂任他们一往情深去恋爱,不加禁止。及至徽宗即位,钦圣太后便把郑女赐与徽宗,偿他两人夙愿。徽宗大喜,起先封为贵人,旋即晋封贵妃。王后亦爱她能书能文,书体娟秀,文辞藻丽,青眼看待。加之王后秉性谦退,徽宗爱好,全不置问,所以郑贵妃遂得擅宠专房。郑居中呢?现为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系郑贵妃的远族,自称是郑贵妃的从兄弟。郑贵妃因为母族平庸,想藉郑居中为重,亦深加援引。因此郑居中遂很得徽宗信任。

  蔡京的党羽,领了蔡京的妙计,一面买嘱内侍,令进言郑贵圮,向皇上称誉;一面托郑居中请求皇上,复用蔡京。郑居中便谓余深道:“我想此事须要君等先行上章建白,我再进奏,才可保达到目的。要是我先进奏,皇上一加批驳,这事就难办了。”余深道:“很是。”遂上疏替蔡京申辩,谓:“蔡京为政,统是禀承圣上的意旨,并未曾私自擅改什么法令;今因刘逵妄事指议,遂罢蔡京及一切绍述的政事,恐怕违失绍述的本意了。”徽宗览奏,点了点头,颇以为是。郑贵妃在旁窥见,即奏问道:“陛下看了这个奏疏,以为得当么?”徽宗道:“亦颇有理。”郑贵妃遂替蔡京进奏道:“蔡相公执政的时候,就臣妾看来,实在未尝私用己见,都是禀承圣旨行的。他对绍述,可谓是有功无过。”徽宗道:“卿的说话亦是。”郑贵妃晓得徽宗的意思已活动,遂不多院。明日,郑居中便入朝奏请徽宗,顾全绍述的初志,勿中道更张,致弃前功而累圣明。徽宗听了,很是动容,遂疑赵挺之、刘逵极意攻讦蔡京,或者怀私,想再起用蔡京。郑居中窥得徽宗心思,乃往见蔡京复命,告知皇上辞色如是如是。蔡京召余深等嘱咐道:“时机已成熟了,诸君可即奏劾赵、刘两贼,叫他早日滚蛋。”余深等那肯怠慢,连夜缮成奏疏,联衔劾刘逵破坏绍述,专恣反复,凌蔑同列,引用邪党,为朝廷大憝。徽宗遂出刘逵知亳州,罢赵挺之为观文殿大学士祐神观使,再授蔡京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京复相目的已达,喜悦可知,乃请改元,再行绍述。徽宗准奏,即下诏改崇宁六年做大观元年。于是崇宁诸法,又继速施行。吴居厚与赵挺之、刘逵同事,不能救正,亦连带罢积。

  蔡京遂保升私党何执中为中书侍郎,邓洵武、梁子美为尚书左右丞。郑居中于蔡京复相,出力不少,蔡京总算感德报德,保他任同知枢密院事。谁知郑居中官运太不亨通,有个内侍名做黄经臣的与他有点嫌隙,密奏郑贵妃,说是本朝外戚,从未预政,贵妃应以亲嫌谏阻外戚与政,藉彰美德。郑贵妃本是个端谨无奢望的,听黄经臣那么一说,就依了他的意见,谏阻徽宗勿任郑居中与政。此时郑贵妃的话说到徽宗,比什么灵丹妙药还有效力些。所以郑贵妃一说,徽宗就即刻把任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的成命收回,改任太乙宫使。当下郑居中奉到改任的圣命,好像一勺冷水浇在头颈里,彻心都是冷的,好不扫兴;再托蔡京斡旋,徽宗只是不允。而蔡京的长子蔡攸,倒得进用为龙图阁学士、兼官侍读。郑居中以为是蔡京不肯尽力,、时出怨言。蔡京英可如何,只好装作不听见罢了。那蔡攸虽无学术,而逢迎的本领却不在乃父之下,专一采献花石禽鸟,取悦主心,所以极得徽宗宠眷。忽王后一病不起,遽尔崩逝,徽宗悲悼不已,镇日寡欢。这正是:天宫地阙卿怜我,碧落黄泉我忆卿。

  要知徽宗这等不乐,蔡京可有法儿用来引起主欢么,将来又是哪个继位中宫,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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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勤政殿进言排异己太清楼赐宴集群臣

