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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武林状元】(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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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状元】(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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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武林状元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字数:5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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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本帖最后由 冷墨生花 于 2011-11-3 20: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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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第一章   听涛山庄
第二章   白发道姑
第三章   冰魄神针
第四章   天罡旗令
第五章   居心叵测
第六章   紫府神功
第七章   干将莫邪
第八章   铁手帮主
第九章   诡计难逞
第十章   巧笑倩兮
第十一章  似水柔情
第十二章  君山报到
第十三章  君山大会
第十四章  各展奇技
第十五章  武林状元
第十六章  魔女多情
第十七章  误会重重
第十八章  夜探君山
第十九章  深入山腹
第二十一章 弃邪归正
第二十二章 大破邪教  
第二十三章 四路追踪
第二十四章 扁舟月下  
第二十五章 玉佩为证
第二十六章 针歼神蛛
第二十七章 有女投怀
第二十八章 车轮大战
第二十九章 神功克敌
第三十章  武林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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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林状元


作者: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第一章 听涛山庄

  江西的华盖山,昔时兴匡庐齐名,但因较僻,今人知道的已经不多。华盖山
高峻而秀,上有三仙庙,道家说是王郭二仙遇浮丘公之处,明代祠观极盛,又有
三茅祠,紫贤洞、时见金登,大如斗升、小如明星,遍照岩壑、光彩动摇,较峨
眉尤奇。

  华盖山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江湖上人只要提起听涛山庄,却无人不知,无人
不晓。因为听涛山庄的主阮松溪,是当今九大门派中形意门的掌门人。形意门的
祖师是岳武穆,宋室南渡,武穆以「形意拳剑」传授乡曲子弟,以御金兵,井为
之著普,遂发扬光大,形意门遂成为大江南北的一个大门派。

  阮松溪在大江南北,声名之隆,足可兴少林、武当鼎立而三,尤可贵的是这
位阮掌门人淡泊名利,十年前,九大门派集会,公推他担任武林盟主,他再三谦
辞,坚不肯就。也正因他坚辞地位崇高的武林盟主,而使得到武林同道对他更推
崇,更景仰。

  阮松溪已经六十一岁了,膝下只有一子,取名天华,今年才十九岁,生得玉
树临风,聪慧过人,加以家学渊源,不但拳剑功夫,自幼扎下根基,如今已有五
六成火候,就是经史子集,也下过十年寒窗的苦功。阮松溪时常告诫儿子,读书
明理,不作猎取功名的进身之阶,练武防身,不作呈强斗狠的匹夫之勇。

  这位掌门人,本来崇奉儒学,也可以说是一位道学先生;但五十以俊,因晚
年丧偶,动了慕道之心,时常和一些玄门中人往来。听涛山庄就在华盖山麓,山
上就有不少道观,阮掌门人闲居无事,就经常到山上去,和他认为有道之士论经
谈道。

  有时就在山上一住两三天,也是常有之事,后来经常十天八天的不回家了。
好在他早已家务全交给四师弟范叔寒掌管。范叔寒今年不过三十六、七,是他小
师弟,最后几年,还是他代师傅传艺,自然可以信得过。

  这是四月初旬,阮掌门人又上山去了。因为他经常上山访道,家里的人早就
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但这回却只去了三天,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就匆匆回来,一脚进入书房。
范叔寒听说大师兄回来了,就跟了进去。叫了声:「大师兄。」

  阮松溪一手摸着他垂胸黑须,微微笑道:「四兄弟,你有什么事么?」

  范叔寒站着道:「小弟正有一事,要向大师兄禀报……」

  阮松溪含笑抬抬手道:「有什么事,你坐下来再说。」

  「是。」范叔寒在他下首一把椅子坐下,欠着身道:「这个月二十八日,是
六合门徐掌门五十大庆,他们已派专人送来请柬……」阮松溪笑道:「你要二师
弟去就是了。」

  范叔寒说道:「他们也有请柬给二师兄,小弟觉得大师兄应该亲自去一躺才
是。」

  「好。」阮松溪点着头,抬抬手道:「到那时再说吧。」

  范叔寒又道:「寿礼……」

  阮松溪笑道:「二十八还早哩,这些琐事,你准备就是了。」范叔寒觉得大
师兄和六合门徐掌门人有数十年深交,人家五十初度,不该如此淡然视之,但听
大师兄的口气,似乎已有不耐之意,也就不敢多说,起身辞出。

  阮掌门人自从夫人去世,就一直住在书房里,尤其他好道之后,性喜清静,
不准有人惊扰,一晚过去,到了第二天中午,书房里间卧室门仍未开启。一向侍
候他的老管家阮福,从早晨到现在,至少已经到房门口来过五六趟了,只是不敢
惊动。

  现在厢房里已经开饭了,老爷子还没起来,阮福觉得事情有些反常,平常老
爷子都是天一亮就起来,他从小跟随老爷子,这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逡
巡了一回,忍不住只好举手叩门,一面口中喊道:「老爷子,可以吃中饭了。」
房中并没有答应。

  阮福觉得事有蹊跷,以老爷于的内功修为,别说叩门了,就是自己只要走近
门口,就会听到。怎么会连叩门都不答应的?他心头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祥之兆,
手指用力叩了两下,叫道:「老爷子,已经中午了,你老怎么还不起来?」房中
依然没有动静。

  阮福一颗心不禁往下疾沉,他不再叩门,急匆匆奔出书房,穿过走廊奔入东
首厢房。范叔寒和阮天华已在那里等着,看到阮福气吁吁的奔入,范叔寒问道:
「阮福,你是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阮福道:「四爷,老爷子他……」

  范叔寒心头一凛,急忙站起,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阮福道:「小的去请老爷子用饭,敲了两下房门,老爷子都没有答应,所以
来请范四爷去看看。」

  范叔寒身躯一震,问道:「你敲了门,大师兄没有答应?」

  阮福举手拭了拭额上汗水,说道:「小的也大声喊了,老爷子都没作声。」

  范叔寒回头道:「天华,我们快去看看。」说完,急步往书房行去。

  阮天华、阮福跟着他一脚赶到书房,里首房门依然开着,阒无人声。范权寒
走近房门,举手拍了两下,叫道:「大师兄……」房门还是没有动静。

  范叔寒心头一阵颤栗,右掌吐劲,「喀」的一声震断门闩,房门应手而启。
目光一注,北首床上,帐子低垂,床前还端端正正放着一双双梁布鞋,正是大师
兄之物。范叔寒一个箭步掠近床前,举手撩起帐子,不由心头猛地一紧,他猜想
到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大师兄直挺的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已无一点生气。

  「大师兄……」

  「爹……」

  两声悲切的叫声,听得阮福当头如中巨杵,跟着抢了上去,扑地跪倒床前,
泪如雨下,叫道:「老爷子,你怎么这样就走了?」

  阮天华只叫了声爹,扑在床上,已经昏了过去。

  范叔寒为人精明,他又是大师兄代师传艺,名虽师兄,情同父师,看到大师
兄直挺的死去,心头自是极为悲痛,但他强忍著悲痛,先要查看大师兄是如何死
的?

  此时眼看小师侄一恸昏去,急忙举手在他背上轻拍一掌,叫道:「天华,你
醒一醒。」

  阮天华被他一掌拍醒,又悲呼了声:「爹……」

  范叔寒拭着泪水,说道:「天华,人死不能复生,大师兄只有你一个儿子,
你要节哀顺变,坚强起来。愚叔觉得大师兄年岁不大,内功精湛,不该去得这样
快,尤其昨晚还好好的,不可能说走就走,所以愚叔先查看大师兄的死因……」

  阮天华神情一震,睁目道:「四叔,你说爹是……」

  范叔寒追随大师兄二十多年,见多识广,一眼就已看出大师兄面色有异,只
是此时不便对小师侄多说,只是淡淡的道:「不,愚叔只是要查看大师兄是如何
过世的?」

  一面转身朝阮福道:「阮福,你立即派人去请二师兄,三师兄尽快赶来。」
阮福答应一声,转身往外就走。

  范叔寒转过身去,仔细在大师兄头脸发际查看了一遍,然后又解开大师兄衣
衫,在项颈、胸腹、背脊等处,极细心的看过,身上丝毫不见伤痕,心中不禁暗
暗起疑,就用手拨开牙关,凝目看了一眼,心头止不住一阵惊栗,迅速把牙关闭
上,暗暗忖道:「大师兄会是服毒死的?这简直和大师兄为人大大的不符,大师
兄根本没有服毒自戕的理由,为什么要服毒自戕呢?」

  阮天华一直站在旁边,泪眼望着四师叔,问道:「四师叔,我爹是怎么死的
呢?」

  范叔寒微微摇头道:「愚叔还不敢断言,且等二师兄、三师兄来了再说。」
说罢,放下帐子,又道:「天华,我们还是到外面一间去坐。」

  阮天华眼看四师叔方才很伤心,但现在好像戚容已减,精神已经振作起来,
心中暗暗钦佩四师叔果然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口中应了声:「是。」

  随着他身后,退到书房。

  范叔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天华,你也坐下来,休息一回,人死不
能复生,务须节哀,流泪痛哭,哭坏了身子,於事无补,一切要等二师兄来了,
才能作主。」

  刚说到这里,瞥见书案踏脚下,跌落了一本书,这就起身走近书案,俯身把
书捡起,那是一册史记,把书放到桌上,又回身坐下。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阮福已急步走入,朝范叔寒道:「回四
爷的话,小的已要长根、荣生两人,骑马赶去报讯,大概再有一个时辰,二爷和
三爷都可以赶到了。」

  「好。」范叔寒目光一抬,问道:「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去睡的?」

  阮福道:「晚饭之后,小的给老爷于沏了一壶茶送来。」老爷子挥挥手说:
「没你的事了,你去睡吧,小的就去睡了。」

  范叔寒问道:「你今天一早进来的时候,书房里可有什么异样么?」

  阮福一呆,口中哦了一声道:「四爷不说,小的倒忘了,小的第一次进来。
天亮不久,平日老爷子就是这时候起来的,小的看老爷子房门还开着,就不敢惊
动,后来看到书案上,书翻得很乱,还有几本书掉在地上,大概昨晚老爷子书看
得很倦了,才会掉在地上的,是小的捡起来,放到书架上的……」

  范叔寒没作声,站起身,走近书案,拉开抽屉,只见几个抽屉里面都翻得很
乱,好像大师兄昨晚在找什么东西,心中更觉疑团莫释,大师兄平日为人精细,
收放任何一件东西,都有一定的地方绝不会乱放,而且自己收藏的东西,也不可
能在书本中,抽屉中乱翻?这和大师兄服毒自戕,究竟有什么关连呢?

  阮福看他望着抽屈出神,不觉问道:「四爷,少庄主都还没用饭,小的要他
们搬到书房里来,少吃一些,总也要吃一些才好。」

  范叔寒道:「这时候我和天华如何吃得下饭?」

  阮福道:「那么小的去沏两盅茶来,水总要喝一些。」说完,返身走出,一
回工夫,就沏上两盅茶送来。

  阮天华抬头问道:「四师叔,你看爹昨晚会在找什么呢?」

  范叔寒道:「这愚叔也想不出来,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大师兄在临终之前,
在找一件东西,而且这件东西,显然和书本有关,这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时辰之后,阮福领着两个人直奔书房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浓眉紫
酱脸矮胖老者,身穿蓝布大褂,手里扳着两枚铁球,他就是形意门的二师兄端木
让。第二个是中等身材,脸色微见苍白,是个沉默寡言型的人,他就是三师兄夏
鸿晖。

  两人一脚踏进书房,范叔寒立即站了起来说道:「二师兄,三师兄来了。」

  阮天华赶紧跟着站起来,拜了下去,含泪叫道:「二师叔、三师叔,小侄给
你们叩头。」

  端木让一把把阮天华拉起,口中说了声:「天华你起来。」他目光已经转向
范叔寒,问道:「大师兄过世了,他究竟是什么病症去世的?愚兄怎么从未听说
过?」说到最后,神情已极凄怆。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远来,先请休息一回……」

  端木让目含泪光,说道:「不用休息,愚兄先得拜瞻过大师兄遗体。」

  夏鸿晖道:「大师兄遗体可是在卧室中么?」

  范叔寒道:「二位师兄请。」

  端木让、夏鸿晖不待多说,快步奔入里间,端木让已经忍耐不住大叫一声:
「大师兄,小弟来了……」

  一手撩起床帐,看到大师兄直挺挺的躺着,忍不住悲从中来,扑的一声跪倒
床前,放声大哭。夏鸿晖、阮天华也跟着跪下,流泪不止。

  范叔寒悄悄走上,在二师兄身边说道:「二师兄,大师兄已经去了,哭也无
用,小弟认为二师兄、三师兄先查看一下大师兄的死因,然后可以共商善后。」

  端木让听得身躯猛然一震,一手拭泪,双目乍睁,问道:「四师弟,你是说
大师兄不是病故的?」不是病故,那就是他杀,教他如何不猛吃一惊?

  范叔寒道:「小弟就是等二师兄、三师兄来了,才能鉴定。」

  端木让看了范叔寒一眼,心中暗道:「小师弟是大师兄一手带大的,大师兄
去世,他应该比谁都伤心,可以脸上没有丝毫戚容,只是紧攒着眉,似有极大心
事,此中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心念转动,口中「唔」了一声,站起身来。

  范叔寒就伸手挂起了帐子,好让二师兄,三师兄查看。端木让,夏鸿晖两人
站在床前,仔细查看了大师兄遗体,最后自然也拔开牙关,查看口腔。端木让目
光一注,身躯猛然一震,失声道:「大师兄会……」他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觉
得四师弟手肘轻轻碰了自己一下,立即就没往下说。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请到外面坐。」端木让,夏鸿晖退出卧室,在
书房落坐,阮天华则垂手站在四师叔身边。阮福早已沏了两盅茶,放在几上。

  范叔寒目光一抬,说道:「阮福,你站到走廊上去,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不
得进来。」阮福答应一声,回身走出。

  范叔寒道:「你把书房门带上了。」阮福随手带上了书房门。

  端木让目光注视四师弟,问道:「四师弟,你自小跟随大师兄,又在这里担
任大师兄的管事,咱们先听听你的意见。」

  范叔寒就把大师兄三日出门,昨天傍晚才回来,一直说到中午还不见大师兄
起来,自己赶来,才知道大师兄业已去世,以及后来自己发现书案下有一本书,
经阮福说出早晨进来,地上散落了数册书,自己检视书案抽屉,翻得极为凌乱,
详细说了一遍。端木让道:「你还发现了什么?」

  范叔寒道:「大师兄遗容脸色灰黑,小弟检视口腔,喉舌均已腐烂,显系服
了极烈毒药致死……」

  阮天华身躯剧抖,哭道:「爹他老人家会是……」

  范叔寒一摇手道:「天华,愚叔和二位师叔正商量重大之事,你且听下去,
不许哭。」阮天华拭着泪水,强忍着伤心,点了点头。

  「唔。」端木让道:「还有呢?」

  范叔寒道:「二师兄,三师兄总还记得,小弟十四岁那年,大师兄传授小弟
剑法,会说;学剑要身法灵异,尤其咱们形意门剑法,须有六合,那就是心与意
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台,为内三合,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为外三
合,所以使剑之时,神存乎中,意乃外达,才能指挥如意,敌均在我意中,无法
伤我分毫。」

  「小弟那时年纪还小,心想大师兄说敌无法伤我分毫,一定是刀剑不入了,
我很想试试,有一天。我拿着长剑,走进练武场,大师兄正在场中俯着身子用白
粉画第一路剑法的脚印,我一看机不可失,立即举剑从大师兄身后朝他的右肩刺
去……」端木让听得不觉脸上有了笑容。

  阮天华心中暗道:「四师叔怎么说起他小时候练剑的事情来了?」

  只听范叔寒续道:「大师兄蹲着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准备,何况我那时又
是刚学起手式,更不防我会用剑刺他,这一剑自然刺上了,我被师父打了一顿,
说我薄情寡义,差点被逐出门墙,还是大师兄跪地请求,说我是一时好奇……」

  夏鸿晖一直投开口,点头道:「你发现大师兄右肩近腋处没有剑创?」

  范叔寒道:「是的,只是事隔二十几年,大师兄右肩下剑创,已经只有极细
的一条白痕,不知内情的人,绝不会注意。」

  端木让道:「但大师兄颈上左耳下有一颗黑痣,痣上有一长一短两根长毫,
此人也有,又作何解释呢?」

  范叔寒压低声音道:「此人既然假冒大师兄而来,大师兄身上有的,他自然
也要有了。」

  阮天华听得惊骇的道:「四师叔……」

  范叔寒朝他摇手道:「你不要岔嘴,且听下去。」

  「四师弟说得不错。」夏鸿晖道,「但此人脸上既没有易容,也没戴面具,
怎会和大师兄有如此像法呢?再说,他既然和大师兄如此肖像,已是十分成功,
又何用服毒自戕?」

  范叔寒道:「这就是小弟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要等二位师兄来,才能……」
话声未落,突然身形飘动,快如闪电,一下飞掠到门口,迅速的拉开房门。

  端木让心中暗暗赞道:「四师兄一直追随大师兄,果然获益良多,这身法,
轻灵快捷,轻功之佳,已不在自己和三师弟之下了。」范叔寒这下拉开房门,实
在太快了。只见阮福手提水壶,弓着身,作出倾听之状,一时竟然来不及直腰。

  范叔寒脸色一沉,喝道:「阮福,你在做什么?」

  阮福弯着腰陪笑道:「回四爷话,方才春兰提着一壶开水,来冲茶的,小的
因你老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来,小的就要她把水壶交给小的,正待进来冲水,
四爷就发觉了。」

  范叔寒脸色稍霁,点头道:「好,你进来冲吧。」阮福提着水壶踉跄走入。

  范叔寒转身之际,右手突然振腕一指朝他背后点去。阮福似是早有准备,身
形疾转,把一壶滚水连壶朝范叔寒掷来,壶中滚水随着泼出。范叔寒急忙闪身避
开,口中大喝一声,双手齐发,扑了过去。

  阮福一下闪到了端木让身后,大声道:「四爷,你要杀我灭口么?」

  范叔寒听得一怔,沉喝道:「你胡说什么?」

  端木让道:「四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范叔寒道:「他是奸细。」

  阮福冷笑道:「四爷,你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难道还怕我抖出来吗?」

  范叔寒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好个恶贼,你居然还敢血口喷人,二师兄,
先让小弟把他拿下了。」

  端木让道:「谅他也逃不出去,四师弟好好的问他不好吗?」

  阮福站在端木让身后,大声道:「我阮福追随老主人几十年,这里就是我的
家,为什么要逃?明明是四爷作贼心虚,怕我把事情抖出来,所以不让我进来,
小人一进来他就骤下杀手,要杀我灭口。」

  这下当真使人是非莫辨,阮福说得极是,他追随大师兄几十年,早已把听涛
山庄当作了自己的家,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会是奸细,但四师弟是大师兄一
手教养长大的,情同父师,更不可能有什么不对。

  夏鸿晖平日很少说话,此时开口道:「阮福,你不准胡说,四师弟不是这种
人,他为什么要杀你灭口?」

  阮福道:「小的也不十分清楚,只是小的昨晚送茶进来,听四爷在问老爷子
手录的一本形意真解,老爷子不肯给他……」

  范叔寒全身颤动,厉声喝道:「阮福,你胡说什么?根本没有这回事。」

  夏鸿晖回头道:「四师弟,你冷静一点,听阮福把话说完了。」

  一面回头道:「阮福,还有呢?」

  阮福道:「小的只听到这一点,就退出去了,当时好像师爷子很生气,今天
早上,小的进来打扫书房,看到有几本书掉在地上,抽屉也打开了,翻得很乱,
后来直到中午,才知道老爷子已过世,方才小的在门外听说老爷子不是病故的,
是中了剧毒,才想到一定是有人觊觎那册形意真解,才……才毒死老爷子的了,
小的冒死说出来,要请二爷,三爷作主……」

  说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放声大哭起来。

  夏鸿晖回头问道:「四师弟,形意真解是怎么一回事?」

  范叔寒道:「三师兄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吗?」

  夏鸿晖道:「他说的就算不实,也可能有部份不假,他只是一个下人,如果
不是四师弟跟大师兄提起过形意真解,他怎会知道形意真解的?」

  范叔寒道:「所以小弟觉得阮福可疑,只有把他拿下,才问得出实情来。」
阮福在他们说话之时,悄悄往门口退去。

  范叔寒喝道:「阮福,你给我站住。」阮福早已一个箭步,身法极为快速往
门外窜了出去。

  范叔寒喝道:「快追,他不是阮福。」身发如风,追踪飞射出去。

  端木让、夏鸿晖双双跟踪掠出,只见范叔寒脸色铁青,站在转角处发楞。离
他不远的地上,直挺挺倒卧着一个人,那正是阮福。

  夏鸿晖道:「四师兄把他杀了吗?」

  范叔寒气愤的道:「这贼子好生狡诡,很可能早已把阮福点了穴道,定在这
里,才假扮阮福在书房门口窃听咱们谈话,等到被小弟发现,又捏造事实,混淆
视听,等他进出书房,才在阮福身后拍了一掌,小弟堪堪追到此地,阮福及时倒
下,他就脱身逸去……」

  夏鸿晖道:「事情会有这么巧吗?」

  范叔寒道:「这是早已布置好的,就说不上是巧合了。」

  端木让道:「四师弟怎知有人假冒了阮福了?」

  只听有人接口道:「二师伯,阿福伯只会几手粗浅拳脚,方才那人纵身掠出
书房,一下就掠出三丈多远,可见轻功极高,绝不会是阿福伯。」这说话的是阮
天华,他从小就跟阮福在一起,当然知之甚详。

  范叔寒没有作声,俯下身去,嗤的一声,撕开阮福背后衣衫,回身道:「三
师兄请看,阮福背后这一掌该是外门功夫黑煞掌一类阴功所伤,小弟没练过这类
阴功,你现在可以相信小弟不是杀人灭口了?」阮福后心,果然有一只黑色的掌
印,那是「黑煞掌」,一点没错。

  夏鸿晖冷声道:「四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范叔寒道:「因为三师兄方才怀疑阮福是小弟杀的了。」

  夏鸿晖冷冷哼了一声,道:「方才阮福说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心存怀疑,
这也是人情之常,听四师弟的口气,似乎对小兄甚有不满之处了。」

  范叔寒道:「这个小弟不敢,小弟只是证明人不是小弟杀的罢了。」

  端木让道:「其实咱们既已发现死的并不是大师兄,阮福说的话,就不可信
了,只是他方才一番危言耸听,一时使人不易察觉,连愚兄都差点被他蒙住了,
走,咱们还是进去善后。」

  范叔寒提起阮福尸体放到阶下,道:「阮福,你安心去吧,范某会把凶手找
出来的。」

  阮天华也含泪道:「阿福伯,我会给你报仇的。」

  四人回入老房,夏鸿晖沉吟道:「二师兄,小弟觉得方才那假冒阮福的人,
虽然临时捏造了一番话,但其中倒有一件事似乎可信。」

  端木让道:「你说的是那一件事?」

  夏鸿晖道:「形意真解。」

  端木让道:「形意真解?」

  「是的。」夏鸿晖道,「既然大师兄老房中书籍、抽屉都被翻过,可见贼人
是在书房中找寻一本书籍,此人即是贼人一党,当然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了,
临时编造的话,要说得动听,无意中就把形意真解说了出来。」

  端木让道:「但本门并没有什么形意真解。」

  夏鸿晖道:「也许是大师兄在最近才发现的,传说中咱们形意门有以气驭剑
之术,因年久失传,形意真解可能就是本门失传的一册秘笈。」

  端木让沉吟道:「如果大师兄找到了本门失传的秘笈,事为贼党获悉,那么
毒死的应该是大师兄,他们毒死了大师兄,才会在书房中到处乱翻,可以死的并
不是大师兄,他们又何以要毒死假冒大师兄的人呢?」

  范叔寒轻轻叹息一声道:「假如方才二师兄、三师兄听了小弟的话,先把假
冒阮福的人拿住,不但阮福不至送命,此一迷团,也大致可以揭开了。」

  夏鸿晖怒声道:「四师弟,你还对我心存芥蒂吗?」

  范叔寒道:「三师兄原谅,小弟是以事论事,事情本来就是这样,不过据小
弟推测,三师兄认为大师兄可能得到一册本门失传的一本形意真解,倒也大有可
能,此事大师兄或者秘而不宜,以至咱们一无所知,但可能已有不少人知道,后
方才有人假冒阮福窥听咱们谈话,这一点看来,此人和假扮大师兄的人,应该不
是一夥的人……」

  端木让道:「何以见得?」

  范叔寒道:「假冒大师兄的人,是因大师兄出门,才假冒而来,志在找寻这
本形意真解,而假冒阮福的人,并不知道此人是假冒大师兄的,故而暗中使毒,
毒毙了假冒大师兄的人。但他也找不到真解,所以二师兄,三师兄来了,小弟要
阮福站在门外,他以为咱们一定会谈到形意真解,故而要在门外窥听。」

  端木让矍然道:「四师弟这分析一点不错,只是,大师兄会去了那里呢?」

  范叔寒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大师兄,据小弟推测,这两拨人在书房
里找不到形意真解,就会去找大师兄,古人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
有分头找寻大师兄,才能使大师兄有所防范。」

  端木让点头道:「四师弟这顾虑极是,咱们就这么办。」

  夏鸿晖道:「大师兄行踪不明,咱们如何去分头找寻?」

  端木让道:「这个容易,大师兄近十年来,一心向道,他去的地方,当然以
道观居多,本省几座名山,差不多都有道观,咱们就以这听涛山庄为中心,愚兄
和你负责北部,北部地方较广,咱们两人可在分东西两个方向,四师弟和天华贤
侄负责南部,可以两人同行,不必再单独行动。」

  范叔寒道:「小弟遵命。」

  端木让站起身:「三师弟,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和着举步往外就走。
一面回头道:「不论有没找到大师兄,一月之后,咱们仍在这里会合。」夏鸿晖
跟着二师兄身后而去。

  阮天华道:「四师叔,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范叔寒道:「愚叔还有一些琐事需要料理,今天只怕走不成了,咱们明天一
早再走吧。」

  说完,匆匆走出,招来阮绿,要他吩咐壮丁把假冒大师兄的尸体,用麻袋装
了,送去后山掩埋,又吩咐阮绿厚殓阮福,等诸事办妥,然后吩咐阮禄,命他担
任听涛山庄管事,在自己和少庄主未回之前,一切由他负责。

  这一阵工夫,天已黑,庄丁把晚餐送到书房里来,范叔寒和阮天华一天未曾
进膳,现在确定死的不是大师兄,心情就宽慰多了。

  两人吃过晚誓,范叔寒因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就要阮天华早些回房休息,他
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筹思着明日出发找寻大师兄的路线?一面也思索跟今天发生
的事,有人假冒大师兄、假冒阮福,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到底是不是为了「形
意真解」?

  突然一道劲急的亮光穿窗而入,「夺」的一声,钉在书案之上。范叔寒为人
机警,反应极快,「夺」声入耳,人已从椅上一跃而起,目光一注,只见桌上钉
一支纯钢小箭,箭上穿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一行潦草字迹,那是「收到端木让、
夏鸿晖二名」,下面没有具名。

  「收到端木让、夏鸿晖二名」,那不是说二师兄、三师兄已落入人手吗?范
叔寒看得不觉大怒,一个箭步,掠近右壁,伸手从壁上抽出长剑,身形如风,一
下穿窗而出,再长身掠起,纵上屋脊,纵目四顾,只见夜色之下,正有一条黑影
起落如飞,朝南奔去,少说已在二三十丈外。

  「好个贼子,今晚让你逃出手去,我就不姓范了。」范叔寒脚尖一点,凌空
越过几幢房屋,朝南首追下去了。

  阮天华心中有事,怎么睡得着,辗转反侧,烦躁不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找范叔寒,来到四师叔房里,只见壁上还挂着四师叔的长剑,但四师叔已经不在
房里。

  再赶到书房,也没见四师叔的影子,正待退出,瞥见书案上钉着一支铁箭,
箭下还有一张白纸。心中觉得奇怪,不觉举步走近,目光一注,才看清白纸上写
着一行潦草字迹:「收到端木让、夏鸿晖二名。」

  这是什么意思?收到二师叔、三师叔?不好,这是贼人留的柬了,收到二师
叔、三师叔,那是把二师叔、三师叔掳去了。这字条四师叔不知看到了没有?再
一抬头,看到爹挂在壁上的长剑,已经只有剑鞘,长剑业已被人取走。

  这一情形很显然发生在不久之前,四师叔还留在书房里,有人射进箭来,四
师叔看到纸上字迹,就拔取壁上爹的长剑,追了出去。阮天华心中一动,叫来阮
禄,吩咐几句,告诉他自己要去接应一下四师叔,阮禄自然叮嘱他多加小心。

  阮天华出得门来,纵目四顾,蓦见前面三四十丈外黑影一闪,阮天华想也没
想,就追了下去。形意门是正宗内家功夫,以练气为主,轻功一道,必须有内功
作基础,才能提气轻身,纵掠如飞。阮天华这一展开轻功提纵,当真快得有如浮
矢掠空,衔尾疾追。

  不过盏茶工夫,和前面黑影,已由二二十丈距离,渐渐拉近,前面那人发现
阮天华紧随不舍,立即加紧奔行。轻功之所以必须有内功作基础,就是在奔行之
际,仍能保持体力平衡,不会气喘如牛,后力不继。因此较长时间的奔跃,就可
以看出双方内力的强弱来。阮天华的轻功,显然高出对方,因此任他如何发足狂
奔,双方的距离还是在越拉越近,现在差不多已只有十来丈距离了。

  阮天华舌绽春雷,大声喝道:「朋友给我站住。」

  前面那人自知轻功不如阮天华,再奔上一段路,还是会被对方追上,这就一
下回过身来,站住身形,望着阮天华冷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一路追踪在下,
究竟有什么事?」

  在他说话之时,阮天华业已掠到他身前,目光一注,是个头藏黑色毡帽,中
等身材的黑衣人,经过这一阵急奔,胸口还在起伏不停,这就冷然道:「朋友是
代人送信,还是你自己的主意?」他以为这黑衣人就是送信之人。

  黑衣人道:「阁下在说什么?」

  阮天华道:「朋友夜入听涛山庄,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黑衣人怒声道:「阁下找错人了。」说完,回身就走。

  阮天华朗笑一声道:「朋友不把话说消楚,就想走么?」嘶的一声,一道人
影,从黑衣人头顶掠过,落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怒声道:「你要待怎的?」

  阮天华目光逼注,冷然道:「朋友只要说出是什么人支使的,我二师叔、三
师叔人在何处,我就可以放你走了。」

  黑衣人冷笑道:「朋友可曾把你二师叔、三师叔交给我?如果没有交给我,
怎么要问我人在何处?阁下这话说得岂不可笑?」

  阮天华长剑一指冷喝道:「朋友这是逼我动手了。」

  黑衣人冷笑道:「原来你是要和我动手,那就不用多说了。」刷地从身边掣
出一条软鞭,随手一抖,说道:「你可以出手了。」话声甫出,软鞭随手打了半
个圈,就呼的一声,朝阮天华斜砸过来。

  阮天华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手法奇快,不竟沉喝一声:「来得好。」
长剑往上挑起,使了一个粘字诀,嗒的一声,架住了鞭梢,再含劲一吐,把软鞭
直荡开去。黑衣人也不是弱手,鞭头受震;他却随着荡出之势,画了个弧势,由
上而下,又朝阮天华激射而来。

  阮天华长剑再发,迅疾往下削出,那知黑衣人手腕连振,一支软鞭忽而自上
而下,忽然自左而右,手腕转动极速,软鞭也随着上下左右飞舞,变化繁复,令
人不可捉摸。阮天华天资聪颖,深得「行意剑法」以意使剑的诀要,这一展开剑
法,只见他剑发如风,身形飘忽,开阖回环之间,身剑如一,倏忽进退,轻灵已
极。

  两人出手均快,不过片刻工夫,鞭影,剑光,已经交织成一片,两条人影,
宛如兔起鹘落,难分敌我。

  阮天华眼看对方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口中大喝一声,长剑陡然扬起,剑
蓄内劲,当的一声,接住对方软鞭,向外封出。身形侧进,左手一记劈掌,朝黑
衣人右肩劈去,右手紧接着一震,把对方一支软鞭震得脱手飞出。

  黑衣人大吃一惊,急急后退了两步。阮天华一击得手,岂肯放过,跟着挺剑
追上。黑衣人左手朝外一格,当的一声,架住了长剑,原来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
尺许长的短剑。不,他右手也有一柄,左手一下架住长剑,身形疾进,右手匕首
就朝阮天华心胸扎来,出手之快,如同电闪。

  这下却是大出阮天华意外,被逼得脚下往后连退。黑衣人得意不饶人,双匕
连发如轮,攻势绵密,连珠不断,一口气攻出了十几招之多。阮天华长剑被他封
出门外,记记都是贴身急攻,那有你封架、还击的份儿?只有步步后退,左右连
闪,才算避开了对方的双匕的威力,口中大喝一声,长剑也随着挥出。

  他被逼连连后退,心头自然怒极,这一下长剑出手,登时气势为之一盛,剑
光如练,同样一剑紧过一剑,回环刺出。黑衣人手中虽有一对匕首,总究不过尺
许长的短剑,利于近攻,不利于速战,阮天华长剑连挥,剑光缭绕全身,你无法
冲近身去,就未免落了下风,除了拨挡对方剑势,根本没有你还手的机会。

  激战之际,阮天华一剑撩过,黑衣人但觉寒锋拂面划过,赶紧低头疾退,一
顶毡帽已被剑光劈落,盘在帽内的头发,登时披散开来。黑衣人口中一声尖叫,
身形闪动,一溜烟朝右首一片树林中飞掠进去。阮天华一剑削去对方毡帽,耳中
听得尖叫之声,不禁为之一怔。

  他没想到黑衣人竟会是一个女子,既是女的,而且人家已经逃入林去,「逢
林莫入」,尤其是夜晚,更不能贸然进入。想了想,阮天华决定放弃,先回去看
看四师叔回来没有,免得他担心。

  阮天华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自己会不会当真是自己追错了人呢?就在此
时,忽然听到一声极轻弱的呻吟,传了过来,此刻夜虽不算太深,但这一路上,
都是荒山野地,万籁俱寂之际,这一声呻吟入耳,虽然不响,却也极为清晰。

  阮天华不觉停下步来,目光朝声音来处注去,却不见人影,要待举步,又觉
得这声呻吟,不会太远,此人若非生了重病,便是身负重伤,自己既然遇上了,
岂可不顾而去。正待向四处找寻,又听又是一声呻吟传了过来。

  方才只是在经过之时,偶然听到,现在他正在注意,听来就更清楚了,那呻
吟之声,是从数丈外一片疏林下传来,这就举步走了过去。疏林,树木当然生得
不密。阮天华跨入这片疏朗朗的树林,走了不过五六步,就看到一株树下,蜷伏
着一团人影,又是一声低沉的呻吟,从那人口中发出。

  阮天华走近过去问道:「朋友……」他只说出两个字,就感情形不对,这人
的身形,看来极熟,心头猛然一震,急忙一惊而至,目光注处,这蜷伏着的人,
不是三师叔夏鸿晖还有谁来。

  急忙俯下身去,把三师叔扶起,口中急急问道:「三师叔,你怎么了,伤在
那里?」

  夏鸿晖脸色苍白,双目神光极疲,只是张了张口,呻吟着用手指指胸口,似
乎说不出话来。

  阮天华看得心胆欲裂,急道:「三师叔是中了贼人一掌,伤在胸口么?」夏
鸿晖点点头,伸出一只颤巍巍的右手,五指抓动,好象要拿什么东西,突然间勾
曲的五指朝外疾吐。扑的一声,插入阮天华胸口。

  阮天华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他总究为人机警,趁势往后一仰,倒跃出去,惊
怒道:「你不是三师叔。」三师叔是形意门的人,自然不会使出如此阴毒的爪功
来。

  夏鸿晖一跃而起。狞笑道:「不管我是谁,今晚你是死定了。」纵身急扑过
来,忽然刷的一声,从斜刺里飞出一条软鞭,朝夏鸿晖横腰扫到。

  夏鸿晖一怔,慌忙跃开,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软鞭象灵蛇般收丁回去,在两棵树身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冷冷的道:「是
我。」

  夏鸿晖狞笑道:「好小子,你敢挡夏某的横。」

  黑衣人冷笑道:「你戴着面具,揭下来给我瞧瞧。」

  夏鸿晖应道:「好。」话声出口,刷的一刀直劈过来。

  黑衣人身形一晃,软鞭往上挥去,左手寒光闪动,一支锋利短剑迎面刺出。
夏鸿晖急忙向旁跃开。黑衣人右手一振,鞭影划着弧形又向他卷去,鞭影甫发,
左手短剑又斜刺过去。夏鸿晖一柄朴刀无法封挡黑衣人的两件兵刃,被逼得连连
退了两步。

  黑衣人停步不追,左手短剑忽然收起,冷笑道:「凭你还不配和我动手。」
夏鸿晖眼看机不可失,正待挥刀扑上,突觉双足膝盖象被针刺了一下,两条腿登
时一软,再也站立不住,砰地一声跌坐下去。黑衣人连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软鞭
一收,俯身抱起阮天华,往林外走去。

  夏鸿晖黑暗之中,看不到自己膝盖上中了人家什么细小暗器?口中大喝道:
「小子,你敢和咱们作对,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但他站不起来,只有眼睁睁的
看着黑衣人走去。

  却说范叔寒追踪前面的黑影,虽然他竭尽全力,却是无法拉近距离,这样足
足追赶了半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一个树林,眼看黑衣人投入林中,范叔寒蓦地
一震,此人好像是有意要引自己出来,莫非他们要施展「调虎离山」之计?一念
及此,范叔寒也顾不得追踪敌人,立刻往回赶。

  等他赶回庄中,阮禄告诉他阮天华去接应他了,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站在屋脊上四处张望,没有任何动静,阮天华会去哪儿呢?一直到第二天阮天华
也没有回来,范叔寒坐不住了,这接连发生的事情,让他再也无法坐等。

  他向阮禄交代一下,出门而去,现在有三件事情:一是大师兄的下落;二是
二师兄、三师兄到底有没有出事;三是阮天华又到哪里去了。这么多事情接连发
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知不觉已到正午,发觉前面路旁有一处面摊,范叔寒也觉得有些饿了,于
是走了过去。面摊的生意好像并不太好,几张板桌上,只有疏疏朗朗的几个人,
有的还在喝酒。有的正在喝茶。范叔寒目光一注,口中不觉咦了一声,举步朝右
首一张桌边走去,双手抱拳,叫了声:「三师兄。」

  原来那个低头吃面的正是他三师兄夏鸿晖,他听到范叔寒这声「三师兄」,
不觉抬起头来,一下放下面碗,惊喜道:「是四师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天
华呢?没和你同来?你还没吃东西吧,快坐下来好说。」范叔寒在他横头坐来。

  一名伙计送上茶来,范叔寒也叫了碗面,另外又关照他切一盘卤菜,一起送
来。伙计退去之后,夏鸿晖问道:「四师弟怎么没和天华一路吗?」

  范叔寒道:「此事说来话长,三师兄没和二师兄在一起吗?」

  夏鸿晖目光左右一溜,忽然压低声音道:「愚兄原是要赶回去找你的,在这
里遇上你就好,大师兄已经有眉目,被一批不知路数的人所劫持,囚禁在一处大
宅之中,二师兄怕人手不够,特地要愚兄赶回来通知四师弟的……」

  范叔寒听得心头一震,急急问道:「大师兄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夏鸿晖声音说得更低,悄声道:「杜家园。」

  范叔寒道:「离这里远不远?」

  夏鸿晖道:「只有三四十里路。」

  范叔寒问道:「二师兄呢?」

  夏鸿晖道:「二师兄留在那里暗中监视。」

  范叔寒道:「对方是什么人,摸不到一点底吗?」

  夏鸿晖微微摇头道:「二师兄说那里是一座空宅,占地极广,对方的很少进
出,进出都在晚上,而且以黑布蒙面,看不清他们面目,但身手都极高强。」

  范叔寒道:「那是什么路数呢?」

  夏鸿晖道:「二师兄经验老到,连他都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历,可见这些人的
神秘了。」

  范叔寒迟疑的道:「他们劫持大师兄,总有个目的吧?」

  夏鸿晖深沉一笑道:「四师弟总有耳闻,对方劫持大师兄,还不是为了『形
意真解』吗?」刚说到这里,伙计切了一盘卤莱送上,接着又端上一碗面来。

  范叔寒等伙计退去,才道:「大师兄若是得了『形意真解』,怎么会从未跟
小弟提起过?小弟总觉此事,也许是外面的谣传罢了。」

  夏鸿晖嘿然道:「大师兄没和四师弟提过『形意真解』,并不能证明大师兄
没有得到,就算大师兄真的没有得到,但外面言之凿凿,外人怎么知道,是真是
假,他们劫持大师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范叔寒点头道:「三师兄说得也是,目前该怎么办呢?」

  夏鸿晖道:「咱们和二师兄会合了再作计较,四师弟不是和天华一路的吗,
天华怎么没来?」

  范叔寒道:「小弟是昨晚追踪一个黑衣人,天华不知究竟,也跟着出来了,
但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到今天早上也没回去,所以我坐不住先出来了。」

  两人匆匆吃完了面,范叔寒取出一绽碎银,会过面帐,就站起身道:「三师
兄,咱们可以走了。」走出松棚,范叔寒问道:「三师兄,杜家园……」

  夏鸿晖不待他说下去,就接口道:「四师弟随我来。」他走在前面领路,范
叔寒紧随他身后,一路往北行去。

  三四十里路,以两人的脚程,自然不须半个时辰,夏鸿晖却领着两人折入一
条小径,来至一座茅舍门口,才脚下一停,回身道:「二师兄就在这里落脚,你
随我进去。」说着,举步跨了进去。

  范叔寒跟着走入,这间茅舍,只有一间堂屋和左首一个房间,堂屋后面就是
厨房,堂屋中只有两条板凳,就别无他物。夏鸿晖跨入屋中,就叫了声:「二师
兄,四师弟来了。」屋中没人答应。夏鸿晖口中「咦」了一声,迅即走到左首房
门口,探头望了一眼,就朝后面走去。

  堂屋不大,后面的厨房当然更小,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身走出,说道:「二
师兄这会到那里去了?」

  范叔寒道:「三师兄,这里离杜家园远不远?」

  夏鸿晖道:「不过一二里光景。」

  范叔寒道:「二师兄会不会一个人找去了?」

  夏鸿晖道:「这不可能,二师兄和愚兄约好了的,愚兄赶去听涛山庄,最迟
上灯以前一定可以赶回来,咱们在这里会齐了,再商量救人之事,他不可能一个
人找上杜家园去。我看二师兄可能有事出去了,好在咱们救人之事,至少也要等
到入夜之后才能行动,我想二师兄一定会赶回来的。」说完,拉过一条板凳,坐
了下来。

  范叔寒也自坐下,等人是最令人不耐的一件事,两人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昏暗
依然不见端木让回来。范叔寒不禁替二师兄暗暗耽心,攒着眉道:「二师兄会不
会出了事?」

  夏鸿晖笑道:「咱们已经等了这许多时候,不如再等上一回,二师兄为人沉
稳,出事的机会不多,咱们等到天色全黑,二师兄再不回来,咱们就不用再等他
了,现在不妨在这里多坐息一回。」天色只要一昏暗下来,就黑得很快,现在天
色已经全黑了。

  范叔寒站起身道:「三师兄,我看二师兄准出了事,咱们还是早些去吧。」

  夏鸿晖点点头道:「早些去也好,天色已黑,差不多是时候了。」两人出了
茅舍,仍由夏鸿晖领头,往北奔行。这时夜暮低垂,田野间一片昏暗。两人奔行
极快,不多一回,已可看到面前不远,矗立着一座黑压的庄院。夏鸿晖朝身后打
了个手势,老远就避开庄院正面,朝左首绕了过去。

  这座庄院,占地颇广,四周围以高墙,两条人影很快就绕到后园,夏鸿晖脚
下一停,低声说道:「四师弟,你在这里稍候,愚兄先上去看看,你看我手势行
事。」说完,一伏腰,嗖的一声,一道人影宛如夜鸟一般,一下跃登墙头,迅快
伏下身子,目光朝左右一瞥,左手向后打了个手势,就倏地往下跃去。

  范叔寒双足一点,跟踪跃登墙头,但见偌大一片花园,敢情已有多时无人整
理,不仅到处杂草丛生,一片荒无,也使人有阴森之感。夏鸿晖早已落到三丈外
一条小径上,高举右手打着招呼。范叔寒立即纵身飞落,跟了过去。

  这是一条花林间曲折通幽的小径,两人半俯着身子,穿林而走。不多一回,
前面即将穿出林去,走在前面的夏鸿晖忽然身子往后一缩,迅快的伏下身去。

  范叔寒紧跟在他身后,也急忙隐住了身形,凝目看去,只见林外不远已是一
条通往水榭的石桥,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从水榭飞起,掠空而逝,只需看他们飞掠
的身法,武功显然极高了。

  夏鸿晖站起身低声道:「我们快过去。」急步往石桥上奔去。

  范叔寒想问他:「水榭中会没有人吗?」但话未出口,三师兄已经急匆匆奔
了出去,也只好随着他身后奔去。

  这是一座三面都有地雕花门的水榭,里面果然没人。范叔寒心里蓦地一动,
他对这位三师兄已经有了疑问,老实说,那天在庄中要不是他的怀疑,冒牌的阮
福就不会逃脱。这一路上,夏鸿晖好像是轻车熟路,而且有颇多不合情理之处,
这囚人之处,居然没有人看守,怎么可能?