  蔡京见徽宗不乐,便密令边臣赂买蛮夷州官,捏造祥瑞,用以哄动徽宗欢心。于是某处蛮族投城,某处夷民归附,某处甘露降,某处卿云现,纷纷奏报到朝。蔡京率领百官,连连上表称贺。君子可欺以其方,就把个徽宗引得满心欢喜,以为真个远人怀德,上天锡瑞。一日,忽有都水使者赵霆,自黄河得一异龟,身有两首,赍呈宫廷。蔡京听得,疾忙人贺,道是瑞物,见者主霸。徽宗甚喜,命留置大内,把金盆养着。郑居中正怨蔡京,即趋勤政殿奏道:“向来龟只一首,而今忽有二首,明是妖物,怎得目为瑞物呢?蔡京谓见者主霸,特以称贺陛下,未免轻侮陛下了!”徽宗道:“怎么说呢?”郑居中奏答道:“陛下已抚有中国,德布四海,赫赫王业;蔡京乃降而为霸,岂非轻侮陛下吗?蔡京居心,还堪问么?”徽宗听了,顿启圣聪,命内侍道:“把这龟抛弃金明池去!”内侍领旨,便捧了金盆,到金明池,把两首龟抛弃了。徽宗因此又疑忌起蔡京来。

  明日,徽宗忽降旨,复任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蔡京听到这道诏旨,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对郑居中的人情做到了;后来探知郑居中昨日的奏对,才知是别有原因,顿觉私心惴惴,不敢再行肆言祥瑞。过了些日子,童贯奏报克复洮州,徽宗因赐蔡京玉带,晋爵太师,授童贯为检校司空。童贯自此,恃有功勋,愈邀徽宗信任。小人得志,哪得不骄?童贯遂专擅军政,选置将吏,皆取中旨,不复问朝廷了。这时知枢密院事的是张康国,他本由蔡京荐引,不次超迁以至今官。至是权位已高,遂与蔡京互争权势,分立门户,各执政见,每值奏对,便设辞诋毁蔡京。徽宗亦渐觉蔡京骄横,便密谕张康国尽力监伺蔡京,当使替代蔡京为相。张康国领了这个旨意,更日伺蔡京左右,蔡京一举一动,莫不密奏徽宗。蔡京知道张康国间己,遂援引吴执中为中丞,嘱令弹劾张康国。偏是张康国耳目甚长,吴执中还没有发动,他就得了个中消息,先去奏明徽宗,谓:“吴执中今日入对,定要替蔡京论己,情愿先行避位,免受蔡京埋怨,吴执中指摘。”徽宗道:“有这等事?卿勿必虑的,朕自有主张。”张康国得徽宗保障,自然心胆俱壮,无复忌惮,即退值殿庐,像没事的一般。少刻,吴执中果然进见,痛陈张康国过失。徽宗大怒道:“尔敢受人唆使来进谗间吗?朕瞧尔倒不配作中丞啦!”吴执中吓得面如土色,顿首谢罪,想要置辩,偏又心儿虚慌,口儿呆钝,弄了半日,莫想说得出句话来。徽宗越发怒道:“哼!好个中丞!不效忠替朕分忧图治,却徇私给人家作走狗,快出朝去吧!”吴执中只得叩头起来,退出朝去。

  当晚,徽宗即传出诏旨,责贬吴执中出知滁州。蔡京受此一场大挫,甚觉颜面无光;想要辞官不做,又舍不得撇下这个美官高位,于是一心恨着张康国,定要灭除他才罢。忽然一日,张康国入朝,在朝房饮茶一杯,大叫一声,便倒地死了。众人见他死得这等不测,心知是中了什么毒药,可又都抱定默尔息乎的态度,一个也不开口。徽宗听报,亦只叹了两声,照例优恤就算了。张康国既死,蔡京不胜喜悦,正想保举他的私党承接张康国的遗缺,不料徽宗已传旨由郑居中升任,别用管师仁同知枢密院事。蔡京顿足道:“罢了!刚死了一个劲敌,又补上他来。”私下里好生不乐。郑居中本来私憾着蔡京,而今既秉枢府,乃亦极意排挤蔡京,暗使中丞石公弼、殿中侍御史张克公等,交章劾论蔡京罪恶。这时有个方士郭天信,极为徽宗所信崇,郑居中便又买嘱他密奏徽宗,谓是日中隐现黑子,乃宰辅欺君的现象,不可不察。几面攻讦,徽宗遂不能复容蔡京,即诏罢为太乙宫使,改封楚国公,朔望入朝。殿中御史洪彦升、毛注,太学生陈朝老等,更申论蔡京罪恶,请立遣出都。徽宗乃命蔡京致仕,仍留居京里,朔望入朝。授何执中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不觉又至四年夏天,彗星复现于奎娄间,徽宗诏侍从官直陈阙失。石公弼、毛注、张克公等,遂又论蔡京罪恶,多至数十事。徽宗未能遽决,适调张商英知杭州过阙入对。

  徽宗乃举石公弼等奏蔡京罪案问道:“台谏多奏议蔡京搅乱纪纲,卿谓如何呢?”张商英奏对道:“蔡京自来很专恣,任意行事,不知都省批状便是条贯,入状请宝便是圣旨;若前后失绪,安得而不乱呢?”徽宗道:“然则蔡京果属不轨不忠了?

  ”张商英又奏答道:“蔡京正是如此。”徽宗意遂决,即再诏贬蔡京。诏云:蔡京权位高重,入屡告变,全不引避,公议不容;降受太子少保,致仕,赐居杭州。

  蔡京奉诏,无可奈何,只得出京赴杭州去了。余深见蔡京去了,自知不能安位,即上疏求罢。徽宗准奏,命出知青州。

  遂留张商英居关下,任为中书侍郎。张商英将蔡京时所行政令,奏改数事,颇暗合圣旨,徽宗甚喜。民间因久苦苛政,骤然得此,好像多日不吃的饿夫,忽获脱粟,亦看作精美食品,遂欢欣鼓舞,极口称颂。徽宗听得,欣然谓张商英道:“百姓喜卿佐朕布政,都在鼓舞欣悦。”张商英奏答道:“这是陛下德惠使然,干臣甚事?”徽宗见他言语有让,越加喜悦,即进张商英对尚书右仆射。恰巧彗星隐没,久旱逢雨,朝右一班专好逢迎的臣子,便称是天入相应,归功君相。徽宗亦作如是想,以为得了张商英,国家指日可致太平了,欣慰异常。过不几时,觉得张商英常进谏什么要节华侈,什么要息土木,什么要抑侥幸,都是大违圣意,不免讨厌起来。何执中本是蔡京的党徒,见张商英事事要更改蔡京的旧政,私下里很是痛心,因与郑居中结合,计议把张商英推倒,使他接任。郑居中先前推翻蔡京,本就存着个夺取相位的心。忽然张商英走来,不劳而获,得了个相位去,心里已是气不过。偏又何执中肯帮助他排挤张商英,郑居中还有不乐而为之吗?所以便与何执中打通一气,日事指摘张商英短处。恰巧郑贵妃又受册为继后,于是郑居中越发高兴,以为贵妃作了皇后,他也正好居相位。不料不如郑居中所期望,倒先受了一桩意外打击。因为郑后受册以后,又把旧事重提,力奏不当使外戚与政,谓必要用郑居中,尽可调任别的职任。徽宗不好再拂郑后意思,即下诏罢郑居中为观文殿大学士,改授吴居厚知枢密院事。郑居中谋望未成,连已得的政权亦复失去,直急得他绕室彷徨,险些儿疯了。明知是郑后抑制外家所致,却不好奈何她,只得拿了张商英来泄愤。于是授意张克公劾奏张商英交通郭天信,往来甚密,恐有不测的举动。

  徽宗在端王邸时,郭天信说他当居大位,后来果然。而今听道张商英与郭天信往来甚密,便疑真个有不测的举动,即罢张商英相位,出知河南府,不久又贬为崇信军节度使,安置郭天信于单州。是年冬底,徽宗又下诏改元做政和,以明年为政和元年。

  蔡京听得郑居中已不在枢府,张商英又罢离朝阙,即贻书何执中,请他援引。何执中遂请求徽宗召还蔡京。徽宗因久不见这个极端善逢迎的蔡京,也正想着他,遂依何执中奏请,从杭州召还,复任太师,赐第京师。蔡京把在杭州所搜求的名花怪石,一起献入大内,以供睿览,这正所谓投其所好,恰对劲儿。徽宗一一玩赏,龙心大悦,因赐宴内苑太清楼,诏辅臣亲王一并列席。这番筵宴十分铺张,为徽宗临御以来未曾有的。