  范叔寒心中已经动疑,但是面上可没有表示出来。只见前面夏鸿晖轻轻推开
两扇长门身而入,一面又朝自己招了招手,范叔寒迅快的跟着闪入。夏鸿晖回过
头来压低声音道:「快把门掩上了。」

  范叔寒,依言掩上了门。夏鸿晖已经奔近里首一座神龛的右首,用力向左椎
去。神龛缓缓向左推开,地面上露出一个长方大洞。夏鸿晖当先下去,范叔寒立
即跟了下去。夏鸿晖伸手摸到左首一个钢环,缓缓拉动,上面的神龛果然随着移
动,盖住头顶洞口。

  夏鸿晖吁了口气,从身边摸出一个火筒擦擦的一声打着了,才道:「现在好
了,不虞被他们发现了。」范叔寒朝右壁上看了一眼,原来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钢
环,方才夏鸿晖拉动的是右首一个,神龛就恢复原状,那么拉动左首一个,就是
移开神龛之用了。

  范叔寒道:「三师兄,大师兄就囚在这里吗?」

  夏鸿晖点点头,范叔寒又道:「三师兄怎么会知道此处的机关呢?」

  夏鸿晖说道:「愚兄是听二师兄说的,他已经来过,看到有人送饭下来,所
以知道,你们快随我来。」范叔寒心中更加疑惑,但是他并未露出声色。地道一
路往下,走了个数丈后,渐渐平坦,再前行数丈,地势渐逼,前面地道尽头,已
有一道铁门拦住去路。

  夏鸿晖激动的道:「大师兄大概就被囚禁在里面了。」

  他手中火筒照处,看到铁门上锁着一把铁锁,不禁一怔:「咱们没有钥匙,
这该怎么办?」

  因为他走在前面,没有钥匙开锁,立即把火筒交到左手,右手五指运劲,一
把抓住铁锁,用力一扭,早听「喀」的一声,铁锁果然被他一下扭断,但口中却
在此时轻「啊」一声。

  范叔寒急忙问道:「三师兄,你怎么了?」

  夏鸿晖举起右手,低头一看,吃惊的道:「铁锁上有毒。」

  夏鸿晖迅速把火筒一处给了范叔寒,口中低声说道:「愚兄必须立时运气逼
毒,时间宝贵,你快去打开铁门,看看里面囚禁的可是大师兄?」说完,立即以
身贴壁,让开了走道。

  范叔寒口中答应一声道:「好,我先替师兄封住穴道……」

  说着,出手如风,点了夏鸿晖五处重穴,连他的哑穴也点上了,夏鸿晖猝不
及防,当场定在当场,只是眼里射出愤怒的目光。

  范叔寒低声道:「事急从权,若小弟料错,自会向师兄赔罪。」说着,伸手
撕一块长衫下摆,裹住铁闩,打开铁门,里面是一间黝黑而纵深的石室,此时虽
经火光照耀,还是依然照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经灯光一照,自可看到外面的人
了。

  只听有人叫道:「是四师弟吗?」

  范叔寒听得一喜,忙道:「果然是大师兄。」急忙举步走入。

  只听二师兄端木让的声音急急说道:「四师弟,你怎么进来的?快退出去,
莫要中了他的圈套,唉,老三真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了。」

  范叔寒一听二师兄的话,知道自己料的不错,不由暗叫声:「阿弥陀佛。」
然后答道:「二师兄放心,他已经被小弟制住了。」

  范叔寒走了过去,只见地上盘膝坐着貌相清癯的老道人,和一个浓眉紫酱脸
的矮胖老者。阮松溪道:「四师弟,怎么回事?」

  范叔寒当下把此行经过大略说了一道,然后问道:「三师兄这样做,到底是
为了什么?」

  阮松溪轻轻叹息一声道:「老三逼着要愚兄交出『形意真解』,愚兄会告诉
他,去年三仙庙后壁倒坍,有几块宋砖出土,其中一方会刻有『形意真解,以形
使意,以意使形』十二个字。」

  「三仙庙主持因愚兄是形意掌门人,砖上刻有『形意』二字,就把那方砖送
到庄上来,还是四师弟收下来的,这外间传说愚兄得了一册本门练功秘笈『形意
真解』,可能是由此来的,但他竟然不肯置信,硬说愚兄得了本门秘笈,秘而不
宣,这真是从何说起?」

  三人出得铁室,来到外面,端木让解开他的哑穴,喝道:「老三,你丧心病
狂,居然胆敢犯上,囚禁掌门人,可知罪吗?」挥手就是一掌打在他脸上,这一
掌含愤出手,少说甩上了三成力道。

  夏鸿晖咯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两颗门牙,厉笑道:「打得好,只可惜我
逮到你的时候,没有好好整治你一顿。」

  端木让听得大怒喝道:「你永远也投有机会了。」反手又是一掌打了过去。

  阮松溪道:「二师弟,好了,愚兄有话和他说。」

  端木让因大师兄开了口只好哼了一声道:「便宜了你。」

  阮松溪心平气和的道:「三师弟,现在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

  夏溪晖道:「姓夏的杀剐听便,决不皱眉。」

  端木让喝道:「你还敢如此说话?」

  阮松溪摆了下手,示意他不许再说。一面依然缓缓的道:「三师弟,愚兄说
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愚兄是说如今三师弟已被我擒下。但我还是一句老话,我没
有得到什么秘笈,外面传说形意真解,可能是去年三仙庙主持送来的那方宋砖之
误,那是因为砖上刻有『形意真解、以意使形』十二个字……」

  夏鸿晖冷笑道:「这些活,你现在不用和我说了,如果你当着我的面,说给
另外两个人听的,那就只管说下去,有没有得到秘笈,你心里明白就好。」这另
外两人,自然是指端木让,范叔寒了。这话就是指阮松溪得到秘笈,瞒着同门,
企图独吞。

  阮松溪黯然叹道:「咱们同门数十年,难道三师弟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夏鸿晖道:「你外貌很方正,但人心隔肚皮,心里怎么想,有谁知道?」

  端术让沉喝道:「你敢顶撞掌门人?」然后对阮松溪道:「大师兄,他叛门
犯上,该当如何处置?」

  阮松溪叹息一声道:「算了,我们同门一场,他虽不义,我岜可不仁?让他
走吧。」

  端木让愤愤的道:「大师兄也太仁慈了,叛门犯上之徒,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了。」

  阮松溪道:「三师弟,愚兄有几句临别赠言,愚兄虽然放过了你,今后希望
你能从新做人,改过向善,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多行不义,必自死,古有
明训,你好自为之。」夏鸿晖闭上眼睛,一声不作。

  端木让道:「大师兄,老三这副德性,对牛弹琴,牛不入耳,咱们走吧。」

  夏鸿晖突然睁目,脸色厉凌的道:「你们走不了的。」

  范叔寒哼道:「你认为没有你,我们走不出去?」说完,立即手举火筒,抢
着走在前面。阮松溪眼看三师弟毫无悔改之心,不禁微微摇头,举步随着范叔寒
身后走去,端木让随着大师兄而行。夏鸿晖一个人留在地下室,并未跟着大家走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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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白发道姑

  一行三人由范叔寒执着火筒前行,地道极为平坦,但只容一个人行走,这样
走了数十丈光景,前面忽然向右弯去。范叔寒走到转弯处,忽然脚下一停,回头
道:「这地道好像不对了。」

  端木让走在最后,闻言说道:「怎么不对了?」

  范叔寒道:「我进来的时候,地道是一路往下来,只有最后一段才是平路,
那么我回上去,应该走了一段平路之后,就该一路往上才对,现在我们走了这许
多路,始终是平坦的道路,这就不对了,而且下来时我明明记得没有转弯的,现
在到了这里要转弯了。」

  端木让道:「但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现岔路,怎么会不对呢?」

  范叔寒道:「我看一定不对了。」把手中火筒举高了些,朝前照去,凝目看
了一眼,说道:「前面好像还是一条地道。」

  阮松溪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只有走了再说。」

  范叔寒凝目看去,说道:「这条地道好像还很长。」他走在前面,脚步突然
加快,走了一箭来远,就停下来,说道:「前面又要转弯了。」两人很快跟了过
去,地道本来只容得一个人可行,但到了此处,地势忽然宽敞,已有两丈见方的
一片空地。迎面一堵石壁,中间用青砖砌了一个圆洞门,果然有两扇黑漆门,紧
紧闭着,门上还有两个铁环,端木让一手举着火筒,跨上一步,正待用手推去。

  范叔寒急忙叫道:「二师兄,当心门上有毒。」

  端木让点头道:「师弟果真心细得很,这两扇黑漆门上,真可能有毒。」

  范叔寒从身边抽出长剑,走上一步,说道:「二师兄,让小弟来试试。」他
手捏长剑,劲贯剑尖,朝两扇黑漆门上点去。但听呀然一声,两崩黑漆门应手开
启,原来只是虚掩着的。门内,一片黝黑,不见丝毫动静,从外面望去,看不到
什么东西,但似乎地方不小。到了此地,自然只有进去了,他手举火筒,走在前
面,身后两人也相继走入。

  端木让一直走到中间,举起火筒朝四下一照,这是一间咯呈长方的石室,少
说也有七八见方,有如一座大厅,但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投有,而且到了这里,似
乎已到尽头,再也找不到出路。范叔寒道:「二师兄,这里也无出路,看来我们
还是回出去吧。」蓦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众人急忙回身看去,那扇黑漆门不知
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端木让怒声道:「果然是贼人有意把咱们诱到这里来的。」喝声中,一个箭
步掠了过去,右手挥出一掌,朝门上拍去。他这一掌含愤出手,少说也上了八成
力道,但听砰然一声,手掌击在门上,隐隐生痛,原来这两扇黑漆门:竟是厚重
的铁门,掌力声在门上,连动也没动一下。

  范叔寒道:「这大概又是姓夏的使的狡计了。」

  话声甫落,突然大厅上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接着响起夏鸿晖的声音,得意
的道:「我说过你们走不了的,现在相信了吧?」

  端木让沉喝道:「老三,大师兄放过了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怙恶不悛,还
想怎的?」

  夏鸿晖阴侧恻道:「端木让,谁是你老三?咱们同门之谊,早已断绝,夏某
也早已不是形意门的人了。」

  端木让听他声音,似在大厅之上,他当然不会在厅上,只是听不出他声音从
何处传来的?一面怒声喝道:「夏鸿晖,你这背叛师门、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给
我出来,我端木让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夏鸿晖大笑道:「凭你端木让,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夏某岂会怕了你?」

  端木让大喝道:「你出来。」

  阮松溪道:「二师弟,愚兄有话问他。」

  话声一落,沉声道:「三师弟,愚兄方才已经放过你了,你从无悔过之心,
也应有数十年同门之谊,何以一再生事?愚兄自问也从来开罪于你,而且愚兄根
本没有得到什么形意真解,那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言未以尽信,你究竟有何图谋?
何不明白说出来让愚兄听听。」他这番话说出之后,夏鸿晖就没有再开口,这座
空荡荡的石室大厅,登时静寂下来,不闻半点声息。

  就在此时,左右两旁石壁间忽然无声息闪出四个黑衣人来。这间形似大厅的
石室,四周四壁,全系麻石砌叠而成,不知这四个黑衣人是从什么地方闪出身来
的?由阮松溪为首的三人,都站在大厅中间,只有端木让一个人手中执着火筒。
火光所能照射的范围,不过一二丈远近,四处还是黑漆漆的。只是听到一阵衣袂
飘飞之声,人影掠动,等到警觉,四个黑衣人已经列成了四象方位,朝中间逼近
过来。

  这四个人除了一身黑衣,都极高大,面目冷森,使人看上一眼,就会有彪悍
之感。四个黑衣人在掠出之时,已经各自亮出了兵刃,为首一个手中是柄阔剑,
左手一个是短锏,右首一个是紫金刀,北面一个是短戟,四人兵刃都不相同。

  阮松溪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四位是什么人?」

  为首黑衣人冷然道:「你不用知道咱们是谁。」

  阮松溪道:「我虽然不用知道四位是谁,但我想知道四位是我三师弟夏鸿晖
的手下?还是他的上司?」

  为首黑衣人道:「这有分别吗?」

  「有。」阮松溪傲然道:「四位如果是三师弟的手下,你们就没有资格和我
动手,去叫三师弟出来。你们如果是三师弟的上司,那就该先说说阮某究竟有什
么过节?」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说话时正气凛然,丝毫不把这四个黑衣人放
在眼里。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都不是呢?」

  阮松溪道:「四位手持兵刃,自然是冲着阮某而来,不知四位要待如何?」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阁下是形意门掌门人,咱们兄弟就是想见识见识贵门
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样够了吧?」

  阮松溪目中寒芒飞射,仰首发出一声朗笑,道:「这么说四位乃是为着敝门
来的了,形意门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坠,不知四位又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阮掌门人试试就知道了。」

  阮松溪看了他手中阔剑一眼,凛然道:「阮某已有十年不使兵刃了,阁下手
中有剑,不妨使来,看看阮某接得住,接不住?」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正想试试,阮掌门人小心了。」喝声出口,右手
一起,阔剑嘶风,抖剑朝前刺来。

  阮松溪看他剑势出手,就隐挟轻啸,可见此人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倒也不敢
轻估了他,脚下不动,只是身形微侧,就让开了对方一剑,森寒剑锋从他身侧疾
掠而过,左手随着拍出一掌。使剑黑衣人一剑落空,右腕一缩,剑势迥转,剑尖
一昂,快捷无伦随势朝阮松溪身侧点来。

  阮松溪左掌拍出,身随掌转,右手骈指如戟,直划出去,这一下指风嘶然,
一道无形劲力,正好敲在黑衣人刺来的剑脊之上。黑衣人但觉阔剑一震,被指风
荡开了数寸之多,心头不觉为之一凛,暗道:难怪他自称有十年没有使兵刃,内
力指功果然有他独到之处。

  心念这一动,对这位阮掌门人自然也不敢再存轻视,挥动阔剑,幻起一排剑
影,排空卷出。阮松溪依然不徐不疾左掌右指,开阖之间攻守兼具。这回可以看
出阮松溪的功力来了,虽然以徒手对敌,任他黑衣人阔剑啸风,攻势如何凌厉,
他依然神态从容,挥洒若定。

  这时,其他三个黑衣人眼看为首黑衣人已和阮松溪动上了手,也立即挥动兵
刃,抢攻而上。端木让的对手是左首使短锏的黑衣人。端木让的兵刃,是一根旱
烟管,他烟瘾很大,烟管是他须臾不可离的随身老伴。烟管而兼兵刃,当然不是
普通烟管。

  三尺长的管身,和拳头大的烟斗,都是风磨铜合乌金所铸,不怕锋利刀剑,
另外挂在烟管上的一个烟袋,也是乌金丝织成,动手之时,可以拒挡对方兵刃,
有时抽冷子,还可以重重的给敌人一下。本来他左手掌还经常盘着两枚铁胆,百
步取敌,百发百中。这回给夏鸿晖囚禁在地室裹,手脚都上了铁链,敢情夏鸿晖
知道二师兄是「老枪」,两枚铁胆被搜去了,但旱烟管却并未搜去。

  夏鸿晖当然知道这支旱烟管是二师兄随身兵刃,但手脚都锁上了铁链,谅他
也使不出本领来,那么没把旱烟管搜去,就是好让他在地下室裹还可以吸上一筒
烟解解闷,这回却正好用上。黑衣人使的是单锏,铜属短兵,形方有四棱,长约
四尺,一般均使双锏,很少单使,使单锏的人,左手必然另外练有掌功或暗器。

  两人这一动手,黑衣人挥动单锏,劈击点刺,出手迅捷,进退如风。端木让
在这支旱烟管上,浸淫三四十年,招式精密,功力深厚,随手挥出,呼然生风,
具有钢鞭、点穴撅两种功用,有时和你硬打硬砸,纯走刚猛路子,有时又轻巧灵
活,乘隙进招。

  敲敲点点,专找你左右前后的大穴下手,倏忽变化,令人防不胜防。因此两
人一动上手,不时传出铜管交击之声,当当大响,有时人影飞闪,兔起鹘落,不
出半点声音。

  不过一二十招,使单锏的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风。黑衣人口中怒喝一声,右手
突然一紧,使出「退步顺扫」,「杀手锏」,「过旋宕」,一个人突然身形左旋
右手突出,一掌朝端木让肩头击到。端木让是老江湖,早就猜到他右手使铜,左
手必有花样,也早就提防着他。此时看他左手劈击而来,心中暗暗冷笑:原来伤
练的铁沙掌,那也不过如此。

  要知端木让左手长年盘着两枚铁胆,当然练的也是左手,身形一侧,一声不
作,左手五指勾曲,迎着对方击出,他练的是虎爪功。这一记,黑衣人出手如电
来势极快,端木让迎击得也不慢,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乍然击实。

  端木让的虎爪功在双掌击实之后,掌根内劲突吐,黑衣人内力没有他深厚,
立时被他震得拿椿不住。往后斜退了一步。端木让得理不让人,口中发出一声怪
笑,身形随着跟进,呼的一声,系在烟管上的烟袋突然激射而出,朝对方胸口击
去。

  黑衣人不敢硬接,慌忙向左闪去。端木让又是一声怪笑,右手一振,旱烟管
像雨点般攻到。黑衣人同样怒吼一声,钢锏抡动,奋起全力和端木让抢攻,但武
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黑衣人落了下风,就再也
休想扳得回来。

  范叔寒是在大师兄的右首,接住的是一个使紫金刀的黑衣人。范叔寒挥起长
剑,使的是「形意剑法」,剑势轻灵而稳,每一剑都深得以意使剑的诀要,这一
展开剑法,身形飘忽,剑发如风,开阔回环,倏忽进退;身剑如一,潇洒已极。

  黑衣人一柄紫金刀,刀光霍霍,使得十分凌厉,但剑走青,刀走黑,在各展
所学之下,他刀势虽然沉猛,却不如范叔寒灵活,二三十招下来,已由攻势转变
成攻少守多。攻少,就是克敌的时机会少了。守多,就是招架的次数增多了。

  双方动手,你攻少守多,对方必然是守少攻多,时间稍长,就会每况愈下,
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了。还有一个黑衣人找不到对手,只能作壁上观。

  正在动手的人中以阮松溪的神态最从容,他生性恬淡,早存出世之心,继而
换上了道装,清净无为,与人无争,只是他还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为首黑衣人说
出要看着形意门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话冲上了形意门,他身为掌门人,当然不
能弱了形意门的名头。

  但他出手极有分寸,只是把黑衣人剑势逼住,使他知难而退,并没有施展杀
着,是以和他动手的黑衣人也只是剑势受阻,处处掣肘,感到缚手缚脚,并无被
逼攻的惊险。最感吃力的是使单锏的黑衣人,遇上的对手是端木让。

  端木让一生嫉恶如仇,此时右手旱烟管,左手虎爪功同使,逼的黑衣人落尽
下风,只有招架,那里还有还手之力。和范叔寒动手的使紫金刀黑衣人,情形和
使单锏的差不多,这一阵功夫,已被范叔寒一片剑光圈在中间,刀招已经失去了
威势。

  这时这座石室大厅的后面,另一间石室之中,正有一个一头白发的老道姑,
目光炯炯,从石壁一处小孔中凑着头凝注着大厅上的打斗情形。她身侧立着一个
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赫然正是夏鸿晖,他对这位白发道姑似是极为恭敬,垂着双
手,一脸俱是虔敬之色。

  白发道姑忽然回头道:「看来阮松溪说的不假,他除了这些年静坐练功,内
功精进之外,使的依然是形意掌,并无奇招,依我推测,外面谣传他得到形意真
解之事,多半是你捏造出来的了。」

  夏鸿晖嗫嚅的道:「侄儿怎敢欺骗您老人家?」

  白发道姑哼道:「我看你从小长大的,你这点鬼心思我还猜不出来,把阮松
溪拉下来,你就可以去当形掌门人了。」

  夏鸿晖连忙躬身道:「多谢教主姑姑栽培。」

  白发道姑哼了一声,才道:「本教初创,这几个人倒不失为好帮手……」她
口气一顿,续道:「不过我还要试试他们,再出去两个。」

  石窟大厅上激战未已,黝黑的四周,又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像幽灵
般出现,他们连同刚才没有动手的一个一起,三人一言不发,冲入战场。

  朝阮松溪欺去的黑衣人使的是马牙剌,左手捏五雷诀,身形一晃而至,招展
「卡庄刺虎」,迅发如雷,劲道极为沉猛。和阮松溪动手的黑衣人久屈下风,一
柄阔剑已施展不开,此时骤见来了帮手,精神立时为之一振,身形嫉退半步,口
中沉喝一声,阔剑挥舞如轮,又恢复了他刚猛的攻势,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光像
匹练般劈出。

  「哈哈。」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方才只是让你们知难而退,凭你们两
个,又能奈我何?」

  口中说着,左掌随手挥出,一道劲风逼住马牙刺,右手划出剑诀,呼的一声
朝匹练般阔剑击出。使阔剑的黑衣人三道剑光吃阮松溪指风交击,就像给一柄利
剑挡住。

  再也无法攻近阮松溪一步,不,又把他震退了一步,心头不觉大怒,剑势一
撒再进,又是二剑接连刺出。使马牙刺的黑衣人上场第一招就被人逼退,自然也
怒不可遏,左手雷诀扬处,马牙刺如扫似劈,连环进击。本来阮松溪和使剑黑衣
人这一对,战况最为沉寂。这一来两人联手,马牙刺的眼棱光和阔剑剑光交映生
辉,登时幻起了一片光影,攻势之猛,可说够凌厉了。

  但阮松溪是形意门的掌门人,练剑数十年,手中虽无长剑,心中却有长剑。
右手骈指如戟,使出来的正是「形意剑法」,指风划过,宛然剑势,左手随意劈
击,同样可以在三尺之外拒挡攻势。因此看去他以徒手对抗两个使兵刃的人,威
势不如对方凌厉,但却依然保持了他从容不迫的气度,进退挥洒,绰有余裕。

  欺向端木让的黑衣人使的是凤凰金翅铛,他因使钢锏的同党已被端木让一根
旱烟管逼得险象环生,一上场就呼呼两铛,把端木让的旱烟管接住,响起雨声金
铁狂鸣。使锏的黑衣人有了这一喘息机会,口中虎吼一声,一记「旋风扫叶」迅
疾横扫下盘,又是拍的一声,被端木让旱烟袋接住,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端木让大笑一声道:「我当这般藏头缩尾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纵横淮扬的
草寇黑衣十八骑,来,来,端木让大爷就让你们联手使上几招,看看你们能不能
胜得了我?」他江湖经验丰富,眼看对方每一个人的兵刃各不相同,登时就想起
这些黑衣人是纵横淮扬的黑衣十八骑来。

  黑衣十八骑,当然一共有十八个人,且个个武功高强。先前只出现了四个,
眼看不是自己四人敌手,如今又出来了四个,如果还不是自己的敌手,可能还会
四个、四个的出来,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个人手,看来今晚这一仗,当真是有
攻无胜的局面了。

  端木让心念这一动,立时存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口中喝声甫落,旱烟管骤然
一紧身发如风,朝使金翘铛的黑衣人直欺过去,一发之势,点点斗影密集如雨,
随身而上,使金翅铛的黑衣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快速进攻,急忙举铛封架。

  这两人打的都是沉重的兵器,这一硬打硬砸,登时响起一阵当当大响,但在
这一阵兵刃交响声中,夹杂了「啪」的一声,那是端木让旱烟管上挂着的烟袋,
在旱烟管密集攻出之际,悄无声息的飞击出去,一下击中了黑衣人左肩发出来的
声音。

  这一记虽然伤不了黑衣人,但在硬打硬砸之际,左肩一阵阵剧疾,不觉身形
晃动,急急往右闪出。使锏的黑衣人看到端木让朝同伴欺去,也钢锏疾抡,急挡
过来。端木让一击得手,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左手握拳,身形一侧,让过来势,
呼的一声,打出一记炮拳,一团劲风朝使锏的右肩击去。

  使金翅铛的黑衣人退下一步,左臂舒展了一下,除了肩头隐隐作痛,并无大
碍,口中虎吼一声,返身扑上,金翅铛展开拍、砸、拿、滑、压、扑、挑、扎八
法,大扑大盖,全力发动攻势。使锏的黑衣人也趁机展开反击,把一支钢锏使得
锏影流动,劲风呼啸。

  端木让大笑道:「来得好。」他一个矮胖身躯,行动如风,煞是俐落,旱烟
管挥舞之间,幻起一片绕身管影,加上左手时而「虎爪功」,时而劈掌,时而炮
拳,拳风直捣,拳风如涛,使出了他一身看家本领,好不凌厉。一时间三件兵刃
交汇成一幢光影,在地上翻滚,三条人影像走马灯似的,此去彼来,很谁分得清
敌我,这是分作四处激战中最猛烈的一处了。

  范叔寒那两人,这时也打得很激烈。扑向范叔寒的黑衣人手中使的一双黄澄
澄的熟铜练子锤,人还未到,呼的一声,冬瓜似的铜锤已经朝范叔寒激射过来。
范叔寒一柄长剑剑光如练,正把使金刀的黑衣人逼得招架无力,陡见铜锤飞来,
势劲力急,十分沉重,不敢硬接,慌忙身子一侧,避开来势,剑尖闪电朝锤上点
去。

  他避开来势,再以剑尖顺势点出,用的正是借力打力,那黑衣人右手铜锤正
待发出,陡觉手一震,铜锤去势突然加快,连收都不及,扑上来的人几乎被铜锤
去势拖了出去,心头一凛急忙站椿收锤。他在第一招上差点就吃了范叔寒的亏,
心头自然大怒,右锤堪堪收回,左手一招,左锤又呼然有声,朝范叔寒打出。

  那使紫金刀的一直屈居劣势,心头怒恼已极,此时压力一松脱出剑光之外,
口中大喝一声,紫金刀直劈横斫,卷起凛烈刀风,猛攻过来。

  范叔寒对付一个黑衣人,剑势回环,使得得心应手,还绰绰有余,但这回又
加上了一个使练子锤的,对方双锤一收一发,快若流星,此去彼来劲风盈耳仅凭
一支长剑,已经接应不暇,再加上使紫金刀的为了要出方才一口恶气,刀光如匹
练飞舞,直往直来,大有非把你立劈刀下之概,自然更有顾此失彼之势。

  只不过几招工夫,范叔寒已被逼落下风,心头自是大为震惊,自知此刻大家
都在拼搏之中,谁也照顾不了谁,这两个黑衣人只有靠自己之力,解决困难,心
念一动,立时沉下心来,奋力全力,一心运剑。

  他练了二十年剑,对本门形意剑法自然精到纯熟,登时身随剑走意在剑先,
又恢复了挥洒轻灵的境界,任他们双锤急骤如雨,金刀锋芒凌厉,他依然不慌不
忙,剑势悠然,在身前三尺,划起了重重剑影,一时之间,胜虽未必,但也不见
丝毫败迹。

  就在此时,石窟大厅上响起一个冷漠的老妇人声音喝道:「大家住手。」这
句话,说的并不响,但听到正正在动手的双方耳朵之中,却极为清晰?激战中的
人,一齐停下手来。

  北首中间一堵石墙,缓缓裂开一道门户,走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道姑。这老
道姑虽然白发如银,但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看去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她生成一
张马脸,双颧微笑,嘴唇极阔,尤其一双三角眼,眼珠极小,却射出棱棱冷芒,
使人感到这老道姑极非易与。

  这一刹那,这座地窖石室,登时静寂下来。老道姑的出现,阮松溪立即示意
二师弟,四师弟站到一起,严神戒备。

  白发老道姑目光一抬,朝阮松溪道:「阮掌门人,老婆子闻名已久,今晚得
瞻身手,果然不愧是一派宗主,老婆子深为钦佩,这两位大概是你令师弟了,此
处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到里面坐吧。」说完,抬手肃客,当先往石门中走去。

  阮松溪只觉得这老道姑一身阴气,分明已经练成了某种极高的旁门阴功,凭
自己三人,决非人家对手,何况老道姑话说得还算客气,这就朗笑一声道:「道
姑宠邀,二师弟、四师弟,咱们就进去吧。」举步随着她身后走去,端木让、范
叔寒自然也跟了进去。

  这石门之内,地方不大,倒似一间客室,除了上首一张高背锦壁太师椅,左
右两旁,也各有六张椅子。

  老道姑也不和大家客气,在上首太师椅上坐下,才抬抬手道:「阮掌门人三
位请坐。」阮松溪等三人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在椅上落坐。

  老道姑朝阮松溪深沉一笑道:「阮掌门人大概已经知道老婆子是谁了?」

  阮松溪道:「在下孤陋,不知道姑是那一门派高人,正想请教。」

  老道姑道:「老婆子有一个侄子,和阮掌门人还是同门师弟兄。」

  阮松溪心中原已料到几分,闻言轻哦一声道:「道姑原来是三师弟的姑母,
昔年玄阴教的护法……」

  老道姑接口道:「也就是现在玄阴教的教主。」

  这句话听得阮松溪心头不由一震,由此看来,玄阴教果然死捉复然,重出江
湖,只要从黑衣十八骑已被他罗致到手下,可见她野心不小了。心念一动,拱拱
手道:「原来还是玄阴教主,阮某倒失敬了。」

  老道姑道:「敝教立教已有数百年,原为玄门旁支,只因江湖各大门派宥于
门户之见,把敝教看作左道旁门,自然有失公允,也因此和各大门派之间,积不
相能,敝教自从三十年前,一蹶不振。老婆子经昔年几个道友敦促,意在重整敝
教,庶能和各大门派和平相处,阮掌门是形意门一派掌门,领袖群伦。」

  「因此老婆子颇想敦请阮掌门人在敝教担任一个护法名义,俾各大门派可以
有所了解,敝教重出江湖,绝不是和各大门派站在敌对地位,而是各派兼容,毫
无门户之见的一个教会,不知阮掌门人可肯俯允?」话说得很好听,原来是想拉
拢形意门。

  阮松溪正容道:「教主说的不错,贵教确是玄门旁支,绝非左道旁门邪教,
江湖各大门派,对贵教原也投有岐视之心,只是三十年前,贵教所作所为,不用
阮某多说,教主自然清楚,如今教主发大宏愿,重整贵教,立意和各大门派和平
相处,这自然是一件好事,阮某极为赞成……」

  老道姑道:「这么说,阮掌门人同意了?」

  阮松溪道:「至于教主要阮某担任贵教护法一节,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人,
历代祖训,不准本门弟子参与任何帮派教会,阮某恪于祖训,实在歉准应命。」

  老道姑一怔道:「敝教并非江湖帮派,乃是玄门一支,譬如各大丛林庙宇,
当地相佛道二教的士绅,也都可以担任护法大德,阮掌门人一生慕道,而且也换
了一身道装,与敝教同是三清弟子,敦请阮道友担任护法,有何不可?」这话倒
也无法反驳。

  阮松溪道:「教主说的固然极是,但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恪于敝门祖训,
实是无法担任贵教护法之职,请教主多多原谅。」

  老道姑怫然道:「阮掌门人说来说去,还是对敝教心有成见了。」

  端木让道:「教主重整贵教,如真有和各大门派和平相处之心,真有诚意要
敦请大师兄担任护法,理该踵门相商,那有使下五门手脚,把咱们劫持而来,囚
之地室,手脚还上了精钢铁链,等咱们破门而出,又暗使黑衣十八骑连番施袭,
这是贵教和各门各派和平相处之道吗?」

  老道姑道:「端木二侠这是错怪老婆子了,把几位弄到地室中来,是你形意
门为了形意真解所引起的师兄弟内哄,并非老婆子预谋,等到老婆子听说阮掌门
人几位已经在地室之中,才赶来制止。」

  「邀请阮掌门人担任敝教护法,乃是老婆子刚才想到的事,敝教复出江湖,
如有阮掌门人担任护法,可以减少各大门派对敝教的误解,也可以减少不少因误
会而引起的纠纷,老婆子并不是怕了各大门派,老实说各大门派中,也很少有老
婆子对手的人,真要和老婆子作对,那是他们自取灭亡。」她说到这里,目中寒
芒陡盛,坐在她下首的四人,都可以感觉得到身上寒意大增。

  老道姑目光一收,冷然道:「好了,老婆子话已说完,阮掌门人最好考虑考
虑。」

  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也已说清楚了,此事碍难从命,用不着考虑。」

  老道姑点头道:「很好,老婆子良言盖此,那就只好屈留三位了。」随着话
声,倏地站起身来。

  端木让大怒道:「你待怎的?」就在喝声中,室中灯光突然熄去,眼前登时
一暗。

  端木让在方才和黑衣人动手之际的已经收起了火筒,此时灯光乍熄,他立时
取出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到火光亮起,白发老道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这间斗
室之中,四面俱是石墙,那里还有一点门户的痕迹?

  阮天华醒过来了,不过还有点迷迷糊糊,只觉自己好像躺在硬绷绷的木板上
面。心下不由大奇,这下他完全清醒了,倏地睁开眼来。这时敢情还是黑夜里,
四面黑黝黝的,但他目光一动,发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瘦小黑影,却有一双明
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阮天华口中喝了声:「你是什么人?」要待翻身坐起,这一挣动,突觉右胸
一阵剧痛,几乎「啊」的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声说道:「别动,刚给你敷上药,
一经挣动,又会流出血来。」

  阮天华听得一怔,陡然想起自己追踪一个黑衣人,后来听到林间有人呻吟,
依声寻去,发现负伤的是三师叔夏鸿晖,自己正在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以「毒龙
爪」插入自己右胸,才知道是乔装三师叔的贼人,后来自己大概就昏过去了,这
人一身黑衣,就是自己追踪的黑衣人了,是他救了自己。心中这一想,就朝黑衣
人道:「在下身负重伤,那是兄台救了在下一命?」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难道我会是要你命的人?」

  阮天华道:「兄台大德,在下……」

  黑衣人不待他说下去,就冷冷的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是看到你负了伤,
天下没有见死不救的人。」

  阮天华心想,这人说话很重,但人家至少救了自己一命,这就问道:「在下
是中了贼人狡计,那贼人也是兄台把他赶跑的了?」

  黑衣人道:「我都看到了,那人自是我打跑的了,不然他肯放过你么?嘿,
他还说我和他们作对,是活得不耐烦了,笑话,我岂是怕事的人?」阮天华听得
心中暗暗好笑,这人口气很狂,但分明是初次在江湖走动的人。

  突听有人在外面嘿然道:「这小子就在里面,咱们进去瞧瞧。」接着但听一
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黑衣人身躯一震,说了句:「你躺着别动。」

  倏地掣出一倏长鞭,回身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阮天华直到此时,才看清自己存身之处是一座没人管理的小庙,神龛破损,
自己就躺在神案前面一张长桌之上。黑衣人本来站在自己横头,现在已经晃身抢
到长桌前面,挡在自己身前。小庙只有一间不很大的大殿,他这一挡在前面,也
等于是拦在大殿门口了。心头不由起了一阵感激,他知道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听
这脚步声,对方至少也有两个人。

  从庙外进来的果然是两个人,他们因黑衣人身在暗处,敌暗我明,倒也不敢
贸然进来,前先说话的那人阴恻恻道:「小子,你口气很狂,怎么不敢出来?」

  黑衣人一手叉腰,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另一个沙哑声音的道:「你不用问咱们是谁?咱们是找姓阮的来的,你快让
开。」

  前面那人嘿嘿阴笑道:「你就是那个一身黑衣的黑小子了,哈哈,老子正在
找你,你打了咱们老三两支什么针,还没取出来。那就跟咱们走。」身形一晃,
直欺过来。此人身形高大,但身法却极为俐落,一下抢到门口,探手抓来。

  黑衣人哼道:「那很好,你也带一支回去。」左手朝他迎面扬起。那人欺身
而来,看到黑衣人扬手,他因老三膝盖中了针,竟然连磁石都吸不出来,自然心
存顾忌,急忙向旁闪开。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不用怕,本公子针还没有取出来呢。」

  那高大人影听说黑衣人这一记根本并投掏出针来,心头不禁大怒,沉喝一声
道:「小子,你敢戏耍老子。」喝声中,已经掣剑在手,刷的一声,剑光疾吐,
人也跟着直欺而上。

  黑衣人左手一挥,短剑横出,响起当的一声,架开长剑,冷笑道:「本公子
长鞭早已取出来了。」一道鞭影像毒蛇吐信,直向对方胸口札去。高大人影长剑
已被封出,此时要待回剑自保都来不及,只得双足一点,身子往后倒飞出去。

  另一个沙哑喉咙汉子在高大人影后跃之际,一下掠上,他手中是柄两尺长的
铁扇,一阵锵锵金铁之声,折扇打开,侧身进招,宛如巨斧开山,划出一道半圆
形的黑影,上下翻动,攻了过来。黑衣人不敢怠慢,右腕连挥,手中一支软鞭使
了个风雨不透。泛起重重鞭影,正好把大殿门户封了起来。

  沙哑喉咙汉子攻势虽然凌厉,但一柄铁扇只有两尺长,和黑衣人使的七节软
鞭差了一大截,黑衣人这一展开鞭势,你就抢不上去,攻不到他,他鞭势较长,
却可以攻得到你。

  黑衣人使的软鞭。虽较沙哑喉咙汉于铁扇要长得多,但长鞭之利在鞭头,你
如果避开锋锐的鞭头,乘他挥出之际,尽力已过,新力未生,被人一下闪入,逼
近中腰,长鞭就会施展不开。所以武术谚语有:「长见短,不用缓,短见长,不
用忙。」

  黑衣人练的是长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是以软鞭飞舞,手不停挥。沙哑喉
咙汉子使的是两尺铁扇,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挥扇抢攻,就是和你对耗着。两
人这一战,一个挡门而立,鞭风呼啸,鞭影如山,一个倏退倏进,铁扇如斧,缭
绕全身。

  高大人影一手持剑,并未加入进攻,因为这座小庙,大殿前面,只有这么一
道门户,两个人同上,是浪费人力,是以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观战。这时眼看双
方已打了百招,不觉沉笑一声道:「老沙,你已打了一阵,也让兄弟来活动活动
筋骨了。」这是说他们要用车轮战消耗黑衣人的体力。

  沙哑喉咙汉子大笑道:「好,好,兄弟就让你来。」他折扇倏然撤招,高大
人影业已长剑挥舞,急攻而上。沙哑喉咙汉子的一柄铁扇,有两斤重,在轻兵刃
中,已可算得是重兵刃了。

  这回高大人影使的却是一柄阔剑,三尺长剑刃,至少比一般长剑阔了一倍,
此人个子高大,臂力也比一般人强,长剑抡动,剑风如涛,势道迅猛绝伦。黑衣
人拦在门口,软鞭挥舞,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入之概。

  但黑衣人刚才和沙哑喉咙汉子一场激战,已经打得浑身是汗,气喘心跳,如
今又重上来一个生力军,剑光如轮,攻势奇猛,他们有两个人可以采取车轮战,
轮翻上阵,轮流体息,自己只有一个人,非撑到底不可,这一来吃亏就大了。

  黑衣人奋起全力,挥鞭迎战,时间稍久,只觉一条右臂渐渐感到酸麻,后力
也愈来愈不继了。他一面应战,一面忖道姓范的和我也不是朋友,我已经尽了力
了,对方有两个人,我只有一个,这是形势所逼,非战之罪,我如果此时不走,
只怕也伤在他们手下了。

  接着又想:不,我不能走,姓阮的重伤未愈,自己一走,他性命即将不保,
侠之所为侠?就是急人之急,济人之难,做事要有始有终。岂可半途而废?心念
这一转,只觉精神为之一振,口中一声清叱,右手连挥,鞭势陡然转强,舞得有
如狂风骤雨,潇潇洒洒迎击出去。

  但他因决定不走,战斗意志虽然由疲惫中增强,但你有多少气力,还是只有
多少,经过这许多时间剧力激战,体力消耗,正好成反比例,因时间的延长而在
逐渐递减。两人打到百招左右,黑衣人实在感到已经力不从心,由攻而守,现在
几乎守不住了,突然,他长鞭一收,往后疾退。

  高大人影是老江湖,黑衣人内力虽呈不继,但尚未露出败象,无故后退,他
岂肯追击?黑衣人是想到此刻不过夜半三更,距离天亮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自
己一个人双拳总究难敌四手,不如退入殿中,今晚是个星月无光之夜,他们知道
自己飞针厉害,绝不敢贸然逼近门来,自己大可乘机休息上一会儿再说。

  他知道自己使的是飞针,是最细小的暗器,无法打得太远,敌人只要站到一
丈开外,飞针就伤不了人。这就从地上抓了一把细小石子,扣在指上,朝门口高
大人影迎面弹去。石子虽小,不象飞针尖细,因此出手之后,还是有一缕极轻微
的破空嘶声,直射面门。

  高大人影看他无故后退,早就防到他要暗中施袭,自然格外留神,耳中听到
轻嘶,听风辩位,急忙举剑劈去,只听「叮」的一声,那暗器已被长剑磕飞,同
时身往后掠,疾退下去。黑衣人打出一粒石子,只是声东击西而已,他在石子出
手的同时,一支飞针也已悄无声息的打出。

  高大人影长剑堪堪劈落一件暗器,身向后掠之际,陡觉腿上一阵剌痛,已被
飞针打中,不觉怒声道:「黑小子,你这一针剌得好,待回把你拿下,老于就剥
了你的皮。」一拐一拐的退了下去。

  沙哑喉咙汉子一见同伴负伤,急忙问道:「蒯兄不碍事吧?」

  高大人影是在退后之际,腿上中了一针,总算他运气好,一来退得较快,二
来黑衣人在久战之后腕力减,弱了许多,因此虽被飞针打中,却没有完全没入肉
中,高大人影伸手摸到露出在外的针尾,一下拔了出来,他哪知黑衣人的飞针生
有倒刺,这一拔出,就把血肉一起钩了出来,痛得他头上直冒冷汗切齿道:「这
黑小子使的倒刺蝎尾针,无怪老三用吸铁石,都吸不出来。」

  沙哑喉咙汉子铁扇当胸,沉喝道:「黑小子,你躲在暗处,施放暗器,算得
什么人物?」

  黑衣人眼看自己的想法不错,对方两人果然不敢逼近过来,心中一喜笑道:
「你们两人想用车轮战,又算得什么人物?」

  高大人影道:「不要紧,咱们和他耗到天亮,不怕他飞上天去。」

  他话音刚落,只听庙外响起一个又娇又甜,又清又脆的声音轻咦道:「这庙
里有人,翠羽,你去看看,是些什么人呢?」

  接着只听一个娇稚的声音应了声:「是。」接着庙门前忽然有灯光射进来,
一个十五六岁的绿衣小婢一手持着一盏纱灯,轻盈的走近庙门口,喂了一声,问
道:「我家夫人问你们是些什么人?还不快出来回话。」

  高大人影心头正在怒恼之际,闻言粗声道:「老子们正在办事,少来噜嗦,
快滚。」

  那绿衣小婢惊怯得后退了一步,娇声道:「这人说话好生粗鲁,依小婢看,
八成是强盗了。」

  高大人影大笑道:「你们夫人说话声音倒挺娇的,不知夫人生得美不美?老
子本来就是强盗,正少一个押寨夫人呢。」

  只听庙外娇脆声音格的笑出声来,说道:「看来咱们真的遇上强盗啦,现在
要走也迟了,那就进去瞧瞧吧。」

  娇稚声音道:「夫人不怕么?」

  娇脆声音道:「怕也来不及啦。」于是那绿衣小婢手持纱灯走在前面,她后
面是一个又娇又美的少妇,身穿白色衣衫,胸绣一棵绿萼梅,百折曳地长裙上也
绣着绿萼梅花,外披浅紫色领镶银鼠的一口钟,一手扶着小婢肩头,碎步款款的
从庙门走入。

  这少妇头挽宫髻,髻上面斜插一支珠花做的凤头钗,光是凤头钗上那颗夜明
珠,就有龙眼大小,经灯光一照,宝光氤氲,把庭前都映照成乳白色的珠光。珠
光照在她脸上,人可更娇,宫样黛眉,盈盈杏眼,玉管似的鼻儿,配着水红菱般
瓠犀微露的绛唇,吹弹得破的粉脸,比羊脂白玉还要光润。

  她不但美得耀眼,那股醉人风韵却是天下最美的少女都无法和她相比拟的。
李白诗「疑是瑶台月下逢」,今夜可没有月亮,这里是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也不
是瑶台,但却来了这么一个天仙化人的美女。

  高大人影看傻了眼,不,看傻眼的还有那个沙哑喉咙汉子,和躲在大殿门后
的黑衣人。这也怪不得他们,凡是天下男人,不,连女人在内,看到这个白衣夫
人,不傻眼者几希。这一刹那间,方才双方的凶杀场面,登时缓和了下来。

  白衣夫人一双比秋水还亮的美眸轻盈一抬,望了高大人影和沙哑喉咙两人一
眼,然后轻启樱唇,梨花般的脸颊上漾起一丝甜美的笑意,说道:「他们当真拿
着雪亮的钢刀在这里杀人,翠羽,方才说要娶我做押寨夫人的是谁呢?」

  她还一问,高大人影忽然感觉全身都很不自在,在这高贵美貌的白衣夫人面
前,自己渺小得像一粒沙子,一种自卑之感,竟是油然而生,手心也不自觉的渗
出汗来,一个纵横江湖的高手,居然会有这种感觉,真是奇事。

  绿衣小婢伸手朝高大人影一指,说道:「就是他。」

  白衣夫人朝高大人影嫣然一笑,娇声道:「可惜我是个有夫之妇,和我们相
公结缡也几十年了,我总不能谋杀亲夫,再来做押寨夫人吧?何况咱们相公又是
个妒心奇重的人,平日只要有人朝我多看上几眼,他就会把人家眼睛挖出来,你
对我说的话,若是给我家相公听到了,不剥你皮、抽你筋才怪呢。」

  说到这里,回头朝绿衣小鬟说道:「我这样说,他还不会相信,我看这样好
了,咱们出来的时候,相公怕咱们被人欺侮,就把他一面镖旗让咱们带来了,曾
说:『若是遇上江湖上不开眼的鼠辈,只要把镖旗取出来亮上一亮,就会俯首称
臣,你把相公的镖旗取出来给他们瞧瞧,也好让他走得心安理得。』」

  绿衣小婢咭的笑出声来,果然从她挂腰的一个绿沙皮革囊中,取出五寸长一
支金色旗杆,上面卷着一面白绫三角小旗,这时随手展了开来。

  高大人影看那白衣夫人说得郑重,心想:「原来他丈夫是开镖局的,哼,老
子倒不信江湖上那一个镖局,都令武林同道看了镖旗俯首称臣?这时自然目光炯
炯盯着绿衣小婢手上,看她取出来的是什么旗?」

  白绫小旗展开来了,上面可不是绣着什么,只是用浓墨粗粗壮壮潦潦草草的
写了一个「天」宇,这「天」字好象是小孩写的并不工整,而且还是倒的,两脚
朝天,两画在下。在灯光照耀之下,看得自然很清楚。

  高大汉子目光一接,看到白绫小旗上这个倒写的「天」字,登时如遭雷殛,
脸色变成了死灰,额上也立即绽出了一颗颗比黄豆还大的汗珠,双脚一软,扑的
跪倒在地上,弃去阔剑,连连叩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夫人仙驾,出言无
状,小人该死,还望夫人开恩。」

  这下看得黑衣人心头大凛,不知这面小白绫旗,究竟是何来历,会使高大汉
子如此骇怕?白衣夫人格的轻笑一声道:「你既然自知该死,还要我开恩吗?」

  高大汉子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连声道:「小人知罪,但望夫人开恩。」

  「好吧。」白衣夫人轻嗯一声,依然娇柔的道:「那就依你的心愿,你不是
说过有眼无珠吗?就这么办好了。」有眼无珠,那就是要他自抉双目。高大汉子
汗如沈,依然伏在地上,但他双目之中,已经包满了红丝,凶焰闪动,只是没抬
起头来。

  白衣夫人道:「怎么啦,我不是已经开恩了吗?看到我相公旗令的人,能有
几个还活着的?」

  高大汉子颤声道:「多谢夫人开恩了……」话声未落,伏在地上叩头的人,
右手迅速一抄,拿起阔剑,突然剑光连闪,身形贴地连滚,把阔剑当作地趟刀施
展,一剑紧过一剑朝白衣夫人双脚砍来。

  这一着他是拚上了命,一个人失去双目,成为废人,倒不如舍命一搏,出手
之快,当真快若风雷,疾如电卷,但就在他剑光席地横扫之际,突然响起了一声
凄厉的惨叫。高大汉子一个人翻滚出去一丈开外,一跃而起双手掩目,厉声道:
「好毒辣的匹妇,我蒯飞鹏双目虽瞎,有生之年,誓报此仇,你要杀我,趁早把
我杀了。」他双手手缝之中,都已缓缓渗出血来。

  白农夫人依然娇声说道:「我说过不取你性命,岂会改变,象你这点气候,
再去练上五十年,只怕连路都会走不动了,如果没有五十年苦练,还是连我一根
指头都挡不住,你只管走吧。」高大汉子足尖一挑,把弃置在地上的长剑一手抄
住,一言不发,纵身朝庙外飞掠而去。

  沙哑喉咙汉子正待跟着出去,白衣夫人徐徐说道:「给我站住。」

  沙哑喉咙汉子只好停步,拱拱手道:「夫人有何吩咐?」

  白衣夫人道:「你是他的同党?」

  沙哑喉咙汉子道:「不错。」

  白衣夫人道:「你也看到旗令了?」

  沙哑喉咙汉子沉声道:「看到了。」

  白衣夫人格的一声轻笑,说道:「今晚算你们运气好,你同伴没把命留下,
你当然也不用把命留下,但见到翻天旗令的人,至少要留下一对招子,你就比照
你同伴办理吧。」她口气还是那么娇美,但却要沙哑喉咙汉子也把一对眼珠挖出
来,这话又多么残忍?

  沙哑喉咙汉子倒是个爽快的人,双手一抱拳道:「沙天佑敬遵夫人金令。」
话声一落,右手伸出二指,突然朝自己双目中戳入,抉出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一
下纳入口中,咕的一声吞了下去,大步朝庙外行去。他自抉双目,居然连眉头也
不皱一下。黑衣人心中暗道:这两人不知道何来历?都这般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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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冰魄神针

  白衣夫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左手轻轻一抬,扶着绿衣小婢肩头,娇柔的
道:「走,咱们到里头去。」

  两人款步登上石级,迎面就是大殿了,这时却有一个人当门而立,拱手道:
「夫人请留步。」这当门而立的正是黑衣人,他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檐压得很
低,所能看到的只是下半个面孔,但经灯光一照,可以看到他脸色相当白净,年
纪不会太大。

  白衣夫人嫣然一笑,果然停下步来,一双秋水般眼神望着黑衣人,徐徐道:
「我替你解了围,你连谢谢我都没谢一声,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呢?」

  黑衣人道:「那是他们得罪了夫人,夫人并不是为在下解围来的。至于在下
请夫人留步,并不是不让夫人进去,因为这间庙宇很小,里面躺着一个身负重伤
的人,一来惊吵不得,二来他……敞胸露体,也亵渎夫人……」

  「不要紧……」白衣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人身负重伤,他是
你朋友,对不?我身边有起死回生的治伤灵丹,最重的伤,保管你药到伤愈,你
是不是肯信任我?」

  黑衣人正因自己身边只有止血的刀剑药,但阮天华的伤势很重,并非仅是刀
剑药止住了血就能痊愈,感到无计可施,闻言不觉喜道:「夫人真能把他治好,
在下感激不尽,怎么会信不过你?」

  脚下后退几步,说道:「夫人请进。」

  白衣夫人看着他后退的身形,红菱似的嘴角不觉微含笑意,一手扶着绿衣小
婢肩头,俏生生跨进门槛,目光一抬,看到躺在长桌上的阮天华,问道:「他伤
在胸口么?」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

  白衣夫人又道:「他一直昏迷不醒么?」

  黑衣人道:「方才已经清醒过来,大概睡熟了。」

  白衣夫人道:「翠羽,你把灯提高些,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翠羽走进长桌,把左手纱灯提高,照着阮天华。白衣夫人目光一注,口中发
出一声轻咦,说道:「会是九阴爪所伤。」接着回头朝黑衣人道:「你给他敷的
是止血生肌散?」黑衣人点点头。

  白衣夫人轻唉了一声道:「你差点害了他。」

  黑衣人听得心里有点不服气,说道:「方才他流血不止,在下给他敷了止血
散之后,血总算止住了,只是他内伤不轻,在下身边没有治伤丹药,夫人是否看
出那里不对了?」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小妹子,你以为他是被普通手爪所抓伤的么?」

  她这声「小妹子」,叫得黑衣人身躯一颤,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半晌说不
出话来。

  白衣夫人朝她笑了笑道:「江湖上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看小妹子大概还是初出江湖。对不?」黑衣人不觉点了点
头。

  白衣夫人道:「来,小妹子,你把毡帽摘下来,让我瞧瞧。」

  黑衣人忸怩的道:「在夫人面前,我就变成了丑丫头啦。」

  「小妹子,你让大姐我看看有什么要紧?」白衣夫人含笑道:「来你把毡帽
拿下来。」伸手替黑衣人摘下毡帽。黑衣人顿时披下一头秀发来,也呈现出一张
红馥馥的粉脸,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风眼,和樱桃般的小嘴,非但不丑,
还是一个十分娇美的姑娘。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谁说你丑了?这样又娇又美的模样,我见犹怜,小
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黑衣人又羞涩的道:「我叫于立雪,十八岁。」

  「十八岁。」白衣夫人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才是花信初开年龄,大姐已经
过去三十年了。」

  听她话语,是五十左右的年龄了,但是但她看去不过三十许人。

  她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拉起于立雪纤纤玉手,塞到她掌心,笑道:「小妹
子,你戴上一顶毡帽,压低帽檐,只能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才不会被人瞧出来,
大姐送你一张面具,你戴上了,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即使老江湖也未必看
得出来。」

  于立雪喜道:「大姐,真谢谢你。」

  白衣夫人笑道:「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值得谢的?」

  于立雪道:「大姐,他……」

  「唔。」白衣夫人道:「咱们言归正传,大姐方才说过,他中的是九阴爪,
这是旁门阴功中最歹毒的爪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须用新死的死人头颅作为练
功之用,每晚用五指抓骷髅头,要抓到九十九个头颅,最后能一下就把头颅抓碎
才算成功,同时五个指头上,也吸入了腐尸之毒,中人立毙,不过看他伤势,此
人九阴爪,不过四五成功力,尚未练成……」

  于立雪听得神色大变,急急说道:「他……」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用急,先让我把话说完了,他右胸伤口不算太深,当
然幸亏偏了一点,还不致命,不过中了九阴爪没有死的人,救治之道:该先放出
毒血,然后内服祛毒疗伤丹药,才能给他止血,大概今晚天色太暗了,你看他流
血过多,立时给他敷上了止血生肌散,血虽止住但腐尸之毒未去,上面结了痂,
里面却被腐尸之毒蔓延,血肉正在灌脓腐烂,所以人也随着陷入昏迷之境。」

  于立雪急道:「大姐,求求你,救救他……」

  白衣夫人笑道:「我是说今晚要不是遇上我这位大姐,只怕晋天之下,也没
有几个人能救得了他,既然遇上我,大姐自然会救他的了。」

  于立雪感激的道:「谢谢大姐。」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竟然会对他这么关心
起来?

  白衣夫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和一粒樱桃大小色如羊脂白玉
的东西,一并递给于立雪手中,说道:「这是治伤九转金丹,专治一切内外伤,
这是大雪山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功能解毒清心,不过要你把这两种药一起嚼烂,
哺入他口中,再用真气送入腹中,才能奏效。」

  于立雪接过蜡丸和一颗入手清凉的雪莲子,听了白衣夫人这话,不由得粉脸
通红,为难的道:「这……这个……」

  白衣夫人微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救人咯,他不是你小妹子的……」
她不敢说出「情郎」这两个宇来,怕于立雪听了更加羞涩。

  于立雪也没等她说完,一颗头摇得鼓浪似的,胀红着脸道:「我今晚才遇上
他的,看他伤得很重,才……替他……敷药的……」

  白衣夫人听得一怔,她没想到他们今晚才认识,那是说两人一点情份也没有
的了?但也不对,方才自己说出中了九阴爪如何凶险,这小妹子连脸色都变了,
急得求自己救他,若是毫无一点情份,又怎么如此关心他的安危?她可是过来人
了,这一琢磨,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小妹子敢情是对他动了情。

  她黛眉轻颦,故作沉吟道:「这就难了……要是……错过今晚,他的伤势愈
来愈恶化,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于立雪听了大是为难,自己该怎么法呢?总不能见死不救,但要是自己口对
口喂他,这不羞死人了?她胀红着脸,说道:「既然只有这个办法,我……总不
能见死不救……」

  白衣夫人点头道:「小妹子本该如此,咱们行走江湖,那有见死不救之理,
救人就得从急,不岂能宥于世俗儿女之见?那就要快,不用再迟疑了。」

  于立雪经她一鼓动,就一手捏碎蜡壳,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朱衣药丸,连
同雪莲子一起纳入口中,和津嚼烂,缓缓走近桌前,蓦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小
鹿止不住狂跳,脚下也微见趋趄。

  白衣夫人轻轻在她肩头拍着,柔声道:「小妹子,别害怕,救人要紧,你该
拿出勇气来,换了大姐,早就给他哺完了。」

  于立雪看着阮天华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隐似有一层黑气,一时下了决心,
毅然俯下头去,双手扶住阮天华面颊,紧闭双目,把樱唇凑上他嘴唇,再用舌尖
拨开牙关,把口中嚼烂了的药物口对口哺了过去,然后缓缓吸了口气,度入他口
中。

  只听他肚内随着响起咕咕之声,心知药物已经送下,但自己口中还是满嘴药
味,再用舌头搅动了一下,把一口口水也哺了过去,才缓缓离开,直起身来,但
觉全身燥热,一张脸羞得象个大红缎子一般,幽道:「大姐,这样可以了吧?」

  白衣夫人拍着她肩头,含笑道:「小妹子,做得好,再过一回,还要替他动
动手术……」

  于立雪道:「还要喂他药吗?」

  「不用了。」白衣夫人道:「等他药力行开,就得把他伤口结的痂挑去,剔
去腐肉,再上止血生肌的药,这事用不着你做,叫翠羽做就是了。」

  于立雪由衷的道:「大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你的话才好?」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是叫我大姐吗,那就不用谢了。哦,他知不知道你是
女子?」

  于立雪听她又提起他,不觉脸上一红,摇摇头道:「他不知道。」

  「真有趣。」白衣夫人格的笑出声来,说道:「那你就该把面具戴上了,他
在药力行开之后,翠羽替他挑痂剔腐之时,就会痛醒过来,你要在旁安慰他,要
他忍耐一会,知道吗?」

  「小妹知道。」于立雪点着头,取出面具,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只有手掌大
小,她不知如何戴法?

  白衣夫人含笑道:「这张面具,还是从前一个很有名气的巧匠制的,大姐当
年行走江湖时戴的,戴上了神情逼真,和一般江湖上人戴的面具不知精巧多少,
你要戴之前,用手把它绷开,戴上之后,再用手掌在脸上轻轻贴匀,就会一点感
觉都没有。」

  于立雪照着她说的,用双手绷开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分向两边脸颊贴
匀,虽然脸上多了一层东西,果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一面说道:「现在我不知变
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白衣夫人从身边取出一个圆形皮套,递了过来,说道:「你自己去看吧。」

  于立雪伸手接过,原来皮套之中是一面精致的小圆镜,她就着灯光,照镜一
看,不由为之一呆,镜中人,当然是自己了,但却是一张陌生而清俊的脸孔,生
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镜中一笑,镜中人也朝自己眨眨
眼睛,笑了笑。这下可把于立雪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大姐,这面具真好。」

  她忽然轻轻啊一声,望着白衣夫人说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对我这
么好,小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大姐是谁呢?」

  白衣夫人笑道:「这就是缘,我一见你就投缘,所以认了你这个小妹子。大
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银针,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银针,人
家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没人敢欺侮你了。」

  说着果然伸手取出一个薄薄的皮夹,里面一排放着十二支银光闪闪的三寸长
细针,递给了于立雪,问道:「你会不会使针?」

  于立雪喜于形色,说道:「我使的是倒刺蝎尾针,大姐,这叫什么针呢?」

  白衣夫人道:「你会使针就好,不过我这银针手法与众不同,你多练习就会
使了。」

  说着就把如何使针的手法,详细和她说了遍,但却没说出这是什么针来。于
立雪当时也没在意,因为她一心一意记忆着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盏茶的时光了,该替他换药了,翠羽,你把灯交
给小妹子,让她给你照着好了。」于立雪从翠羽手中接过纱灯。

  翠羽从她身边绿鲨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银刀,一团棉花,和一个葫芦形的
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边,她个子较为矮小,站着就不够高,
纵身跃起,侧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银刀,在阮天华右胸伤口结痂之处轻轻挑动,
把止血药结成的痂挑了起来。

  于立雪一手举灯,替她照着,只见银刀挑处,血痂掀开,里面血肉模糊,一
片灰黑,果然已经溃烂,连流出来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欲呕的腐尸之气,
甚是难闻。

  翠羽手法熟练,一面用银刀轻轻割去腐肉,一手就拿起棉花揩着血水,她手
法极快,逐渐把伤口腐肉刮去,血水也由灰黑脓水,由浓而淡,渐渐变成淡红血
水。

  白衣夫人道:「好了,他在静养三天就会完全好了,翠羽,你把灯留下,我
们也该走了。」翠羽依言把纱灯插到一根抱柱上。白衣夫人又道:「小妹子,这
三天时间,你可以练练我教你的手法,要练纯熟了才能应用,大姐要走啦。」她
一手扶着翠羽肩头,俏生生往门外走去。

  于立雪一直送到庙门口,忍不住眼圈一红,口中咽声叫道:「大姐恕小妹不
送了。」

  白衣夫人回头笑道:「小妹子,过几天,我会打发翠羽来接你的,我们又可
以见面了。」人影渐渐远去。

  于立雪直等看不见白衣夫人的影子,才回进大殿,只觉今晚的遭遇,似梦拟
幻,这位白衣大姐帮了自己的忙,但却不肯说出她是谁来,但只要看姓蒯的高大
汉子蒯飞鹏看到那面小旗,就脸无人色,跪地求饶,姓沙的自抉双目而去,可见
大姐一定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哦,她说,她是什么人,就在银针上面,莫非针上刻了大姐的名号。于是从
怀中取出皮夹,打了开来,用手指拈起一支银针,走近灯下,凝足目力看去,这
银针比绣花针还细,通体飞着银光,那有什么字迹?

  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拿针的大拇指和食指奇冷无比,简直冻得发麻,
原来这支银针竟然比冰冷上十倍还不止,心中暗暗惊异,急忙把针收好,忖道:
「不知这针是什么做的,竟有这般冷法,可惜姥姥不在这里,她老人家,定会知
道此针来历的了。」回头看去,阮天华睡得十分安祥,心头总算放了下来。

  要知她究竟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姑娘家,今晚最先是和阮天华比赛脚程,继
而动手,后来阮天华中了掌,她又抱着他找到山神庙来,替他敷上了药之后,不
久,姓蒯的,姓沙的又找上门来,以一敌二,连番激战,可说已是心力交瘁,白
衣夫人走后,没人和她说话,顿觉一阵疲倦袭上心来,要待去把灯熄了,倚柱坐
息一回,那知这一抬头,不禁又看得她大为惊凛。

  方才白衣夫人交待翠羽把灯留下,翠羽就随手把灯挂到柱上,自己也并没留
意。这盏纱灯,制作考究,灯柄是一支小指粗的白藤漆上了金漆,但山神庙的两
根抱柱却是青石的,上面既没有铁钉,翠羽只是随手一插,就把白藤灯柄轻而易
举的插入石柱之中。翠羽不过是伺候白衣夫人的一个小环,年纪不过十五六岁,
却居然有这么惊人的武功,小环已是如此,主人当然更不用说了。

  姥姥还是时常夸奖自己已得本门真传,在江湖年轻的一辈中,绝不会逊过人
家,如今看来,自己却连白衣大姐手下一名小婢都不如还甚。这一想,不由把平
日的骄矜之气减少了许多,当下伸手一挥,熄去灯火,倚着石柱,在地上坐下,
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于立雪蓦地苏醒过来,揉揉眼睛,发现晨曦初升,已经浅浅的
照上石阶,她急忙一跃而起,轻手轻脚的走近长桌旁,只见阮天华双目紧闭,睡
得很熟,除了脸色稍见苍白。伤势似乎好了许多。殿外朝阳映在他清俊的脸上,
斜长的剑眉,挺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到昨晚自己嘴对嘴哺药的一幕,脸颊不禁一阵发赧,心头鹿撞,急忙移
开目光。忽然,她想起大姐昨晚说过,他伤口要三天才能完全长好,三天之内,
不可走动。这里是一座荒庙没有庙祝,自然也没有东西吃了,这三天如何办呢?
不如趁他还在熟睡之际,自己到山下附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山家,跟他们买些
吃的东西。

  哦,不,他万一醒来,没看到人,就会翻身坐起来,或是下来走动,他伤口
还没长好,是一点也挣动不得的,不如等他醒来,告诉他,要他躺着别动,自己
再下山去。想到这里,就从怀中取出绿鲨皮制的小巧皮夹,两个指头拈着银针,
依照白衣大姐传给她的口诀、手法,对着神龛,练习起来。

  她从小就练飞针,照说同样是一支针。应该一练就得心应手,那知白衣大姐
教她的手法,看来大同小异,但难就难在这小异之上,你要照她传的手法练习,
就是错误百出,无法取得准头。于立雪若非亲眼目观白衣大姐的本领,自己从小
练的飞针已经百发百中,谁会再去学人家的飞针手法?她如今却坚信白衣大姐传
给自己的手法,自己越是练不会,就越觉得手法神奇,更非苦练不可。

  这样练了一回,看看差不多已是卯辰之交,阮天华才缓缓吁了口气,睁开眼
来。于立雪慌忙走了过去,喜道:「兄台醒了?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阮天华道:「好多了,兄台这番施救之恩,兄弟真是万难报答……」

  于立雪道:「我给兄台上了刀创药,差点反害了兄台,昨晚替兄台祛药疗伤
的,却另有其人。」

  阮天华奇道:「不是兄台?那是什么人呢?」

  于立雪道:「昨晚经过说来话长,且待会再说不迟,兄台伤口须得三天才能
完全长好,这里只是一处无人的破庙,没有吃的东西,兄弟就是要等兄台醒了,
才下山去看看,向附近山家买些吃的东西来,兄台好好躺着养伤,兄弟走了。」
说完,急步往外就走。

  阮天华心头极为感动,自己和他连初交都淡不上,他不但救了自己性命,还
如此照顾自己,这种古道热肠的人,求之今世,真是难得之至。

  于立雪去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一个小铁锅兴匆匆
的走入,笑道:「还好,离山下不远,有几家农家,吃饭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他从竹篮中取出一包米来,用饭碗舀了两碗,倒入小锅中,转身走出,走到庙外
小溪中淘了米,就在殿前墙角架起两块石头,捡了许多树枝,升火煮饭,又返身
走入,在竹篮中取了四个鸡蛋,一起放入饭锅之中。

  这样也忙了他顿饭工夫,才含笑走入,说道:「兄台腹中大概早就饿了,现
在快了,等饭煮好就可以吃了。」

  阮天华感激的道:「教兄台如此忙法,兄弟真是过意不去。」

  于立雪笑了笑道:「不要紧,兄弟自己也要吃的。」

  阮天华道:「兄弟还没请教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于立雪道:「兄弟于立雪,兄台呢?」

  阮天华道:「原来是于兄,兄弟阮天华。」

  于立雪问道:「范兄今年几岁了?」

  阮天华道:「兄弟十九,于兄呢?」

  于立雪脸上一热,说道:「兄弟十八。」

  阮天华道:「于兄不但救了兄弟一命,还如此照顾,大恩不敢言谢,兄弟意
欲和于兄结为异性兄弟,不知于兄意下如何?」

  于立雪眼中神彩闪动,喜道:「好啊,兄弟正有此意,阮兄大我一岁,我该
叫你大哥了。」

  阮天华道:「愚兄那就不客气叫你贤弟了。」

  「嗯。」于立雪口中轻嗯了一声,问道:「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阮天华道:「我父亲,还有我四师叔。」

  说到这里,于立雪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饭焦了。」她急匆匆掠出大殿,
鼻中已经闻到一股焦味,急忙把锅底柴火抽出,在地上弄熄,打开锅盖,还好,
只底下烧焦,但敢情水放得太多了些,这锅饭几乎和稀饭差不多。

  她暗暗攒着眉,这是自己第一次烧饭,竟然烧了一锅饭不像饭,粥不像粥,
看来烧饭也是一门学问,并不简单。回身走入大殿,从竹篮中取出饭碗,出去装
了两碗饭走入,笑道:「小弟不会烧饭,烧成一锅厚粥,大哥将就吃吧。」

  她把两碗饭,两支竹筷一起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扶着阮天华坐起,并把碗筷
递二过去,然后又把煮熟的鸡蛋剥了壳放到他碗中。

  阮天华伸手接过,说道:「多谢贤弟,粥也好,饭也好,反正只要填饱肚子
就好了。」

  于立雪又剥了一个蛋,放到自己碗中,一个坐在桌旁,一个站在桌旁吃了起
来,于立雪只吃了一碗,阮天华却连吃丁两碗。于立雪收过碗筷。拿去庙外溪边
洗了,收入竹篮之中。阮天华:「贤弟方才曾说昨晚之事,说来话长,现在可以
说了?」

  于立雪道:「小弟扶大哥躺下来再说不迟。」

  阮天华道:「愚兄刚吃了两碗饭,还是这样坐一会儿好,贤弟没地方坐,也
坐到桌上来吧?」

  于立雪道:「不用,小弟坐在地上就好。」说着,果然席地坐下,一面就从
昨晚在林中用飞针击退假扮夏鸿晖的贼人,发现阮天华右胸被戳了五个血窟隆,
血流不止,自己替他上了刀创药,抱来此地。后来阮天华清醒过来,庙外就来了
两个贼人,一直说到白衣夫人惊退两人,要翠羽给阮天华刮去腐肉,上药之事,
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哺他服药一节说出来。

  接着问道:「大哥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位白衣夫人的来历?」

  阮天华沉吟道:「原来昨晚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唔,这位白衣夫人取出来的
是翻天旗,那么她应该是冰魄妃子了,只是冰魄妃子少说也有五六十岁的人,怎
么会有这般年轻呢?」

  于立雪道:「你说她是谁?冰魄妃子?我怎么没听人家说过?」

  阮天华笑道:「那已是三四十年前的事,贤弟自然没听入说起过了,我也是
听父亲谈起过。冰魄妃子经常穿一身白衣,善用冰魄神针,打中人身六个时辰。
全身血脉僵冻……」

  「啊。」于立雪惊呀道:「对了,白衣夫人还送了我十二支银针,她说我只
要打出一支银针,人家就不敢再欺侮我了,你看,这是不是冰魄神针,拿在手里
好冷。」随着话声,从身边取出一支精巧的绿鲨皮夹,站起身,递了过去。

  阮天华接过皮夹,取出一支银针,只觉针身隐泛银光,入手奇冷如冰,这就
收入皮夹之中,说道:「愚兄没有见过冰魄神针,但此针入手奇寒,针身隐泛异
彩,想必是冰魄神针无疑,那么昨晚贤弟遇上的果然是冰魄妃子了。」

  于立雪偏头问道:「她怎么会叫冰魄妃子的呢?」

  阮天华笑道:「她是白衣天子的夫人,应该称她白衣皇后才是。」

  「白衣天子?」于立雪越听越奇,问道:「白衣天子又是谁呢?」

  阮天华道:「白衣天子,就是白衣天子咯,据说这人长年穿着一身白衣,仪
表俊逸,年事极轻,但武功却高不可测,自称是武林中的天子,翻天旗就是他的
标志,四十年前黑白两道只要看到翻天旗,莫不退避三舍,投人敢惹,冰魄妃子
就是他的妻子,不过那时他们也很少在江湖走动,后来这三十年来,没人再见到
过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偕隐名山,不再涉足扛湖了。」

  于立雪听得极为神往,说道:「难怪白衣夫人不肯说出名号来,原来竟然有
这大的名头,小弟真是孤陋寡闻,当面失之交臂。」

  阮天华笑道:「大概她看贤弟使的也是飞针,一时兴起,送了你十二支冰魄
神针,这已是旷世奇遇,哦,她送贤弟神针,一定也传了她使针的手法,你要好
好练习才行。」

  于立雪喜孜孜地点点头道:「大哥料事如神,一下就给你猜着了,白衣夫人
说的,大哥伤口,要三天才能痊好,他要小弟趁这三天时间多加练习,小弟方才
练了一回,她传给我的手法,难练得很,小弟练来练去,就是练不准。」

  阮天华笑了笑道:「这是冰魄妃子的独门绝技,如果一下就练得会,那就不
成其为独门绝技了。」

  于立雪点头道:「我知道了冰魄神针的来历,自然要好好练了。哦,大哥,
你昨晚一路追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天华道:「贤弟一身武功,并不在愚兄之下,你是到那里去的?唉,愚兄
这一负伤,没的耽误了贤弟的正事?」

  「不要紧。」于立雪道:「小弟只是奉家祖母之命,找一个人来的。」

  阮天华伤在九阴爪下,右胸被抓了五个血窟隆,如果不遇上冰魄妃于,没有
一颗雪莲子,和一粒治伤九转金丹,再由翠羽姑娘替他刮去厣肉,决不会好得这
么快,可能早就没有救了。冰魄妃子说他须要休息三天,才能复原,现在不过是
第二天,他已能下桌走动。

  这时天色浙渐接近黄昏,于立雪蹲在殿前墙角上生火做饭,她如果在里面就
不会让阮天华下桌来的。两天来,都是于立雪在伺候着他,就是坐起来,她也一
定要用双手扶他。阮天华对这位萍水相逢,结为异姓兄弟的「贤弟」,感激在心
永铭五衷,真是无可形容。

  他悄悄跨下长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不由举手伸了个懒腰,
举步走出殿门,缓缓吸了口气,正待在阶下走去。于立雪回过头来,口中咦了一
声道:「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呢。」

  阮天华笑道:「愚兄伤口早已好了,所以下来活动。」

  于立雪起身急道:「是白衣大姐说的,大哥须要三天静养,才能复原……」

  阮天华已经跨下石阶,走近她身边,潇洒一笑道:「冰魄妃子说的,只是一
般常情,愚兄真的完全好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于立雪看他含笑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热,说道:「大哥就算完全好了,也
要多休息才是,你快进去,饭就好了。」

  阮天华忍不住一下抓住了他的双手,感激的道:「贤弟这般关爱,愚兄真是
无以为报……」

  于立雪从没有男人握过她的手,身躯不禁微微一震,好在戴了面具,别人看
不到她这时双颊已胀得通红,她不好缩回手去,只得笑了笑,说道:「你是我大
哥咯,兄弟侍奉大哥,也是应该的了。」

  阮天华把她一双手握得更紧,激动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于立雪忙道:「大哥快放手,饭又要烧焦了。」阮天华果然放开了手。

  于立雪一颗心还是跳得好猛,赶紧转过身,蹲下身子去拨弄着火,然后双手
端起饭锅,说道:「大哥,可以吃饭了,快进来了。」她走在前面,阮天华跟着
回进大殿,太阳落山了,天色就黑的很快,在殿外还不觉得,大殿里面就暗得多
了。

  阮天华道:「愚兄来点灯。」

  于立雪道:「不,大哥伤口初愈,手不要举得太高,会牵到伤口的。」

  阮天华笑道:「贤弟真把愚兄当作了伤势还未痊愈。」

  于立雪道:「本来嘛,大哥要明天才能复原呀。」她打着火种,点上了六角
宫灯中的竹蕊。说道:「这盏灯已经点了两个晚上,怎么油还没有用完呢。」

  阮天华看了石柱上插着的宫灯一眼,只觉灯光柔和,十分明亮,笑道:「这
是冰魄妃子留下来的灯,两个晚上自然点不完了。」

  于立雪问道:「为什么?」

  阮天华道:「因为这是雪山宫灯,你没有看见灯光柔和,特别明亮么?」

  「雪山宫灯?」于立雪也看了宫灯一眼,才道:「经大哥一说,这灯光果然
很明亮,雪山宫灯和一般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阮天华道:「因为它里面点的不是灯油,而是一块雪熊的脂,就是点上一个
月,也点不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最大的风,也吹不灭,只有用内功劲气才可
以把它熄去。」

  于立雪道:「大哥好像什么都懂,这些我都没听人说过。」她随着话声,打
开锅盖,取了两个饭碗,装好了饭。因为只有一个锅子,烧了饭,就无法做莱,
于立雪就把山上打来的两只野鸽子,洗干净了,和饭煮在一起,这一装到碗中,
就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阮天华道:「好香,贤弟,真有你的。」

  于立雪取出一小包盐,放到地上,听他夸奖自己,心里一甜,笑得很得意。
说道:「小弟不会烧饭,只好凑合凑合了。」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愉快,饭后,于立雪不让阮天华动手,收过碗筷,又
烧了一锅开水,笑道:「真可惜,如果有茶叶的话,我们可以一面品茗,一面谈
天了。」

  阮天华笑道:「人贵知足,愚兄在重伤之余。得遇贤弟,这两天来,多蒙贤
弟照顾,能有水喝,已经很不错了。」说到这里,忽然朗笑一声道:「贤弟,愚
兄对这个使九阴爪的朋友,说来真是感激之至。」

  于立雪故意问道:「人家打了你一记九阴爪,你还感激他作甚?」

  阮天华大笑道:「愚兄若非被他打了一记九阴爪,伤重垂危,贤弟就不会出
手相救,愚兄和贤弟岂非失之交臂?人生一世,知己难求,愚兄虽然中了一记九
阴爪,得和贤弟结为兄弟,难道不该感激他吗?」

  于立雪听得心头甜甜的,低头一笑,说道:「小弟有什么好?」

  阮天华道:「不说贤弟是愚兄救命恩人,贤弟更是愚兄的第一知己。」

  于立雪也道:「小弟心目中,大哥也是我第一知己……」

  接着又道:「大哥,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呢?」

  阮天华大笑道:「兄弟如手足,贤弟是我兄弟,大哥怎么忘记兄弟呢?」

  于立雪幽幽的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好,小弟也不会忘记大哥的,一辈子都
不会忘记,纵然是海枯石烂……」

  阮天华心中暗道:「这位于兄弟怎么会有儿女之态?」但继而一想,于兄弟
年纪较轻,涉世未深,这大概是真情流露吧。

  于立雪话声出口,心头感到一阵羞涩,为了掩饰羞态,起身舀了一碗开水,
送到阮天华面前,说道:「大哥,你喝口水吧。」

  「谢谢贤弟。」阮天华伸手接过,笑道:「贤弟方才还说可惜没有茶叶,不
然可以品茗谈天,现在我们不是一样喝水谈天吗?」

  于立雪自己也舀了一碗,边喝边道:「古人说:『寒夜客来茶当酒。』我们
这是情深兄弟水当茶了。」好个兄弟情深水当茶,这句话改得好。

  阮天华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哈哈,我们今晚倒成了
论茗谈时了。」

  于立雪笑吟吟的道:「大哥,这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不也是
很好的诗吗?」

  阮天华大笑道:「这么说,我们兄弟还是两位诗人……」话声未落,忽然停
住。

  于立雪也及时警觉,一跃而起,倏地回过身去,喝道:「什么人?」原来在
两人说话之时,不知何时,已有两个身穿黑袍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入。

  这两人面情冷漠,目光炯炯的看了两人一眼,右首一个嘿嘿干笑道:「这两
人原来是酸丁。」

  左首一个道:「好像还会两手呢。」

  于立雪一手紧握鞭柄,叱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出去?」

  右首一个道:「出去?你叫谁出去?」

  于立雪道:「自然是叫你们出去了。」

  右首一个阴恻恻的道:「要出去的应该是你们。」

  于立雪道:「我们为什么要出去?」

  右首一个道:「因为咱们兄弟几个,要在这里歇脚。」

  于立雪道:「就是因为我们兄弟在这里歇脚,所以要你们出去。」

  接着只听门外又有一个人道:「要我们兄弟出去,呵呵,小子口气不小。」

  另一个人接口道:「江湖上说这样话的人,真还不多了。」

  「岂止不多?」第三个接口道:「简直已经没有了。」随着话声,又走进了
第三个。这五个黑袍人,虽然面貌各异,但神色冷漠,每人身上各有一股肃杀之
气。最后两人手中,还各自挟着一个人,只是这两人站在三个黑袍人后面,看不
清他们手中挟着的是什么人?

  阮天华早已跟着于立雪一起站起,眼看对方共有五人之多,而且神情诡异。
一望知不是善良之辈,怕于立雪吃了亏,这就拱拱手道:「这里原是无人荒庙,
五位老哥要在这里歇脚,只管请便,和在下兄弟,既无过节,大家各不相扰就是
了。」

  先前进来的左首一个冷然道:「不行,老子说过要你们出去,你们就得乖乖
的出去。」

  于立雪也道:「你不用和他们多说,我要他们出去,他们就非出去不可。」

  右首一个斜睨了于立雪一眼,嘿然道:「这小子狂得很,看来非教训教训他
不可了。」

  于立雪怒声道:「你们要待怎的?」

  阮天华道:「贤弟,大家都是出门人,何苦……」

  于立雪道:「大哥,你只管坐下来休息,这五个人,小弟还投把他们放在眼
里呢。」

  站在左首一个阴笑道:「小子,你找死。」左手一探,正待朝于立雪抓来。

  突听后面一人喝道:「老三且慢。」

  左首一人手爪已抓出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回头问道:「老大什么事?」

  后面一人声音阴森,说道:「问问他们来历。」

  右首那人一怔,嘿然道:「这两个小子还会有什么来历?好,问就问吧。」
他轻蔑的耸耸肩,问道:「喂,你们两个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

  于立雪心中突然一动,莫非他们老大认出「雪山宫灯」来了?这一想,也故
意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五个老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怎不先说出来听
听?」

  左首那人脸色一沉,目射凶光,怒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左手一扬,又作势欲抓。这时站在稍后的老大。已经挤到了前面。

  于立雪也怒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是谁?难道你们瞎了狗眼不成?」

  站到前面来的老大深沉目光盯注着钉在石柱上的六角宫灯,语气和缓的道:
「二位小兄弟莫非是从雪山来的?」

  左首黑袍人有些不信,嘿然道:「老大认为这盏灯是雪山宫灯了?」他左手
一探,伸手就朝宫灯摘去。

  于立雪现在证实了,沉哼道:「你不要命了。」左手扬处,一缕银线从她手
中激射而出。

  左首黑袍人的左手乃是一只黝黑的铁手,铁手指还没触及宫灯,铁手背上已
经嗤的一声,钉上了一支雪亮银针,原来这五个黑袍人乃是铁手帮。铁手帮的人
左臂都装了一只纯钢铁手。装上铁手手臂要能运用灵活,当然必须和骨骼相连。

  虽然手和臂已经不是原来血肉的手臂,但铁制的骨骼依然像笋头般和肩骨相
衔接,这种技巧,也只有铁手帮的人才能制作,五指运用和真手并无多大差别。
照说铁手系纯钢所制,细小银针能有多大劲力,绝对钉不上的,现在左首黑袍人
铁手背上,居然钉上了一支银针。

  纵然银针上淬了剧毒,钉在铁手背上,对他也并无作用,因为铁手不是血肉
之躯,剧毒不会循着血液传入心脏,所以铁手帮的人,左手并不畏毒。但这回左
首黑袍人铁手背钉上一支银针,立时感到不对,左臂奇冷,立时传上了肩头,不
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口中嘶了气道:「好冷。」

  要知他这铁臂是和左肩骨骼相衔接的,冰魄针乃万年寒铁所铸,奇寒澈骨,
钉上手背,使他整倏铁臂都奇冷如冰,不,比冰还要冷上百倍,寒冷自然很快传
上肩头,冷入骨髓,焉得不全身发抖?