  先日诏有司扫除内苑太清楼,洗涤内府所藏珍用的器皿,办集四方的美味,一一预备停当。至日,蔡京与子蔡攸,一早起就跑到内苑去侍驾。少时,徽宗与皇子嘉王赵楷,出至内苑。蔡京父子迎着请安毕,侍立左右。徽宗道:“就这里步行到宣和殿去吧。”于是徽宗前行,蔡京等随在后面,从东面穿过一条小花径,折向南面度过碧芦丛,又东进入小便门,遂抵宣和殿。

  正殿只三楹,左右掖亦三楹。里面设置着图书笔砚,鼎彝罍皿,几案台榻,多是自周、秦以来的物品,古香古色,贵重得很。

  东西庑侧各有小殿,亦三楹。东边名做“琼兰”,积石为山,峰峦间出,有流水泉从石窦中出,奔注于沼,清且涟漪。北有御札静宇,额名做“洗心涤虑”。西边名做“凝芳”,后边名做“积翠”,南边名做“琼林”。北边一洞天,名做“玉宇”,用巨石彻成,只衔处稍加斧削,余都依着石头的原形,任其凸凹,就像是天然的一般;高高下下,植着名花异木,扶疏茂密,异常可爱。出洞天后,有沼名做“环碧沼”的两旁,东面有“临漪亭”,西面有“华渚亭”,朱栏翠槛,耀水生辉。沼次有两山殿:一名做“云华阁”,一名做“太宁殿”。徽宗命内侍扶掖着,一蹬一蹬走了上去。中道经过琳霄、垂云、腾风诸亭,层峦高出平地数百尺,往下面看着,峭壁攒峰,俨然是深山大壑,好个景致!君臣赏观了一会,转至会春阁少憩。阁下有殿名做“玉华”,殿柱用石笋削成,雕作龙形,涂饰金漆,辉煌灿烂。前殿左侧,为“三洞琼文”之殿,额系御书;右侧为“种玉绿云”轩,相对峙立。内侍来奏:“时已晌午了,筵席都备齐着。”徽宗遂领蔡京父子同至太清楼,传旨召宰辅亲王入席。不一会儿,宰辅亲王,鱼贯而入。只见女童四百,都是靴袍玉带,列排场下,各个肃然,无敢謦咳的。宫入两行,围拥御座站立,或引珠龙、或执巾玉、或捧束带、或秉扇、或搦拂、或拱壶、或携巾、或按剑、或把钺、或持香球:各司其事,亦无敢离行失次的。这种严肃整齐的排场,不是帝王家,哪能得见呢?于是宰辅亲王,同趋徽宗座前,叩请圣安。徽宗谕道:“大家坐席吧。”宰辅亲王领旨,谢过圣恩,按次就席。徽宗又谕道:“而今国家承平无事,君臣共乐,须要以共乐为主义,重视这‘共乐’二字。朕特许把烦苛碎礼略去,饮食起坐,各听自便;纵然失了礼,朕不置问。”命左右道:“唤酒来!”

  左右即传呼道:“进酒来!”执事的内监应了声领旨,忙着把新酿的御用醉太平酒进献御前。徽宗便命嘉王酌酒分赐群臣。

  嘉王即起座酌酒,按席宣劝三巨觥。大家起立饮过,但觉酒味醰醇,饮了下去,心酣身畅,意爽神清,真是说不出的好处。

  当下各入领略着酒味,乃一齐遐想:如何只索居台辅,不请移官到酒泉?

  徽宗又命执事的内监,取建溪异毫盏,用惠山泉水,烹新贡嘉瑞茶,赐蔡京饮。蔡京先谢过徽宗的恩典,然后饮了。徽宗乃谓群臣道:“酒意已浓,可以奏乐了。”谓嘉王道:“传旨奏乐!”嘉王传圣旨道:“有旨命乐工奏乐!”只听筝、竽、琵琶、笙、箫,同响合奏起来。徽宗又命嘉王道:“再传旨起舞兴歌!”嘉王又传圣旨道:“有旨命歌女兴歌,舞女起舞!