  老大目光一见,吃惊道:「果然是冰魄神针。」一面急忙朝两人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不知两位少侠侠驾在此,以致多有冒犯,务请恕罪。」他前倨后恭,
自然是知道铁手帮区区江湖草莽,惹不起冰魄神针的主人。

  于立雪心里暗暗得意,大姐这针,真还管用,一面冷冷的道:「现在要我们
出去?还是你们出去?」

  老大神色恭敬,连连拱拱手道:「不敢,不敢,自然是在下兄弟出去了。」

  接着忙不迭向后挥手道:「你们还不快出去?」

  于立雪道:「慢点。」

  老大要待转身后退,慌忙站住,抱拳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于立雪道:「要把针留下再走。」

  老大连应,喝道:「老三,你把针起下来,奉还少侠。」左首黑袍人早已冷
得全身发抖,赶忙起下银针。

  于立雪喝道:「丢到地上,绐我快滚。」左首黑袍人那敢违拗,把起下的银
针,依言丢到地上,转身就走,眨眼之间,五道人影去势如箭,已经走得没了影
子。

  江湖上,任你一等一的穷凶极恶之人,只要遇上冰魄神针,没有不丧胆落魂
的,铁手帮五个黑袍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只当于立雪那声「慢点」,不知要如何处罚他们,结果于立雪只是要他
们把针留下,五个人总算宽下了心,于立雪这声滚,对他们可说是皇恩大赦,各
自脚下加紧,自然走得越快越好,五道人影去势如电,一路疾奔,连头也不敢稍
回。

  阮天华养好伤之后,于立雪因为有事在身,急急赶回家去,所以与阮天华告
辞,两人虽然都有些不舍,但都有事在身,所以依依惜别。阮天华首先赶回听涛
山庄,结果阮禄告诉他,四师叔已经出门几天了,他也顾不上休息,准备立即上
路。

  阮禄看他神色很急,陪着他朝外走出,一面说道:「马匹已在外面侍候,另
外小的也准备了两百两银子,钱袋就挂在马鞍上了。」

  阮天华道:「用不着这许多银子。」

  阮禄笑道:「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少庄主既然出门,多带一些总是好的。」
说话之时,已经跨出大门,只见阶前果然有一名小厮牵着两匹马在伺候,阮天华
走过去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匹青鬃马的缰绳,就翻身上马。

  阮禄躬着身道:「少庄主路上小心,早些回来。」阮天华随手一抖缰绳,马
匹就希聿聿一声长鸣,放开四蹄奔了出去。他既不知道四师叔是往那里去的?他
只是凭着自己猜想一路驰来,因为没有目的,只是任由马匹循着大路奔行。

  中午时光,赶到崇仁。这一路上毫无岔眼人物,心中不禁大为焦灼,看看天
色已近中午,就在城外临路的一处面摊松棚前面下马,把马匹拴好,走入松棚,
找了一张临路的桌旁坐下。临路的面摊多半兼卖酒莱,茶水,由一对老年夫妇所
经营。这时正当中午,食客都是些过路的贩夫走卒。敞开衣襟,翅起二郎腿,满
口粗话。只有阮天华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

  他刚一坐下,那花白头发的秃顶老头,赶紧倒了盅茶送上,巴结着陪笑道:
「公子爷要些什么?」

  阮天华道:「老丈给我下一碗面来就好。」

  秃顶老头道:「公子要卤肉面、鸡丝面、还是三鲜面?」

  阮天华道:「我要清爽一点,还是鸡丝面吧。」

  秃顶老头目光神光一闪,连连应「是」,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公子爷时间还早,你老吃完面,请到三山庙西首老槐村一户农家休息,到了那
里,自会有人招呼。」说完,匆匆走开。

  阮天华从没出过门,他听了秃顶老头这几句话,心中暗想:莫非是四师叔留
下的话?要待问问清楚,只见老夫妇两人下面的下面,切卤莱,端茶,送酒,正
在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待回再问。等了好一回工夫,秃顶老头才端着一碗鸡丝面
送上。

  阮天华问道:「老丈,方才你说的……」

  秃顶老头投待他说完,目光迅速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道:「公子爷去了就
会知道。」阮天华看他生似被人听到,心想:这一定是四师叔交代他的了,否则
用不着这么神秘。当下点点头,就拿起竹筷,自顾自吃起面来。

  这种路边摊有一个特色,就是食客们吃完就走,阮天华吃完面,从身边摸出
十文制钱,放到桌上,刚站起身,那秃顶老头巴结的赶了过来,陪笑道:「公子
爷,太多了,鸡丝面一碗只要六文钱就够了。」

  阮天华道:「多的就算小帐吧。」

  「谢谢、谢谢。」秃顶老头哈着腰,陪笑道:「公子爷,大槐村很好找,从
三山庙过去,不过三里来路,那里只有一家农户。」

  阮天华道:「多谢老丈。」走出松棚,解开栓着的缰绳,就跨上马鞍,朝西
驰去。

  平整的石板路,五六里路,不过盏茶工夫,就到了三山庙,再往西,已是乡
间的泥巴小路,也不见村落。骑了一二里路,远远看去,一座小山脚下,果然有
一棵参天大树,敢情就是大槐树了,高大树不远,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阮天华一夹马腹,朝着小山骑去。小山渐渐近了,大槐树也渐渐大了,那是
一棵高达十数丈,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阮天华还没驰近茅屋,短垣的竹篱甘门已经开了,迎出一个头挽双譬的红衣
少女,笑吟吟跑上来,拢住了马头,娇笑道:「公子来了,快请里面坐。」

  阮天华看她不过十六七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双灵活的眼睛,眉弯
嘴小,笑靥如花,好像对自己极熟,不觉问道:「姑娘……」

  红衣少女咭笑道:「公子不认识小婢,小婢却认识公子呢。」

  阮天华跨上马背,红衣少女道:「公子请到里面坐,这马交给小婢好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阮天华只得把缰绳递了过去。

  红衣少女牵着马匹俏生生绕着篱甘往屋后走去,阮天华听红衣少女说,要自
己先进去,而且听她口气,她只是一个使女。当下也就举步走入。竹篱甘内是一
片小小的花圃,中间是一条铺着卵石的小径,迎面就是茅屋了,大门敞开着,雨
扇半截摇门。也朝外敞开着。

  阮天华跨进堂屋,屋中寂无一人。堂屋中间放着一张板桌两把木椅,边上还
有一条长板凳,陈设很简单。阮天华因那红衣少女是拴马去的,马上可以回来,
也就没有作声,在椅上坐下。过了一回,还没见红衣少女回来,心中感到奇怪,
她去拴一匹马,何用这许多时间?又过了一回,依然没见红衣少女进来,他忍不
住站起身,走近门口眺望。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公子怎么不请坐呢?」

  阮天华急忙回过身去,只见红衣少女已从屋后走出,手中托着一个银盘,盘
中放一盏茗碗,她把茗碗放到桌上,含笑道:「公子请用茶。」

  阮天华道:「姑娘怎么从里面出来?在下还当姑娘没有回来呢。」

  红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公子耽心小婢牵着牲口去卖了?」

  阮天华觉得她很俏皮,朝她笑了笑,又回到椅子坐下,一面问道:「姑娘,
这里是……」

  红衣少女道:「这里只有大娘和小婢两个人。」

  阮天华问道:「大娘是谁?」

  红衣少女轻咦道:「公子连大娘也没见过?」

  阮天华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这就站起身道:「姑娘,对不起,可能是在下
找错地方了。」

  红衣少女道:「公子没有找错,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家,公子只管请坐。」

  阮天华道:「这也许是误会,在下是找四师叔来的。」

  「没错。」红衣少女着急道:「四爷待回就会赶来的。」

  阮天华听她这么说,只好又回身坐下,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女抿抿嘴道:「公子瞧不出来?」

  阮天华笑道:「姑娘脸上又没写名字,在下怎么瞧得出来?」

  「名字写在脸上,那就丑死啦。」红衣少女笑着瞧瞧自己衣衫,才道:「小
婢的名字,就在衣衫上咯。」

  阮天华哦了一声道:「你叫红姑娘。」

  红衣少女道:「那有名字叫红姑娘的?不过公子只说对了一半,小婢叫做小
红。」她望阮天华又道:「小婢听四爷说,今晚有很多人要和公子见面呢。」

  「有很多人要和我见面?」阮天华奇道:「我怎么会设听四师叔说过呢?」

  小红道:「这是极端神密之事,四爷事前自然不肯告诉公子了,因为一旦泄
露风声,公子很可能路上会遇上危险。」

  阮天华深感诧异,说道:「会有这么严重?」

  小红点着头,晤了一声,才道:「这么说,公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阮天华问道:「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小红道:「小婢听到的,也是零零星星的。」

  阮天华道:「不要紧,你就把零零星星的说出来给我听就是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妇人声音道:「你要听什么,由我来说
好了。」

  小红喜道:「大娘回来了。」阮天华站起身,抬目看去,只见从里面走出一
个一身蓝布衣裤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年约四十以上,五十不到,两鬓已见花白,瘦高个子,尖瘦脸,此时
脸色铁青,双目之中隐射冷芒,盯注着自己,看她模样,似是极为盛怒,笼罩著
一脸杀气。

  小红刚叫了一声:「大娘……」

  中年妇人怒斥道:「住嘴……」小红呆得一呆,眼眶中含了一包泪水,没敢
作声。

  阮天华眼看小红受了委屈又不敢哭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不住抱抱拳道:
「大娘请歇怒,小红姑娘并没对在下说了什么?」

  「还说没说什么?」中年妇人冷冷的道:「说,你是什么人?假冒小主人,
是什么人支使你来的?」

  「你说什么?」阮天华听得不由一怔,说道:「在下阮天华,几时假冒你们
小主人了?」小红听了两人的话,一张脸不由吓得煞白。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还敢狡赖,如果不是受人支使,何用假冒小主人,
向小红口里刺探咱们的隐密?」

  「这是误会。」阮天华拱着手道:「在下早晨是从听涛山庄来的……」

  中年妇人沉哼道:「听涛山庄也吓不倒人。」

  阮天华听得大是不快,但还是忍着道:「在下何用以听涛山庄吓人?在下说
的原是实情,要解释误会,总得让在下把话说清楚,大娘拦着不让在下说出来,
却硬是认为在下……」

  中年妇人冷声道:「不用解释。」

  阮天华怒声道:「既然不用解释,在下告辞。」转身欲走。

  中年妇人冷笑道:「刺探本门隐秘,你还想活着走出大门去吗?」

  阮天华听得气往上冲,朗笑道:「在下要走,难道你还想阻拦不成?」

  话声甫出,只见从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个矮胖老者,尖沙著声音,徐徐说道:
「小子,你想从司某面前闯出去,那可没有这么容易?」这人一张土黄脸,八字
眉、水泡眼,手中拿一支两尺长紫色旱烟管,烟斗却有拳头大小,显然是他的随
手兵器了。

  阮天华听他自称姓司,心中不禁暗哦一声,方才自己说「四师叔」,小红听
了「司师叔」,她说「司爷」,自己听了「四爷」,才有此误会,否则自己找错
了,早就离去,也不致引起这种麻烦了。

  但他少年气盛,听了矮胖老者的话,不觉剑眉一挑。凛然叱道:「你们这些
江湖败类,平日不知如何无恶不作,在本公子面前,还敢恃强逞凶,今日给本公
子遇上了,我要替江湖除害,好,你准备了。」

  矮胖老者水泡眼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精芒,厉声道:「小子,谁是江湖
败类?你再说一遍。」

  阮天华手按剑柄,正容道:「就是你们,难道我说错了?在下说事出误会,
你们竟然不听解说,还说在下不能活着走出大门,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败
类还是什么?学武旨在防身,行走江湖,为的是行侠仗义,为人间诛强暴,你们
练成一身武功,是为逞凶嗜杀的么?」矮胖老者被他侃侃而言,问得一怔,一时
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中年妇人冷声道:「小子,就算你舌烂莲花,今天也是死定了。」

  阮天华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朝中年妇人一指,俊目含光,喝道:「你还
是个妇道人家,看来嗜杀成性,双手都是血腥,阮某今天杀了你,大概也不会冤
枉的了,你出手吧。」

  中年妇人听了怒不可遏,冷笑道,「小子,你口气倒不小,好,那就接我一
掌。」身形一晃,突然欺进,挥手一掌击了过去。

  阮天华自幼练武,不但已得乃父真传,又有四师叔不时从旁指点,一身所学
在年轻的一辈中,已可说是出类拔萃之选,此时眼看中年妇人一掌拍来,他并未
使剑,左手一抬,迎着击出。

  双方一来一往,势道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交击,两人同时觉
得上身一震,不由自己的后退了一步。

  这下可把中年妇人看得心头一怔,她想不到阮天华武功竟有如此高强。中年
妇人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力道;但阮天华右手持剑。迎击出来的只是一支左
掌,看情形他也并未使上全力。她当着矮胖老者,对付一个年轻小子,第一掌上
居然被人家震退,自然脸上无光,口中大声喝道:「好小子。你再接我一掌。」
这回她为了扳回颜面,右手一抬,全力击出。

  阮天华剑眉轩动,沉喝一声:「好本公子就再接你一掌。」迅快剑交左手,
右手握掌,身向左偏,齐心击出。这一记正是形意门的炮掌,一气开合,掌若迅
雷突发,一团掌风,呼然有声。

  这回两人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中年妇人一掌出力,只见对方掌势突出,力道
奇猛,正好撞上自己掌心,居然被撞得隐隐生痛,不,一股刚猛劲力,撞得自己
再也站立不稳,脚下浮动,向后连退了两步,心头猛然一惊,在脚下后退之际,
左手疾快的一掌,斜劈出去。

  阮天华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不足,这一记炮掌,虽然接下中年妇人的一
掌,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当然没去注意中年妇人临退之时左手拍来的这一掌,
等到一股掌风涌到身边,左手急忙应敌,仓猝发掌,自然吃了大亏,一个人被震
得跄踉后退了四五步。

  中午妇人是被气疯了心,姜总是老的辣,她一见机不可失,突然一声不作,
双足一点,身形急扑而起,双掌齐发,朝阮天华追击而至。这一击她心头充满杀
机,大有把阮天华立劈掌下之势,但她忘了阮天华右手还握着一柄长剑。方才他
因中年妇人并未动用兵刃,是以也并未使剑。

  此刻自己脚步还未站稳,中年妇人已掌先人后,使了一招「雷电交击」,扑
击而来,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振处,一招「平扫烟霞」,朝
前挥出,一片剑光像面般展开,朝前横扫而去。这一刻,含愤出手,形意门讲求
以气使剑,剑势出手,内力贯注剑身,使得剑光奇亮,剑风嗡然。

  中年妇人双掌在先扑击而来,如果这一招双方接触上了,双腕非被剑光截断
不可。站在一旁观战的矮胖老者看出形势不对,急忙施展挪移身法,一闪而至,
手中紫金旱烟管闪电般朝阮天华剑势封去。但听「当」的一声大响,阮天华扫出
的长剑已被他用旱烟管架住,中年妇人也因中间多了一个矮胖老者,赶紧双掌一
收,刹住身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阮天华扫出的剑势被矮胖老者架住,不觉笑道:「你
们早该一起上了。」

  矮胖老者尖声笑道:「哈哈,你小子口气倒不小。」

  中年妇人怒声道:「司老让开,今天我非劈了这小子不可。」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家住手。」

  矮胖老者肃然道:「老夫人来了。」

  中年妇人敛手,神情变得异常虔敬,朝门口躬身道:「属下叩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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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天罡旗令

  阮天华举目看去,只见大门口颤巍巍走进一个白发如银,手扶古藤手杖的老
婆婆来。这位老婆婆生得白发白眉,皮肤白皙,脸上虽有皱纹,如果不是一头如
银白发,和两道垂下的白眉,你一定会说她不过五十许人。白发老妇身后,紧随
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眉目如画,清秀动人。

  白发老妇慈祥的笑了笑道:「老身早就来了,伏大娘你也五十出头的人了,
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改,这位相公说得不错,咱们这一门,虽然不算是名门正
派,但也不能逞凶嗜杀,你不听他解释,就连施杀手,就算给咱们东山再起,也
不过是给江湖上多添一个黑道帮凶而已,如何站得住脚?」

  中年妇人被她申诉得汗流夹背,口中唯唯应「是」,一句话也不敢抗辩。阮
天华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看来她的身份一定很高了。

  矮胖老者连忙陪笑道:「老夫人请上坐。」

  白发老妇走到上首椅子落坐,间道:「丫头怎么还没来么?」

  中年妇人说道:「就是因为公子没来,这小子假冒公子,向小红刺探咱们隐
秘……」

  白发老妇蔼然一笑,道:「我看这位相公不像是什么坏人,说不定是一场误
会……」

  矮胖老者道:「少主至今未来,会不会在路上……」

  白发老妇笑道:「司护法放心,丫头自保有余,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时,小红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老夫人请用茶。」

  白发老妇含笑道:「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

  小红退下之后,阮天华已经从他们口气中,听出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门派,
今晚有个聚会,自己不便多留,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垂察,在下原是找四师
叔来的,小红姑娘误为在下说的四师叔是这位司爷,这原是误会,老夫人如不见
责,在下这就告退。」说完,又一抱拳,正待退出。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阮天华道:「老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白发老妇道:「相公请坐,老身还未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阮天华还没有坐,拱手答道:「在下阮天华。」

  白发老妇问道:「阮相公和形意门阮掌门人如何称乎?」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的正是家父。」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伏大娘,阮相公说的早晨从听涛山庄来,那是不会错
了,你硬要把阮相公留下,岂不无缘无故又和形意门结下梁子了么?」原来她早
就来了。

  伏大娘俯首道:「属下只是一时气愤,还当他是对头派来的奸细。」

  白发老妇又道:「但阮相公又如何会找上这里来的呢?」阮天华就把自己原
是找四师叔来的,中午在祟仁城外一处面摊打尖,是那秃顶老头指点,要自己找
到大槐树来,大概说了一遍。

  白发老妇点头笑道:「秃鹰腾老三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么不问问清楚,就
把阮相公当作了丫头……」

  一面含笑道:「好了,现在大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老身也要向阮相公略作
介绍,老身姓于,小儿于大年,是昔年天罡旗的掌令……」

  她口气微顿,接着解释道:「老身说的天罡旗,阮相公年纪还轻,只怕没有
听人说过,天罡旗,在二十年前,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也有人叫咱们天
罡门,掌令等於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二十年前,天罡旗突然遭到一群不知名的蒙
面人袭击。小儿大年夫妇和许多护法,都是在家中个别遭受围攻,一夜之间,几
乎伤亡殆尽,剩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重伤未死,留下了一命……」

  阮天华道:「这些人,出手如此残酷,老夫人可知他们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于老夫人道:「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

  她伸手一指伏大娘,说道:「伏大娘就是本门一位护法的未亡人。」

  接着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这位是司长庆司护法,当时身中一十三剑,没
有死的人,还有就是在崇仁城外摆面摊的腾老三,另外还有几位,也会在今天赶
来。」

  阮天华就朝伏大娘和司长庆拱拱手,然后说道:「伏大娘,在下方才多有开
罪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伏大娘是一个爽朗的人,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阮相公不介意就好。」

  阮天华眼看这一阵耽搁,差不多已快是申牌时光,这就拱拱手,道:「老夫
人、伏大娘、司大叔,在下告辞了。」

  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阮相公请宽坐,老身方才奉告寒门之
事,实有一事奉托,不知阮相公可否屈留些时候?」

  阮天华道:「不敢,老夫人有什么见教,但请明说,在下如能胜任,自当稍
效棉薄。」

  于老夫人欣然道:「能蒙阮相公金诺,老身先行谢了。事情是这样,自从大
年夫妇落难,只遗下一女,那时才只有有六岁,当时大家就决定二十午后,再行
集会,重整天罡旗,今天就是本门集会之期……」

  阮天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于老夫人续道:「集会的地点就在三山庙,老身要小孙女在期前来找伏大娘
的,老身等小孙女走后,又放心不上,随后又赶了来,怎知小孙女到这时候还未
到来。」

  「老身先前是怕她学武分心,因此二十年来,始终未曾和她说过本门之事,
也没和她说今晚在此集会,只要她今日之前赶来这里,小孙女此时尚未赶到,可
在路上有了耽搁,但今晚集会是二十年前所决定,乃是本门一件大事,自然不能
改期,因此老身想请阮相公帮忙,今晚代小孙女一行,不知阮相公意下如何?」

  阮天华听得一怔,原来她要自己帮忙,竟是要自己去假冒她的小孙女,这个
如何使得?心念一转,不觉拱拱手道:「老夫人,这忙在下只怕帮不上,在下怎
好改扮女子……」

  于老夫人笑了笑道:「阮相公放心,老身怎会要阮相公堂堂七尺之躯,去改
扮女子?」

  「因小孙女从小都穿着男装,身材比起阮相公虽然矮了一些,但面貌也和阮
相公差不多,老身只是要阮相公就是这身打扮,去三山庙应付一下,错过今晚,
本门的人又各自分散,重整本门,不知又要延到何年何月去了,因此今晚之会,
对本门十分重要,务请阮相公鼎力赐助才好。」

  伏大娘道:「阮相公,老夫人说的极是,重整本门是一件大事,如果少主人
不参加,今晚这会,无形中就散去了,目前只有阮相公去代一下,你不明内情,
就不用开口,一切有我会代你说的。」

  阮天华眼看着老夫人如此郑重,自己一时倒不好推拒,只得点头道:「既然
如此,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于老夫人喜道:「阮相公答应了,这样就好。」

  伏大娘仔细朝阮天华脸上端详了一回。道:「老夫人说得不错,阮相公脸型
确然和少主人有几分相似,无怪腾老三会认错人,这样好了,为了避免今晚与会
的人日后误会,属下替阮相公稍为改变一点容貌,大家就认不出来了。」

  说完,回头叫道:「小红,你去把易容的木盒子拿来。」小红答应一声,从
里面捧著一个朱红小木箱走出,放到桌上。

  伏大娘伸手移过板凳,朝阮天华招手道:「阮相公请坐下来。」阮大华只得
依言在板凳上坐下。

  伏大娘打开木箱,从箱中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然后又打开一个小瓷罐,用
笔沾了些,就在阮天华脸上仔细的一绘,她在木箱中取出几支极细的毛笔,打开
几个小瓷罐,一会用另一支笔,沾另外一罐,一会又用那一支笔,沾那瓷罐,反
正时常在更换,阮天华不知她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

  伏大娘手法极快,一会工夫便已竣事,收好木盒,一手递过一面铜镜说道:
「阮相公请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镜里不再是阮相公的面貌了吧?」

  阮天华举镜一照,只见自己一张脸孔,果然已经完全改变,心中暗暗奇怪,
刚才伏大娘在自己脸上涂改的地方并不多,怎会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呢?最使阮
天华惊奇的,自己凝足目力,仔细观看,竟然看不出伏大娘在那里涂改了,好像
这张脸就是天生的一般。

  虽然镜中这人和自己一样英俊,但总觉得有些姑娘腔,这是因为于老夫人的
小孙女,本是一个女子,就算穿了男装,还是掩不住有一股女孩子儿模样,所以
自己脸上也有了女孩子气。

  于老夫人含笑道:「伏大娘,你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这一来,和立雪简
直一模一样,若非老身看你易的容,真会把阮相公当作立雪了呢。」

  伏大娘笑道:「老夫人夸奖,属下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

  接着哦道:「小红。你也要改扮一下,待会我和司护法要先去三山庙接待,
你扮作少主人的书僮,用过晚餐,等到初更时候再去。」小红应了声。

  伏大娘朝于老夫人笑道:「属下本来就准备要小红扮少主人书僮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很好,这孩子伶俐的很,她扮书童倒是挺合适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司长庆和伏大娘因须赶往三山庙接待,别过于老夫人,先行走
了。

  傍晚时分,小红和随侍于老夫人的两名小婢,淘米,洗菜,升火、做饭,在
厨下忙着。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则在堂屋中聊天,从阮天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问
到他这次离开听涛山庄,是到那里去的?阮天华只觉得老夫人慈祥和霭,殷殷垂
询,当下也不隐瞒,就把这次听涛山庄所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于老夫人听了毫不感到惊诧,只是点着头,笑了笑道:「那人假冒令尊,和
有人假冒阮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事关令尊在华盖山紫贤洞得到的一册手抄秘
笈而起……」

  阮天华惊异的道:「老夫人也知道么?」

  于老夫人笑道:「令尊得到一册贵门手抄秘笈之事,现在早已传遍江湖,老
身也只是听说罢了。」

  阮天华道:「但在下和四师叔等人,却从未听家父提起过,还是听假冒阮福
的那人说出来的……」

  于老夫人轻轻歇息一声道:「这就是人心不古,令尊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
得到的是一册『形意真解』,也是形意门的东西,与外人无关,再退一步说,就
算令尊得到的不是形意门的东西,但得到的是令尊,这也是缘法,别人怎可心存
非份,取巧豪夺?」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次令尊得到一册形意门的秘笈,
何以会引起这许多人觊觎,阮相公可知其故安在吗?」

  阮天华望着她道:「在下想不出来。」

  于老夫人道:「老身也只是听说,据云令尊此次得到的秘笈,乃是贵门失传
已久的神功驭剑术,这种驭剑术神功,昔年只有昆仑、崆峒和贵门三派会使,虽
然练法各异,却都能以气使剑,只是后来这三个门派都失传了,令尊此次从紫贤
洞得到的这册秘笈,因为是驭剑神功,是以消息传出之后,黑白两道的人,就算
有的不想攫为已有,也颇想一观,是以觊觎的人就特别多了。」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只是……」

  于老夫人看他面有犹豫之色,问道:「阮相公可有什么怀疑吗?」

  阮天华道:「是的,在下在想,家父一向不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四师叔,
有时在吃晚餐的时候,有时晚餐之后,在房里喝茶的时候,从未隐瞒过什么,所
以外面传说家父得到秘笈一事,在下觉得并不可信。」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阮相公是他唯一的骨肉,他既然没告诉你,那可能只
是传说而已。」刚说到这里,小红和两个小婢已经端着饭莱走出,放到桌上。小
红道:「老夫人,阮相公请用饭了。」

  于老夫人笑道:「你们倒做了不少莱肴。」

  小红道:「都是些现成的东西,小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还是二位姐姐帮
小婢做的。」一面朝阮天华道:「阮相公,只是没有酒,怠慢相公了。」

  阮天华道:「在下不会喝酒。」

  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各自坐下,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
对三位姑娘做的莱赞不绝口,小红脸上喜孜孜的很是高兴。饭后,小红等三人收
过碗盘,又沏上香茗,才退到厨房去吃饭了。于老夫人又叮嘱了阮天华许多话,
教他待会儿前去三山庙,如何应付,不知道的事,可以问伏大娘。

  阮天华一一记住,过了一回,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她把秀发盘起,
还用青布包了发髻,看去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书僮。

  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打扮起来,倒真像个书童,只是这样清秀
的书童,也只有像阮相公这样英俊的相公才配。」

  她口中「哦」了一声,又道:「你小红这名字也该换一个才行。」

  小红俏皮一笑道:「对了,阮相公,你叫我小红好了。」

  阮天华绐她一提,也朝于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在下代令孙女赴会,应该
叫什么名字呢?」

  于老夫人笑道:「看老身多糊涂,阮相公不问,老身差点忘了,小孙女叫做
立雪,这名字很好记,立志雪仇的意思。」

  「于立雪?」阮天华不由愣住了。

  于老夫人诧异地道:「怎么回事?阮相公听过这个名字?」

  阮天华点点头道:「我有个义弟也叫于立雪,跟令孙女同名。」

  于老夫人讶然道:「能告诉老身,你这位义弟多大,又是怎么认识的?」当
下阮天华将结识于立雪的经过说了一遍,于老夫人点点头道:「根据阮相公的描
述,是立雪无疑,怎么她现在还未到呢?」

  阮天华这才自己这位义弟原来是位姑娘,顾不得第一次相逢时,那声尖叫自
己就以为是女人的声音,后来两人结拜兄弟时,他流露出的神态和所说的话,现
在想来就恍然大悟了。

  阮天华不由俊脸微红,赧然道:「原来义弟是位姑娘……」

  于老夫人慈祥地一笑道:「立雪自小就爱穿男装,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容易
发现呢?」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阮天华忧虑地道:「可是义妹没有按时赶来,莫非路上出了问题?」

  于老夫人道:「但愿她不会出问题……」

  小红道:「老夫人,大娘临走时吩咐过,请老夫人到房里去休息。」

  于老夫人道:「老身是要休息了,阮相公,那就麻烦你了。」两名小婢扶着
老夫人站起。

  小红道:「阮相公。我们也可以走了。」

  阮天华朝于老夫人拱拱手道:「老夫人但请放心,在下会应付的。」

  于老夫人道:「如此就好。」她由两名小婢搀扶着进房而去。

  小红道:「阮相公,你先出去,小婢就出来了。」阮天华依言走出,小红吹
熄灯火,随手带上了门,朝站在门口的阮天华嫣然一笑道:「相公,我们可以走
了。」

  山林间都被夜风笼罩一片黝黑,今晚天上云层很厚,连星星都找不到一颗。
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挺像小书童,她一手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引路。阮
天华青衫配剑,随着她身后,两人都没施展轻功,只是和平常赶路一般,一、二
里路,不消一会工夫就到了。

  三山庙大门敞开着,只是没有灯光,两人刚走近大门,门内有入喝道:「纵
横江湖三十六。」

  小红脚下一停,应道:「六合之内旗为尊。」

  门内立时闪出一个灰衣道人,抱抱拳道:「小哥,请熄灯。」

  小红把灯笼朝上提起,高举过顶说道:「这盏灯要照亮大家,怎么能熄?」

  灰衣道人立即抱拳,躬身道:「原来是少门主来了,快快请进,贫道替少门
主带路。」说完,急步走在前面领路。

  小红依然手提灯笼,跟着灰衣道人走去,阮天华却跟在小红身后。三人穿过
大天井,就从左边走廊,穿行过两重殿宇,一直来至第三进,只见迎面一座大厅
上,四扇落地雕花长门紧紧闭着,从花格子中透射出明亮的灯光。阶上两旁站着
四个一身灰衣的和尚,腰悬戒刀,一手按着刀柄,作出严神戒备神气。

  灰衣道人迅快走上石阶,双手推开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当门而立,大声道:
「少门主到。」小红走近石阶,就让阮天华走在前面,然后熄去了手中灯笼,朝
抱柱上一挂。

  阮天华走近厅门,灰衣道人已经退后了一步,躬身道:「少门主请进。」

  阮天华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只见厅上已有十几个人,本来分雁翅般坐着,
这时全都肃然起立,神色间一片恭敬,等阮天华左脚跨入,他们一齐躬身,道:
「属下恭迎少门主。」

  伏大娘早已站在门口,迎着阮天华低声道:「你要大家请坐。」

  阮天华抱抱拳道:「大家请坐。」伏大娘和灰衣道人一左一右,陪阮天华一
直走到上首。

  伏大娘道:「少门主坐下了,大家才会坐下。」

  上首中间一共放了五把椅子,伏大娘请阮天华坐了中间一把。

  左首两把椅上坐着两个人。靠近中间一把,是一个灰衣老和尚,身材高大,
广颡巨目。第二把椅上才是灰衣道人。右首两把椅上,靠中间一把坐的是一个身
穿蓝布大褂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岁满脸都是皱纹。第二把才是伏大娘,他们四人
随着阮天华一起落座,十几个人才一齐坐下。

  灰衣道人随即站起身,说道:「本旗自从门主遇难,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
走动,二十年前,老夫人曾预定二十年后的今天,作为本旗重出江湖,复兴本旗
的日子,如今少门主已经长大成人,本旗今晚集会,也就是由少门主担任门主的
就职大典,少门主请起立,接受天罡旗令。」阮天华依言站起。

  坐在他左首的灰衲老和尚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紫金旗杆,上缀一面三角
杏黄旗,旗中央绣一个黑色圆圈,圈中绣一个黑色「罡」字。他走到中间站定,
一手展开旗令。这一瞬间,所有的人纷纷站起。伏大娘低声道:「少门主要向旗
令行跪拜礼,八拜之后,方能站起。」阮天华是代表他们少门主来的,依言朝旗
令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灰衲老和尚神色庄重道:「这面旗令,已由老衲保管了二十年,今晚能面交
门主,实是本门一件大事,咱们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少门主接过旗令,
就是本门的门主了。」说完,双手把旗令递交给阮天华,阮天华双手接过旗令。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展开旗令,面向大家站停,让大家参拜。」阮天华像
方才灰衣老和尚一样拿着旗令居中站定。这回所有的人一起跪拜下去,也拜了八
拜,方始站起。

  伏大娘又道:「门主请将旗令卷起,交给掌令护法。」阮天华卷起旗令,灰
衣道人已经急步赶出,双手过顶来接旗令,阮天华就把卷好的旗令,交给了灰衣
道人。

  伏大娘道:「门主请坐。」

  灰衣道人收好旗令,依然站着说道:「门主接受本旗五大护法参见。」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坐着别动,只要点头示意就好。」她话声方落,坐在
左首第一个位上的灰衣老和尚起身走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宏道参见门
主。」

  阮天华点头道:「宏道护法请坐。」

  宏道法师道:「属下谢坐。」抱拳一揖,才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坐在右首第一个位上的蓝褂老者起身走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辛
无忌参见门主。」

  阮天华也点头说了声:「辛护法请坐。」

  辛无忌抱拳一礼道:「属下谢坐。」也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接着是灰衣道
人广法和伏大娘也依次参见了门主,各自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

  广法道人高声道:「护法司长庆请进来参见门主。」司长庆就是在伏大娘家
中见过的矮胖老人,他是在殿外屋上担任守护。

  就在广法道人喝声甫落,突听门外有人应了声:「司长庆来了。」

  呼的一声,一团东西从门外直飞进来。

  这团东西,本来是朝阮天华迎面飞来的,但广法道人身手矫捷,一下闪身越
出,抬手之间就把那团东西接住,口中喝了声:「殿外何人?」

  话声出口,发现接到手中的竟是黏稠稠、血淋淋一颗人头,忙定睛一瞧,这
颗人头竟是司长庆项上人头,一时心头又急又怒,颤声喝道:「司护法遇害了,
大家快追。」一手掣剑,纵身朝殿外掠去。

  就在人头飞入之际,坐在阮天华左右的三位护法,虽还不知司长庆遇害,但
天罡旗正在集会之际,有人从殿外掷进东西来,已然警觉有变,纷纷站起。这时
一听司长庆遇害,大家仇怒交进,各自手掣兵刃,疾如飞鸟,三道人影先后朝殿
外扑去。

  只听殿外有人嘿嘿笑道:「你们忙什么?咱们正要进来清点人数呢。」话声
入耳,紧接着响起三声砰砰巨震,飞扑出去的三人,全被逼了回来。对方的人也
在此时一步步逼了进来。

  出现大殿前面的人,一共有五个人,他们一式身穿黑袍,各人身材脸型虽然
不同,但他们有一共同之处,就是面目冷森,全身透着怪异而浓重的杀气,你只
要向他看上一眼,就会不寒而栗。纵身扑出去的三人是灰衣和尚道宏法师、辛无
忌、和灰衣道人广法。

  伏大娘脸色铁青,一手紧按着刀柄,目光朝前一瞥,就低声道:「门主不可
出手,小红,你好生保护公子,我去会会他们。」身形闪动,朝前面掠去。

  这几人之中以道宏法师身份最高,此时他面前正有一个黑袍人一步步的朝他
逼来,老和尚出家当和尚,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可不是真正菇素讽经的出家人,
他双掌提胸,切齿喝道:「尔等残杀本门司护法,究竟是何来历?莫非就是二十
年前和本门仇深如海的贼徒……」

  他正在后退后的人,但在这句话出口之时,脚下突然不退反进,提胸双掌,
迅疾推出,朝对方当胸印去。这一记当真发如奔雷,双掌之上,至少也凝聚了十
成以上的力道,掌力之强,有如两柄开山巨斧,刚猛绝伦,别说面前是人,就是
和人一样高的大石,也经不起他这奋力一击,不被击成粉碎者几希。

  那知古怪事情就在此时发生,宏道法师双掌全力推出,对方竟然不避不让,
一下击中胸腹,宏道法师的双掌因为用力太猛,扑的一声,整支手掌,没入对方
胸腹之间,两人脚下谁也没有后退,支持着不动。

  这一瞬间,道宏法师就已感到不对,自己没入他胸腹的手掌,既未击断他一
根肋骨,但自己的力道。却从双掌掌心迅疾外泄,大有不可遏止之势,心头不禁
大骇,急忙要待收回手掌,那知对手胸腹之间,似有一股极大吸力,双掌陷在他
胸腹之内,再也拔不出来。

  不,你越挣扎,对方吸力也突然加强,从掌心泄出的力道,也随着加速,一
泻千重,有如长江流水进入大海,就失去它在三峡的那股奔腾澎湃之势了。老和
尚虽然修为功深,但有两只手心在泄气,你有多少功力,就可以泄出多少,不消
一回工夫,已经脸色惨变,气喘不已。

  这时正好伏大娘纵身掠来,看出老和尚情势危急,口中怒叱一声,挥手一刀
朝那黑袍人头颈横削过去。黑袍人胸腹之间吸住了道宏法师双掌,他双手可空着
并没用上,伏大娘挥剑攻去,他左手一格,当的一声,把她长剑荡开,原来他左
手竟是一支铁手。就在此时,另一支长剑刷的一声朝伏大娘刺来。

  伏大娘右腕一翻,锵然剑鸣,接下一剑,立时和那人动上了手。这时广法道
人也和一个黑袍人动上了手,风生八面,打得极为激烈。辛无忌使的一支两尺长
的精钢尺,和他动手的黑袍人也是外门兵器太极牌,一个铁尺挥舞,身形忽左忽
右,着着进击。一个铁牌硬打硬砸,记记如泰山压顶,势道凌厉。

  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早已算准了天罡门几个高手有些什么能耐,早已安
排好谁对付谁,因此每一对动手的人,正好棋逢敌手,使得天罡门的人,除了和
强敌力拚,没有惊力去支援别人。就在宏道法师等四大护法一齐出手之际,大厅
两旁还有十几个天罡门的人。

  他们之中以秃鹰腾老三身份最高,武功也较强,他从身边掣出一柄铁叉首先
扑上。其余十几个人有的使钢刀,有的使铁尺,也有使戒刀的,纵纷围了上去。
对方进来的五个黑袍人中,还有一个没对手,此时只听他嘿了一声,左手挥出,
「当」的一声,胜老三一柄铁叉立时被震脱手。

  胜老三却也不是弱手,随即和身扑上,双手成爪,向黑袍人当胸抓去。黑袍
人左手横掠出去,喀喀两声,胜老三双手腕骨立被折断。胜老三也是拚上了命,
忍着折腕之痛,一记撩阴腿飞踢而出。此时已有七八个人逼近黑袍人进攻。

  黑袍人双手迅疾探出,左手扑的一声插入胜老三胸膛,胜老三惨叫一声,立
时死去。右手也同时插入另一个扑近过去的人的胸膛,双手一分,两具尸体向旁
丢去,这时正在混战之中,谁也无暇留意惨叫的是什么人。黑袍人也不去理会他
们手中是刀是尺,不闪不避,双手一探。便有两个人被抓碎胸膛,惨号未绝,两
具尸体巳被丢开,转眼工来,已有八个人丧生在他双爪之下。

  阮天华眼看变故骤起,他究竟不是天罡门的人,事不关己,而且伏大娘也叮
嘱过要自己不可出手。

  那时双方四对四,也毋须他出手相助。但此刻情形不同了,十几个天罡门的
人,一起涌了上去,那黑袍人双手抓出,就要两个人开膛破腹,死于非命,他身
形转动之际,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总是难以逃出他的双爪,一时惨号之声不
绝,也看得阮天华心头大怒,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正待纵身出去。

  小红急忙拉了他一下衣袖,低声道:「公子,大娘说过,你不可出手。」

  阮天华双目之中精光逼人,凛然道:「难道我们坐视这十几个人被人残杀,
你站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对付他。」话声一落,人已飞出,一下落到那黑袍人身
前,嗔目喝道:「住手,你这般残杀无辜,不觉得太残忍么?」

  这时十几个天罡门的人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剩下不过四五个人,他们
虽然眼看同伴被贼人抓死,还是奋不顾身的抢攻而上。此刻看到门主仗剑飞身赶
来,才敛手而退。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说道:「你就是天罡门门主。」

  阮天华凛然道:「不错,你取出兵刃来,咱们放手一搏?」

  黑袍人道:「很好,我兵刃就是这双手了。」话声甫出,右手闪电朝阮天华
肩头抓来。

  阮天华冷嘿一声,长剑斗然削出。黑袍人身形一偏,左手朝他剑身上抓来。
小红看到阮天华突然飞身而出,他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少门主,但她却还是护主
心切,阮天华纵身飞落黑袍人面前,她也跟着纵身掠出,落到黑袍人的右侧。

  此时黑袍人左手朝阮天华剑上抓来,她口中喝了声:「公子小心。」刷的一
剑朝黑袍人右侧攻去。

  阮天华看他伸手朝自己剑上抓来,心头不由得一怔,暗道:难道他手指不怕
剑锋不成?心念闪电一动,手中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小圈,由上而下,疾削他抓来
的手指。这时也正好小红挺剑刺向黑袍人右肋,黑袍人手一挥,使了一记流云飞
袖,斜挥而出,撞向小红剑身,左手使了一记「手挥五弦」,四指如拂似弹,朝
阮天华削去的剑上拂来。

  这一下可以看出此人的功力果然大是了得,右手衣袖拂上小红长剑,小红但
觉从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把她连剑带人震出去了一大步。她左手四指拂在阮天
华剑身上,同时发出叮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也把阮天华震退一步,长剑几乎被震
脱手。

  阮天华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此人左手竟然会是铁的?」身形突然欺进,
右手长剑连挥,一连刺出三剑。这三剑正是形意剑法中连环三剑,招中套招,出
手轻快,剑势连绵,他三剑甫发,早已气运左手,突然大喝一声,如春雷乍发,
一记炮拳,从中发出,击向将方右胸。

  小红更不怠慢,身形一晃,转到了黑袍人身后,一声不作,举剑就刺。黑袍
人不由怒嘿一声,左手疾发,一下伸入阮天华的剑光之中,一把就抓住剑尖,右
手衣袖随着挥出,但听蓬然一声,阮天华一记炮拳和他衣袖乍接,被一团劲气迎
面撞来,连呼吸都几乎窒住了,一个人被震得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登登的往后连
退了四五步。

  黑袍人岂容他有喘息的机会?身形跟着离地飞起,快若风飘,阮天华还没站
停,他已经欺到面前,右手一把扣住了阮天华的脉腕,随手一带,把他一下拉到
身边,一下挟到胁下。

  小红在他身后刺出一剑,但因他朝前欺去,自然也落了空。这时眼看阮天华
已被黑袍人挟到胁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忍不住惊叫一声,身发如风,朝黑
袍人直欺过去,口中喝道:「你放下公子。」

  她一时情急,拳剑疾刺,形同拚命,一口气左左右右接连刺出了七八剑。

  黑袍人身形轻闪,就让开了她一轮急剑,喉中格格沉笑道:「小丫头,你还
是一个女的,很好,你对公子倒是多情得很。」

  伸手一捞,一把就抓住了小红的长剑。小红此时如若放弃长剑,手中岂不是
没有寸铁了?

  是以剑尖虽被对方抓住,她死也不肯后退,只是用力挣扎,但听「喀」的一
声,长剑立时齐中折断。

  小红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还是不肯后退,挺剑便刺。黑袍人不觉一怔,嘿
然道:「你到忠心得很,好,那就让你去陪伴陪伴公子也好。」伸手抓出,一把
把小红擒了过去。

  小红一低头张口就朝他手腕咬下,那知黑袍人左手是一只铁手。这一口咬在
铁腕之上。上下两排牙齿,咬得隐隐作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黑袍人怪笑一
声,一手一个,挟着两人,朝厅外飞掠而去。

  这时天罡门四大护法,全已落了下风,宏道法师一身功力,几乎已有十之七
八从他掌心「劳宫穴」外泄,一个人已虚脱了一般,委顿在地。

  伏大娘,辛无忌、广法道人三人和敌人在拚搏之间,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
三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会是个只铁手,等到发觉,手中兵刃已被对方抓住,三人
也都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

  四个黑袍人眼看他们同伴已经擒到了天罡门的门主,飞身出去,也就纷纷掠
起,像一阵风般跟了出去。

  偌大一座大厅,尸横遍地,只剩下四五个死里逃生的天罡门几个手下,惊魂
甫定,赶快去扶起四个身负重伤的护法。其中以伏大娘伤得比较轻,她只是腰间
中了一剑,经过止血包扎,已经可以坐起身来。伤势最重的是辛无忌,被对方铁
牌击中左肩,不但肩骨已碎,还伤及内腑,口喷鲜血,人已昏死过去。

  广法道人身上中了三剑,最重的一剑,是在左腿,但并非要害。宏道法师内
力尽泄,虚脱在地,虽然不是负伤但比负伤还严重,一身功力,最少也去了十之
六七,绝非短时期内所能修复。四五个天天罡门手下七手八脚的忙碌了一阵,也
只能替伏大娘和广法道人敷上刀创药止血,对宏道法师和辛无忌可束手无策,一
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大厅门口,突然抢进三个人来,那是于老夫人和她两个随侍的小环。
于老夫人一张本来慈祥的脸上变得煞白,手握鸠杖急急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事故?」伏大娘依着抱柱而坐,看到于老夫人要待支撑着站起。

  于老夫人道:「你坐着别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伏大娘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咱们全栽了,来的是铁手帮的高手,老夫
人身边可有救伤丹药,宏道法师和辛护法都伤得很重……」

  于老夫人朝两名小婢挥挥手道:「你们快去救人。」接着说道:「老身今晚
不便出面,以为今晚之事,十分隐秘,不会有什么事故,但睡了一会儿,心里老
是感到不安,赶来看看,不料果然出了事,阮公子呢?」

  伏大娘道:「阮公子被贼人掳去了。」

  两名青衣小婢已经从百宝囊中取出天罡门的治伤丹药,分别喂给宏道法师和
辛无忌服下。于老夫人问道:「司护法呢?」

  伏大娘黯然道:「司护法已经遇害了。」

  于老夫人白发飞扬。鸠杖捣得地上砰砰作声,切齿道:「铁手帮一向都在北
方,怎么也到江南来了?很好,这么看来。二十年前也是他们干的了。很好,冤
有头,债有主,咱们只要知道是谁干的,这就好办了……」

  五个铁手帮黑衣人掳走了阮天华和小红一阵急行,至少也奔驰出数百里路。
忽见右首山谷间露出一点灯火。老四喜道:「咱们奔波了这许多路,前面既有灯
火,可以给咱们歇歇脚了,最好弄一罐酒润润喉咙。」

  老四道:「这两个小子呢?」

  老二道:「把他们放在树梢上吧,待会再回来。」说着,将阮天华二人果然
藏在树枝上。

  老三忽然道:「看来那灯火还远得很。」

  老五道:「看得到灯火,还会远吗?」五人洒开大步,朝着那灯光奔去,又
走了十来里路,那灯光是从一片密林间射出,只是颜色惨绿,看去阴沉沉的,和
寻常灯火不是暗红,或是昏黄,迥然不同。

  老大目光一注,凝声道:「这盏灯颜色有异。」

  老三道:「难道还会是雪山宫灯不成?」

  老二道:「虽非雪山宫灯,但这灯确实有点邪门。」

  老三哼道:「管他邪不邪门,咱们铁手五煞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越是邪门,
咱们越要去见识见识,闯。」

  当先加快脚步,朝林中走去,其余四人也脚下加紧,跟了过去。

  这时老三已经奔到那盏绿灯之下,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敢闯上古龙
岗来?」喝声入耳,只觉眼前一暗,绿灯倏灭,一阵极轻微的劲风扑面而来。

  老三骤觉有人偷袭,心头不由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老子。」右手凝聚
功力,朝前反击过去。

  他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一团掌风呼然应手而生,疾卷而出,但听有
人惊「啊」一声,显然中了他自己发出来的歹毒暗器。这同时忽听身后老二,老
四响起两声叱喝,敢情已和人动上了手,但很快就听到「拍」、「拍」两声,紧
接着就听到两声闷哼,呼呼两倏人影飞出林去,那自然给老二、老四对了一掌,
被震飞出去的。

  老三心中微笑,些这人看来身手平平,比之天罡旗几个护法还差得远。正待
移步,黑暗中刷刷两声,又有两把长刀金刃劈风,从左右劈了过来。老三那会把
他放在眼里,右手呼的一掌,向右劈出,左手铁手五指如钩朝左首劈来的刀上抓
去。

  右手劈来的长刀立被掌风撞开,那人惊啊一声,急急跃退,左手当的一声,
一把捞住了刀背,往右一带,那人也同样惊啊了一声,弃刀后跃。老三岂会让你
退去,左手五指一松,长刀脱手闪电般朝那人掷去,登时响起了一声惨叫,就不
再作声。

  但在这一瞬之间,陡听一声唿哨传了过去,这声唿哨乍起,密林四周,立时
如响斯应,响起了一片唿哨之声。唿哨就象怒涛一般,汹涌而来,五个黑袍人顿
时陷入了重围,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这时四下里一片黝黑,星月无光,何况
身在密林之中,更难以分辨得出方向。

  老大暗暗攒了下眉,这些人连什么路数都没有摸清,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人
家动上了手,对方人数众多,自己五人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就在此时,只
听右首坡上传来一个铿锵的声音说道:「林中究是何方朋友?今晚这古龙岗上,
是咱们五山山主聚会之期,你们擅闯禁地,出手杀伤五山门下,那是没有把咱们
五山山主放在跟里了,是好朋友,就亮个万儿出来,让咱们听听。」

  五山山主,这名头铁手五煞老大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对方既亮出名号来了,
铁手五煞不得不答话。

  老大凝足功力,说道:「在下兄弟五人,赶路经过,发现林中灯火,还道是
山中猎户人家,想来借宿一宵,并不知道五山山主在此聚会,怎知进入林中,灯
光骤熄,贵门下乘黑偷袭,在下兄弟为了自卫,不得不出手还击,事出误会,在
下兄弟实在深感抱歉,大家都是道上朋友,诸位多多原谅,请借个道,容在下兄
弟退出。」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双方本是误会,也赔了罪,只是没说出五人身份。
突听左首有声嘿嘿笑道:「误会,借道,你怎没说你们五个人是什么人?」

  此人话声甫落,左前方又有一人沉声哼道:「你们出手毒辣,连伤了咱们七
八个人,只说了句抱歉,就想走吗?」此人话声一落,只听围在林外的响起一片
铿锵刀剑之声,这阵刀剑争鸣,显然是对方志在示威,但听声音少说也有百数十
件,声势极为浩大。

  老大面情凝重,目光环顾,朝四人低低的道:「看来对方人数众多。咱们五
人集中,易被包围,不如分五个方向突围,倒可以减少对方力量……」

  老二抢着道:「老大这话不错,事不宜迟,咱们就这么办。」

  铁手五煞正待分头突围之际,忽听得一声焦雷般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
说道:「你们五位可是铁手帮的朋友,如果是的话,那就不是外人了,快请出林
相见。」铁手五煞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株大树顶上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此
人个子高大,但站在树梢枝头,稳如泰山,光是这一手轻功,已可知道此人武功
甚是了得。

  老大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正是铁手帮五煞……」

  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宝塔般人影怒笑一声道:「铁手五煞,是铁手帮的
五大护法,今晚难得五位都到齐了,欢迎,欢迎,大家是自己人,你们还不退下
去?」

  他最后两句,自然是对围着树林的人说的,话声甫落,但听四周轰应一声,
迅速的往后退去。这一瞬间,那个站在远处树顶上的宝塔人影也不知何时倏然隐
去。

  老大低声道:「咱们出去。」当先举步朝林外行出。其余四人跟在他身后,
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林外,是一片平坦的山岗,这时已经亮起数十盏气死风灯,岗上摊了一大片
圆形的地毡,毡中央放一个桌面,佳肴罗列,正有五个人围着桌面而坐,这五个
人中有一个正是方才站在树顶上说话的宝塔人影。他们每人身后,伺立一名手捧
银壶的青衣少女,不停的替五人金樽中斟酒。

  铁手五煞刚一走出树林,席地而坐的五人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铁手
五煞,名动江湖,今晚能在这里和五位相遇,真荣幸之至,快快请入席,咱们痛
饮几杯。」

  老大走近过去,拱拱手道:「兄弟陆大成,见过五位山主。」

  老二也接着拱手道:「兄弟季大海见过五位山主。」接着老三扈大佑,老四
卜大枢,老五赫大荣也一齐抱拳为礼。

  宝塔般老者呵呵大笑道:「久仰、久仰,兄弟诸广山伏三泰。」接着介绍他
左首长髯过腹的矮小老者是万洋山主羊乐公,再过去一个颀长清癯老者是五岭山
主冉逢春,右首一个浓眉紫脸汉子是九岭山主。再右首一个中年白面书生是九连
山主况神机。陆大成等人一一抱拳,说着久仰。

  伏三泰大笑道:「贵帮一向都在北五省,很少驾临江南,今晚难得之至,五
位老哥快请过来喝上几杯。」陆大成等人不好推辞,只得一起席地坐下。

  五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捧上五只金樽,举壶斟满酒。伏三泰举起金樽,
朝五人道:「今晚盛会,是咱们五山联盟之日,五位光降,乃是嘉宝,兄弟敬五
位一樽。」举樽一饮而尽。

  陆大成等人因不明对方来历,何况敌友难分,酒里做手脚最是容易,自然不
可贸然就饮,五人只是举杯略为沾唇。伏三泰看出五人心意,面含微笑,伸手取
过陆大成面前金樽,把酒倒了五分之一在自己樽中。然后又依次取过季大海等人
的金樽,一一倒了五分之一。

  举杯一口喝干,笑道:「咱们五山联盟,虽和贵帮素无交往,但今晚和五位
萍水相逢,杯酒联欢,今后就是朋友了,咱们是存心结交,酒中决无花样,陆兄
弟五位只管放心,喝个痛快。」说完,放下金樽,又举筷夹着罗列的菜肴,每式
都吃了一些,以示无他。

  陆大成大笑道:「伏山主好说,敝帮规矩,凡奉派在外,不准饮酒,但五位
山主这番盛情,又不可却,兄弟等人如果墨守陈规,岂非不识抬举了?这样吧,
兄弟等人尽此一樽,聊表对五位山主的敬意。」说完,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
余四人也一齐举金樽,一起干了。

  伏三泰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

  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山岗上黄泥,细草,都被太阳晒得发出温煦的暖气。铁
手五煞就躺卧在柔软的细草丛中,宿醉未醒。不,这时才醒过来,老大陆大成倏
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卧在地上,不觉发出一声轻咦,急忙翻身坐起。

  他迭声轻咦,声音虽轻,但练武的人耳朵都特别敏锐,季大海等四人都及时
警觉,一起挺身坐起。陆大成想到昨晚遇上五山山主,邀自己五人一起喝酒,自
己五人只喝了一樽酒,就酣卧至今,莫非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那又不像,他们
和自己无怨无仇,真要做了手脚,怎会任由自己等人酣卧,并无伤害?再举目四
顾,一片荒岗,昨晚山冈四周,至少有数百人集会,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扈大佑嚷道:「老大,咱们着了人家的道?」

  陆大成满腹狐疑的摇摇头道:「不像,咱们好好的,那有半点着了人家的道
迹象?」

  季大海道:「那是遇上了鬼。」

  陆大成笑道:「咱们闯荡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鬼?」

  卜大枢道:「那怎么会睡在荒岗上的?」

  陆大成道:「也许咱们真的醉了,对方在此集会,不欲人知,才故弄玄虚,
反正他们并无恶意。」

  季大海道:「咱们快去树上看看,那两个小子还在不在?」五人一跃而起,
找到石侧一片树林,昨晚明明把二人藏在一棵大树枝丫上,却已不见踪影。

  季大海怒声道:「两个小子被他们掳去了,咱们找他们去。」

  陆大成微微摇头道:「他们号称五山山主,武功极高,人数众多,就是找上
了。咱们也来必讨得了便宜,这件事,咱们不过受人之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覆
命,再多不收报酬,犯不上和他们五山之众为敌,何况是不是他们掳走的,也不
能确定,因为已经经过这许多时间,那两个小子自解穴道走了,也大有可能,咱
们走吧。」

  卜大枢道:「铁手五煞,这不是栽到家了?」

  季大海瞪目道:「铁手五煞,几时栽过?只要真是他们五山的人掳去的,本
帮就不会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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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居心叵测

  阮天华醒过来了,当他睁开眼来,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极大的牙床之上,身上
盖的是绣被,头下枕的是鸳枕,床前罗帐低垂,悄无人声。

  自己怎么会睡在这里的呢,他迅速快翻身坐起,一手撩开罗帐,跨下牙床,
但见床前靠窗放一张黄漆书桌,两边各有两椅一几,椅上还铺了锦垫,陈设极为
精致,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忽听房角有人打着呵欠,喜道:「相公醒了?」

  阮天华一看是小红,忙道:「小红。这是什么地方?」

  小红摇摇头道:「不知道,小……的也刚醒来不久。」

  阮天华道:「你可记得咱们是在三山庙被几个黑衣人擒来的?那么这里就是
他们的巢穴了。」

  小红点着头,眨眨眼道:「小的记得,只是他们既然把相公擒来,咱们应该
是阶下囚了,但他们不但并未制住咱们穴道,还把相公待若上宾,真叫人想不通
他们有什么企图?」

  阮天华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对我待若上宾?」

  小红笑道:「相公难道还看不出来,这间房里陈设精雅,岂是普通客房。」

  阮天华朝四周看了一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但他们为什么对我待若
上宾呢?」

  小红悄声道:「这就是有问题咯,他们如若没有企图,不会这般对待相公,
因此见到他们之时,相公务必小心应付才好。」

  刚说到这里,忽然房门呀然开启,一个身穿青布衣裤的少女俏生生走入,看
到阮天华已经起来,慌忙躬身道:「公子起来了,小婢这就去端脸水。」说完,
正待转身退去。

  阮天华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少女脚下一停,欠身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阮天华问道:「在下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青衣少女一怔道:「公子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阮天华道:「在下不知道,才向姑娘动问的。」

  青衣少女黠笑道:「公子不知道,小婢就更不知道了。」

  小红哼道:「你是这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的?」

  青衣少女道:「小婢是侍候贵宾的,除了供人使唤,旁的小婢就不知了。」

  小红怒声道:「你……」

  阮天华急道:「小红,她也许真的不知道。」

  青衣少女急步往外行去,不多一回,就端着脸水走入,说道:「公子请洗脸
了。」回身朝小红道:「你随我到外面洗脸去。」

  小红心想我正要出去看看,一面含笑道:「姑娘请先。」

  青衣少女被她笑得粉脸一红,冷冷的道:「你跟我来。」转身往外就走,小
红就跟在她身后走出房去。

  阮天华走到面盆架前,洗了把脸,不久,小红已经回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
着问道:「你可曾看到什么?」

  小红悄声道:「没有,这里好像是在一座大宅之中,除了有一个天井,和一
条长廊,什么也没有看到,小的不敢走得太远,怕被人家发现……」

  正说之间,那青衣使女已捧着一只长形托盘走入,盘中放了一只青花瓷瓶,
和一个白瓷盘子,热气腾腾,散发着清芬甜香。

  青衣使女把托盘放到窗前的书桌上,回身欠欠身道:「公子请用早餐了。」

  阮天华举目看去,白瓷碗中盛的是一碗燕窝粥,白瓷盘中则是四个雪白的包
子,这就含笑道:「多谢姑娘了。」

  青衣使女低下头,说了句:「不用谢。」

  阮天华道:「姑娘,贵主人这般隆情招待,在下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岂不失
礼?」

  青衣女淡淡一笑道:「公子用过早餐,主人自会着人来请,见了面,公子就
会知道。」说完,俏生生往外行去,走到门口,才回头朝小红道:「你随我去吃
早餐。」小红答应一声,慌忙跟了过去。

  阮天华世不客气,就坐下来独自吃了,刚用毕早点,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
步声,门首出现了一个身穿湖绉长袍,冬瓜脸,皮肤白晰的中年汉子,口中轻咳
一声,陪着笑道:「打搅公子了。」

  阮天华望着他问道:「阁下……」

  冬瓜脸中年人脸挂笑容,已经举步走了进来,陪笑道:「兄弟苟不弃,忝为
五山总管事……」

  阮天华抱抱拳道:「原来是苟总管,在下久仰得很。」

  苟不弃连连谦虚的道:「岂敢、岂敢,兄弟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阮天华因自己脸上易了容,不假思索的道:「在下于立雪。」

  「原来是于公子。」苟不弃陪着在他对面坐下,说道:「于公子容光焕发,
神采奕奕,想必也练过武功了?」

  阮天华道:「在下练过几年,粗浅得很。」

  「于公子太客气了。」苟不弃笑道:「别说于公子了,就是尊价,也敏捷俐
落,身手不凡。」说到这里,忽然问道:「于公子可是和铁手五煞有仇么?」

  阮天华听他说出「铁手五煞」,心想:「那是五个装着铁手的黑衣人了。」
一面答道:「铁手五煞这四个字,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苟总管说,只是在下和小价
确是被五个左手装着铁手的黑衣人劫持来的。」

  苟不弃问道:「于公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劫持你的么?」

  阮天华道:「不知道。」

  接着反问道:「苟总管,在下也想请教一事,在下和小价可是贵主人救下来
的吗?」

  「正是,正是。」苟不弃连连点头道:「于公子和尊价被人点了穴道,放置
树上,为敝上发现,才救回来的。」

  阮天华道:「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苟不弃道:「于公子方才不是听兄弟说过五山联盟吗?敝上共有五位,就是
五山山主。」

  「五山山主?」阮天华道:「苟总管能否赐告五位山主的姓氏大名吗?」

  「自然可以。」苟不弃道:「万洋山羊乐公羊山主,诸广山伏三泰伏山主、
五岭山应天生应山主、九岭山冉逢春冉山主、九连山况神机况山主。」

  苟不弃接着道:「五山,其实也就是五个门派,天下武林,有少林、武当,
昆仑,五岳等大门派,当然也有其他门派的存在,不过五山自创派以来,门人弟
子很少在江湖走动,名声不彰,最近经五山山主研讨,决定五山合并为一派,当
晚也正好救下于公子……」

  苟不弃含笑看了他一眼笑道:「五位山主昨晚看到于公子骨骼清奇,是天生
练武奇材,因此颇有收录于公子为五山派开山门大弟子之意,这是天大的机缘,
不知于公子意下如何?」

  阮天华道:「五位山主要收在下为徒?」

  苟不弃道:「正是,于公子若是学会五位山主的武功,足可傲视侪辈了。」

  阮天华面有难色,说道:「这个在下恐难应命。」

  苟不弃不禁一楞,许多人想拜在一位山主的门下,都不可得,如今五位山主
想收他做徒弟,他却一屑不顾。苟不弃是成精的老江湖,阮天华面有难色,他岂
会看不出来,这就目光一注,问道:「于公子有什么为难,只管说出来让兄弟听
听。」

  阮天华原是寻找父亲和三位师叔来的,岂能拜在五位山主门下,多耽时日,
但这话他不能实说,才用了于立雪的名字,如今经苟不弃这一追问,不,他两道
炯炯目光盯在自己脸上,好像两把霜刃,射透自己心肺一般,只得说道:「在下
此次出门,实因家父外出未归,久无消息,在下是找寻家父来的,不能久耽,所
以五位山主的一番厚爱,也只好谢了。」

  苟不弃略为沉吟,就点头道:「既然如此,五位山主收徒之事,自然不能强
留,兄弟原是奉五位山主之命,徵求于公子意见的,兄弟告辞。」说完,双手抱
抱拳,起身就走。

  阮天华跟着站起,说道:「还望苟总管在五位山主面前婉言告罪。」苟不弃
走后,小红出去吃早餐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

  阮天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小红人影,直到快近午牌时侯,只见房门口人影
一闪,小红飞快地闪了进来。阮天华急忙迎着道:「小红,你去了那里,我没看
到你,一直坐立不安,还当你出了事呢,现在你回来了就好。」

  小红给他说得脸上一红,但心头却有一丝甜意,悄声道:「小的是这里的苟
总管叫去问话……」

  阮天华听得心里一急,两人说的话,不要南辕北辙才好,心念转动,就急急
问道:「他问了你些什么?」

  小红道:「苟总管问的都是有关相公的事?譬如相公今年几岁?那里人氏?
这次出门是做什么来的……」

  阮天华道:「你怎么说了?」

  小红抿抿嘴,笑了笑悄声说:「小的一时想不出相公外出的理由来,只得真
真假假说老爷已有许久没回家,相公是寻找老爷来的……」

  阮天华看她说的和自己不谋而合,心中大喜,笑道:「小红,我们两人说的
一样,真是太好了,不然岂不引起他们的疑心,哦,他有没有问你,我爷叫什么
名字?」

  小红道:「自然问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回他的呢?」

  小红咭的笑道:「小的说,老爷就是老爷咯,老爷的名字,咱们下人怎么会
知道?」

  阮天华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回答得好,他还问了什么?」

  小红道:「没有了。」

  阮天华道:「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才好。」

  小红压低声音道:「对了,小的也有些感觉,这里好像有些神秘兮兮,路道
不正,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过没多久,青衣使女手提食盒送来了午餐,小红帮她收拾桌子,放好杯筷,
青衣使女从食盒中取出五盘莱肴,一壶美酒,说道:「公子请用酒莱了。」回身
朝小红道:「你在这里伺侯公子用餐,小婢另有事去。」

  小红道:「小的会伺候的,姑娘只管请便。」

  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道:「小婢那就告退了。」悄然退了出去。

  阮天华在椅上落座。小红手执银壶,替他斟了一杯酒说道:「相公请用。」

  阮天华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小红脸上一红道:「相公是主人,小的怎好和相公同席?」

  阮天华举杯喝了口酒,笑道:「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分什么尊卑?」

  小红伸了伸舌头,说道:「小的不敢,相公只管先用?」

  阮天华抬手一拦,说道:「我不会喝酒,你不用再斟了。」

  小红道:「这些莱肴都做得不错,相公怎么不喝了?」

  阮天华道:「我本来就不会喝酒,方才你给我斟了,我总得把它喝了,其实
喝了一杯,只但走路都要你扶了呢。」

  小红放下银壶,说道:「那小的就给相公装饭了。」说着装了一碗饭送上。

  阮天华含笑道:「多谢。」

  小红脸上一红,说道:「相公怎么和小的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饭,小红一直站在一旁伺候,阮天华吃毕,放下碗筷,
含笑道:「小红,你快来吃吧。」食盒中只有一付碗筷,小红就用阮天华用过的
饭碗,装了一碗饭,坐下来低头吃着,吃毕,收过盘碗,一起放入食盒之中。

  过了一会儿,青衣使女沏了一盏香茗,放到几上,说道:「公子请用茶。」
回身提起食盒,正待退出。

  阮天华叫道:「姑娘请留步。」

  青衣使女放下食盒,躬身道:「不知公子有如吩咐?」

  阮天华道:「在下想请姑娘去禀报苟总管一声,在下尚有急事在身,不必久
留,要告辞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苟总管有事出去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公子最好
等苟总管回来再走。」

  阮天华道:「苟总管既然不在,姑娘可否代向五位山主辞行。」

  青衣使女道:「小婢是总管属下,平日有什么事,也只能向总管禀报,从未
见过五位山主,刚才听总管说,好像是随五位山主出去的,相公既然来了,也不
急在多耽半天功夫,总不好不别而去,依小婢看,不如等总管回来了,明天一早
再走不迟。」

  阮天华听说五位山主和苟总管都出去了,青衣使女说的不错,人家对自己有
救命之恩,自己岂可不别而行?这就点头道:「好吧。」

  青衣使女面有喜色,躬身道:「多谢公子,公子是这里的贵宾,总管不在,
公子如果不辞而去,总管回来了,一定会责怪小婢伺候不周,那时小婢只怕连命
都保不住了呢。」

  阮天华道:「苟总管有这么凶?」

  青衣使女道:「这也不能怪总管凶,只是家法严峻罢了,好啦,公子如果别
无吩咐,小婢告退了。」

  阮天华挥挥手道:「姑娘请便。」

  青衣使女退去之后,小红悄声道:「相公相信她说的话吗?」

  阮天华道:「你认为她在撒谎?」

  小红道:「就算不是她在撒谎,至少是那苟总管授意的了。」

  阮天华笑道:「最多是苟总管多留我半天,明天一早,他总要回来了,我们
受他救命之恩,不好不辞而别,明天见了面,向他辞行,他也不好再留我了。」

  小红悄声道:「据小的看,明天苟总管也不会放我们离去的。」

  话声甫落,忽然眨着眼睛,中口咦了一声,说道:「相公嘴唇好生苍白,可
有那里不舒服吗?」

  阮天华道:「没有呀,唔,我感到身上有些发冷。」双手握握拳,感到自己
指尖冰冷。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小红吃惊道:「相公莫要着了凉,你还是到床上去憩一回吧。」

  阮天华也感到身上确实有些寒飕飕的,这就点点头,小红伺候着替他脱去长
衫,回过身去,走近床边,拉开薄被,让阮天华躺下,替他盖好,轻声道:「相
公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小的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好了。」阮天华
只「唔」了一声,就闭上眼睛,不再作声。

  小红移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前,过了一回,耳中听到阮天华发出呻吟之声,
心中不觉一惊,轻声叫道:「相公,你那里不舒服了?」阮天华没有作声。

  小红不放心,站起身,俯着身子朝他看去,只见阮天华双颊如火气息重浊,
急忙伸手朝他额上探去,这一探,只觉阮天华额头滚烫,心头不由大急,暗道:
「看来相公果然是昨晚着了凉,这可怎么办好?」匆匆走出房去,刚行到走廊转
角,就看到青衣使女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迎面走来,这就叫道:「姑娘。」

  青衣使女忙道:「可是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小婢正要替公子去冲茶呢。」

  小红道:「不是,我家相公敢情着了凉,烧得好烫。」

  青衣使女一怔:「公子身子不舒服,那怎么办,总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小红急道:「姑娘,这里附近不知有没有郎中?」

  青衣使女直是摇头,说道:「咱们这里数十里没有人烟,那有什么郎中?只
有等总管回来再行设法了。」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好姐姐,只有你想想办法了。」

  青衣使女为难的道:「听说况山主精通岐黄之术,但他很少给人看病……」

  小红眼睛一亮,忙道:「好姐姐,你帮个忙,快告诉我况山主在那里?」

  青衣使女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方才是听厨下有人说的,五位山主都
出去了,不然,总管怎么会不在?依小婢看,公子也许着了些风寒,小婢先去给
公子冲一碗姜汤,驱驱寒气,出一身汗,也许就会好了,就算没有效的话,也喝
不坏的。」

  小红连忙点头道:「好,好,那就麻烦姐姐了。」

  青衣使女盯了她一眼,才道:「那你先回去,看着公子,小婢这就到厨房里
冲姜汤去。」

  小红道:「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匆匆回入房中,走近床前,只见阮天
华依然昏睡未醒,一张俊脸已经烧得通红。

  小红心头好不焦急,慌忙回身走到洗脸架前,在盆盆中绞了一把面巾,又回
到床前,侧着身子坐下,用面巾轻轻替他揩脸。不多一会儿,青衣使女捧着一碗
姜汤走入。小红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迎着道:「真多谢你了。」

  青衣使女把瓷碗放在桌上,说道:「姜汤要趁热喝,公子还没醒过来吗?」

  小红愁眉的道:「相公醒过来就好了。」

  青衣使女道:「你叫叫看,看他醒不醒?」

  小红依言凑过头去,在阮天华耳边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阮天华
恍如不闻,昏睡如故。

  小红又轻声叫道:「相公,你醒一醒,醒一醒……」阮天华还是没有答应。

  小红望望青衣使女,说道:「这怎么办呢?」

  青衣使女道:「依小婢看:只有把他扶起来,才能把姜汤喂下去了。」

  小红道:「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我把相公扶着坐起,麻烦姐姐替相公把姜
汤喂了。」

  青衣使女只好道:「好吧,你把公子扶着坐起,我才能喂他。」当下就由小
红和青衣使女一左一右把昏迷中的阮天华扶着坐起,然后由小红抱着他半躺半坐
的坐好。青衣使女也侧身在床沿上坐下,一手取过瓷碗,一手拨开阮天华牙关,
舀着姜汤,一匙一匙的喂着。两人好不容易把大半碗姜汤喂阮天华服下,才扶着
他躺下。青衣使女拿着空碗,退出房去。

  小红独自坐在床前一把椅子上,不时的拿眼去看阮相公,希望他喝下这碗姜
汤,祛除风寒,烧会慢慢的退去。那知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也不知道已经看
过几十遍都不止了,但阮天华昏迷的人,依然昏迷不醒,连他脸上烧得通红,还
是烧得通红,一点也没退。这碗姜汤,好像毫不管用。现在,她只有一个希望,
只盼望天早些黑,苟总管早些赶回来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衣使女拿来了灯,悄声问道:「公子有没有醒过来,
好一点了吗?」

  小红微微摇着头道:「没有,相公烧一直没退。」

  青衣使女道:「快了,吃过晚餐,总管也快回来了。」

  小红问道:「苟总管说过吃晚餐后回来吗?」

  「总管怎么会和小婢说?」青衣使女道:「我是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好啦,
你也不用心急,我该去拿饭了。」回身过去,没过一会儿,她提着食盒走入,说
道:「饭莱来了,你快些吃吧。」

  小红摇摇头道:「我吃不下。」

  青衣使女嗤的笑道:「公子只是受了些风寒,又不是什么大病,瞧你急成这
个样子,你对公子当真情意深长得很。」

  小红给她这句「情意深长」说得不禁脸上一红,说道:「我俩虽名主仆,情
同兄弟,相公出外找寻老爷,只有我跟着出来,他生了病,我怎么不着急呢?人
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这种事急也没用。」

  青衣使女安慰道:「公子生了病,你要伺候公子,就不能再生病了,人是铁
饭是钢,你怎可不吃饭呢?待会儿,总管回来了,就要请五山主替公子看病,你
就没有吃饭的功夫了,现在快些吃了,才能伺候公子呀。」

  小红想想她说得也有些道理,这就站起身,说道:「姐姐说得是。」

  青衣使女粉脸一热,娇声道:「你快吃吧,我还有事去。」俏生生走了。

  小红打开食盒,装了半碗饭,勉强用筷子拨着吃了小半碗,实在心里有事,
再也吃不下去,就收起食盒,依然回到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
对阮相公会有如此关心?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该是初更时分了。

  小红蓦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走廊上传了过来。接着只听苟总管的口
音说道:「于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会病倒了?」

  青衣使女道:「小婢不知,公子是晚餐前发起烧来,人就昏迷没有醒过。」

  小红听到苟总管的声音,宛如从天上掉下救星来一般,急忙迎了出去,看到
苟总管在前,青衣使女在后,急步走来,这就迎着连连拱手道:「苟总管,相公
发烧昏迷不醒,求求你老,赶快设法找个郎中给相公瞧瞧,他究竟是什么病,你
老一定要设法才好,小的给你老磕头……」她真的跪了下去。

  苟不弃摆摆手道:「小管家快请起,于公子敢情着了风寒,才会发烧不退,
我先进去看看,你不用紧张。」小红应了声是,从地上站起。

  苟不弃口中说着,脚下丝毫不停,当先走入房中,小红和青衣使女紧跟在他
身后走入。苟不弃走近床前,看到阮天华一张脸烧得通红,双目紧闭,伸过手去
摸摸他额头,果然着手滚烫,不觉浓眉微皱说道:「果然烫得很。」

  小红望着他,问道:「苟总管,相公不要紧吧?」

  苟不弃朝她笑了笑道:「小管家放心,你家公子烧得虽凶,大概只是中了风
邪,五山主精通医理,刚才也回来了,别说风邪,就是再重的病症,经他处方,
也保管药到病除。」

  小红喜道:「那就请总管去请五山主给相公瞧瞧,只要相公病体康复。相公
和小的都会感激不尽。」

  苟不弃含笑点头,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五山主过来。」

  小红,青衣使女同声应着:「是。」苟不弃转过身,匆匆往外行去。

  这回敢情他也急了,是以走得极快,不消盏茶工夫。苟不弃神色恭敬的陪着
一个身穿青缎夹袍的白面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人生得修眉朗目,双鬓微见花白,
年约四旬以上,看去颇为温文儒雅,手中还拿着一把朱红色扇骨的折扇,飘然走
入,倒像个读书相公。他正是九连山山主况神机,目前不过四月初旬,还不到摇
扇子的时候,那么他手中折扇,准是随身兵刃无疑。

  苟不弃躬着身道:「五山主,于公子就躺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况神机
微微点头。走近床前,苟不弃朝青衣使女抬了下手。

  青衣使女立即端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左首,说道:「五山主请坐。」况神
机没有理她,伸出手,摸摸阮天华额头,再用手指拨开他眼睛看了一眼,一声不
作,徐徐在椅上坐下。

  苟不弃立即掀开薄被,取出阮天华左手,放到床沿上。况神机右手三个指头
放在阮天华左手脉门之上,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切脉。过了一会儿,他三个指头
一提,苟不弃不待吩咐,把阮天华左手放好,然后又取出他右手,轻轻放到床跟
上。况神机三个指头一落,又切了一回脉,才行收回手去。

  苟不弃替阮天华放好右手,盖上薄被,才道:「五山主,于公子他……」

  况神机修眉微拢,徐徐说道:「此子外邪内侵,极似伤寒徵候……」

  小红听得一极,忍不住道:「五山主,我家相公不要紧吧?」

  况神机目光一注,问道:「此人是谁?」

  苟不弃忙道:「启禀山主,他是于公子的书童。」

  况神机点点头说道:「你家相公高烧未退,极类伤寒,只是此时徵候未显,
尚难确定……」回头朝苟不弃道:「此处离本座住处较远,伤寒症有很大变化,
治疗不易,你把他送到本座那里去,本座为他治疗,就方便得多了。」说完站起
身来。

  苟不弃连声应「是」,躬身道:「属下马上把于公子送去。」

  况神机口中「唔」了一声,缓步走出房去。苟不弃一直送到房门口,躬着身
道:「属下恭送五山主。」

  他等况神机一走,立即回过身朝青衣使女,吩咐道:「迎云,你去抱起于公
子,随我送到五山主那里去。」原来青衣使女叫做迎云,只听她答应一声,朝床
前行去。

  小红道:「还是小的来抱吧。」

  迎云道:「这是总管吩咐的,你不用和我客气了。」她用薄被裹着阮天华身
子,双手抄起。

  苟不弃道:「你随我来吧。」说完,当先跨出门去。迎云跟着走出,小红也
跟着走出房门。苟不弃忽然转过身来,朝小红道:「小管家就住在这里,不用去
了。」

  小红听得不觉一怔,说道:「相公生了重症,需人照顾,小的从小就伺候相
公,跟去也好伺候。」

  苟不弃面有难色,说道:「方才五山主没有吩咐,我也忘了向五山主禀报,
那是五山主的住处,即使这里的人,没有五山主传唤,谁也不准进去,这样吧,
小管家今晚暂且住在这里,等我跟五山主报告之后,明天再去不迟。」

  小红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点头道:「小的那就只好不去了。」

  苟不弃含笑道:「小管家只管放心,五山主医术高明,于公子住到五山主那
里去,只是方便治疗,说不定明天就可醒过来了,你先回房去吧。」话声一落,
转身过去,吩咐道:「迎云,咱们走吧。」急步朝长廊行去。迎云抱着昏迷的阮
天华,紧随他身后而去。

  小红目送两人身形在长廊间消失,她只好独自回入房去。这是一间接待贵宾
的客房。贵宾,总有一两个随从,因此在贵宾房的后面,另有两个小房间,小红
就是住在左首的一间。现在,她依然坐在阮相公的房中,却并没有回到左首房里
去,那是因为她要等迎云回来,听听消息。

  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迎云才回来。小红立即迎着道:「迎云姐姐,相公
怎么了?」

  迎云含笑道:「你只管放心就是了,五山主已经喂于公子服了药,我听五山
主说,只要于公子烧退了,就可无事。」

  小红道:「苟总管有没有跟山主说?」

  迎云睁大双目,问道:「说什么?」

  小红道:「是我去伺候相公的事,苟总管答应过,他去跟五山主禀报的?」

  「哦。」迎云口中轻哦一声,道:「方才我把公子送去,五山主又仔细的替
公子切脉,就忙着从橱里取出几颗药丸,还另外从瓶中找了几味药,和在一起,
又等又研,忙了好一阵子,才替公子喂下。总管敢情看他忙着,一直站在边上,
不敢说话,怕分了五山主的心,后来还是五山主说的,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你
们可以回去了。总管和小婢一起退出来的,总管大概忘记了。」

  小红听说阮相公已服了药,心头稍稍放了些,只是攒攒眉道:「总管没说,
那怎么好?明天……」

  迎云笑道:「瞧你一个晚上不见公子,就急成这个样子,明天见了总管,你
再提醒他一句,不就结了?」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说道:「我是怕相公醒过来了,没人伺候……」

  迎云道:「这个你不用耽心,五山主那里你怕没人伺候?」她说到这里,目
光一注,抿抿嘴道:「你叫小红,这名字倒像是女孩儿家的。」

  小红脸上不禁一红,说道:「才不是呢,我是天上霓虹的虹,虫字边上一个
工字。」

  「小虹。」迎云道:「这还差不多。」

  接着道:「时间不早啦,快去睡吧。」一阵风般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小红都没机会去看阮相公。那是因为苟总管一直没到宾舍里来,
小红找不到他,问迎云,迎云也一点办法都没,直把小红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
般。小红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儿家,她从小跟随伏大娘,江湖上的事儿听得多了。

  她从自己两人被救,到阮相公无端端的发烧生病,五山主要苟总管把阮相公
移到他那里去,不让自己跟去伺候,三天来苟总管避不见面。

  自己见不到阮相公,这种情形,并在一起,细想起来,就无不令人可疑。自
己怎么办呢?赶去找伏大娘?

  不,伏大娘不可能赶来救他的,那么自己赶去华盖山听涛山庄报讯。她听阮
天华说过,他是当今形意门掌门人阮松溪的公子,但去了也没用。

  阮相公说过听涛山庄的事,他是寻爹、寻师叔出来的,听涛山庄没有主人,
自己去向谁报讯呢?

  她想到这里,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觉阮相公竟是一个孤立无援
的人。除了自己,他竟然没有一个关心他,会为他出力的人,但自己也不是他的
人,只是伏大娘派来临时充当他书童的。她心头感到一阵难过,阮相公竟会如此
孤单,好象天下之大,没有一个和他有关。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婢假扮的书童,但自己不救他,还有谁来救他呢?想到
救人,总得先弄清楚阮相公在那里?觑好出路如何走法才行,在孤立无援的情形
下,救不成就永远救不成了。这是第四天的早晨,小红刚盥洗完毕,只听一阵细
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接着只听迎云在门口叫道:「喂。小红,苟总管叫
你去。」

  小红听得精神一振,自己找了他三天,他好似有意避不见面,今天一早他却
来找自己了。这就迅快迎了出去,说道:「迎云姐姐,是苟总管找我吗?」

  迎云道:「是啊,苟总管吩咐,要我立即陪你去。」

  小红喜道:「真的,好姐姐,你快些领我去,大概是相公清醒过来了,正在
叫我呢。」

  迎云道:「你好像三句不离相公,一开口就是相公,相公的,好,快随我去
了。」说完,转身走在前面,朝长廊行去。

  小红心头一喜,急忙跟着迎云身后走去。转去长廊已是前进,又绕着迥廊,
来至一间房门口。迎云脚下一停,欠着身道:「启禀总管,小虹来了。」

  里面传出苟总管的声音说道:「叫他进来。」

  迎云回身道:「总管叫你进去,你快进去了。」

  小红点点头,急忙举步走入,只见苟不弃坐在一把椅子上,双眉不展,似乎
心情不佳,这就赶上几步,躬着身道:「小的见过总管。」

  苟不弃摇了下手道:「小管家不可多礼。」他不待小红开口,就攒着眉道:
「你家公子病势不轻。」

  小红心头一跳,急急问道:「不知我家相公现在怎么丁?」

  苟不弃一手摸着下巴,徐徐道:「兄弟听五山主说,他当时心轻积压忧患,
又受风邪侵入,才发为伤寒,来势凶猛,高烧不退,延误了治疗时间,以致烧脑
部经络,经五山主三日来悉心调治,昨天才算退了烧,只是人虽醒来,神志还是
模糊不清。」

  小红急道:「那怎么办呢?」

  苟不弃微微一笑道:「五山主精通医道,如果连他都医不好的病,天下群医
也全都束手无策了。」

  小红眼中已经包着泪水说道:「这么说,相公是没有希望了。」说到这里,
两行泪水已经从面颊挂了下来。

  苟不弃看了她一眼,咦道:「小管家怎么哭了,兄弟几时说你家相公没有救
了?」

  小红用手背拭了下眼泪说道:「你老刚才不是说连五山主都医不好了么?」

  苟不弃笑道:「小管家听到那里去了?我是说如果连五山主都医不好的病,
天下群医就更医不好了,五山主医道精湛,怎么会医不好的?」

  小红道:「我家相公到底如何了呢?」

  苟不弃道:「于公子只是高烧烧得太猛,以致神志稍有模糊。据五山主说,
这是暂时性的现象,只要慢慢调养,大概有百日光景,就可以完全复原,只是要
恢复神志,药物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人惊扰,更不能有人和他说话。只
能让他一个人静养,才可恢复得快些,百日时光,也算不得久,小管家只管安心
住在这里好了,百日之后,兄弟保证于公子平安无事。」

  小红心想这不知是他们的什么诡计?问道:「小的不能去伺候相公吗?」

  苟不弃道:「于公子神志模糊,需要静养,你和他说一句话,就引起他的思
索,也就会妨碍他的恢复,所以除了五山主,什么人也不能接近他,这样,只要
百日工夫,就可以完全恢复清明了。」

  小红道:「小的可以去看看相公吗?」

  苟不弃含笑道:「自然可以,为了使小管家放心,兄弟这就陪你去,但小管
家看过你家相公之后,这百日之内,就不能再去打扰,安心住在这里,要等你家
相公完全康复了才能见面。」

  小红只要去看上一眼,心里也就觉得安些,这就点着头道:「小的知道。」

  「好。」苟不弃站起身,说道:「小管家随我来。」举步走出厢房。

  小红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走出大门才发觉这座大宅,原来是在一处深山
之中,四面群峰起伏,晓雾未收,宛如笼了一片轻纱。苟不弃脚下极快,已经从
一片石驳的平台走下,朝着一条山径上走去。小红心中暗自忖道:「五山主不住
在这座大宅里,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山径一路往东,渐渐升高,现在已经快到山腰,小径朝一片竹林中穿去。修
篁万竿,吟声细细,小径尽头,出现了一角小楼,那是一幢精致的二层楼宇。苟
不弃走到楼宇前面,脚下一停,抱着拳道:「属下苟不弃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说道:「总管只管上来好了。」这声音还在
后面楼上,随口说来,宛如对面一般。

  荀不弃躬身道:「属下遵命。」他朝身后小红打了个手势,低声道:「你随
我进去。」举步跨上三级石阶,迎面是一座门褛,进入大门是一间宽敞的堂屋,
两名身穿青衣色裙的少女并肩而立,一齐欠身道:「苟总管早。」

  苟不弃连忙含笑道:「两位姑娘早。」

  左首一名少女道:「山主正在楼上,苟总管请。」

  「是,是。」苟总管连声应着,穿过堂屋,屏后是一道黄漆楼梯,两人一前
一后登上楼梯,苟不弃朝左首一间房走去。

  房门口也有一个青色衣裙的少女站在那里,看到苟总管和小红走来,也没出
声招呼,右手轻轻推开房门,让两人走入。这间房间地方不很大但布置得极为雅
洁。像是一间起居室。五山主况神机背负着双手,正在望着窗外修篁,这时缓缓
转过身来。

  苟不弃急忙躬着身道:「属下是带着小虹来看他的主人的。」

  小红连忙趋上一步,躬着身道:「小的小虹,叩见五山主。」

  况神机颔首道:「小管家,你家相公的病况,苟总管已经告诉过你了?」

  小红道:「小的已经听苟总管说过了。」

  「好。」况神机点着头道,「他烧得太高了,而且一连三日未退,如今烧虽
退了,脑部受到高烧的影响,暂时神志有些模糊,这需要让他清静调养,才能慢
慢的恢复过来,不是一两天。一两剂药所能奏效。差幸他还不算很严重,据我估
计。」

  「大约有三个月时间的静养和治疗,当可完全恢复,只是在这三个月之间,
绝不能有人惊扰,你只管在那里安心住下来,三个月之后,我可保证你主人完全
康复,好了,你主人就睡在里面。苟总管你陪他进去瞧瞧,只是不可大声说话,
也不可和他多说话。」

  苟不弃连连躬身道:「属下知道。」

  一面朝小红道:「小管家,随我进去。」说着,走到里首一间的门口,一手
掀帘而入。

  小红赶忙跟着进去。这是一间卧室,中间放着一张雕花木床,床上躺着的正
是阮天华,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被,但却并未睡熟,眨动眼睛,对两人走入好像视
若无睹,漠不相识。小红急忙走到床前,轻声的道:「相公,你好些了吗?」阮
天华生似和她并不相识,只是望着她。眨着眼睛,一声不作。

  小红又道:「相公,我是小红呀,你怎么不说话呢?」

  阮天华依然漠无表情,只是望着她没有作声。

  小红看他呆不楞登的模样,果然是被高烧烧坏了脑筋,几乎变成白痴,心头
不禁一酸,眼含泪光,叫道:「相公,你到底怎么了?」

  苟不弃急忙拦道:「小管家,方才五山主说过,要让他好好静养,才能慢慢
恢复过来,不可和他多说,于公子高烧已退,病情不可能再有变化,现在重要的
是让他静养,咱们不可再惊扰他丁,你来过了,也可以放心了,有五山主给他调
理,三个月之后,包管他完全康复,我们还是退出去吧。」小红揩着眼泪,又回
头看了床上的阮天华一眼,才跟着苟总管身后,退了出去。

  跨出起居室,小红走到况神机面前,扑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五山主,
小的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相公,他……他现在已经变成的白痴,求求五山主,小
的给你老叩头……」

  况神机和声道:「小管家请起来,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无法恢复清明,由我给
他调理服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一个人静养,我想最多三个月就可完全恢
复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多谢五山主。」小红从地上爬起,刚起身子,她三天前见过这位五山主,
只觉他像是颇为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这回她和五山主站得较近,抬头之际,才
发现他目光极为深沉,而且又是鹰钩鼻。她听人说过,生成鹰钩鼻的人,都是不
怀好意的人,心头不由得暗暗一惊,急忙往后退去。

  苟不弃躬着身道:「属下那就告退了。」

  祝神机挥了下手道:「你们去吧?」苟不弃应了声,就领着小红一起退出,
循原路回转大宅。

  苟不弃道:「小管家,你自己回去吧。需要什么,只管跟迎云说好了,安心
住着,五山主已经答应过你,你家相公只是暂时性失去记忆,保证三个月一定可
以治好,你还有什么好耽心的?」

  小红口中应了声,躬身道:「多谢总管,小的那就回去了。」

  回到宾舍,迎云迎着问道:「你去看过你家公子了,是不是好些了?」

  小红愁眉不展的道:「方才总管领我去的,相公高烧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
厉害了,神志不清,我和他说话,他只是望着我不言不动。」

  迎云听得一呆,说道:「那不是变成白痴了,五山主怎么说呢?」

  小红道:「五山主说,这是暂时性的现象,慢慢就会恢复过来,大概要调理
三个月,才会完全康复。」

  迎云笑道:「那就不用耽心了,五山主医道高明得很,只要有一口气在,他
都救得活,他说过三个月可以好,那就是三个月好,绝不会多上一天。」

  小红道:「五山主医道真有这么高明?」

  迎云笑道:「这还假得了,从前厨房里有个打杂的阿福,不小心从山崖上掉
了下去被老树丫刺刺进肚子,连肚肠都被刺破了,抬回来已是奄奄一息,只差一
口气还没断,正好遇上五山主。立时把他肠子接了起来,用绣花针缝好肚子,敷
了几天药就好丁,现在像生龙活虎一样,大家才知道五山主简直是活华佗。」

  小红道:「但愿三个月真能把相公治好就好。」

  「好了。」迎云笑道:「别再愁眉不展了,快吃饭了,我给你拿饭去。」说
完,俏生生的走了。

  不多一会儿,迎云果然拿着食盒进来,说道:「快吃吧,菜快凉了呢。」

  小红也觉得肚子饿了,这就打开食盒,装了一碗吃着,但一想起方才看到五
山主祝神机深沉的目光,和他那个鹰钩鼻,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吃了一碗
饭,就再也吃不下去,这就收过食盒。

  迎云进来,看他已经吃毕,就沏了一盏茶,说道:「小管家,喝茶吧。」小
红抬头道:「迎云姐姐,这怎么敢当?」

  迎云朝她嫣然一笑道:「在这里,你总是客人吧。」她提起食盒走了。

  小红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心中只是想着三天工夫,阮相公活生生一个人,
怎么会变成了不言不动的白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花样?如果不是江湖人,她
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人生了病,烧得太厉害了,可能会烧坏脑筋,神志
模糊,但江湖上人心叵测,这就难说了。

  她三天前晚上就曾想到阮相公好好的人,无端发起烧来,岂不是烧得有点突
兀?如今更勾起她这种想法。只是想不通的,如果阮相公的发烧,以至一个人变
成白痴,是他们有意做的手脚,那么他们的目的又何在呢?若是阮相公和他们有
仇,他们可以直接了当连同自己一起杀了。如果阮相公和他们无怨无仇,他们这
样做又是为什么呢?这一问题,她就是想上十晚也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的。

  突然,心中一动,暗道:「五山主住的地方,自己已经去过了,那么今晚等
大家入睡之后,自己何不偷偷去探看一番,到底五山主是真的在替阮相公治病,
还是另有阴谋?」心念这一动,顿觉自己想得不错,如果五山主确是真心替阮相
公治病,那就算了,他医道高明,别处也找不到好郎中。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阴谋
诡计,自己就该趁机把阮相公救出去才是。

  一天很快的过去,上灯时分,迎云替他送来晚餐。小红因为心里有了决定,
沉重的心情,也觉得好了许多。吃过晚饭,等迎云收去食盒,就掩上房门,熄灯
睡觉。她当然不会是真睡,黑暗之中,收拾停当,只等晚色再深一些。就可行动
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平时觉得一天过得很快,现在却觉得时间过的很慢,
等了老半天,才是初更时分。好不容易等到二更光景,她悄悄下床,走近窗后,
悄悄推开窗户,轻捷的穿窗而出,又轻轻虚掩上了,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看看
毫无动静,才足尖一点,人如燕子穿帘,低贴着屋瓦飞掠,从后院掠出围墙。

  依然不敢丝毫大意,悄然转入山径,才一路轻纵急掠,加快奔行,快要接近
山腰竹林,就立即放缓脚步,悄悄掩入,一路耳目并用,藉着夜色,朝竹林深处
走去。不大工夫,楼宇已在前面,黑夜之中,楼上隐隐仍有灯光透出,显示五山
主尚未入睡。

  小红不敢大意,老远就闪入竹林,绕向楼宇后面,再悄悄掩近,双足一点,
长身跃起,一下隐入暗处,目光扫过,这里好像并没有人巡夜,这就缓慢的移动
脚步,朝阮天华躺卧的那间窗下掩去。再回头朝四下扫射了一下,才使指甲轻轻
挑破一些窗纸,凑着眼睛往里看去。

  房中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如豆,但已可看情室内的物事。她原先以为阮相公
一定像白痴般躺卧床上,那知目光一注,阮天华却已经坐了起来,端端正正跌坐
在木床正中间,双目微阖,双手一挽一推,倏屈倏伸,正在做着各种动作。

  阮相公似在练功,他神志模糊,状类白痴,怎么会坐起来练功的呢?小红心
中暗暗觉得奇怪,心想,如果他能够练功,那就表示他神志并未模糊了,那么我
去看他,一连叫了三声,怎么会只看看我,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呢?