  ”这旨一下,歌姬舞女便同时歌舞起来。徽宗起座道:“大家起来观看一会!”群臣遂各离席,随着御驾至楼前,凭栏而观。

  但见歌姬对对,高揭珠喉,歌着抑扬顿挫的妍歌;舞女双双,舞着缓急疾徐的妙舞。那歌的,越歌越靡靡,悦耳快心;那舞的,越舞越翩翩,勾魂荡魄。这歌舞,真甜蜜极了。真个是:勾魂荡魄七盘舞,悦耳快心一串歌。

  徽宗与群臣十分酣畅,君臣终宴尽醉而罢。明日,蔡京作记一篇,记着这番盛事,进呈徽宗。徽宗看了,很是喜悦,又赏赐蔡京一番。自是蔡京极端献媚贡谀,取悦徽宗,以固宠位,求免再谪。果然使得徽宗大加宠眷,比较以前优隆数倍,并命蔡京三日一至都堂,商议要政。蔡京恐怕谏官再来攻击他,便想出个压制一切的主意,所有机密事件。概请徽宗亲写诏令,称做御笔手诏。一经写定,立即特诏颁行,如朝臣想要封驳,即坐以违制的罪名。因此,廷臣再无入敢置喙,就是有些不像御书的诏令,也只好奉行无违了。这个便端一开,贵戚近幸,争相效尤,有了事件,都向徽宗请求御笔手诏。徽宗弄得日不暇给,乃令中官杨球代书,当时号傲杨书。蔡京见事这样,又不免懊悔这个办法兴得不好,但已作法自毙,无可奈何了。蔡京又仿行古制,奏改官名,太师、太傅、太保三师,改做三公;司徒、司空、太尉三公,改做三少,称少师、少傅、少保;左右仆射,改做太宴、少宰,仍兼两省侍郎;罢尚书令及文武勋官,而以太尉冠武阶;改侍中:做左辅,中书令做右弼,开封守臣做尹牧;府分士、户、仪、兵、刑、工六曹;县分六案;内侍省职,悉仿机廷官号称作某大夫。修尚食、尚药、尚酝、尚衣、尚舍、尚辇六局;建亲卫、勋卫、翊卫三郎。蔡京任太师,总治三省事宜。进童贯为太尉,掌握军权。一个奸臣,一个宦官,高踞机要,位极入臣,权倾朝右,宋室政令,任他两个施为了。那时刘太后在旁瞧着,不禁眼热起来,便也趁势干预外政,且在宫里作些不谨的勾当。徽宗当日尊她作太后,不过是看在哲宗皇帝的分上,曲加恩礼;而今见她不自尊重,好不乐意,遂与辅臣商议,要把她废了。郝随听得消息,知道无可挽回,这座靠山不可靠了,索性逼她一逼,便向刘太后不三不四地埋怨一顿。刘太后向来是个小性儿,又娇宠惯的,哪受得起怨气?到夜间,便解下朱带,就帘钩上自缢死了。这正是:香消殿阁留朱带,月冷帘钩射碧纱。

  要知刘太后死后怎样,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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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疑神疑鬼云气现楼台即假即真仙入抛钵盂

 翌日早起,宫女进来侍候,头一个跨进门槛,抬头瞧见,吓得“嗳呀”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咕咚地栽倒在门槛上,头却撞在后面的宫女身上。后面的宫女起先不知因何吓倒,嗔着道:“大清早起瞧见什么,大惊小怪吓得这个样儿?”嘴里说着,眼睛往里一瞧,也看见了,便大嚷起来。宫门上的内监宫女听得,跑拢来瞧了,都嚷着,慌忙奏报徽宗知道。徽宗听得刘太后这样死了,倒着实地嗟悼再三,不复提她生前过恶;命内监将她放下,停放内殿,给她举哀发丧,仍然用后礼殓葬。

  徽宗对待刘太后,总算可以了,不必多说。

  只讲徽宗自命张继先除了蛟祟,于金殿亲眼得见两位神将后,确信世间有神仙,很想也做个神仙,迷信道家的心思愈溺愈惑。蔡京见徽宗信道家,便多方招致方士,举荐入朝。他的心里,是要使徽宗把聪明睿智悉在此中锢塞,自己好任意施为,徽宗不复疑忌他。于是左阶道篆徐知常等极邀宠眷,徐知常赐号做冲虚先生,徐守信赐号做虚靖先生,刘混康赐号做玄妙冲和先生,并赐大中大夫。不久,蔡京又引进方士王老志、王仔昔,都有一术之能,甚得徽宗信重。王老志赐号做洞徽先生,王仔昔做冲隐处士通妙先生。徽宗便大筑宫殿,奉安道像,日夕顶礼。就福宁殿东,筑玉清和阳宫、玉清神霄宫,旋即更又筑葆和殿。这殿上饰纯绿,下漆深红,不用文藻绘画五彩,垣墉亦不用粉泽,但以浅墨作寒林平远禽竹罢了。殿前种植松、竹、木犀、海桐、橙、桔、兰、蕙等花木;有岁寒、秋香、洞庭、吴会的幽趣。殿后列着太湖之石,引着沧浪之水,陂池连绵,若起若伏;支流派别,萦纡清溉;有瀛州、方壶、长江、远渚的意兴。真是一座幽雅宫殿。忽届长至节,徽宗举行郊天礼,措大圭,执元圭,用道士百人,执杖前导,命蔡攸为执绥官。车驾出南薰门,至玉津园,徽宗向东眺望,好像看见了什么,龙颜很是惊异。蔡攸奏问道:“陛下瞧见什么了么?”徽宗答道:“正是。”用手指着玉津园东面问道:“那边像有楼殿重复,是什么所在?”蔡攸随着徽宗所指处凝视了一会儿,回奏道:“这乃是一团云气。云间显现着楼殿台阁,隐隐数重,但都去地数丈。”徽宗听了道:“呵!”又睁眼细瞧了一会儿,复问道:“卿还见人物么?”蔡攸又奏答道:“像有道流童子,持幡幢节盖,出入云间,衣服眉目,看得清清楚楚。这云端里,想就是神仙之府吧?”徽宗道:“定然是的。”少顷,又疑问道:“怎么往年不曾瞧见呢?”蔡攸奏答道:“因而今天下太平,陛下敬重益谨,所以神仙便显真以临陛下了。”徽宗大喜,礼毕还朝,即以天神降临,诏告百官。蔡京率领百官,入朝称贺,谓是帝德格天,所以天真降临。于是徽宗乃命就云气团聚处,筑迎真宫,御撰《天真降灵示现记》,刊碑勒石,竖立宫中。

  四年正月,诏置道阶品秩,凡二十六等。先生处士封号,自八字六字,以至四字二字,比中大夫,下至将仕郎,但不给俸。又置道官,自太虚大夫至金坛郎,凡十六等,同文自中大夫至迪功郎。道职自冲和殿侍宸至凝神殿校经,凡十一等。侍宸同侍制、检籍同修选、校经同直阁,皆给告身印纸,经道篆院磨勘功过,注授加官。差遣八品用荫如命官法。自是,典冠羽客,相继引进,势焰盛赫一时。徽宗乃又兴筑宫室,将旧延福宫,分为五位,扩大改造。先是蔡京见徽宗好宫室,因讽内侍童贯、杨戬、曹详、何欣、蓝从熙,谓禁中逼窄,宜加推广。

  童贯等五入听命,乃尽徙内酒坊诸司,又迁二僧等并军营于他所。于是各分地位,各出新意,大兴土木,分别建筑,当时号做五位。五位既成,楼阁相望。凿池为海,引泉为湖,筑土为山,布置奇花怪石,岩壑幽胜,极尽心巧,弄得就像生成的一般。徽宗游观一遍,大为喜悦,即又建葆真宫,授蔡攸为葆真殿学士。遂置道学,诏州县学兼养道流,增置士名,自元士至志士,凡十三品。大比之年,许襕幞就试。道家此时,可称极盛了。于是又筑上清宝箓宫,宫前凿宽濠,水深至三十尺;东西建造两桥于濠上,东名做景龙门桥,西名做天波门桥。两桥下面,叠石为固,引舟相通;桥上入物,往还不绝,名做景龙江。江外立鹤庄、鹿寨、文禽、孔雀诸栅,聚养远方珍怪飞禽走兽,约千百数。又作村居野店,酒肆青帘,点缀其间。每年长至节后,即举放灯景,自东华以北,昼夜无间。徙市民行铺,夹道列居,酒地花天,极欢娱之至。这样连朝连夜,至上元节后才罢,名做先赏。怎见得?有诗一首,道此盛事。诗云:万炬银花锦绣围,景龙门外软红飞。