  正在思忖之际,一阵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一间传了过来,只听五山主祝神机
的声音说道:「虽然只有三天工夫,但一般来说,开顶大法一天学的东西已等于
常人一个月时间了,四位兄长若是不信,请随兄弟进来看看。」接着就响起一阵
轻快的步履声走近门口。

  小红听得不禁心头一动,忖道:他的开顶大法,是什么呢?莫非阮相公?思
忖之际,只见祝神机一手掀起门帘,走了进来,跟着他走进来的,第一个是白髯
过腹的矮小老人(万洋山主羊乐公),第二个是人如宝塔,浓眉大眼的老者(诸
广山主伏三泰),第三个欣长老者(五岭山主应天生),第四个浓眉紫脸、年在
四十开外的汉子(九岭山主冉逢春)。

  小红心中暗道:「这五人莫非就是五山山主了?」这五人进入房中,跌坐在
床上的阮天华依然双手伸屈,作各种动作,丝毫未停,对五人也视若无睹。

  长髯过腹老者看了他一阵,呵呵笑道:「五弟这开顶大法,果然大异寻法,
老夫这『北溟玄功』,普通人只怕三个月也未必练得好,此子只化了三天时间,
果然已经练熟了。」

  祝神机道:「大哥夸奖了,所以小弟认为有三个月工夫,他就可以学会咱们
兄弟五人的武功,汇於一身,再稍加练习,应付半年后的的大会,应该毫无问题
了。」

  小红暗道:「听他的口气,好像要阮相公去代他应付半年后的大会?不知是
什么大会?」

  长髯过腹老者一手抚着长髯,问道:「五弟闭住他的穴道,形同白痴,以后
还能恢复吗?」

  祝神机道:「小弟只是为了施展开顶大法,使他心无旁骛,才点闭了他『玉
枕穴』,只要待他武功练成之日,小弟解开他穴道,神志就可以恢复清明了。」
小红暗暗哦了一声,忖道:难怪他说要三个月调理,才能完全恢复,原来他们用
什么开顶大法,贯输武功,要三个月才能练成。

  长髯过腹老者道:「只是此子一且清醒之后,是否还能为我所用?」

  祝神机深沉一笑道:「大哥这是过虑了,兄弟可以使他在三个月之后,神志
只在半醒之间,自会听咱们调度,何况咱们夺了魁之后,此子一身学得了咱们兄
弟五山不传之秘,自然不能再留他了。」

  「哈哈。」长髯过腹老者听得大笑道:「五弟果然好智谋。」

  小红心中暗道:好啊,原来你们传给阮相公武功,果然没有安着好心。

  接着只听另一个人洪声笑道:「十年一次的大会,今后十年,就是咱们五山
派称雄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接着众人已经纷纷退出,祝神机陪同他们下楼。

  小红眼看机不可失,慌忙长身掠起,从小楼后面掠入竹林,就隐伏不动,眼
看四位山主业已远去,五山主祝神机也回身进去,才悄悄绕出老远,再循原路,
小心翼翼的往前山奔去。回到巨宅后面,越过围墙,轻悄的从后窗回进卧室,悄
然脱衣上床。

  现在,她几天来心头的疑虑,已经获得证实,阮相公并不是受了风邪,生的
伤寒重症,而是他们为了应付半年后一次什么大会,而在阮相公身上使了手脚。
她三天来忧心忡忡的心情,自然也稍稍放宽了。阮相公只被祝神机点了脑后「玉
枕穴」,神志受到影响,才形同白痴,至少目前并无危险,他们要在大会上夺了
魁,才会对阮相公不利。

  现在剩下来的问题,只是自己该怎么办了?阮相公目前既无危险,自己就不
用急着把他救出去,阮相公武功本来并不很高,如今这五位山主正在悉心传授他
们五山不传之秘的武功,这也正是一个机会,目前就不如让他们去传授。

  听五山主祝神机的口风,三个月之后,好像要使阮相公的神志在半醒之间,
那是说,阮相公不会像现在一样,一点都不知道了,到那时,自己再悄悄进去,
救他就比现在容易多了。她想到这里,就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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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紫府神功

  三个月时间,很快就到了。三个月之中,苟总管也允许她去探望过两次公子
的病势,当然,两次阮天华都清醒着,只是躺在床上,真如大病初愈一般。小红
心里有数,要阮相公清醒与否,都操之在五山主手里,他要你清醒几分,你就清
醒几分。

  好在三个月的时间已到了,只要阮相公一清醒,自己就可以把他救出去了。
她眼巴巴的计算着时日,她所盼望的日子,终于来了。这天晚饭之后,全身收拾
妥当,就悄悄跃出后院,一路疾奔,快到竹林,就迅快的闪身而入,穿行竹林,
来至小楼侧面,举目看去,窗口已无灯火,她小心奕奕的飞身跃登屋檐,闪到窗
下,然后双手扪着窗隙,缓缓拨开窗户,踊身跃入。

  床上,阮天华正在跌坐连功,忽然听到窗户开启之声,睁开眼来,只见一条
小巧人影已经穿窗而入,轻手轻脚的走近床前,不觉问道:「你……」

  他该是要说「你是什么人」的,但只说了一个「你」,小红心头一惊,急忙
「嘘」了一声,低低的道:「相公,是我。」

  阮天华惊奇的道:「你?」

  小红眨动眼睛,藉着窗前月光,看到阮天华坐在床上,果然清醒了许多,但
他看到自己竟似不识,岂非神志只恢复了一半?她听五山主说过,他在三个月之
后,只使阮相公神志在半醒之间。这就凑近了些,悄声道:「阮相公,你还认识
小婢吗?」

  阮天华目光灼灼,凝视在小红脸上,过了半晌,才道:「好像很熟,只是记
不起来了。」

  小红道:「小婢是小红呀。」

  阮天华点点头道:「不错,你是小红。」

  小红喜道:「相公记起来了。」

  阮天华道:「你怎么会找来的?」

  小红悄声道:「小婢冒险进来的,相公立即跟小婢出去,离开这里才好。」

  阮天华摇摇头道:「我不能离开,这是师父说的,要我好好练功。」

  小红急道:「不成,他不是你师父,他是个坏人,相公一定要和小婢出去,
尽快离开这里。」

  阮天华道:「师父怎么会是坏人?」

  小红道:「他们是害你,相公目前神志只恢复了一半,是他用手法点了你后
脑『玉枕穴』,相公不能再留在这里。」

  阮天华迟疑道:「你说的是真话?」

  小红道:「相公连小婢的话也不相信么?小婢和相公是一起被他们掳来的,
你怎么忘了?」

  阮天华想了想道:「你说的好像不错,我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会在这里的?」

  小红道:「现在相公相信了,那就快些走吧。」

  阮天华楞楞的道:「我们到那里去呢?」

  小红道:「我们出去了再说。」

  阮天华道:「好,我都听你的好了。」

  小红心想:阮相公神志只在半醒半迷之间,自己为了救他,说不得只好要他
全听自己的,才能逃出樊笼。心念道一转,就接口道:「对了,我们为了逃离这
里,不管有什么事,相公都要听小婢的,就是遇上五山主,你也要听小婢的,不
可听他的话了。」

  阮天华问道:「五山主是谁?」

  小红道:「他就是相公叫他师父的人。」

  阮天华道:「你不是说他是坏人吗?我自然不会听坏人的话。」

  小红暗暗一喜,自己总算说服了他,一面忙道:「那就快些走了。」

  阮天华点点头,立即跨下木床。小红看到床前挂着一口长剑,伸手摘下,递
给了阮天华,低低的道:「相公把剑带上。」

  阮天华伸手从几上取过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摺扇,说道:「这也是我的。」

  小红说了声:「快随我来。」接着又嘱咐道:「出去之后,相公就不可再开
口了,只要跟在小婢身后,走得越快越好。」

  阮天华点头道:「这我知道。」小红没有作声,当先穿窗而出,阮天华也随
着她穿窗而出。小红回过身去,轻轻掩上了窗户,伸手指了指,就翩然飞起,落
在地上,一下闪入竹林,阮天华立即跟着过来,闪入竹林之中。

  差幸况天机认为此时是阮天华练功的时候,何况这里又是他们联盟的中心,
外人绝不能进来,防范上自然不很严密。小红为了要救出阮天华,这三个月来,
当然处处留心,早就计划好逃走的路线。虽然她始终问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但
从种种迹象判断,譬如厨房打杂的,要出山去采购粮食,都要两三天才回来,可
见离市镇极远。

  大宅是建在山麓间,只有东首有一条山路,因为四周都是群山峻岭,没有人
行走,就没有山径了。自己两人要逃出山去,自然要循着山径走,如果一旦被况
神机发觉,他们就很容易追上来,而且追上来了,你想硬拼也拼不过他们,最后
还是被他们捉回去。

  这回如果被他捉回去,阮相公当然会被他们用手法完全迷失神志,自己不用
说连命都保不住。因此,小红拟定的路线,就是和山径背道而驰,朝山中奔去,
入山虽深,总会有出山的一天。小红一路提气急奔,阮天华自然也是跟在她身后
奔行。

  夜深山黑,天上虽有明月,但所经之处,全是悬岩峭壁,没有路径可循,这
要是白天还好,黑夜之间走来自然倍感吃力。翻过两重山岭,小红已经娇喘不胜
香汗湿透衣衫,她因这里距那大宅还近,怕五山主及苟总管寻来,那敢稍息,还
是一路提气疾行。

  现在又翻过了一重山岭,小红实在感到体力无法支持,只得站停下来,回头
看去阮天华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自己脚下一停,他立即站停,一张俊脸和平时一
样,既没有流汗气喘,心中暗暗惊奇,一手拭着汗水,问道:「相公累不累?」

  阮天华道:「我一点也不累。」

  小红忖道:阮相公武功比我高,但也不会差得太远,自己累得心跳气喘,汗
出如浆,他怎么一点也不累呢?看来这三个月时间,五山主当真教他不少武功,
内功也增进得很快,唉,他们如果是不存什么坏心,阮相公跟他们学武,该有多
好?

  阮天华看他望着自已没有作声,他究竟神志清醒了一半,说道:「跑累了,
怎么不坐来憩憩呢?」

  小红心中暗喜,忖道:「看来阮相公果然清醒多了。」

  她找了一块大石,用口吹了吹,就坐了下来,仰头说道:「相公也坐一会儿
咯。」阮天华听她叫他坐,果然走了过来,和小红坐在一起。

  小红从来也没和男子坐得这么近过,他这一坐下,就和自己并肩而坐,蓦的
感到一阵羞涩袭上心头,但这是自己叫他坐的,他总是神志没有恢复,你叫他坐
他自然坐到自己身边来了。但不论他神志只清醒一半,他总是男人,小红本来还
有话问他,现在就不敢说了。

  两人默默的坐了一回,夜风吹来,身上汗水很快就干了,经过这一阵休息,
疲劳也恢复了大半。小红总是担心着有人会追来,自然还是快些走的好,这就盈
盈站起,说道:「相公,我们走吧。」阮天华是没有主张的,你叫他走,他就站
起身来,跟着你来。

  这一个晚上,他们也不知走了多少山路,天色渐渐黎明,前面有一道宽阔的
山涧,挡住了去路,两山之间相距少说也有二三十丈,下临绝壑,水势洪洪。小
红眼看无法过去,只得沿着山涧走下去。晨曦渐渐从山顶间升起,晨雾渐渐从山
林间消失,他们已从山腰间走近山麓,山涧也随着山势朝西流而去。

  小红因阮相公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没人可以商量,自思山涧水势既然朝西流而
去,自己两人只要跟着山涧走去,定可找到出路,这就依然一路沿着山涧走去。

  走了将近一里来远,山间中乱石累累,两边山势因为你已经走到山麓,望去
更见高峻,危石似要压顶而下,中间水势还是十分湍急,就是沿着山间而行,这
段路却愈来愈难走,你只有在乱石上,纵跳起落,大概要走完这一段两山夹峙的
山缝,才会有平地。

  小红一晚没睡,这一段路当真走得她粉脸通红,胸脯起伏,只是喘气,前面
又有一方十数丈高的大石,挡住了出路。十数丈高的大石,她当然跳不上去,只
好从大石后面绕过去了。那知转到大石后面,忽然发现右首石壁间,有一人来高
的石窟。

  里面虽然有些黑,但天光照射,看去洞窟相当宽敞,也极为平整,心中不禁
一动,暗想:自己两人已有一晚没睡,这里地势幽僻,不易被人找到,不如在这
里休息一回,养足精神再走不迟。

  这就回身道:「相公,这个洞窟不易被人发现,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回再走
吧。」

  阮天华道:「你说在这里休息,就在这里休息好了。」

  两人走入石窟,小红又仔细的打量了一阵,发现这座石窟竟然极大,里面简
直象一条宽阔的甬道,黑越越的不知有多深?光是从里面吹出来的风。就使人有
寒飕飕的感觉。左右两边石壁间黑暗之处,似乎也有几个窟窿。这要是在夜晚,
小红绝不敢在这座深邃的石窟中逗留,但现在已是大白天,当然不用害怕了。

  她要阮天华站在中间,自己却向左首石壁走去,到了近前,凝足目力看去,
这里果然有两个较小的洞窟,只是里面太黑了,她不敢进去,再走向右首,石壁
间也有两三个洞窟,同样黑得有点怕人,她当然也没进去,只在两边走了一圈。

  她觉得在石窟中休息,虽有天光透入,总觉不太好,因为外面如果有人,就
可以看到,还是石窟进门的左首,较为隐秘,也可以避风,这就朝阮天华招招手
道:「相公,到这里来较为避风。」阮天华依言走了过来。

  小红道:「我们已经奔行了一晚,相公快坐下来,在这里睡一会儿好了。」

  阮天华道:「你坐下来休息好了,师父要我每天一早,就得练武,这里地方
很大,我要练剑,练完了剑,还要练扇。」

  小红举手理理鬟发。嫣然笑道:「这是平日,学了武功,自然要勤加练习,
但今天我们奔行了一晚,就该休息了,出山去,还不知要走多少走呢,不养足精
神,体力如何支持得住?」

  阮天华道:「我晚上都不睡觉的,师父都要我坐着练功,他说练功比睡觉还
要好。」他口中的师父,自然是五山主了。

  小红道:「那么相公就坐下来练功好了。」阮天华果然依言坐下,盘好双膝
瞑目垂帘,运起功来。

  小红也倚着石壁坐下,她人虽极为疲乏,但一时之间,想到出山之后,该到
那里去呢。那晚天罡门集会,被铁手五煞闯入,死伤了不少人,不知伏大娘有没
有负伤?阮相公只是临时代替于公子的,现在该不该再把阮相公带回去?

  相公是形意门的人,他应该回家去才对,只是他脸上易的容,是伏大娘的独
门手法,没有伏大娘的洗容药,是洗不掉的。

  想到他易了容,不觉侧脸朝他看去,这一回功夫,只见阮天华坐着的人,顶
门上冒着缕缕热气,好象从蒸笼上冒出来的热气一般,心中不禁觉得奇怪,再仔
细看去,阮相公的身上,也在冒着热气,整个人都象被热气包围了一层,心中暗
自忖道:阮相公练的不知是什么功夫?难怪这三个月时间,他内功增进了很多。
坐了一回,心渐渐静下来,人也朦胧睡去。

  突听有人洪声笑道:「果然在这里了。」这句话声若焦雷,小红蓦然惊醒,
耳朵犹在嗡嗡直鸣,她只当是五山主、苟总管追来,发现了阮相公自己二人,急
忙睁开睛来,只见石窟中间站着一个长发披肩,身穿半截黄衫的老者,此人身材
不高,但肩膀极阔,因自己两人坐在进洞左首靠壁处,看到的只是此人背后。

  小红心中暗暗奇怪,这人不象是追踪自己来的,他面向洞里,似乎也没有看
到自己两人,怎么会说「果然在这里了」呢?心念方动,只见长发黄衫老者己举
步朝石窟中走了进去。那条象甬道般的石窟,黝黑阴森,他进去了,立时就被黑
暗吞没,看不见人影。

  小红回头看去,阮相公依然瞑目垂帘一动不动,身上还在冒着缕缕热气,当
然运功还没完毕。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沙沙的脚步声从洞口走入。进来的两人,
一个身穿灰布道袍,手持拂尘,另一个穿的是一件蓝布大褂,腰束阔带,她能看
到的依然只是两人的后形。他们一路边走边说,走到石窟中间,才略为驻足。

  穿蓝布褂的目光回顾,道:「这里是白鹤洞,大概不会错了。」

  灰衣道人笑道:「咱们那就进去瞧瞧。」

  穿蓝布褂的道:「此洞如此黑暗,崆峒老怪又先咱们而入,怕不易对付。」

  灰衣道人大笑道:「难道合咱们之力,还怕他不成?」

  穿蓝褂的道:「近日白鹤洞出世的风声业已传开,只怕进来的不止咱们三个
人而已。」

  灰衣道人道:「所以咱们还是早些进去,不要让老怪一个人捷足先得。」

  穿蓝褂的点头道:「道兄说得也是,白鹤真人成道已有百年,江湖上传说他
得到的一部《紫府铨真》藏之洞府留待有缘,自然也在此洞之中了,紫府奇书,
玄门之宝,觊觎者必众,据兄弟看,在老怪前面,也可能早已有人进去了。」两
人只是在中间停得一停,就继续举步往里行去。

  小红听了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好象这座石窟叫做白鹤洞,被人发觉还没有几
天,里面藏有一部奇书,好象还会有很多人闻风赴来,她当然不会去关心这些,
只是会有人赶来,自己二人就得及早离去。就回头看去,这一阵工夫,阮相公身
上的热气,已经渐渐消失,心中暗道:等阮相公运功醒转,就可以上路了。

  刚回过头来,突见自己两人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个子矮小的白发鸠面老
婆婆,手中柱着一支弯弯曲曲的木杖,一双绿阴阴的眼睛望着自己两人,脸上似
笑非笑,神情谲诡,使人一看就会感觉到她笑得不怀好意。小红吃了一惊,急忙
站起身来,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短剑。

  鸠面老婆婆发出尖锐的磔磔笑声,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儿,是何人门下,
可是跟着你们师父来的?」

  小红摇摇头道:「我们没有师父,昨晚山中迷路,今晨才找到这个石窟,只
是在这里休息一回,等我家相公醒来,就要走了。」

  鸠面老婆婆看了阮天华一眼,问道:「他就是你相公?」

  小红点点头道:「是的。」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早晨就在这里,可曾看到有什么人进来吗?」

  小红道:「最早我也不知道,刚才我是被一个长发老人笑声惊醒的。」

  「长发老人?」鸠面老婆婆问道:「那是怎样一个人?」

  小红道:「我看到的只是这位老人家的背后,个子好象不高,肩膀很阔,身
上穿一件半长不短的黄衫……」

  「崆峒黄衫。」鸠面老婆婆自言自语的道:「这老怪物也来了,唔,还有什
么人?」

  小红道:「后来又有一个灰衣道人和一个蓝褂的老人,刚刚进去。」

  鸠面老婆婆道:「那是九宫双剑了,他们居然赶到了老婆子的前面。」

  刚说到这里,阮天华已经运功醒转,睁开眼来,看到鸠面老婆婆站在前面,
正在和小红说话,不觉奇道:「小红,这位老婆婆是谁呢?」

  小红忙道:「相公醒来了,我们该走啦。」

  鸠面老婆婆尖声问道:「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阮天华道:「我叫于立雪。」

  鸠面老婆婆又问道:「他呢?」

  阮天华道:「他叫小红。」

  鸠面老婆婆道:「很好,你们两个跟老婆婆进去。」

  小红急道:「不成,相公离家已有多日,我们急於赶回家去。」

  鸠面老婆婆脸色微沉,说道:「老婆子要你们跟我进去你们就得跟老婆子进
去。」

  阮天华道:「小红说要赶回家去,自然是要赶回家去了。」

  鸠面老婆婆暗道:「这小子面貌极为清秀;怎么说话有点浑。」一面磔磔笑
道:「老婆子一向言出如山,你们知道老婆子是谁?」

  阮天华楞楞的道:「不知道。」

  小红心头暗急道:「老婆婆,真对不住,我们还要赶路,不能跟你进去。」

  一面朝阮天华道:「相公,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阮天华点头道:「好,我们走。」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走得了吗?」

  小红气道:「老婆婆,你讲不讲理?」

  鸠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跟老婆子讲理的人,都到阎老二家里去了。」要
知她乃是江湖上出名的魔头,焉会看不出来,阮天华只是个楞小子,出主意的是
他书童小红,因此话声出口,右手一抬,伸出一双千枯得象鸟爪的手爪,五指如
钩,朝小红肩头抓来。

  小红没想到她会猝然出手,一时如何来得及躲闪?阮天华看她向小红出手,
右手疾发,一下就把她爪势格了开去,有这一瞬空隙,小红趁机向右闪出。

  鸠面老婆婆不觉一怔,目中绿光大盛,尖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格得开老
婆子一爪。」

  阮天华道:「是你先欺侮小红的。」

  小红一手握着剑柄,说道:「老婆婆,咱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进去,
我们要回家,大家各不相干,好了,我们要走了。」

  鸠面老婆婆磔磔怪笑道:「要走容易,你们只要接得住老婆子三招,老婆子
就不再难为你们。」阮天华望望小红,没有作声。

  小红道:「接下三招,你就让我们走了?」

  鸠面老婆婆道:「不错,老婆子言出如山,说了岂会不算?」

  小红道:「相公,老婆子要你接她三招,才能让我们离去,看来只有接她三
招才行。」

  阮天华道:「只有接她三招才行。」

  鸠面老婆婆忖道:「这小子果然很浑,真是个绣花枕头,锦绣其外,败絮其
中。」一面喝道:「好,你们小心了,这是老婆子第一招。」右手一挥,朝两人
拍来。

  她一向独来独往从不收徒。但进入石窟,听了小红的话,知道崆峒黄衫及九
宫双剑已经进去,因此想到要两人跟她进去,原意只是不想两人泄漏自己行藏。
后来她伸手一抓,被阮天华格开,试想她数十年修为,这一抓虽然只不过随手抓
出,但阮天华的举手一格,也只是随手而发,发觉这年青人武功极高,但人却楞
楞的,是个浑小子。

  这下正中她的下怀,把这楞小子带进去,岂不是一个得力助手,但还要先看
看他的武功来历,故而说出接她三招的话来。既是存心要试试这楞小子的武功,
第一招上,她只使了三成力道。她虽然只使出三成力道,但江湖上一般好手,已
经未必能够接得下来。

  小红右手一直接着剑柄,此时手腕一翻,锵的一声掣出剑来。

  阮天华回头道:「你不用出手,我来。」右手一竖,迎着鸠面老婆婆掌势击
出。

  鸠面老婆婆这一掌不带丝毫风声,好象只是朝前轻轻推了一把。阮天华击出
的一掌,也没有凌厉的风声,但却有一股森冷的寒气,应掌而生。两股劲气乍然
一接,中间却发出蓬然一轻震,鸠面老婆婆的第一招,就被阮天华接了下来。

  小红当然不会知道鸠面老婆婆这一记只使了三成力道,眼看阮相公居然接下
来了,心头自然暗暗高兴。鸠面老婆婆目中绿芒飞闪,磔磔笑道:「小娃儿,原
来你练的是『北溟玄功』,好,再接老婆子一掌。」话声出口,又是一掌拍了过
来,这回她又加了两成力道。

  阮天华道:「接就接。」右手忽然握拳,身形微侧,呼的一拳朝前击出。

  「蓬!」

  又是一声轻响,阮天华只是上身晃动了下,果然又被他接住。

  「形意门的炮拳。」鸠面老婆婆一张鸠面流露出欣喜之色,点头道:「果然
难得得很,你小娃儿这点年纪,能接得下老婆子五成力道,好这是第三招了。」
身形一动,人已到了阮天华的面前,不,右手快如电闪,鸡爪般五指一下扣住了
阮天华右手脉门。

  阮天华用力一挣,鸠面老婆婆五指有如铁箍,那想挣得动分毫,一张俊脸登
时胀得通红。小红见状大惊。右手长剑一指,疾欺而上,喝道:「你快放手。」
口中喝着,剑光一闪,巳朝鸠面老婆婆右侧腰肋刺去。

  鸠面老婆婆右手扣着阮天华脉腕,向左跨出半步,就让过小红刺去的一剑,
磔磔笑道:「小子,你再敢动一动,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我只要催动真气,你
家相公就会逆血攻心,送了小命。」

  小红举目看去,阮相公一张俊脸果然已经胀得通红,心头更急,说道:「那
你要待怎的?」

  鸠面老婆婆磔磔笑道:「老婆子还是一句老话,你们两人跟我老婆子进去,
我就放开你家相公。」

  小红道:「你要我们进去做什么呢?」

  鸠面老婆婆道:「老婆子只有一个人,有你们两人作伴可以替老婆子做些零
碎事儿,老婆子可以保证,绝不会伤害了你家相公,说不定还有好处。」

  小红道:「我们也不想什么好处,你快放开相公。」

  鸠面老婆婆道:「你答应了,老婆子自会放他。」

  小红道:「我答应你有什么用?你该问问我家相公答不答应?」

  鸠面老婆婆磔磔笑道:「你当老婆子看不出来?你家相公都听你的对不?」

  小红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说道:「好,我答应你,你快放开相公的手。」

  鸠面老婆婆道:「好,老婆子相信你,不过你要记住了,老婆子面前,你少
掉花枪,江湖上惹怒了老婆子的人,没有一个活得过三天的。」说着,果然五指
一松,放开了阮天华的手腕,阮天华只到此时才「啊」出声来。

  鸠面老婆婆道:「好,你们可以跟我走了。」

  小红道:「慢点。」

  鸠面老婆婆道:「你还有什么事?」

  小红道:「咱们得先说清楚,老婆婆你到里面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鸠面老婆婆道:「最多一两天,难道老婆子会在山洞里住上一辈子?」

  小红道:「就算两天好了,过了两天,你若是还不出来,我们就要走了,那
时你不能再拦阻我们了。」

  鸠面婆婆阴森一笑道:「好,老婆子答应你,不过在这两天之中,你主仆二
个,都得听我老婆子的。」

  小红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阮天华楞楞地问道:「小红,咱们真的要跟老婆婆进去吗?」

  小红道:「小的已跟老婆婆说好了,咱们跟她进去,只以两天为限,过了两
天,咱们就要先出来,相公认为如何?」

  阮天华道:「你和老婆婆说好了就好。」

  鸠面老婆婆心中暗暗奇怪,这楞小子一身武功练得不错,怎么会听一个书童
的话,如果说他是被这小书童迷失了本性,这又不象,小书童对他又这般忠心耿
耿,这倒真教人想不通。一面伸手从身边百宝囊中取出一个铜制的火筒,递给了
小红,说道:「你拿着火筒,走在前面。」

  小红接过火筒,阮天华道:「小红,我和你一起走。」

  鸠面老婆婆道:「你们两人走在前面也好,你武功不错,如有人出来偷袭,
你可以替他挡一挡,不过,你们记住了,一旦有人向你们出手,你们只管退下,
自有老婆子应付。」两人答应一声,果然举步往里面走去。鸠面老婆婆就跟在他
们身后。

  这石窟里就象一条甬道,足有两三丈宽,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小红打着
火筒,拿在左手,右手执着长剑,一面说道:「相公,你也把剑抽出来,可以防
身。」

  阮天华依言也抽出长剑,问道:「这里很黑,进去做什么呢?」

  小红已经听穿蓝褂的说过,这里叫白鹤洞,进去有人,好象是找一部奇书去
的,但他为人机警,鸠面老婆婆不象好人,这些话她自然不肯说出来,只是摇摇
头道:「小的也不知道,这要问老婆婆了,这里面又冷又黑,一点也不好玩。」

  鸠面老太太磔磔尖笑:「你们不用多问,到了里面,就会知道。」这样深入
了二三十丈,甬道似到尽头,两边石壁至此忽然束拢,中间一个窟窿,象是圆洞
门一般。

  鸠面老婆婆道:「到地头了,快些进去。」

  小红手持火筒,和阮相公并肩走在前面,刚跨进洞窟,猛听有人喝道:「小
娃儿,还不快把火熄了?」

  呼然有声,一道强列无匹的掌风迎面拍来,令人为之窒息。阮天华遇上有人
袭击,不待小红出声,右手一抡就迎击出去。这一瞬间,火筒突然熄灭,两股掌
风乍然一接,发出蓬的一声大震。对方这一掌只是为了熄灭火筒而发,敢情仅使
三成力道,是以被阮天华接了下来。

  「哈哈。」那人洪笑一声:「小娃儿,好,你居然接得下老夫三成力道。」

  就在火筒乍熄之际,小红只觉身边疾风轻掠,擦身而过,鸠面老婆婆已经一
下抢到了前面,一言不发,挥手一掌朝那人发话之处劈了过去。小红为人机警,
听声音那人似在右首,她迅速的拉着阮天华的手悄悄朝左退去。

  石窟中黝黑如墨,但听又是一声蓬然大震,劲风四卷,不用说是鸩面婆婆和
那人互击了一掌,小红紧拉着阮天华又朝左首退下了几步。

  「哈哈。」那人洪声喝道:「什么人偷袭老夫,这掌绝非那小娃儿所发。」

  鸠面老婆婆磔磔尖笑道:「崆峒老怪,你猜猜看,老婆子是什么人?」

  那人洪笑一声道:「原来是桑鸠婆,无怪这一掌有点份量。」话声甫落,突
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从洞窟外掠入,光听风声,至少也有五六个人。

  只听桑鸠婆尖声喝道:「进来的什么人?」她敢情随着话声,向后劈出了一
掌。

  「砰。」接着有人和她对了一掌,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不问青红皂白
出手伤人。」这人声音粗大,小红听出是诸广山山主伏三泰的声音,心头方自一
惊。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老婆子从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另一个人道:「伏兄,由我来接她一掌。」这是万洋山山主羊乐公的声音,
他的话声一落,「蓬」,这一声气势较盛,震得山腹石窟劲风呼啸,碎石和灰尘
粉落如雨。

  另一边也同时响起崆峒黄衫的一声洪笑:「滚开点,老夫在这里。」

  「拍。」这一声不象对掌的声音,接着响起一个冷冷的笑声说道:「阁下口
气不小,掌力也够强,想不到白鹤洞刚一出世,就引来了不少高人,阁下且报个
万儿给在下听听。」小红听得心头又是一紧,这说话的正是五山主祝神机,这么
看来,五位山主只怕全进来了,他们准是追踪自己两人来的,这怎么辩好?她紧
拉着阮天华的手,又往后退了几步。

  只听崆峒黄衫洪声道:「老夫是谁?老夫就是老夫。」

  桑鸠婆一掌被那人接了下去,不觉磔磔厉笑道:「北溟玄功也不过如此。」

  又有一人在黑暗中抽出长剑,喝道:「五山山主在此,江湖朋友进入白鹤洞
的,均希及时退出,免伤和气。」此人话声带着浓重的土音,正是九顶山主应天
生。小红心中暗道:「五山山主果然全来了。」

  接着响起一个苍老声音笑道:「江湖上几时出了五山,六山的人,也在这里
穷吼,白鹤洞是你们买下来了?」

  崆峒黄衫洪笑道:「南宫老儿说得不错,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也到这里摆
谱来了。」

  桑鸠婆道:「你们莫要争吵,先看看进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说到这里,
回头叫道:「小红,你把火筒打亮了。」

  小红吃了一惊,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来,这回糟糕了,她不敢答应,慌忙拉着
阮天华急急后退。果然,祝神机听到「小红」的名字,不觉大笑道:「小红在这
里,于立雪自然也在这里了。」

  阮天华究是神志迷失了一半,闻言说道:「我是在这……」小红大急,急忙
伸过手去掩住他的嘴巴。

  「哈哈……」祝神机朗笑一声道:「你们居然逃到这里来了。」阮天华虽然
只说三个字,就被小红掩住了嘴,但祝神机已经听出他们站在右窟左首,身形一
晃,欺了过来。

  桑鸠婆呼的一掌横拍出去,喝道:「谁敢过来?」

  这一掌劲风横扫,势道极猛,祝神机赶快身向旁跃,说道:「这姓于的是咱
们兄弟五人的徒弟,你怎地挡起横来。」

  桑鸠婆尖声道:「老婆子叫你不许过来,就是不许过来。」

  羊乐公大笑道:「老婆子是什么路数,难道咱们寻找徒弟,她也管得着?」

  伏三泰洪声道:「咱们五山山主,难道还怕一个老婆子不成?」喝声中,就
有两声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迅速闪来。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你们想找死,就只管上来。」她出手比说话还快,呼
的一声,杖势横扫出去,欺过来的羊乐公,伏三泰各自拍出一掌,又疾快的退了
开去。

  桑鸠婆叫道:「小红,老婆子叫你亮起火筒来,你听到了没有?」突然一道
火光从中间亮起,那当然不会是小红打着的火筒,而是五山总管苟不弃点着了火
折子。

  这一亮起火折,大家都看清楚了。小红和阮天华已经退到左首壁下,桑鸠婆
手柱弯曲铁杖,站在石窟左首,和两人相距,还有三丈来远。石窟中间稍靠里首
站著长发披肩的黄杉老人是崆峒黄衫。石窟进口处,分站六个人,万洋山主羊乐
公,诸广山主伏三泰,一左右面对着桑鸠婆,相距也有一丈来远,苟总管手执火
筒和五岑山主应天生站在入口处。

  九连山主祝神机,九岑山主冉逢春在石窟中间稍右。石窟右首也有两个人,
那是手执铁拂的灰衣道人,身穿蓝布大褂的秃顶老者,这两人,正是九宫双剑铁
拂遭人和秃顶神鹫南宫寿。

  五山山主中羊乐公是大山主,他目光一动,不由看得一呆连忙拱手道:「兄
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桑婆婆,黄老丈,和九宫二位道兄,方才黑暗之中,咱
们兄弟多有冒犯,兄弟敬向四位赔礼。」说罢又连连拱手。

  桑鸠婆婆磔磔怪笑道:「羊老儿,现在还要老婆子退出去吗?」

  羊乐公人生得矮小,但长髯过腹,陪笑道:「咱兄弟只是听说白鹤洞出土,
顺便来瞧瞧的,其实咱们是找小徒于立雪来的,他神志有些不清,和他书童逃了
出来,桑婆婆名满江湖,总不至於为了一个小徒,伤了彼此和气。」

  桑鸠婆自然相信,那姓于的娃儿不是也会北溟玄功?看来他说的倒是不假,
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人家找寻徒弟,任谁也不好挡横。她朝阮天华、小
红两人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小红听得大急,说道:「婆婆,我家相公不是他们
的徒弟。」

  祝神机喝道:「小红,是你怂恿于立雪逃出来的是不是?你这小子,早该毙
了你。」挥手一掌,凌空朝小红拍来。

  桑鸠婆伸手一拦,说道:「小红,你家相公怎么会不是他们的徒弟?」

  小红道:「我家相公是他们掳来的,用恶毒手法,迷失了相公神志……」

  伏三泰怒声道:「小子还敢胡说。」身形疾如瓢风,直欺过去。

  桑鸠婆铁杖一挑,呼的一声在他身前桑划起,硬把伏三泰逼退,口中喝道:
「老婆子话还没有问完,你稍安毋躁。」

  冉逢春怒声道:「桑婆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包庇咱们逃走的徒弟,那
是没把咱们五山派放在眼里了?」

  小红道:「我家相公是天罡旗门下,谁说是你们的徒弟?你们迷失了相公的
神志,江湖上那有师父迷失徒弟神志的人?」

  秃顶神鹫南宫寿目光一注,问道:「你家相公是天罡门于勿用的后人?」

  桑鸠婆霎着一双绿阴阴的眼睛,问道:「南宫老儿,你问他作甚?」

  秃顶神鹫大笑道:「因为于勿用是老夫的师兄,他儿子就是我的师侄。」

  他目光转注到五山山主身上,说道:「老夫师侄,真是被你们迷失了神志?
解药呢?」

  羊乐公攒攒眉道:「南宫老哥怎么会相信这小子的胡说八道,他明明是咱们
五人的徒弟儿,只是神志有些不清,容易受人蛊惑,于立雪你还不过来?」

  阮天华为难的望望小红,说道:「小红,大师父在叫我了。」

  小红道:「相公,他不是你师父,咱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你再也不能去理
他们。」

  羊乐公怒声道:「果然是你小子在挑拨离间。」呼的一掌拍了过去。

  桑鸠婆举手一挥,磔碟尖笑道:「你们五个人共收一个神志不清的徒弟,倒
是怪事。」她和羊乐公硬接了一招,双方各自后退了一步。

  秃顶神鹫嘿然道:「老夫要你们交出解药来,你们可曾听到?」

  伏三泰大笑道:「南宫老哥,就算于立雪是你师侄,但他却是咱们五人的徒
儿,徒儿总比师侄要亲吧?如有解药可以解他迷失的神志,咱们早就给他服了,
还用老哥说么?」

  秃顶神鹫道:「小红说于立雪是被你们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伏三泰道:「你怎能听信一个书童之言?」

  秃顶神鹫浓眉掀动,说道:「他是老夫师侄,被你们迷失神志,老夫岂能不
管?」

  羊乐公笑道:「他是兄弟五人的徒弟,难道会是假的。」桑鸠婆心中暗暗奇
怪,他们双方互争这个白痴,究是为了什么?

  铁拂道人道:「诸位不用争执了,贫道和南宫道兄,同住九宫,方外论交知
之甚稔,于勿用于施主确是南宫道人的大师兄,离开九宫之后,据说另创门户,
以天罡旗出现江湖,后为仇家所杀,这位小施主,既是于施主的后人,南宫道兄
自然要问问清楚,果系五位在他身上做了手脚,自该交出解药来才是,同是江湖
同道,不可因此伤了和气。」

  他说的虽然婉转,但也暗示他是站在秃顶神鹫一面的。

  「哈哈。」羊乐公大笑一声道:「就算和九宫双剑伤了和气,咱们这徒儿是
非领回去不可。」

  崆峒黄衫冷冷的道:「你们争徒儿也好,争师侄也好,你们还不是想骗这娃
儿的一面天罡旗?」小红听得暗暗奇怪,他们想骗天罡旗?天罡旗又不在阮相公
身上?自己还当秃顶神鹫真是于相公的师叔,原来也没安着好心。

  桑鸠婆听得心中一动,磔碟尖笑道:「老婆子不管你们争什么,这两个小娃
儿是老婆子要他们跟我进来的,时间以两天为限,这两天之中,由老婆子保护他
们安全,你们谁也休想动他们一根毫发,两天之后,他们两个要跟谁走,老婆子
概不过问。」说到这里,回头朝小红道:「小红,你主仆二人不用害怕,一切有
我老婆子替你们作主。」

  祝神机大笑道:「老大,看来今日之事,很难善了,咱们五山联盟,还没怕
过什么人,如今为了一个门下弟子,虽是小事,但咱们如若就这样退出去了,咱
们五山派那就从此不再立足江湖了。」

  伏三泰洪声道:「老五说得对,咱们五山联盟,不能丢人,也不惜一战,甫
宫老儿,你只管划道,咱们兄弟接不下也非接不可。」

  崆峒黄衫洪喝道:「你们要动手,就到外面去。」

  桑鸠婆磔磔尖笑道:「在这里动手,热闹些也好。」右手呼的一掌朝苟不弃
手中火折子劈了过去。

  她掌风如团,何等强劲,苟不弃急忙侧身避闪,掌风从他身旁劈过,火折子
依然突告熄灭,石窟中登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桑鸠婆钢杖一横,后退了数步,
这一刹那间,但听有人洪笑,有人怒喝,登时掌风呼啸,已有几个人在黑暗中动
起手来。接着呛呛剑鸣,有人撤出长剑,也有人豁然打开铁扇,声如裂帛。这一
阵掌风交汇,剑嘶轻啸,大家只凭听风辩位出手,攻拒进退,快如掣电。

  小红拉着阮天华的手,紧贴着石壁,缓缓移动,只听桑鸭婆尖喝道:「老婆
子在此,谁也不准过来。」喝声中「当」的一声,拦住了一个使剑的,紧接着又
是「蓬」的一声大震。

  桑鸠婆呷呷笑道:「姓羊的,原来是你。」从她口气听来,这欺来的当是万
洋山主羊乐公了,那么另一个和桑鸠婆剑杖交击的,该是九岑山主冉逢春了。

  羊乐公和冉逢春欺身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对付桑鸠婆,他们的目的,不用说
是在阮天华了。小红心里明白,自己两人落入五山主手中,固然再无逃走之望,
就是秃顶神鹫南宫寿说阮天华是他师侄,也不过为了觊觎天罡旗,桑鸠婆虽然护
着自己两人,想来也不怀好意。

  那么洞窟中这许多人,竟是没有一个可靠的了。小红心头越想越急,此时他
们正在黑暗之中动上了手,自己两人纵然暂时可以无事,也不宜逗留下去,但此
时要想出去,洞口站着一个苟不弃,也无法出得去。她在方才苟不弃亮起火折子
的时候,看到左侧不远,似有一条斜斜的裂缝,可以藏身。

  此时羊乐公和冉逢春欺来的人,被桑鸠婆一杖一掌,拦住了出路,羊乐公一
声大笑,冉逢春一声沉喝,一个发掌,一个发剑,联手攻上。桑鸠婆杖势连展,
劲风呼呼,依然把两人硬行截住,无法冲上半步。

  小红拉着阮天华,一步步退到左侧右首壁缝处,侧着身子挤了进去。这条石
缝有如夹层,斜斜而入,只容得一个人侧身而行,她在危急之中,只要能藏身就
好,那管裂缝究有多深?阮天华有小红拉著他的手,他神志只清醒了一半,自己
毫无主张,你拉着他走,他就跟着你进来。

  石缝既然只能容得一个人侧身而行,当然极狭,地势也一路往上,坡度虽不
甚陡,但也并不平坦,脚下所踩到的尽是石砾沙土,经两人这一踩动,就沙沙往
下滚落,你踩到之处,沙石滑落下去,上面的沙石,自然就跟着滚落下来。

  一时沙沙之声大作,势如流沙,你就是不走,沙石也倾泻而下。小红暗暗吃
惊,此时再待退出,已是不及,看来这回自己两人,只怕要埋身在石缝中了。退
下去既已不成,那只有冒险上去再说,因为你站立不动,泻落的沙石已经快要没
胫,自然只有往上去才是辩法。

  小红放开了阮天华的手,低低说道:「相公,小婢走在前面,你跟着小婢上
来,要手足并用,双手抓住石壁,慢慢的走。」

  阮天华道:「双手抓住石壁,我会的。」

  小红道:「那就快走了。」

  她走在前面,双手扪著石壁,但石壁上有许多石块,早已风化,你抓到的石
块,有些地方就会一把抓起来,变成碎粒,纷纷落下,有些可以攀得住的,就用
手攀,攀住了,再拨起脚来,跨上一步。双足一经跨动,没胫砂石就往下泻落。

  这一段路,走得自然十分艰苦,双手也被碎石划破,血水粘腻腻的,却也并
不觉得痛楚。石缝一路往上,泻落的砂石,也一路滚滚而下,几乎可以把下面的
石缝填了起来。两人一路扪着石壁,只顾往上爬行,根本不知道多少时间,现在
他们已经爬到了一处石窟,脚下踩到的已经不是砂石,而是坚硬的实地,但耳中
沙沙之声,依然不绝。

  小红用手扪着,觉得空洞洞的,已经不是石缝了,急忙叫道:「相公,你上
来了吗?」

  阮天华答道:「我上来了。」

  小红幽幽的道:「我们上来了,只怕再也出不去了。」

  阮天华道:「出不去了,为什么?」

  小红道:「因为我们的出路,只怕已经被砂石拥塞住了。」

  阮天华道:「这里没有拥塞。」

  小红道:「这里好象是一个洞窟,当然不会拥塞。」

  阮天华道:「这里不拥塞,就不要紧。」

  小红道:「但我们没有吃的东西。」

  阮天华道:「我肚子还不饿。」小红知他神志没有全醒,说也白说。伸手一
摸,差幸桑鸩婆交给自己的火筒,还在怀里,这就伸手取了出来,擦的一声打亮
了,朝四面照了照。

  这座石窟,相当宽大,比下面那个石窟还大得多,看去空荡荡的,火光照不
到的地方,一片黝黑,估计自己立身之处,是在石窟左侧,这就说道:「相公,
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渐渐走进中间,小红忽然发现南首似乎隐隐有亮光进入。身在石窟中,
当然分辩不出方向,她只是假设洞窟左侧是东首,那么中间的里首是北首,透进
光亮来的地方是南首了。她急步走了过去,渐渐走近,已可确定从石壁间透进来
的是天光了。