  凄凉但有云头月,曾照当年步辇归。

  一夜,徽宗得一个梦,见东华帝君使童仙召他去游神霄宫,景致十分幽渺。及至觉来,又恍惚记不清楚,乃敕徐知常访求神霄宫事迹进呈。徐知常奉敕,连神霄宫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所在,哪里去访求这个事迹呢?奈又不能不有以复旨,因此,心里愁闷,忧虑万分。有一道生见他这样忧愁,便问道:“先生为着什么事,这等不乐呢?”徐知常便把皇上教他访求神霄官事迹的难问题告诉他,且叹道:?这教我到哪里去寻,哪里去访呢?”那道生听了,想了一想,欣然道:“先生不须着急了,这里有个人知道的。”徐知常忙问:“是哪一个?”道生道:“现在寓居太乙东宫的温州道士林灵噩,常对我演说着神霄宫的事迹。”徐知常喜道:“是真的吗?他怎样对你说来?”道生道:“他说的,我当时没甚注意,只记下他一首《神霄》诗,这诗而今还写在壁上。”诗云:神霄宫殿五云间,羽服黄冠缀晓班。

  诏诰群臣亲受箓,步虚声里认龙颜。

  徐知常得了这首诗,把一天的愁都消了,即抄录着据实奏复徽宗。当下徽宗召林灵噩进见,垂问道:“卿有些什么仙术呢?”林灵噩回奏道:“臣上知天宫,中知人间,下知地府。

  凡天上、人间、地府的事实,臣全行知晓。”徽宗见说,乃问:“神霄宫是个什么所在呢?”林灵噩奏答道:“这神霄宫,乃是东华帝君的治阙。天上的长生大帝君,与弟青华大帝君,都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又有左元仙伯,赏罚仙吏,八百余官。陛下即就是长生大帝君降生人间,所以为天下帝王;蔡京乃是左元仙伯,所以为陛下辅臣。日前臣赴神霄宫问事,瞧见陛下与弟青华大帝君亦同游神霄宫,不很快乐吗?”徽宗听了,恍然道:“无怪朕今日见卿好像是素相识,却只想不起,原来有这等因缘。”即赐林灵噩名做灵素,号做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元妙先生,赏金紫服,使居上清宝箓宫。又就太乙西宫达仁济亭,开神霄宝篆坛,施符水,诏天下天宁观,一概改作神霄玉清万寿宫;若无观的,以寺改造,仍各设长生大帝君、青华大帝君像。这道旨意一下,天下州县,纷纷改建宫宇,役民夫百千万人。人民受此劳苦,相枕而亡。加以岁岁灾蝗,年年饥馑,黄金一斤,易粟一斗,还不易得。贫苦的百姓,只得削树皮当食,甚至易儿子而餐。民间感受病苦已达极点,徽宗却全然不知,当作太平盛世,但日事讲求道术,想作神仙。徽宗遂又从林灵素的奏请,自称做教主道君皇帝。下诏道:朕乃上帝元子为太霄帝君,悯中华被金狄之教,遂恳上帝愿为人主。今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可上表章,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只用于教门。

  诏下,群臣遵旨册上尊号。蔡京领导着满朝文武,很热烈地称贺了一番。徽宗喜极,即命翰林学士王黼、保和殿学士蔡攸,盛装至宣和殿,俟神霄降临。因又诏改重和年号做宜和。

  元年正月,徽宗御宝篆宫度玉清神霄秘箓,集会在朝道侣八百人,遂开大会,命林灵素讲经,许群臣士庶人殿听讲。林灵素遂登坛高坐,道貌岸然。徽宗设座于侧面,端坐敬听。林灵素便从天上、人间、地下,信口开河,说得天花乱坠。话里又杂些滑稽野语,引得上下哄堂大笑。就像是一群牧童村竖,坐在豆花棚下,听缠夹二先生讲笑话一般听着,任情哗笑,莫有君臣之礼。讲经毕,便开斋筵。斋罢,徽宗问林灵素道:“朕建此斋,得无有神仙降临吗?”林灵素奏答道:“这个,莫须有罢。臣以为陛下更须建灵宝大斋,肃清坛宇,那时是一定有真仙降临的!”说犹未了,忽然道众中有一个人抛所盛斋钵于地,“扑通”一响,把大众吓了一跳。大众见他当着圣驾这等无礼,便要去责罚他。只见他足下生云,缓缓腾空而去。徽宗大惊离座道:“这不是个神仙吗?”林灵素不答奏,忙走去揭那钵时,竟是生铁铸在地上,莫想揭得它起。林灵素不禁大窘,心内着慌,自思道:我要是揭不起那钵,当着大众,当着圣驾,我还有什么脸面呢?没奈何把双膝一屈,跪在那钵前,恭恭敬敬磕头不已,嘴里也默念道:“三十三天,七十二岳,五湖四海,过往神灵至此,恕弟子肉眼凡骨,不识仙真,宽恕弟子则个!