  阮天华看她走来,也立即跟了过来,问道:「我们要出去吗?」小红走到近
前,原来石壁离地两尺高处,象窗户一般,凿开了一个圆形的洞口,依稀天光就
是从窗口透进来的。

  因为洞口布满了从上面倒挂下的藤蔓,粗逾手臂,不下数十百根之多,层层
绿叶,如帘如幕,把洞口密密封住,还结了累累朱红果实,光亮只是从藤蔓的枝
叶间透入,是以洞窟之中依然十分黝黑。

  小红把火筒交给阮天华,伸手拨出长剑,再探出半个身子,用剑拨开了一些
藤蔓,俯首看去,这洞口是在一座百丈峭壁中间,下临千寻,壁立如削,令人目
为之眩,那有什么出路?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回入洞中,不觉长长吁了口气,因为火筒由阮天华举在手中,她目光一抬,
看到窗户似的洞口上面,绣着「放鹤」二字。

  心中暗道:他们稍下面那个洞窟,叫做白鹤洞,这里又有「放鹤」二字,那
么这座洞窟,从前一定有人居住,这人也许养了一双自鹤,他在峭壁上开了这个
窗口,是放鹤用的了。

  接着又想:「这人住在如此幽深的山洞之中,没有吃的东西,岂不很快就饿
死了?他拿什么裹腹呢?哦,那藤蔓上结了许多朱红果实,大概可以吃的了。」
一念及此,立即又朝窗口探出身去,伸手摘了五六个朱红果实,才回身入内。

  阮天华道:「小红,你摘下来做什么的?」

  小红把果实放在窗口石槛上,一面说道:「不知道这果实能不能吃?如果可
以吃,我们暂时就不愁吃的东西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剥开外面一层硬壳,
里面包著五六瓣朱红果子,她取了一瓣,轻轻咬了一口。

  但觉果汁如蜜,又稠又甜,满口清香,不觉大喜过望,又取了一瓣,递给了
阮天华,说道:「相公,这果实很好吃你吃一瓣试试。」

  阮天华放入口中,吃了一瓣,点头道:「果然又香又甜。」两人只各自吃了
一个果实,就已觉得很饱。

  小红更喜不自胜,说道:「现在不用发愁了,这果实外面多得很,吃上一个
月也吃不完呢。」

  阮天华道:「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吗?」

  小红柔声道:「也许我们很快就会出去。」

  阮天华道:「师父他们会不会上来呢?」

  小红道:「他们并不是相公的师父,他们只是想利用你,所以你不用叫他们
师父。」

  阮天华点点头道:「只有你对我好。」

  小红粉脸一红,说道:「小婢是相公的书童呀,你是主人,小婢是仆人,当
然会对相公忠心的了。」

  接着道:「好啦,我们先去里面看看再说,有没有出路。」她从阮天华手中
取过火筒,转身走在前面。

  这座洞窟相当宽敞,除了左首裂开了一条石缝,是两人上来的地方,靠北首
一堵石壁中间,还有一个洞窟,里面黑黝嚣,的看不清景物。

  小红一手拿着火筒,一手执着长剑,走了进去,里面又是一间石室,略呈方
形,火光照处,她差点惊咦出声。原来中间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须眉全白
的老道人,在他身边,还蹲伏着一双白鹤。

  小红看得一怔,暗道:「这座洞窟果然有人住的。」她正待退出,忽然发现
这白须道人面色枯黄,双目下陷,坐着一动不动,不类生人,那双白鹤也闽着双
目,也不象是活的。心中觉得奇怪,擎着火筒,又走上几步,仔细看去,老道人
脸上皮包着骨,脸色枯黄而僵,好象已经仙去。她不觉伸出手去摸了一下白鹤,
果然也是死的,这一人一鹤,敢情都已得道仙去。

  她赶紧跪到地上,默默地祝福着道:「仙长、仙鹤,都已仙,弟子不该来打
扰仙居的,但愿仙长保佑,能让阮相公和弟子平安脱险,弟子就感激不尽了。」

  心中默默说着,就一阵磕了几个头,才抬起头来,忽然目光一瞥,发现地上
似有字迹,急忙凝目看去,只见地上刻着四行字每行四字,那是:「入我洞府,
即为有缘,左右两壁,因汝得传。」阮天华看小红跪看叩头,也跟着跪下,磕了
几个头。

  小红看他和自己并排跪着叩头,她脸上不禁一阵羞红,叫道:「相公,你快
起来,这四句话,是老仙长留的了。」

  阮天华凑过头去,看了四句似偈非偈的句子,说道:「老仙长说我们进入这
洞府,就和他有缘……」

  小红问道:「那么左右两壁,因汝得传,是什么意思呢?」

  阮天华神志虽然只清醒了一半,但他从小读的书,看到文字,自然会懂,这
就接着道:「他是说,左右两壁,因为我们才能传下去。」

  小红心中一动,她想到九宫双剑的对话,这位仙长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白鹤
真人,还有一部什么「紫府铨真」的书。这些人敢情都是觎觎这部书来的了,现
在从白鹤真人留在地上的四句话来看,莫非这部书就藏在左右两壁不成?心念这
一动,就向阮天华道:「相公,我们谢谢这位仙长。」说完,又恭恭敬敬的磕了
几个头。阮天华听她要自己磕头,也随着磕了几个头。

  小红站起身,就朝左首右壁走去,到了壁下,用火筒照着看去,石质光滑,
石壁下面,什么也没有,但当她抬起头来,发现壁上刻着许多小宇,还有人象图
形,一面叫道:「相公,你看,这石壁上有字。」

  阮天华道:「我看到了。」

  小红道:「这要从头看起,才能明了,我们到这边来。」她执着火筒,走向
左首。

  阮天华看着壁上字迹,口中念道:「予昔年无意中发现此洞,左右两壁,绣
有『紫府铨真』,为玄门正宗,今大道将成,以此留待有缘,放鹤洞口,为予所
豢白鹤衔来之朱果,虽非仙品,服之亦可补神益气,却病延年,自予以巨石封洞
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方有有缘人能至此也,白鹤于泐石。」这段只写了两行。

  接着是「紫府铨真」四个大字,后面就是行功运气的法门,每段文字后面,
都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和几个跌坐的像。

  小红读书不多,自然有许多字不认识,文句更是看不懂,但她心思灵巧,看
了跌坐的人像,就心中一动,暗想:这些人像,大概就是很高深的内功了,阮相
公被五山主点了脑后玉枕穴,以致神志迷失,如果练成了这些内功,全身血气贯
通,被五山主点废的穴道,一定可以恢复的了。

  心念这一动,这就立即问道:「相公,这紫府铨真上许多人像,练的是什么
功夫,上面有没有说?」

  阮天华道:「上面有一篇序文,只说练的只紫正神功。」

  小红道,「相公内功已有很好的基础,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你把紫正神
功练好了,再出去不迟。」

  阮天华道:「你呢,你练不练?」

  小红道:「小婢只练过轻功,剑法,和几手擒拿,投有练过内功,自然不能
和相公比了。」她忽然哦了一声,又道:「我们再去看看右首右壁上,不知还刻
丁些什么?」

  阮天华道:「好。」两人又走到右首壁下,小红擎着火筒,让阮天华去看。
右首石壁上也有许多文字,和许多人像,但这些人像手上都拿着长剑。

  小红喜道:「相公,这是剑法了?」

  阮天华点头道:「是紫云剑法,共有三十六式,下面这五个图形,却是『紫
府迷踪』……」

  小红喜道:「这样就好,相公练紫正神功,小婢可以练剑法,不过小婢看不
懂上面字句,还要相公教小婢练了。」

  阮天华点头道:「这些句子我懂,不懂的地方,下面还有很详细的注解。」

  小红问道:「那么这五个图形,紫府迷踪又是什么呢?」

  阮天华朝注解详细看了一遍,才道:「依上面说,学会了『紫府迷踪』,就
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你。」

  小红喜心倒翻,咭的笑道:「有这么好,相公,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
练好不?」

  阮天华道:「我们这就练好了。」

  小红道:「相公先把剑法看了教给小婢,小婢就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你拿着
火筒,去左壁照着字句,去练紫正神功。」

  阮天华道:「就这么辩。」当下就由阮天华看了壁上的剑法,把第一招一句
一句的给她解释清楚。小红抽出长剑,依照他说的如何发剑,如何开步,再依照
壁上图形,依样胡芦的做着。

  她本来就会使剑,人又颖悟,这样反复做了几遍,对第一招剑法大致已可记
住,阮天华又读着第二招的文字,再一句句加上解释。小红听他说一句,就摆一
个势子,这样也反复练了几遍,第二招的手势和步法也记住了。

  这就说道:「相公,可以了,小婢都记住了,现在小婢一个人练就好,你快
过去练紫正神功了。」说着就把火筒递了过去。

  阮天华接通火筒,依言走到左首壁下,先把文字连同注解,详细看了一遍,
就熄去火筒,面对左壁,盘膝坐下,依照壁上说的运气法门,练习第一个坐形。
石窟中黝黑如墨,一个练剑,一个练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等阮天华练功
完毕,两人退出外面,举目看去,南首石窗一片黑暗,已不见一丝天光,敢情外
面天色已经黑了。

  小红走近石窗,取了两个方才摘下的朱果,分了一个给阮天华算是晚餐了。
朱果虽然只有桃子大小,但吃了一个就有大半天不觉得饥饿。小红奔波了一天,
就倚着右首石壁打盹,阮天华这三个月来,晚上都是跌坐练功,成了习惯,就自
顾自在左首壁下盘膝运功。

  第三天两个人醒来,各自吃了一个朱果,小红就要阮天华和她一起练剑,下
午,再由阮天华照着壁上字句教她「紫府迷踪」,当然也是两人一起练习。这就
是说白天上午练剑,下午练「紫府迷踪」,晚上阮天华练功,小红就倚着石壁睡
了。他们上来的石缝,早已被砂石填满,不虑被人发现。

  南首石窗外藤蔓不下百十条,每一条藤上,都结了累累朱果,每人一天吃上
两个,就可以不饥不渴,也不虑饥饿。因此两人住在石窟中,当真如入仙境,只
是一心一意的练功,可说真正心无旁惊。尤其阮天华的神志,只清醒了一半,更
是心无杂念,精进甚速。

  一晃眼十多天过去了,阮天华、小红已把三十六式「紫云剑法」和五式「紫
府迷踪」全学会了。只是阮天华的神志,还是半醒半迷,依然毫无进展。

  小红看得暗暗担心,自己满以为阮相公练成紫正神功,定可攻得开被五山主
点了的穴道,如今十几天过去了,阮相公依然如故,那是没有希望复原的了。

  对了,自己把「紫云剑法」和「紫府迷踪」练纯熟了,就可以去找五山主祝
神机,只要把他制住了,就可以逼着他替阮相公解开受制的穴道了。她想到这里
就更是加紧练习剑法、身法。阮天华也眼着她练习剑法,身法,晚上勤练「紫正
神功」。

  只是进展十分缓慢,壁上有二十四个图形,他按着注解,和练功的进度,一
个个依次做去,现在只是刚做到第八个。这天两人刚练完剑,阮天华总觉得小红
使的「紫云剑法」,不论练的何如纯熟,总是不能发挥出剑法的精妙之处。

  他虽然神志只清醒了一半,但他从小练剑,自然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小红内
力不足之故。「紫正神功」是道家最上乘的练气功夫,小红功力不够,自然无法
练习,但形意门的内功,也是正宗功夫,她也可以练习。这就把形意门的内功口
诀传给了小红,要他每晚和自己一同练功。

  这样又过了十几天,算来已有一个月光景,两人已把剑法,步法都练热了,
这就改为上午练剑,下午练功。他们吃的朱果。虽非仙品,但也是人间极为罕见
的灵药,可以补气健神,延年益寿,小红武功已有根底,再用功勤修,内功进步
自然极快。

  这一个月下来,阮天华已经练到十二个图形了。这天下午,两人正在运功之
际,阮天华突觉一缕热气由丹田直冲而上,整个人就象要飞了起来,这一刹那,
百脉齐震,风雷进腾,不可自己。

  这样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光景,才缓缓归丹田,如百川汇海,全身无不通畅,
头脑也顿觉空灵清明,精神大爽,缓缓睁开眼睛来,石窟中黑黝之处,也看得一
目了然,纤微可辨。

  再一回忆,从前种种,历历在目,被祝神机点闭了穴道,丧失的记忆,业已
完全恢复,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回头看去,小红也正好运功醒转,睁开眼来,这
就急急叫到:「小红。」

  小红看他喜形於色,忍不住问道:「相公有什么事吗?」

  阮天华道:「我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小红惊喜的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阮天华道:「方才我在运气行功之际,突觉一股热气从
丹田往上直冲,连人都好象飞了起来,这样约有一盏茶的时光,全身百脉都已通
畅,头脑也清爽了,从前的事情,都可以想得起来,不是完全恢复了吗?」

  小红喜得流下泪来,说道:「小婢总算等到了,小婢知道相公总会有清爽的
一天的,现在相公果然清醒了。」

  阮天华心头一阵感动,情不自禁一把把她揽入怀里,说道:「小红,我能够
恢复神志,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我一直被祝神机所控制,也没有今天了,我
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才好。」

  小红被他揽在怀里,感到一阵羞涩,也只有温声的叫道:「相公……」

  这样轻,但一个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阵轻颤,胀红着脸,头垂得低低的
说道:「小婢不是为了相公谢,只要相公神志恢复清明,小婢就放心了。」

  阮天华道:「小红,你真好。」

  他用手托着她下巴,缓缓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小红羞得赶紧紧紧的闭上了眼
睛。清美的脸上还挂着晶莹泪珠,古人把女孩子脸上挂着泪水,譬喻梨花带雨,
楚楚动人,现在她一张脸胀得通红,倒象苹果淋上了水。阮天华心里一阵感动,
不觉低下头去,用嘴唇像蜻蜒点水般轻轻吸着她泪珠。

  小红又惊又怕,又喜又怯,扭了下头,羞急的道:「相公,你脏不脏……」

  阮天华低低的道:「这是甘露,怎么会脏?」

  他话声一落,两片火热的嘴唇,已经捕捉住她娇小的樱唇,吸得牢牢的,不
让她有逃脱的机会。小红没有挣扎,只是感到一阵窒息、晕眩,心头小鹿快要涌
上喉咙,身躯也起了急据的颤抖。不知道是喜还是怕?这时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了。

  阮天华电是第一次和姑娘家接触,一张俊脸已经红得像火烧一般,先前只是
情不自禁,现在他尝到了甜头,就再也不肯离开,双臂也越环越紧。小红唔了一
声,双手轻轻推着他,别过头去,娇喘着叫道:「快放开我。」阮天华赶忙松开
双手,小红一下就逃了出去。

  阮天华跟了过去,红着脸问道:「小红,你是不是生气了……」

  小红转过身去,低垂着头,摇了摇说:「小婢……是……透不过气来。」

  阮天华走近她身边,低低的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了。」

  小红脸上娇红未褪,忽然转过身来,正容道:「相公刚刚恢复清明,应该加
紧练功,方有大成,也不负小婢要相公逃出来的一番苦心,相公不加紧练功,却
欺侮起小婢来了。」她说到最后,竟然不胜幽怨,盈盈欲涕。

  阮天华听了脸上更红,看得又爱又惜,连忙作揖道:「小红,你说得极是,
方才……方才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小生下次不敢了。喏、喏,小生给你赔礼。」

  小红娇躯一扭,避了开去,把把嘴,又白了他一眼,才道:「小婢不敢当,
相公还是好好去练功吧。」

  阮天华笑道:「你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叫我练功?难道不吃晚餐了?」

  小红给她一说,回头望望石窗,外面天色果然已经昏暗下来,口中啊了一声
道:「天色快暗了,又是一天过去了。」他们现在已把石窗外面的藤蔓用剑把较
细的枝叶削断了许多,只剩下结了果实的老藤,这一来,有如疏帘一般,天光可
以透射进来了。她随着话声,俯出身去,摘两个朱果,剥开外壳,粉脸一红,说
道:「相公怎么和小婢也客气起来了?」

  阮天华吃了一瓣果实,低笑道:「这叫做相敬如宾呀。」

  小红听得大羞,她心里虽然甜甜的,但口中却道:「相公,小婢是侍候你的
人,但你也应该尊重小婢,不能这样轻薄。」

  「好,好……」阮天华连说两个好字,望着小红说道:「伏大娘当日要你当
我书僮,那是因为我假扮了于立雪,所以你侍候的也是于立雪,并不是阮天华,
对不?」小红只得又点了点头。

  阮天华大笑道:「这就是了。」

  小红睁大双目,望着他问道:「相公在说什么?」

  阮天华道:「我们当日被铁手五煞掳来,后来又被五位山主所救,他们不知
为了什么,竟然想利用我,於是把我神志迷失,由五位山主轮流传我武功,你本
来可以不管我的生死,逃出山去,因为我是假扮于立雪的人,并不是你真正的主
人……」

  小红道:「但小婢总是你的书童,总是跟着相公你出来的,就算相公不是我
真正的主人,但我们身落人手,也应该患难与共……」

  阮天华笑了笑道:「就是咯,我们既不是主婢,只是同时遭人劫持,变成了
患难与共的朋友……」

  小红脸上一红,叫道:「相公……」

  「你听我说下去。」阮天华接着道:「你为了救我,在山庄中苦苦的等了三
个月,才把我救出来,你对我这份情义……」

  小红脸上更红,娇急的道:「小婢……小婢……」

  阮天华道:「我方才说过,我们的身份并不是主婢,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因
此,我要和你认为兄妹,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红眨着眼睛,她眼中又包了泪水,说道:「小婢不敢,小婢也不配。」

  「你配。」阮天华又走了过去,抚着她秀发,柔声道:「你对我有恩有义,
我们结为兄妹,你有什么不配?何况现在我们一同在这里练功,如果这位白鹤仙
人是我们师傅的话,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妹了,快点个头,叫我大哥。」

  小红感动得流下泪来说道:「小婢只是个下人,怎么能当相公的妹子呢?」

  阮天华道:「你配的,你再不答应,我又要吻你了。」

  小红颤声道:「相公,你对我太好了。」

  阮天华道:「你答应了?」小红点点头。

  阮天华喜道:「好极,小红妹子快叫我大哥。」小红一下扑进他怀里,把头
埋在胸口,心里已在叫着「大哥」,但口里却没有叫出来。阮天华抱住她娇躯,
低下头去,在她秀发上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妹子,快叫我大哥。」

  小红把一颗头埋得更紧,口中幽幽的叫了声:「大……哥……」

  「哈,好妹子,你终于叫我大哥了。」阮天华高兴得抱起她身子,将她搂在
怀里。

  「大哥……你……」小红一惊,羞得粉脸通红,本能地用手推拒,可全身软
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小红正值花季年华,情窦初开,哪禁得起异性挑逗?
更何况这少年正是她心目中的如意情郎,芳心暗许的对象。小红半推半就,嗯了
一声,整个娇躯无助地倚在他的怀里,呼吸急促,脸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应,立即感染了阮天华。他感到小红体内所散发的热力和幽香,
令他气血翻腾,下身起了奇异的变化。他将小红紧紧搂在怀里,伸嘴去吻她的樱
唇。小红婉转相就,两人吻在一起。阮天华将小红的丁香小舌吸出来,含在嘴里
慢慢品尝,伸出左手在她身上上下游移。只片刻间,小红被他吻得神智大乱,在
他的一双魔手中喘息、颤抖、昏眩。

  小红发乱钗横,罗裙半解,娇喘吁吁地呻吟着说:「哥……好舒服……我爱
你……」

  「红妹,我也爱你……」阮天华低唤,吻着她半裸的、羊脂白玉似的胸膛。
小红在他火热的吻下颤抖,紧抱着他的虎腰迎合著他,感到意乱情迷。

  阮天华欲火中烧,将小红横抱在怀里,向石床前走去。阮天华将小红放在石
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小红一惊,往床里一缩轻声道:「大哥……不要……」

  阮天华上床搂住小红求道:「红妹,我以后若负了你,让我不得好死。」

  小红小手虚掩他的嘴,羞笑道:「快别说了……我……我信你……」说着双
手捂住脸,羞态甚是可爱。阮天华大喜,搂住小红为她宽衣解带,片刻间将她剥
得一丝不挂,露出欺霜赛雪般的雪白胴体。小红捂着脸,哪敢看他一眼?阮天华
看着小红美丽的少女胴体,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她雪白的玉体肌肤细腻柔滑,吹弹得破,娇艳得像要滴出水来。粉红的
小脸妩媚动人,一副又羞又怕的神情甚是可爱,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天花板,
强自镇定。小红的身材苗条,曲线凹凸玲珑,酥胸高耸丰满,两个雪白玉乳上的
鲜红樱桃让人垂涎欲滴。雪白的小腹镶嵌着迷人的香脐,再往下看是萋萋芳草,
桃源洞口处溪水流淌。

  阮天华见到这种美景,哪里还能忍耐得住?他扑上前去,握住小红的雪白双
峰揉搓起来,更低下头品尝她的两颗樱桃。

  小红紧抱着他的虎腰,轻呼:「哥……痛……轻点儿……」

  阮天华心下甚是怜惜,抱住小红的柳腰,轻吻她的耳垂,道:「红妹,对不
起,我弄痛你了。」

  小红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大哥,你不老实……」

  阮天华使劲亲了她一口,笑道:「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呢?可迷死我们男人
了。」

  「你……」小红满脸娇羞,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阮天华心中怦怦乱跳,他
大胆地分开小红的两条玉腿,尽情地欣赏她身体的最美最神秘地带。只见小红的
下体阴阜丰满,乌黑的嫩草均匀地分布在花瓣四周,粉红色的花瓣半开半闭,上
面还挂了几滴晶莹的露珠。

  小红被他看得羞不可抑,挣扎着想合上两条玉腿,嘴里吐出如梦如醉般的呻
吟:「不……不要啊……」可阮天华紧抓着她的两条玉腿,她哪里动得了分毫?
阮天华低下头,用嘴吸吮她下身的花露,咂咂有声。

  小红用双手捂住脸,羞得连雪白的脖颈都变成粉红色。阮天华见这小姑娘婉
转呻吟,眼睛水汪汪的甚是娇媚动人,知道她已是春情萌动欲火高涨。阮天华脱
去全身衣裤,露出又粗又红的硕大宝贝,把它送到小红的小手里。

  「这……这么大……」小红又爱又怕,她握着这热气腾腾的宝贝不知如何是
好,想放手又舍不得。阮天华只觉丹田一股热流直冲小腹,宝贝硬得发痛,他知
道再也不能忍了。阮天华把小红放倒在床上,分开她修长双腿,用龟头在她溪水
淋漓的花瓣上揉弄了几下,腰猛地往下一沉。

  「啊……不要……好痛啊……呜呜……不来了……」小红痛得泪水泉涌,用
手使劲推阮天华。

  阮天华爱怜地亲了亲她的红颊,安慰她:「对不起,是哥不好,我这就退出
来。」

  小红抓着他的胳膊,颤声道:「哥……我能忍……」

  阮天华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你可不要勉强啊。」小红轻咬下唇点了
点头。阮天华躺在床上,让小红骑在自己身上,变成女上男下的姿势。

  小红娥眉微蹙,轻轻扭动柳腰上下移动着,起初还是有些疼痛,但不久体内
又酥又痒甚是舒服。小红紧闭双眼,可下身的快感波浪般袭来,她忍不住娇呼:
「哥……我好舒服……用力……」柳腰疯狂地扭动迎合著阮天华。

  阮天华抚着她滑润的丰臀,腰部卖力地向上挺进,将宝贝深深地进入到小红
的身体里。在下面的阮天华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宝贝在小红粉红湿润的花瓣里
进进出出,阴毛纠缠在一起,沾满了两人的爱液。小红的肉壁紧紧包裹着阮天华
的宝贝,每一次的抽插都给两人带来无边的快感。

  「啊……嗯……好……哥哥……我……不行了……」小红喘气凝重,玉体微
颤,肉壁阵阵紧缩。阮天华这时也到了紧要关头,他紧抓小红香汗淋漓的玉臀,
同时腰猛地向上一抬。

  「啊……」小红只觉下身火热,花心喷洒甘泉,同时一股滚烫的液体冲进体
内,在刹那间身体达到了愉悦的高潮。她滑下阮天华的身体,紧紧搂住他,充满
了幸福感。阮天华喘着粗气,满意地回味着交欢的乐趣,大手不规矩地在小红的
娇躯上游移。

  小红娇嗔道:「刚做了人家大哥,就欺侮人家……」

  阮天华微微一笑道:「我还要欺侮你一辈子呢。」小红娇羞不已,但是心里
却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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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干将莫邪

  一晃眼三个月过去了,阮天华把「形意拳」和「形意剑法」也传给了小红。
阮天华已把「紫正神功」二十四个坐式全练会了。自己可以感到的,除了在黑暗
的洞窟中,不用火筒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之外,身子也轻了许多,真气可以随意
运动,他自己也不知功力究竟精进到如何程度?

  小红在这三个月中,学会了「形意拳剑」和「紫云剑法」,「紫府迷踪」,
武功自然也精进甚多。尤其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她一颗心只在「大哥」的身上,
一天也不知道要叫上几声「大哥」,娇憨得有如依人小鸟,却又善解人意,阮天
华对她也爱护备至。

  「唉。」小红望着圆形的石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我们每天苦
练武功,但就算练成通天的本领,出不去又有什么用呢?」

  阮天华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妹子,你还记得不?那天我们从石缝中上来,
发现这里是一个石窟,就爬了进来,如果没发现这里一个石窟,那该怎么办?」

  小红道:「如果没有这个洞窟,我们可能循着石缝还会爬上去。」

  阮天华拍手笑道:「这就是了,这一石缝可能是某一次大地震时裂开来的,
可能一直通往上面,我们循此石缝上去,也许出得去也不一定。」

  小红听得眼睛一亮,喜形于色道:「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呢?」

  阮天华笑道:「我们既然来也,就是知道出路,也要等练成了才能出去。」

  小红兴奋的道:「我出去看看。」

  阮天华道:「如有出路,我们就上去了,还要看它作甚?」

  小红已往洞口奔去,一面回头道:「不,如果真有石缝可以出去,自然先看
好了,才好准备。」随着话声,她已闪出洞去。

  不过一回功夫,小红喜孜孜的跳了进来,叫道:「大哥,这洞口左首果然有
一条裂缝,往上通去,只要这条裂缝一直通到上面,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阮天华道:「那就走吧。」

  「慢点。」小红道,「石窗前面的朱果,还有很多,上去了,只怕就回不来
了,我们应该摘一些带出去才是。」

  阮天华道:「摘了如何带得出去?」

  「自然是手提着出去咯。」小红看了大哥身上的长衫一眼,说道:「大哥,
你把长衫脱下来,就可以包上几十个呢。」

  阮天华笑道:「好罢。」当下就脱下长衫来,放到地上,两人半俯着身子探
出石窗,挑较大的朱果摘取,不消一回,就已摘了二三十个。

  阮天华道:「够了,再多,只怕带不出去了呢。」

  小红又摘了七八个才住手,用长衫包好,伸手提了提道:「又不很重。」

  阮天华道:「不是重的问题,如果上面山缝仅容得一个人通行,包裹大了,
就拿不上去了。」

  小红道:「这条石缝上砂石很多,我们一已走动,和我们上来的时候一样,
只怕又会滚滚泻落,把石缝堵塞起来,以后怕也没有人能上来了,我们应该去向
白鹤真人叩谢告别才是。」

  阮天华点点头道:「妹子说得极是。」两人走入洞里双双跪下,朝白鹤真人
遗蜕叩了几个头,才一同站起,退出里洞。阮天华提取一包朱果,说道:「让我
走在前面。」当下举步跨出石窟,踏上左首一条裂缝。

  这条裂缝虽然也有些坡度,但却十分陡峻,好在两人在石窟中耽了三个月时
间,内功精进,走来并不吃力。小红说得没错,这石缝之间,积满了砂石。阮天
华走在前面,一路提气而行,脚下极轻,滚落的也极少。

  走在后面的小红心思镇密,怕被坏人发现白鹤真人成道的洞窟,巴不得自己
两人走过之处,由砂石把山缝填了起来,因此走过之处,故意脚下用力,积聚的
砂石经她这一踩动,就象流水般往下滚落,一时流沙之声大作。

  石缝裂处斜斜往上,也略有曲折,那是依着山腹间的砂石层裂开来的,也许
经过一场大雨之后,此处可能是一道山崖中的暗流。因为有许多处,都是在石隙
间通过,两人时而盘曲,时而陡升,石缝虽然仅能通人,但并不感到闷气,可见
上面定有通风之处。

  这样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估计至少已在山腰以上了。阮天华目能暗视,忽见
发现头顶不远,依稀似有天光,心中一喜,急忙回头叫道:「小红,上面好象有
天光了。」

  小红道:「那就快些上去。」阮天华微一吸气,身形直拨而上,原来裂缝尽
头,又是一间石室。

  阮天华弯着腰跨出石缝,目光一转,这间石室只有四五丈见方,到处乱石累
累,天光就是从前面洞口射进来的,洞外白云如絮,青天如镜,不见一座峰峦。
小红跟着跨上,看到洞口天光,不觉喜道:「我们终于出来了。」

  阮天华忙道:「慢点,你不要慌慌张张的冲出去,当心下面是一落千丈的峭
壁。」

  小红掠掠鬓发,又拍了拍一身灰尘,笑道:「我才不会这样鲁莽呢,这一段
路,走都走累了,先坐下来歇息,吃一个朱果,可以恢复疲劳。」说着从阮天华
手中接过包裹,取了两个朱果,坐到大石上,剥去外壳,递给阮天华。

  阮天华说了声:「谢谢。」接过朱果,朝洞口走去。

  这座洞窟原来是在一座高峰之上,离绝顶应该不远了,四周群峰都在白云之
下,只有寥寥几个露出一点峰尖,看去宛如海中的礁石。只有自己立身之处的这
座山峰,却巍然独峙,高出云端,不用登临绝顶,已可一览群山小了。

  洞窟外面,不用说当然是悬崖峭壁,十分峻险,但以两人的功力来说,纵然
没有山径,也并不足畏。这就回身走入,含笑道:「你不用发愁了,我们休息一
会儿,就可以下山了,大概赶到山下,天还没有黑呢。」

  小红道:「我们上来的这条裂缝,该想个法子把它堵起来才行,如果有人循
着下去,就会找到白鹤真人的洞窟了。」

  阮天华笑道:「我们一路上来,滚下去多少砂石,纵然没有完全堵塞,也没
人下得去了。」

  小红道:「不,滚下去的只是砂石,时间稍久,还在慢慢的沉下去,这条石
缝还是会露出来的。」

  阮天华笑道:「这就叫做留待有缘。」

  小红道:「我看紫府铨真所载的武功,非同寻常,你总可以感觉得出来,你
传给我的一套形意剑法,是形意门最高深的武功了,但我练会了之后,就觉得比
起紫云剑法,总要逊上一筹。」

  阮天华道:「你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小红道:「这就是了,剑法已是如此,那紫正神功就更高了。这样高深的武
学,留在这里,本来还投有人知道,象桑鸠婆、崆峒黄衫等人找了一阵,找不到
什么,也许以为只是传言之误,也就算了,但我们两人忽然又在江湖出现,武功
比从前又高出很多,他们自可想得到我们必有奇遇,如果有人到山上来找,只要
细心一点,就不难发现这条石缝,留待有缘虽然不错,但若是让坏人进得去,如
虎添翼岂不更坏?」

  她口气稍顿,接着道:「下面的石缝,不用耽心会被人发现,因为从上面滚
下去的砂石,大概足可把石缝填满,就是有人想挖掘上去,也极无可能,但这里
的裂缝,时间稍久沙石只会往下去,迟早会露出来,所以我想这里有不少大大小
小的石块,我们花些工夫,把它填起来才好。」

  阮天华点头道:「妹子这顾虑也未当不对,好吧,我去试试,搬几块石块,
把它堵起来就好。」说着站了起来。

  小红道:「这是我提出来的,我也去搬。」

  阮天华道:「不用了,还是我一个大人来的好。」

  这就走了过去,先前找了几块磨盘大的石头,往裂缝中推了下去,觉得并不
费力,又推了几块较大的,发现自己依然并不觉得吃力,这几块大石,少说都有
二三百斤重了,居然亳无不费力就推动了,这才发现自己这三个月来内力不知增
强了多少。

  石缝间经他推下去十来块磨盘大的石块,震得隆隆之声不绝,自然也有不少
砂石跟着泻下,差不多已可把石缝填满,这就又移了几块比入还高的巨石,堵住
裂缝之上。小红看得暗暗惊喜,说道:「大哥,你移过去的几块大石,几乎都在
千斤以上,你好大的力气。」

  阮天华笑道:「这大概是练了紫正神功,内力增强了很多。但这几块大石,
虽然逾千斤,我只是慢慢的把它推过去,并不是把它举起来。」

  小红道:「换了我,最小的也推不动呀。」

  阮天华道:「这三个月来,你练的形意门内功,进步也极快,等到有了五成
火候,基础有了,就可练紫正神功了。」

  小红道:「我这样够了,又不去和谁打架。」

  阮天华笑道:「练功本来不是去和人家打架的,纵然不能成仙证道,至少可
以却病延年,到了年老的时候,看去要比别人年轻得多。」

  小红咭的笑道:「这么说,我们都要活到百岁了。」

  阮天华道:「人本来都可以活到百岁,练功的人,修练功深,至少可以活到
一百五十岁以上。」

  小红笑道:「那时我不成了老太婆了?」

  阮天华望着她笑道:「那时我也变成了老太公,我们再到这里来,就可以在
石壁上题上名字,人家都会把我们看作半仙呀。」

  小红提起包裹,甜甜一笑道:「好了,那是一百年以后的事了,我们还是下
山去罢。」

  「不。」阮天华站起身道:「我要试试我的功力。」说完,走到一堵较为平
整的石壁面前,伸出手去,一面默运神功,默指如戟,朝石上写去。

  他这一运功,果然指力如锥,石屑纷下,写了「百年后重来」五个字,每一
笔都有五分来深。

  这下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从前只是听爹说过,只有练成「金刚指」的人,
可以用指代笔在石上写字,自己这样信手写来,竟然比「金刚指」还要深得多。
小红看得更是高兴,喜道:「大哥,原来你的功力竞有这样深厚了。」

  阮天华笑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好了,我已经写了百年后重来,过了一百
年我们再来吧。」

  他那里知道五山主祝神机虽然把他迷失神志,但却以「开顶大法」练了三个
月武功,由五位山主倾囊传授,那三个月,因神志受迷,杂念不生,足可抵得旁
人一年苦练,后来在放鹤洞中,每天以朱果裹腹,练成玄门至高无上的「紫正神
功」,目下功力,足以列名江湖顶尖高手之中,只是他连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小红偏头问道:「这里不知是什么山?」

  阮天华道:「我们下去问问就知道了。」

  现在已是太阳下山的时候了,田野间夕阳斜照,竹林中炊烟缕缕,太平盛世
的农村,呈现出一片安和宁静的景象。阮天华、小红两人走近一家竹篱房舍的短
垣前面,就站停下来。阮天华提高声音说道:「请问里面有人吗?」

  只听柴门呀然开启,走出一个白发婆婆看到两人,就含笑问道:「两位客官
有什么事?」

  小红抢着道:「老婆婆,我家相公在山中走迷了路,一路找到这里,天色已
经晚了,想在婆婆家借宿一宵,明日一早再赶路,请婆婆行个方便。」

  白发婆婆看了两人身上衣衫不少地方沾满了泥土,确似山中迷路模样,小红
又口称「相公」,像是书僮,这就含笑道:「借宿一宵不妨,二位请进来吧。」
两人跟着走入,只见屋中收拾得极为整洁,板桌木凳也很干净。

  白发婆婆说道:「二位只管请坐,这时候从山中出来,想必还没有用饭,老
婆子去弄些现成的饭莱,二位只好将就些了。」

  阮天华道:「多谢婆婆,真是不好意思。」

  白发婆婆道:「不要紧,都是现成的咯。」说着,往里行去。

  不多一会儿,只见她端着一个木盘走出说道:「相公是读书人,山居简陋,
只有粗茶淡饭,二位只怕吃不惯呢。」把木盘搁到桌上,取出两茶一汤一箩糙米
饭,和两付碗筷,放到桌上。

  阮天华道:「婆婆太客气了,这样已经很好。」两人移过板凳,坐了下来,
小红取过饭碗,替阮天华装了一碗,自己也装了一碗,就吃了起来。

  茶肴只有两碗,一碗青菜,一碗梗豆、汤是蛋花汤。两人已有三个月没有吃
饭了,虽是糙米饭,吃起来就觉得特别有一股饭香,阮天华一连吃了三碗,小红
也吃了一碗。这一阵工夫,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发婆婆进去点了一盏油灯,放
到桌上,一面笑道:「二位怎么不吃了?」

  阮天华道:「真要谢谢老婆婆,我们都吃饱了。」

  小红道:「老婆婆,我们相公想请问你一声,这里的一座高山,不知是什么
山?」

  白发婆婆笑道:「这里是武功山,最高的山峰,叫做白鹤峰。」

  小红又道:「老婆婆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白发婆婆收过碗筷,一面道:「我那老伴这几天老病复发,躺在床上,唉,
上了年纪的人,不中用了。」

  小红取出一锭银子,含笑道:「婆婆,这些不成敬意,你收了吧。」

  白发婆婆推着她的手;笑道:「小哥不可如此,粗茶淡饭都是现成的,怎好
收相公的银子?」她不肯收。

  小红道:「婆婆如果不收,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

  白发婆婆还是不肯收,连连摇手道:「小哥,你快收起来,二位山行迷路,
借宿一宵也是常有的事,怎好收相公的银子?这个万万收不得。」

  阮天华看她坚决不肯收受银子,只得道:「老婆婆既然不肯收,你就收起来
吧,这里老丈身子不舒服,躺在床上,我们从山上摘来的果子,你取几个出来,
给老丈、老婆婆尝尝吧。」小红只得收起银子,打开用长衫包着的朱果,取了四
枚,放到桌上还没开口。

  白发婆婆忽然目射奇光,惊异的道:「朱果,二位是从那里采来的?」

  小红看她神情有异,她为人机警,就笑着道:「原来这叫朱果,我们昨晚在
山中迷路,一天没吃东西,看到一支古藤上结了许多果实,只吃了一个,就觉得
精神好了许多,肚子不饿了,所以把它全摘了下来。」

  白发婆婆道:「你们在一支古藤上摘下来的,奇怪,这朱果只有白鹤峰千丈
壁上才有,那是一座千丈峭壁,无人上得去,上面虽然结着累累朱果,但这是仙
品异种,据说吃了会延年益寿,百病消散。」

  「还是百年前一双仙鹤从昆仑山衔来的仙种,在石壁缝中生长,一年之中,
随着季节变换颜色,春天果实是绿色的,到了秋天变成红色,到明年春天,又变
绿了,所以很少会掉下来,千丈峭壁之下,又是一道山溪急流,就是偶而掉下一
个来,也被水冲走了,没有人拾到过一个,二位居然摘到了这许多。」

  小红道:「我们也是无意中在一处山洼边看到的。」

  白发婆婆问道:「二位还记得在那里吗?」

  阮天华摇摇头道:「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天快黑了,我们走得一身疲乏,想
找口水喝,是在溪边一处草丛中发现的,在山中迷了路,不记得在那里了。」

  白发婆婆看两人年纪极小,当然不可能会在千丈峭壁上摘来的。

  那么他们说是在一处山洼中摘到的,也自然可信,她满脸欢笑说道:「相公
真是仙缘巧合,才会采得到这许多朱果,这是千百年难逢的奇遇,平常人想求上
一枚,都求不到呢,相公赐了四枚给老婆子,咱们真是沾了相公的光,才有此仙
缘,我那老伴的老毛病,也可以治好了,真要谢谢相公了。」说着双手捧起四个
朱果,正待进去。

  小红问道:「婆婆,这朱果能医病吗?」

  白发婆婆笑道:「老婆子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这是仙品异种,吃了会延年益
寿,百病消散,自然能治病了,譬如五痨七伤身体亏损,都会有效,还能去热解
毒,功用可大着呢,就是摘下来了,也能保持数年之久,春天仍会变绿,秋天变
红,等到完全干了,功效还是一样,你家相公好好收藏,这是世上少有的仙果,
如果是练武人,服了之后,更能目敏耳聪,益气轻身。」

  说完,匆匆往屋后走去。

  小红喜孜孜的道:「相公,你听到了没有,这朱果竟有这许多好处,不是小
的把它全摘了下来,真是错过了仙缘了。」

  白发婆婆再次走出来,就朝两人含笑道:「二位请随老婆子到里面去,时间
不早,二位也可以休息了。东首一间,本来是我媳妇的,她前几天回娘家去了,
正好空着,二位将就住一宿吧。」一手拿起灯盏,走在前面领路。

  阮天华,小红跟着她走入房中,房门并不大,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小桌,
两把凳子,她放下灯盏,就自退出。小红看到房中只有一张床,粉脸不禁骤然红
了起来,她和大哥在山腹石窟,虽然已经多次有过亲密关系,但是此情此景,还
是让她面红耳赤,心头小鹿狂跳不止。

  阮天华过去掩上房门,回身说道:「妹子,明天我们到了镇上,就去买几套
衣衫,让你换回女装。」

  小红道:「我还是穿男装的好,我们走在一起,也比较方便。」

  阮天华道:「那你也不用再扮书童了,穿上长衫,就说我们是兄弟好了。」

  小红道:「对了,大哥,我们要到那里去呢?」

  阮天华道:「我原是找爹和四师叔来的,如今一晃眼半年过去了,我想四师
叔早已回去了,自然要回家去了。」

  小红道:「那么我呢,我……」

  阮天华握住她的手,说道:「你自然跟着我一同回去了。」

  小红心里甜甜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俏脸红晕低下头去,低声说道:「我
和你一同回去……我……只是一个丫环……你不怕……」

  阮天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道:「放心,爹虽然较
为古板,但四师叔最疼我了,我们把经过情形说出来了,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
而且我们都是白鹤真人的门下,就是同门师兄妹,爹也自然会同意了。」

  「同意」这两个宇,钻进小红的耳朵,自然是她最爱听的了,但一张脸羞得
更红,口中只是轻「哼」了一声。阮天华一颗头再低了一些,想去吻她樱唇。

  小红轻轻把他推开,忽然低哦一声道:「大哥,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伏大娘
才是。」

  阮天华道:「为什么?」

  小红轻笑道:「你怎么忘了,你脸上是伏大娘给你易容,现在还是于公子的
面貌,没有大娘的洗容剂,你回去了谁会认你,说不定还说你冒充阮相公呢。」

  阮天华低啊一声,摸摸面颊,点头道:「不错,你不说我倒忘了,好,我们
那就先去找伏大娘。」

  小红望着他,轻笑道:「只是到了大娘那里,你洗去易容药物,不再是于公
子了,我就不再是你的书童,自然不能再跟你走了,要还给伏大娘了。」

  阮天华急道:「这怎么成?你怎么能留在伏大娘那里?」

  小红笑道:「我本来是伺候伏大娘的丫头,怎么能不留下来呢?你又怎么好
跟伏大娘说呢?」

  阮天华道:「但你是我的妹子了。」

  小红道:「这不过是你说的罢了,伏大娘岂肯相信?再说,我是她的丫头,
她不肯,你又有什么辨法?」

  阮天华一呆道:「她要多少身价,我都给她好了。」

  小红低头道:「我是大娘从小养大的,她……一定不会肯的……」

  阮天华道:「那我们不用回去了,我也不用再洗去脸上的易容药物了,我们
明天就回到山上去,在石窟中过一辈子也不回去了。」

  小红听得大是感动,一下扑入他怀里,流泪道:「大哥你对我太好了,方才
只是和你开开玩笑的,伏大娘是好人,她对我象女儿一样,从没把我看作丫头,
她如果知道了我们这段经过,她高兴还来不及,不会留着我不放的……」

  阮天华喜道:「原来你坏……」这下他捧起她粉脸,低头吻住了樱唇,再也
不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双手,低声道:「时间不早,我们该上床去了。」

  小红脸热心跳道:「大哥……」

  阮天华低低一笑道:「小红,因为忙于练功,我们也很久没有在一起了,你
难道不想要吗?」

  小红大羞,低声娇嗔:「哪有这样问的……我……我怎么说嘛……」即使已
经温存多次,小红依旧难掩羞赧之情,此时在阮天华抚摸之下,芳心如醉,不自
觉地呻吟起来。

  阮天华抓住她的睡袍衣襟,轻轻拉向两旁,展露在眼前的是一对光洁如白瓷
的乳房。阮天华伸出食指,轻触着那颗引人遐思的突起,柔声道:「小红,你的
身体最可爱了。」小红粉脸含羞,叹气似地呵了一下。

  以指拨乳似乎尚有不足,阮天华让小红坐在自己腿上,捧起那娇贵的双乳,
略一低头,吻了上去。小红玉体轻抖,颤声道:「阮大哥……别……嗯嗯……」

  阮天华吻着挺立的乳首,心中忽地怦然一跳道:「小红,你这儿好香啊。」

  小红一阵害羞,低声道:「你……你别羞我啦……」

  阮天华道:「不,真的很香呢……」口一张,舌头往她乳头舔去。小红涨得
满脸红通通地,阮天华见她这般害羞的模样,心中一阵冲动,十指如捏面般把玩
两个乳房,伸舌舔着乳头。