  ”这样磕头祷祝一会儿,再揭那钵盂,毫不费力,就轻轻揭起了。但见钵盂下有纸一幅,上写诗一绝。诗云:捻土为香事有因,世间宜假不宜真。

  洞宾识得林灵素,灵素如何识洞宾?

  林灵素瞧了,暗暗道声:“惭愧”,忙拾起那诗帖,起来呈与徽宗观看。徽宗喜道:“原来是洞宾神仙降临于此。”又问林灵素道:“卿怎么不认识洞宾神仙呢?”林灵素不知怎样说,只得饰辞奏答道:“大凡仙真降凡,总不肯现露真相给大众认识,必要把法身化作平常士庶一般,插在众人中间随同着。

  在这个时候,就检察众人的行事,看大家诚心也否。如果检察了果然诚心,到临去时略一显神通,留个帖儿给大家知道;若是检察了认为无诚心,便悄悄地去了,谁也不给知道。臣还是凡躯,洞宾神仙化身降临,臣当然也不能认识。今日洞宾神仙临去显灵留帖,可见陛下信道很诚心了。臣谨敬贺陛下!”答毕,引导大众,向徽宗三呼称贺。林灵素这么一来,使得天颜霁开,就把不识吕洞宾的一场羞掩饰过去了。当下徽宗君臣,极乐而散。自是在朝道士,俱有俸禄。每一斋施,动获数千万贯;每一宫观,给田亦不下数百千顷;都在外面置私第,蓄妻子,置姬媵,用胶青刷鬓,打扮得如王公贵族一样。总计美衣玉食的,在二万人以上,每一会费数万贯。贫下的人,遂亦买青布幅巾赴斋,既得一饱餐,又获衬施钱三百,真是桩不劳而获的便宜勾当。这个唤作千道会。郑后见徽宗为着信道的缘故,筑宫室,斋道众,所费实在不资,因乘间奏道:“陛下虽是诚心敬道,但是民间疾苦也要顾着些儿。臣妾近来瞧着陛下这等设施化费,恐怕难免不扰民吧!”徽宗道:“朕亦尝想着,恐怕扰民,曾命蔡太师查核库余。蔡太师查核复奏,还存有五六千万之多,所以朕才放心使用的,不然,卿即不说,朕亦不肯这样哪!”郑后听了,也就信以为真,不再议论了。其实那时库余,哪有蔡京奏复的这个数目,这且莫去讲它。

  那时徽宗除开筑宫室、好神仙以外,还有一桩比这两者还耽好的事件,就是声色。徽宗本是个风流皇帝,又当华年,且有高俅、杨戬等佞幸提引着,怎能不耽好这个呢?当日宫中,郑后是素得帝宠的,不必说。只说郑后之外,还有王贵妃、乔贵妃、大刘贵妃、小刘贵妃、韦贵妃,都是极蒙圣眷,各擅一时之宠的。这几个中间,大刘贵妃最为徽宗所偏爱,凡赏赐宴会,总要先有了她,才有以外的人。徽宗若没有她,真要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不料这么可爱的一个美妃,在政和三年竟一病香消玉殒了。徽宗虽是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也觅不到返魂草,续命丹,只眼睁睁地瞧她一副艳骨,埋没在黄土垄中,白杨树下,徽宗伤感之余,便仿照温成皇后故事,追册她做明达皇后,加厚殓葬了事。那小刘贵妃乃是个酒家女,生得桃花脸儿,桂叶眉儿,杨柳腰儿,樱桃口儿,娇艳动人。尤其是两只玉葱似的纤手,一双秋水似的媚眼,更使人喜爱。她自己具有这等一个身体,便不愿嫁与俗子为妻,私心立愿要作个帝姬才罢。她那父母,也想藉着这个体面女儿,改换门楣。巨商大贾前来求亲,一概拒绝他们,情愿夤缘内侍,把她送人崇恩宫刘太后跟前,当一个宫女。刘太后自缢后,徽宗把崇恩宫所有的宫女,尽行遣放还家。她却不愿去,寄居在何欣家里,以待机会。可巧大刘贵妃死了,徽宗百般悲伤,抑郁寡欢。杨戬想要解除主上的忧愁,便想到她这一个人,因向徽宗极口称述她的美丽,不让大刘贵妃。这正是:美人有幸近龙颜,天子无愁谐凤侣。

  要知徽宗听了杨戬的说话,毕竟怎样,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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