  「哎呀……向……阮大哥……不要啦……啊……」小红心魂俱酥,纤纤素手
按在阮天华颈后,不住声地呻吟。阮天华索性将乳头含在口中,轻轻吸吮起来。
这一下立时引得小红浑身一颤,娇声阵阵,不能自己。

  阮天华一对手掌时搓时压,小红身子本就敏感,在他引逗之下,顿时轻颤不
已。阮天华一手拉过小红手腕放在她腰带上,示意她脱下裙子。小红羞不可抑,
但她对阮天华本是柔顺之极,当下双手松开腰带,摆腰动脚,将群子脱到了大腿
一半,便羞的不敢再动,低声求道:「阮大哥……可以了喔?」

  阮天华停下吮乳动作,低头看着小红的私处,不觉心跳不已。小红羞得不敢
言语,急促地呼吸着。阮天华放开她的胸脯,抚摸着小红全身上下的肌肤,吻着
她的香唇。小红「嗯」地一声,忘我地回吻着。阮天华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贴在
自己的衣衫上。小红深深吸了口气,为阮天华慢慢脱下衣物,动作温柔之至,一
边脱着,一边轻声喘息,脸上如有醺醺之态。

  脱到裤子之时,小红稍见迟疑脸色烫红得几乎冒出烟来,怯怯地脱了下来,
阮天华下身早已昂然而立,气势腾腾,看得小红一阵晕眩,忙别过头去。经过一
番火热的前戏,阮天华已是如同身置炭火,眼见小红不胜娇羞的神态,忍不住热
血上涌,把小红搂进怀中,激烈地爱抚热吻起来。

  「啊……啊呀……哈啊……」小红发出了令她自己都听了脸红的呻吟,埋首
于阮天华厚实的胸膛间,吻着他的身体,也将柔软的嫩乳往他不住推送。两人炽
热地交缠在一起,双双倒在锦床上。阮天华品味着小红光滑柔嫩的肌肤,他亢奋
已极,一举分开了两条美丽的长腿,往那鲜艳的秘地冲入。

  「唔……啊……」小红蹙起蛾眉,极力压抑着不叫出声来。然而这只是她自
身的小小矜持罢了,转眼间,她的吟叫声,已销魂到了让阮天华也禁受不住的地
步。

  从初夜至今,两人已不知交合了多少次,面对心中无限爱恋的阮天华,小红
哪里能够自制,随着阮天华的进攻,神情越发娇柔,动作也是渐渐没了顾忌,跟
首次共享云雨的景象天差地远。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仍旧害羞,只不过身体不肯
配合,总是反应得十分激烈。雪样的胴体在阮天华充满冲劲的来袭之下,已显得
鲜润欲滴。

  小红迷糊地喘道:「大……哥……哥……啊……唔唔唔……呼啊……好……
好棒喔……啊……」

  阮天华大力抽送,在她耳畔低声道:「什么东西好棒啊?」

  小红耳根发烫,羞红着脸叫道:「你……啊啊……那……个……唔……」她
虽然正陶醉在快感之中,毕竟还有些清醒,害臊之余,如何能说得出口?阮天华
使足精力,奋力挺进,直摆布得她娇躯乱颤,纵声娇啼,一张床上凌乱不堪,处
处沾湿,两人下身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又快又响。

  「啊呀……啊啊……唔……哈啊……阮大哥……太……啊啊……」小红正自
轻飘飘地,忽地阮天华一个翻身,躺在床上,小红反在其上。

  阮天华抱住她的粉臀,挑逗着紧密的沟股,道:「小红,你坐起来。」小红
心头袭上一阵羞意,一边迎合猛烈的摆动,一边无力地从他胸膛爬将起来,腰枝
似乎不堪负荷,如欲折断。小红楚楚可怜地望着阮天华,慢慢扭起腰来。

  阮天华捏着她丰盈细嫩的香臀,眼里观看她摆身晃乳的撩人体态,下身更感
受到她笨拙却认真的服务,真是兴奋得血脉贲张,低声道:「小红……你……你
做得真好了……」

  小红轻呼一声,满脸娇羞,眼波盈盈,如要滴出水来,娇喘着道:「你……
你又在……啊……唔……又在……笑我……了……嗯啊……」

  这个体位他们早已做过,那自然是在白鹤洞中。当时小红尚不敢行此特别的
姿势,阮天华也只初经人事,都未能充分享受。时隔多日小红已能放开矜持,虽
然技巧平平,阮天华却仍情绪高亢。别说小红的身体美不可当,单是那含羞带怯
的娇态,已令人三魂不见了七魄。

  更有甚者,小红现下摆腰之际,两个玲珑剔透的嫩乳便跟着急速摇晃。小红
越看越是难为情,失神地叫道:「阮大哥……我……啊……嗯嗯……让我……让
我在下面啦……」阮天华却不肯翻身,抓住小红的腰际,帮着她猛力动了起来。
小红浑身火热,阵阵力道自下身贯入,强烈的快感逼得她浪态百出,身体已受不
得自己控制了。

  「啊……呃呃……唔……啊……不……行……不行了……啊……」此时的小
红已然深深溶在一片激情之中,再也支持不住,大叫一声:「阮大哥。」右手一
滑,整个身体重重朝阮天华身上卧倒,腰间做出了最后一下律动。

  阮天华全身之力奔腾而出,直冲霄汉般向上注入心爱的身体之中。「啪」地
一声,小红伏贴在阮天华身上,星眸紧闭,接受了这道慑人的威力。阮天华无止
尽似地爆发着,少女的私处一阵又一阵地紧缩,阳刚的精华灌满了娇弱的秘地,
甚至逆流而出。

  风平浪静,床上一片狼藉,一对喘息不止的爱侣互相搂抱着,丝绒被子已落
下床去。

  小红脸蛋靠在阮天华面前,轻声道:「阮大哥,你以前不会喘成这样喔。」

  阮天华微微一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瞧你多厉害,就是跟别人比划
功夫,我也不会打到这么累。」

  小红俏脸生晕,轻声道:「你就喜欢取笑我。」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音,自远而近,逼近茅屋。阮天
华早已闻声警觉,睁开眼来,看到小红也倏地睁眼,两人迅速起身穿好衣服。阮
天华附着小红的耳朵说道:「外面好象有七八个人,身手不弱,你切莫作声,看
他们是做什么来的?」

  小红点点头,悄声道:「来人武功很高吗?」

  阮天华道:「身手很娇捷。」

  小红道:「莫非这里的老婆婆也会是江湖上人不成?」

  只听门外有人沉声喝道:「竺老头,咱们帮主有请,还不快些出来?」

  接着响起那白发婆婆的声音在屋中说道:「咱们老伴只是老弱多病,不能再
替贵帮铸制铁手,才离开的,至少也替你们做牛做马做了五年,临走也没拿你们
半分银子,贵帮何必仍然如此苦苦相逼?」

  阮天华压低声音说道:「来的是铁手帮的人。」

  小红道:「那婆婆是好人,我们要不要帮她呢?」

  阮天华道:「少待再说。」

  门外那人沉笑道:「谁说咱们逼你们了,只是帮主想念你们,特来相请,算
是逼你们吗?咱们既然来了,你们还不出来,躲在屋中能够躲得了一辈子吗?」

  只听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苍老声音咳嗽着道:「老朽出来了,你们要待
怎的?」

  白发婆婆道:「你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

  苍老声音道:「我还挺得住。」

  阮天华,小红悄悄走近南首窗户,从窗缝中往外看,只见门外不远站着六七
个人影,这些人都穿着一身黑衣,果然是铁手帮的人。为首一个身才高大,面目
森冷,黑夜之中目光炯炯如星。门门站着一个身穿蓝布大褂的秃顶白发老者,自
然是姓竺的老头了,白发婆婆跟着走出站到他身边。

  为首黑衣人道:「竺老头,咱们只是奉命请你来的,干么这般盛气相问?」

  竺老头道:「我老伴已经说过了,老朽老弱多病,不能再替贵帮铸制铁手,
贵帮主见召,老朽去了也没用,就请老哥替我覆上帮主,放过老朽了吧。」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你说的倒是稀松,帮主要咱们来请,咱们不把你竺老
哥请了去,如何回去复命?」

  竺老头怒声道:「老朽说不去,就是不去,你可是仗着人多,要来硬的?」

  为首黑衣人嘿嘿冷笑道:「竺老头,你真是不认抬举。」

  他右手一挥,喝道:「上去两个,试试铸剑名家赛干将竺嘏,胆敢抗命,有
些什么艺技?」

  阮天华心中睹道:「原来竺老头还是铸剑名家,叫做赛干将,这就难怪铁手
帮不肯放过他了。」

  这时已有两个黑衣人大步走出,朝竺老头和竺大娘面前逼去。白发婆婆竺大
娘道:「你们这般相逼,那就其怪咱们出手无情了。」她喝声甫出,两个黑衣人
已经人影闪动,掠到两人身前,左手铁爪分向两人肩头抓去。

  竺老头和竺大娘忽然呛呛两声,两人手中同时掣出两支细长长剑,青芒一闪
拦在面前,剑尖一颤两人同一手法,剑尖直指两个黑衣人胸口。这下奇快无比,
连阮天华都没有看清,两人明明手上没带兵刃,这两支长剑不知如何来的?

  两个黑衣人一怔,他们左手铁手不惧刀剑,而且还是犀夺别人刀剑的利器,
你长剑纵然直指他们心窝,他们岂会放在眼里?两人不约而同「嘿」了一声,左
手铁手如钩,猛向两支长剑上抓去。这只怪他们平日对敌抓惯了敌人兵刃,可没
想到他们铁手是赛干将亲手铸造的,他岂会不知厉害?何况他是铸剑名家,外号
赛干将,他夫妻的长剑,又岂会是寻常长剑?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黑衣人铁手抓落,就听到「嗒」、「嗒」两声,
他们铁手没有把对方两人长剑抓住,铁手上五只锐利如钩的铁指,一下已被削断
了三根。两个黑衣人蓦然一惊,急急往后跃退。

  为首黑衣人目光一注,厉笑道:「好哇,竺嘏,原来你果然留了一手,这两
把长剑大概是专破咱们铁手之用,铁手帮五年来,待你不薄,你们却一直在图谋
铁手帮,看来今晚当真侥你们不得。」右手一挥,喝道:「大家一起上,给我把
他们拿下。」

  他这一挥手,身后四个黑衣人同时疾扑而出,原先两个黑衣人只是被削断了
三根铁指,本身并未受伤,这时也回身扑攻而上。竺嘏老夫妻因对方人多,就背
靠着背挥动细长长剑,两柄长剑舞起如轮剑光,把六个黑衣人挡拦在三尺之外。

  六个黑衣人右手各自执一柄三尺长的铁手,左手却是装在手臂上的铁手,右
手铁手如爪如钩,招法凌厉,左手铁手五指箕张,乘隙拿穴,攻势之强,使人无
法兼顾。

  这六个人都是久经大敌,先前两人只是骤不及防,才被削断三根铁手指,这
时已经知道竺嘏夫妇两人手上是两柄削铁如泥的利器,岂会再被他们削上?六个
人此进彼退,快捷如风,攻势始终不懈。

  竺嘏夫妇武功纵然了得,但他们以两敌六,自然攻少守多。只是仗着手中利
器,对方不敢硬撄锋镝而己,如果没有这两柄削铁如泥的长剑,在六个高手的联
手围攻之下,只怕早就落败了。何况还有那个为首的高大黑衣人只是负手旁观,
还没出手。今晚之局,岂不是有败无胜?

  为首黑衣人眼战局已被掌握,口中发出嘿嘿冷笑,说道:「竺老头,此刻放
下兵刃,束手就缚,跟咱们去见帮主,还来得及,帮主也许会顾念你五年来不无
微劳,可以从轻发落,若是再执迷不悟,那就莫怪弟兄们不给你留余地了。」

  竺嘏怒声道:「你们劫持老朽五年,当时帮主答应过老朽替你们铸制铁手,
以三年为期,期满即可释放,老朽已经替你们工作了五年,还不够吗,老朽躲避
至此,只想过几年安乐日子,你们却依然不肯放过,苦苦追踪,老朽还会上你们
的当吗?」

  为首黑衣人怒喝道:「老匹夫,叛离铁手帮,从无一个活口,你既然不认抬
举,那就莫怪咱们心狠手辣了。」

  声音突然提高,喝道:「弟兄们听着,不拿活的,就把他们放倒好了。」

  六个黑衣人,十二只铁手,节节环攻,已使竺嘏夫妇接应不暇,经为首黑衣
人这一喝,六个黑衣人突然往后退下一步,右手铁手齐举,一阵嗤嗤之声,不绝
於耳,他们右手所持铁手的五根铁指中,同时射出五缕极细的精芒,朝竺嘏夫妇
激射过去。

  一只铁手,射出五缕精芒,六只铁手,就射出了三十缕精芒,潇潇洒洒,去
势劲急。原来他们右手那只铁手之中,暗藏毒针。只须一按机簧,毒针分由五指
射出,端的十分歹毒。

  「哈哈。」竺嘏大笑一声,这对老夫妇左手同时一抬,他们手中握着一支古
式雕刻的剑鞘,上下轮舞,三十道蓝芒还没射到他们身上,就纷纷瑚他们左手剑
鞘上飞去。转瞬之间,两人剑鞘上毒针越聚越多,都附在剑鞘头上,他们舞的竟
似两柄蓝色铜锤一般,没有一支射到他们身上。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两人头顶扑落,但听「砰」的一声,竺嘏口
中闷哼一声,上身向左斜倾,脚步踉跄冲出了三四步。竺大娘听得大吃一惊,急
急问道:「老伴,你怎么了?」她还没看清老伴的情况,六个黑衣人十二只铁手
一齐围攻而上。

  原来那为首黑衣人趁竺嘏夫妇忙着应付飞针之际纵身扑去,右手铁手一翻,
铁手背一下击中竺嘏右肩,长剑脱手,一个人往左冲去三四步,再也支撑不住,
砰然跌倒下去。为首黑衣人掠上一步,右脚一抬,踏在他背上,阴森笑道:「你
们退下,竺大娘,你也该住手了吧?」六个黑衣人果然闻言住手,一齐退下。

  竺大娘白发飞扬,看到老伴躺卧地上,被为首黑人一脚踏在背心上,心头大
是惶急,喝道:「你把他怎么了?」要待扑去。

  为首黑衣人阴恻恻笑道:「在下只要稍微用力,就可震断竺老头的心脉,你
总看到了?」

  竺大娘大声道:「你快放开他。」

  竺嘏喘息道:「你杀我好了,竺某不在乎……呃……」

  竺大娘急道:「你还不放开他?」

  为首黑衣人阴笑道:「你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在下自会放开竺老大的。」

  竺嘏大声道:「莫要理他,只管让他把我杀了好了。」

  为首黑衣人阴声道:「你落到我手里,还要嘴硬吗?」

  就在此时,从茅屋中忽然走出两个少年人来,其中一个指着为首黑衣人冷然
喝道:「你放开竺老丈。」

  竺大娘自然认得这两人正是傍晚投宿来的主仆两人,急忙叫到:「这位相公
快进去,这里不关你的事。」

  阮天华没有理她,只是指着为首黑衣人喝道:「我要你放开竺老丈,你听到
了没有?」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好小子,你是在和谁说话?」

  小红喝道:「我家相公自然和你说了。」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活的不耐烦了?」

  阮天华剑眉陡掀,低喝道:「小红,去把竺老丈扶起来。」小红答应一声,
朝为首黑衣人走去。

  阮天华等小红快要走近、左手突然朝黑衣人推去。两人相距还有两丈来远,
那为首黑衣人突觉一股奇大无匹的无形潜力,压到身前,他几乎连转个念头都来
不及,砰然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应声飞起摔出去一丈来远。差幸他武功不弱,
摔出去的人在空中翻了一个斛斗,卸去力道,落到地上,还是站立不稳,双脚移
动,又后退了两三步,才拿住椿。

  小红早已俯下身去,把竺嘏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兰老丈,没什么吧?」

  竺嘏右肩骨已被铁手击碎,哼出声道:「多谢小哥……老朽还好。」

  那为首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从竺嘏茅屋中走出来的这个少年会有如此深厚功
力,一掌就把自己震飞出一丈开外,目露凶光,道:「好小子,有你的……」双
足一顿,朝阮天华疾扑过来,人还未到,左手铁手箕张,当头抓落。

  竺大娘也投想到阮天华一个文弱少年。居然出手一掌就把为首黑衣人震飞出
去,此时看到小红已把丈夫扶起,口中叫了声:「老伴……」正待过去。那六个
黑衣人方才经为首黑衣人要他们住手,只是退后了一步,此刻看到竺大娘要冲过
去,六个人不约而同的吆喝一声,拦了上来。

  竺大娘白发飘飞,切齿道:「老婆子和你们拚了。」长剑疾抡,一道青虹般
剑光,朝当前两人劈了过去。六个黑衣人右手握一支三尺铁手,左手铁手五指如
钩,围住了竺大娘展开攻势。

  再说阮天华看到为首黑衣人当头扑来,不觉朗笑一声道:「回去。」左手抬
起,朝上拍出。

  他练成紫正神功,这一掌非同小可,只是阮天华并没有存心伤他左手,只是
轻描淡写的朝前推去,但为首黑衣人已经感到不对,一股无形潜力象潮水般迎空
涌上,他简直毫无一点抗力,就象断了线的风筝,滴溜溜翻着斛头,又被震飞出
去一丈开外,才砰的一声,落到地上,几乎昏坐下去。

  阮天华目光一凝,回头朝六个黑衣人,喝道:「你们还不住手?还不给我快
滚?」他喝声并不太响,但却震得六个黑衣入耳鼓嗡嗡作响,六个黑衣人被他这
份气势慑住了,不自觉的停下手来。

  为首黑衣人两次被阮天华掌风震出去,才知道这少年人武功高不可测,凭自
己这几个人绝非人家敌手,口中喝道:「你们退下来。」六个黑衣人闻言退下。

  为首黑衣人深沉目光注视着阮天华,说道:「常某自知技不如人,今晚拜领
高招,阁下亮个万儿,咱们立时就走。」

  阮天华朗笑道:「很好,在下于立雪。」

  为首黑衣人哼了一声,喝道:「走。」率着六个黑衣人飞掠而去。

  竺大娘感激涕零,说道:「于相公,今晚若不是相公出手,咱们两条老命都
保不住了。」

  阮天华道:「婆婆不用说谢,快去看看老丈,可曾负了伤?」原来小红早已
扶着竺嘏往屋中走入。竺大娘口中「啊」了一声,急步往里就走,阮天华也跟着
走入。

  竺大娘急急问道:「老伴,你怎么了?」

  竺嘏脸色有些苍白,哼了一声道:「我被姓常的铁掌击中右肩,肩骨只怕已
经碎了。」

  竺大娘吃惊道:「那怎么辨?」

  竺嘏惨英道:「老命没丢掉,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残废一条手臂,又算得了
什么?这大概是我替铁手帮制造了上百支铁手,作了孽,应得的报应吧。」

  说到这里,忽然裂嘴一笑道:「老太婆,你可知道今晚也有一件值得老夫欣
慰的事吗?」

  竺大娘笑道:「残了一条手臂,还值得你欣慰吗?」

  竺嘏笑了笑道:「你懂得什么?老夫花了几十年心血,总算找到主儿了。」

  竺大娘看了阮天华一眼,说道:「你说于相公?」

  竺嘏忽然大笑一声道:「难道……」他这一放声大笑,牵动了右肩伤处,照
得他白眉微微攒动了下,才接着道:「难道还有比这位于相公再合适的人吗。」

  竺大娘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于相公少年隽才,人品如玉,当真最合适也
没有了,只是……」小红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哥,又说他少年隽才,
又说他人品如玉,这一对老夫妻大概是要给大哥做媒了。

  只听竺嘏笑道:「老太婆,你看走眼了,这位小哥虽是于相公的书童,但印
堂晶莹,目光明如秋水,一身功夫,只怕还远在咱们之上哩。」

  竺大娘给老伴一说,忍不住转脸朝小红看来,一面笑道:「看来老婆子当真
看走眼了,小哥年纪不大,这身功夫,从那里学来的?」

  阮天华脸上一红,含笑道:「婆婆见谅,他原是在下师弟,怕被人认出来,
才扮了我的书童。」

  「哦。」竺大娘忙道:「这就难怪,小哥贵姓?」

  小红红着脸道:「我姓阮名小虹,大小的小,天上霓虹的虹。」大哥姓于,
她就姓了阮。

  「如此正好。」竺嘏欣然笑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阮天华疑惑的道:「竺老丈,你是说……」小红也睁大了一双眼睛,疑惑的
望着竺嘏,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竺嘏笑了笑道:「老朽人称赛干将,于相公方才听说了?」阮天华点点头。

  竺嘏续道:「老朽古法铸剑,传自先师,数十年来,经老朽亲手铸练刀剑,
少说也有数千把之多。」

  竺嘏续道:「那些刀剑不过是纯钢制成,不能算好剑,但老朽在数十年铸剑
之时,一点一滴种聚下的钢中之钢;经过数十年千锤百炼,才铸成了两柄好剑,
那就是方才老朽夫妇所使的赛干将和赛莫邪。」

  「古时的干将、莫邪,老朽虽然无缘得见,但这两柄剑,是老朽一生心血所
凝,大概和古代的干将,英邪,也并无多坏,老朽是个行将就木之人,总希望给
两柄剑找两个好主人,这也是我逃出铁手帮的主要原因……」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如果到老朽真正找不到它主人之时,老朽只有把
它们沉入大江,也不能让它们落入奸邪之手,今晚于相公不但救了老朽夫妇,最
使老朽感到欣慰的是于相公二位都是少年隽才,人品武功,都足以当这两柄剑的
主人,老朽数十年心愿得了,岂不快哉?」

  他把两柄剑放到桌上,郑重道:「老朽敬以这两柄剑奉赠于相公、阮相公,
但愿二位上体天心,善用此剑,为武林维护正义,为江湖诛戮凶邪,也就不辜负
老朽效十年的心愿了。」

  竺大娘在旁道:「二位相公请把剑收了。」

  阮天华道:「老丈这两把剑,铸制不易;在下兄弟如何能收?」

  竺嘏笑道:「就因为铸制不易,才要为它们慎重选择主人,如是普通之物,
老朽早就送人了,方才老朽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找不到好的主人,老朽宁愿把
它们沉入大江,也不能妄传非人,于相公、阮相公不可再推辞了。」

  阮天华道:「老丈离开铁手帮,以今晚情形来看,他们未必肯放过二位,有
这两柄剑,也差可防身……」

  「这个不劳于相公耽心。」竺嘏摇着手笑道:「老朽带着这两柄剑,也可说
是累赘,譬如今晚,设若没有于相公出手,老朽夫妇和这两柄剑,均将落入铁手
帮之手,老朽夫妇死不足惜,若让这两柄剑落入凶邪之手,才是老朽的罪想。」

  「如今老朽已替这两柄剑找到了主人,老朽无剑一身轻,行将逐迹荒山,铁
手帮也未必能找得到老朽夫妇了,好了,现在话已说明,于相公二位总可以把此
剑收起来了?」

  阮天华朝他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老丈既然这么说了,在下兄弟那就拜
领厚赐了。」说完,双手从桌上取过赛干将,佩到腰间。小红也作了个揖,取过
赛莫邪,佩到身上。

  竺嘏得意的大笑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老朽总以为这两柄剑找不到主
人了,今晚二位相公不来寒舍投宿,也就失之交臂,投宿之后,如果没有铁手帮
的人前来,也当面错过了,这就是天意,这两柄剑该当属于二位的了。」说完,
又呵呵大笑起来。

  竺大娘道:「老伴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二位相公呢,这两个剑鞘,也是百炼精
钢兑风磨钢合铸,入手虽轻,不畏刀剑,鞘头还有一块磁铁,可吸任何暗器,佩
了此剑,一丈以内,不虞有人施放暗器,和人动手之际,剑鞘也可以当作兵器,
封格对方利器。」

  小红喜得连连点头道:「原来还有这许多好处。」

  竺嘏含笑道:「时间不早了,二位相公可以去休息了。」两人别过二老,回
入房中。

  小红低声说道:「大哥方才不是你说我是你师弟,竺老丈还不会把剑送给我
呢。」

  阮天华道:「不,竺老丈早已看出你有一身武功,他不是说你一身武功还远
在他们之上吗?」

  小红偏头道:「那他怎么还吞吞吐吐的,又说如此正好,又说只好如此?」

  「哦。」阮天华轻哦一声,笑道:「他这两句话,当然含有深意。」

  小红道:「你快说给我听,有什么深意呢?」

  阮天华道:「竺老丈炼铸的这两柄剑,因为他外号赛干将,所以第一柄就用
赛干将为名,古时候有两柄剑,叫做干将莫邪,因此第二柄就叫赛莫邪。这干将
莫邪,原是夫妻,因此竺老丈的原意,也希望把这两柄剑送给一对使剑的……」

  小红粉脸骤红,双手掩住耳朵,羞涩的道:「我不要听……」

  「你听我说下去。」阮天华脸含笑容,凄过头去,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但
他不知道你是女的,所以他才会说那也只好如此,这就是说他找不到一对使剑的
夫妻,他只知道我们是师兄弟,就只好送给师兄弟了,他怎知道我们……」小红
羞得连眼睛都闭上了,两手抱着头一直躲到了脚下。

  阮天华低下头去,在她秀发上亲了一下,低声道:「现在懂他的意思吧?」

  小红摇着头道:「我不知道。」其实她内心可高兴得紧。

  第二天一早,两人开门出去,没见两老起床,小红去舀了脸水,两人洗过了
脸,现在他们准备走了,总该向主人告辞,却依然没见竺大娘出来,连他们房中
也没有一点声音。如今阮天华内功可精深,他人虽在堂屋之中,和两老房间只隔
了一层木板,两老如果还没起来,总会有呼吸的声音,但房中并没有人呼吸的声
音,不觉奇道:「竺老丈二位并没在房里。」

  小红道:「他们不在房里,一清早会到那里去?」

  阮天华道:「我说他们不在,一定不在了,不信,你过去瞧瞧?」

  小红走到房门口,叫道:「婆婆,你起来了没有,我们要告辞了。」房中没
人答应。

  小红探首一看,房中果然没有竺嘏夫妇的影子,床上被褥也折叠整齐,好象
昨晚根本没有睡觉,心中不禁一动,暗道:「敢情他昨晚已经走了。」这就返身
退出,说道:「大哥,竺老丈和婆婆大概是昨晚已经走了。」

  阮天华点头道:「不错,竺老丈昨晚说过,行将逐迹荒山,却没想到他们走
的这么快。」

  小红道:「那我们也该走了。」两人退出茅屋,把板门扣上了,才行离去。

  中午赶到袁州,这是府治所在,城中街道宽阔,商肆栉比,两人在大街上找
到一家客店,要了两间上房,先行落脚。阮天华要小红在房中等侯,自己到街上
去买了两件长衫,两套内衣裤和靴袜等物,回转客店。再要店伙打来脸水,洗梳
完毕,各自换上了新衣新靴。

  这一来,阮天华固然翩翩年少,象个读书相公。小红换上一身长衫,虽然个
子较小,却也粉脸朱唇风流俊俏。她半年来一直当着书童,穿惯了男装,倒也看
不出女扮男装来。只是她从没穿过长衫,总觉得衣袖又宽又长,有些不大自然。

  阮天华笑道:「行了,我们走吧。」

  小红问道:「我们要到那里去?」

  阮天华道:「我们已有半年没有好好吃一顿了,自然上酒楼去了。」

  小红甩着大袖,忸怩的道:「我这样走出去,蹩忸死了。」

  阮天华笑道:「不要紧,你只要放自然些就好。」

  两人走出客店,在大街上没走多远,就看到「及第楼」三个金字。这家酒楼
正在十字路口,一排五间,甚是气派。阮天华回头道:「就是这一家吧。」小红
点点头。

  两人跨进大门,一名伙计就哈着腰道:「二位公子请高升,楼上雅座。」迎
门就是一道光可鉴人的宽大黄漆楼梯。阮天华走在前面,小红只是跟在他身后,
一同登上楼梯。

  又有一名伙计迎着陪笑道:「二位公子请到这边座。」

  说完,立刻走在前面领路,把两人引到一张离窗口不远的空桌旁,拉开两张
板凳,说道:「二位请坐。」转身送上两盏名茶,一面问道:「二位公子爷要些
什么?」阮天华点了莱,伙计便自退去,接着又送上杯筷,在两人面前摆好。

  这及第楼正是袁州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上得楼来的食客,不是城中有头有
脸的人,就是过路的富绅巨贾,此时楼上已有八成座头,都是衣冠楚楚的人。但
在酒楼上,越是衣冠楚楚的人,越是肆无忌惮的高声谈笑,旁若无人,一片喧哗
之声,和楼下敞开胸膛,飞毛腿踏在长板凳上的粗人,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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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铁手帮主

  这时,楼梯上又有两个人走了上来。前面一个是玉面朱唇的年轻公子,相貌
俊美异常,身穿宝蓝绸衫,左手轻摇着一把白玉为柄的折扇,没有开口,就掩不
住一派华贵气概。他身后跟着一个书童,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眉目清秀,一看就
知十分伶俐。

  一名伙计看到上来的是一位贵介公子慌忙赶了过去,哈着腰道:「公子爷请
这边座。」他连连抬手,领着蓝衫公子走到阮天华两人右首一张桌子,巴结的拉
开板凳,说道:「公子爷请坐。」

  蓝衫公子步履潇洒,随着伙计走来,他一双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目光,落
到阮天华、小红两人身上,似是微微一怔,接着脸含微笑,朝阮天华领首为礼。
阮天华因人家跟自己点头,也向他含笑点头。

  蓝衣公子落坐之后,小红悄声问道:「大哥,你认识他么?」

  阮天华道:「不认识,你没有看到他和我点头吗?人家和我点头,我自然也
要和他点头了。」

  一会儿工夫,伙计送来酒莱,两人就各自吃喝起来,就没有再去看那蓝衫公
子主仆。这时楼上食客愈来愈多,所有桌子几乎全已坐满,有两个客人,伙计领
到了阮天华这一桌的两个空位上坐下。这两人一身打扮,一望而知是江湖上人,
只听坐在对面一人说道:「何兄急匆匆的要去那里?」

  左首一个道:「君山。」

  对面那人哦道:「兄弟听说君山有一个什么大会,何兄也要去参加吗?」

  左首一人道:「家师届时要去,兄弟自然非赶去不可。」

  对面那人问道,「这是个什么大会?」

  左首一人道:「兄弟听家师说道,那是一个武林竞技大会,黑白两道,各门
各派参加的只怕不在少数。」

  对面那人道:「何兄也准备出场一显身手吗?」

  左首那人笑道:「兄弟怎么成?会中规定,各门各派只一名弟子可以出场,
而且必须在最近十年才收的门人,兄弟在江湖上跑了也不止十年了。」

  对面那人道:「最近十年才收的门人,别人如何会知道?」

  左首那人道:「大会规定各派出场弟子年龄必须在二十五岁以下,所以各门
各派近十年来都在物色资质较佳的弟子,有些门派还不惜用各种方法,去助长弟
子的功力。」

  小红心中暗道:「是了,五山主当时把大哥迷昏了施展什么开顶大法,曾说
半年后要参加什么大会,那就是君山大会了。」

  只听对面那人道:「何兄既然不出场,会期还早,就不用急着赶去,何妨在
这里盘桓几日,最近翠花班来了几个新粉头,真象水蜜桃,又娇又嫩,对了,其
中有一个就叫水蜜桃,哈,娇滴滴,水汪汪,保管你蚀骨销魂,欲仙欲死。」

  左首那人听得眼睛一亮,问道:「魏兄说的翠花班,就是……」

  对面那人邪笑道:「没错,何兄去年不是也去过,哈,何兄练过内功,据说
那水蜜桃的内功只怕比何兄还高呢。」两人一说到这方面上,就口沫横飞,兴致
勃勃,许多话简直不堪入耳。

  阮天华,小红业已吃毕,也就站起身来,走到柜上付帐。掌柜的慌忙站起,
陪笑道:「二位公子的帐,方才已经有一位公子付过了。」

  阮天华听得一怔,问道:「是哪一位公子给在下付了。」

  掌柜的道:「那位公子带着一个书僮,刚下楼去,他说和公子是素识,所以
一起付了。」阮天华心知他说的正是那位蓝衫公子,回头看去那蓝衫公子主仆果
然已经走了,这就取出一锭碎银,赏了伙计,和小红一起下楼而去,回到客店。

  阮天华道:「刚才那两个人说的……」

  小红啐道:「那是两个下三烂,你提他作甚?」

  阮天华道:「不,我是说他们说的君山大会。」

  小红道:「对了,那五山主祝神机把大哥迷失神志,用开顶大法传授武功,
也曾说过半年后参加什么大会,我想就是去参加君山大会了。」

  阮天华道:「可惜我急于赶回家去,不然倒可以去瞧瞧热闹。」

  小红听得色然心喜,她究竟还是个小女孩,年轻人谁不喜欢热闹,何况新近
又学了不少武功,更是见猎心动,这就怂恿着道:「大哥,方才他们不是说各门
各派的人赶去参加的不在少数,大哥的令尊是形意门一派掌门,说不定也会赶去
了,我看我们不如先去君山看看,可能就会遇上令尊,大哥就可以形意门弟子身
份大显身手呢。」

  阮天华笑道:「你怎么忘记我脸上还易了容?」

  「啊。」小红拍手道:「对了,好象听伏大娘说过,天罡旗有很高的武功,
只有门主一个人可以练习,我想那次在三山庙举行的大会,要大哥代替于立雪,
很可能也和君山大会有关了。」

  阮天华道:「他们要我接下天罡旗,可能就是要我练天罡门的武功了。」

  小红点头道:「是啊,只是我想不懂的,于老夫人明明有一个孙女,只不过
没有及时赶到,何用要大哥代替,还把天罡旗传给大哥呢?五山山主个个武功很
高,他们遇上大哥,也不惜用卑鄙手段,迷失了大哥神志,传授武功,这中间莫
非另有什么隐秘?」

  「不错。」阮天华道:「他们不惜独门最高的武功,传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很可能另有作用,也许出场的人,大家争得很厉害,死伤在所难免,是以谁都不
愿让真正自己人下场,要另外找个不相干的人代替。」

  小红道:「大哥说的很有可能,这些且不去管他,我想于老夫人一心要重振
天罡旗,必然也会参加这一场大会,天罡旗的人去了,伏大娘也一定会去,大哥
只要遇上伏大娘,脸上的易容药物不就可以洗去了。」

  阮天华笑道:「你是想去看看热闹了?」

  小红不依道:「我也只是因为大哥练成大本领,这种大会,集合了各门各派
的人,大哥自然要去显显身手,这种扬名立万的机会,我也可以沾大哥的光,扬
眉吐气了。」

  阮天华经她一说,不觉怦然心动,顿然豪情万丈,笑道:「你说的不错,我
是形意门的弟子,爹自常慨叹本门近百年来,逐渐武微,不光大本门,就是愧对
本门祖师,我如能在大会上夺得锦标,正是光大本门,报答师祖的机会。」

  小红道:「大哥,还有呢,你是赛干将的主人,主人吐气扬眉,也不负竺老
丈赠剑的期望了。」

  阮天华道:「好,我们就先去君山。」

  小红喜道:「真的,啊,大哥,我们那就走。」

  阮天华笑道:「那也不急,你没听到那姓何的还要在这里盘桓几天再走吗,
可见会期还远着呢。」

  小红把把嘴笑道:「你也要在这里盘桓几天吗?」

  阮天华道:「你想到那里去了?我是说今天已经落了店,不如休息一天,明
日一早再走不迟。」

  只听房门响起剥啄之声,阮天华过去拉开房门,店伙手持着一封信哈腰道:
「公子可是姓于吗?刚才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要小的面呈公子。」

  阮天华奇道:「会是我的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店伙道:「送信的是一位管家,已经走了。」阮天华接过信来,低头一看,
信封果然写着「于公子亲启」字样,心中虽然疑惑,一面点头道:「好,你留着
好了。」店伙应了声,便自退去。

  小红道:「会是什么人写信给你呢?」

  阮天华一手撕开封口,一抽出一张信笺,只见上面写道:「萍水相逢,风仪
弥足心仪,因事先行,当于前途恭候侠驾,俾作小叙。」下面并未具名,但一笔
簪花书体,妩媚秀逸,极为出色。

  阮天华攒攒眉道:「这会是谁呢?」

  小红道:「我知道。」

  阮天华道:「你知道他是谁?」

  小红披披嘴道:「还不是在酒楼上和你打招呼的那位蓝衣公子?」

  「唔。」阮天华点头道:「不错,一定是他了。」

  小红道:「这人故弄玄虚,说不定不是什么好人。」

  阮天哗道:「你不能这样说,我看那蓝衣公子眉宇俊朗,绝非坏人。」

  小红道:「大哥不信,将来一定会吃亏。」

  阮天华笑道:「你好象还会相人。」

  傍晚时分,小红不想再上街去,阮天华就吩咐店伙,把酒莱送到房里来吃。
饭后两人闲聊一会,小红起身要走,阮天华忽然走上前去,按住她的肩膀,轻轻
地说道:「小红,慢着。」跟着将她身子转向自己,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小红愣了一下,跟着脸庞渐红,有些慌乱地道:「又……又怎么啦?」阮天
华仍是静静地看着她,接着伸出了手,搂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抬了起来,在她脸
颊上轻轻抚摸。小红怦然心跳,呆呆地望着阮天华,不知该做什么,只眼中流露
出害羞的神情。

  阮天华看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手指卷了卷她长长的头发,
抱着她转过身来,走了几步,便把她往床上压倒,手掌往她胸口摸去。小红吓了
一跳,急忙叫道:「等……等一下……」

  阮天华道:「怎么?」

  小红轻声道:「我听人说,这个不能太频繁的,会伤身体的。」

  阮天华笑道:「那是指普通人的,我们练武之人不要紧。」说着手上一捏,
已经握住小红一边乳房,慢慢揉了起来。

  小红唔了一声,神情困惑,好像有点信以为真,以手撑起了身子,坐在床沿
轻声说道:「好嘛……可是,阮大哥,你不能太过火喔,身子要紧。」

  阮天华微笑道:「这我不保证,你的身体太可爱了。」说着双手齐施,对她
那一对丰满的乳峰大肆挤压,弄得她衣衫皱褶迭出,柔软的乳房不断变形。

  「呃……啊啊……」小红羞涩地闭上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两片樱唇开
合不定,吐着紊乱的喘息。阮天华用指甲轻轻触碰,继而在周遭一圈圈地拨弄。
小红顿时浑身震动,「啊、啊」地嘤咛起来,声音微带颤抖。小红喉间发出几声
娇腻的声音,羞得满脸发烫,手指抿着嘴唇,极力压抑那股兴奋的情绪。

  阮天华坐在床上,慢慢脱下了裤子,小红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脱掉衣服,
又脱去裙子,私处的嫩肉微微收缩,滴下了一两滴晶莹的爱液。他随即让小红躺
在床上,自己跨了上去,只见她脸庞羞红,肤透樱红,迷蒙的双眼凝望阮天华,
参杂着期盼和娇羞。阮天华俯身下去,扳过她的脸蛋,朝她双唇吻了上去。同一
时间,腰部用力挺进,叩关直入,插进了她的秘洞之中。

  「唔唔……唔唔……」小红口唇被封住,只能含糊地呻吟,但是仍可听出其
中高亢的音调。阮天华热烈地吻着她,身体缓缓抽动,往她身体内部渐次深入,
透明的汁液从肌肉推挤之中涌溢出来。

  阮天华的情绪相当激动,但是他在猛烈地攻进之后,便转为柔和的出入,让
小红像是被大浪抛起之后,落在沉沉大海之中,受着浪涛迟缓而有力的冲激。他
温和地调节身体的动作,一次又一次地直达小红肉体深处,慢慢吻到她的颈边,
舔着她精致的肌肤。

  「啊……啊啊……哈……」小红的樱唇一空出来,便即按耐不住,喘出了欢
愉的声息。

  在深刻的交合之中,两人股间的体毛些微地纠缠,沾上了不时飞溅出来的爱
液。这时的阮天华,将全身精力都投注在让小红魂为之销的下身之上,同时也享
受着她美妙的胴体,抚摸她身上各处柔顺的曲线,捣进那紧密温热的嫩肉之中,
听着她无法自制而发出的娇吟,睫毛上沾着兴奋的泪水。

  他轻轻喘着气,在她耳畔细语道:「小红……你的身体太好了……」小红勉
强睁开双眼,朦胧地望着他,朱唇略绽,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断断续续地喘气,
脸上却已露出幸福的表情:「呵……啊……啊啊……哈啊……」

  经过长久的缠绵,阮天华终于将阳精射入小红的体内,满足地拥抱那美丽的
娇躯。小红无力地喘息,倚在阮天华的怀中。阮天华爱怜地抚摸她的秀发,轻轻
地说道:「小红,有你在身旁,我不该再有什么遗憾……」一边说,一边搂紧了
她的腰。

  小红双腮再次泛红,温柔地微笑着,微微斜着头,轻声说道:「嗯,我会一
直在你身边啊。」

  阮天华微微一笑,吻了一下她的唇,看她体态撩人,阮天华笑道:「小红,
要不要再来一次?」

  小红脸上一热,笑道:「不要啦,我已经很累了……明天,好不好?」

  阮天华点头微笑,说道:「那么明天是两次。」

  小红呆了一下,霎时满脸通红,嗔道:「别……别乱说啦,快睡觉,你要多
休息才是。」两人同床而眠,不多久,两人沉沉入梦。

  第二天早晨,两人用过早点,就来至店堂结帐。客店掌柜陪着笑道:「二位
公子的房饭钱,昨晚已经有一位管家付清了。」

  阮天华又是一怔,暗道:「大概又是那蓝衣公子了,他为了要同自己结交,
竟然如此费事。」

  小红道:「大哥,既然有人付了,我们走吧。」他们决定前往君山,就得西
行,取道萍乡入湘。

  中午时分,快近沪溪,只见道旁站着一个庄稼人模样的汉子,看到两人,立
即赶了上来,拱拱手道:「来得可是于公子吗?」

  阮天华道:「在下正是于某,请问……」

  庄稼人喜道:「小的已在这里恭候于公子两位多时了,今日一早,公子就派
管家前来酒店定了酒莱,怕公子错过,前面没有歇脚之处,小的才一直在这里,
二位公子请随小的来。」说完,连连拱手,走在前面领路。

  这一带都是荒僻小村,两人跟随庄稼人入村,走没多远,村口一间瓦屋,门
口搭了个松棚,果然挂着酒招,棚下有两三张板桌。庄稼人把两人领入屋中,堂
屋中间一张板桌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庄稼人巴结的道:「咱们这样的荒村里,
很少有贵人光临,而两位公子是贵客,快请上坐,小的沏茶去。」

  说完匆匆往里走去。不多一会儿,端着两碗茶送上,一面还歉然道:「咱们
这里是小地方,贵管家留了十两银子,要小的准备酒莱,这除了鸡鸭是现成的,
旁的东西都要到城里去买,小的连浑家只有两个人,走不开到城里去买,时间也
赶不上,正好邻村猎户打了一双山猪,做不出什么好菜来……」

  他话未说完,只听一个妇人声音叫道:「当家的,快别尽说话了,来把酒菜
端出去吧。」庄稼人应了一声,急忙往厨房奔去,接着就端了酒莱出来。酒是一
壶二窝头,五大碗莱肴原是白切鸡,炒蛋、竹笋炒山猪片、红烧鸭,倒也热气腾
腾,香喷喷的似乎不错。

  庄稼人替两人杯中斟满了酒,说道:「浑家做不好,二位公子将就吧。」

  阮天华含笑道:「已经很好了。」

  小红道:「我们下午还要赶路,酒不喝了。」

  庄稼人道:「这酒很醇,少喝一点没关系,还有一个莱还在炖,二位公子先
用些莱吧。」过了一回,又端出一大盘红烧山猪肉,一大碗鸡血蛋花汤,和一箩
白饭来。两人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说好。

  饭后,庄稼人又沏了茶送上,说道:「二位公子,这些酒莱,用不到一两银
子,小的去找银子……」

  阮天华道,「不用了,你收着吧。」

  庄稼人一呆,忙道:「小的怎好收公子爷这许少银子。」

  阮天华笑道:「不要紧,我们难得来,这些莱肴,比城里的大酒楼还要好,
你们也辛苦了。」庄稼人千思万谢的送着两人出村。

  傍晚赶到萍乡,刚到城门口,就有一名店伙前来迎接,说是有一位管家定好
了房间,晚餐也是预先定好了,送到房间里来的。这一席酒菜,当然比在荒落小
村要丰富多了,但阮天华却觉得还是中午在荒村小店吃得比较好。第二天他们走
出店堂,掌柜的同样说着房饭钱都已付过了。

  小红跨出店门,咭的笑道:「永远这样有人招待,我们走遍名山大川,身边
都不需要带银两了。」

  中午赶到醴陵,酒楼的伙计果然又在城门口等候,酒席是预先定好了的,酒
帐当然也先已付清了。午后刚出城门,忽听一阵得得蹄声,大路上正有四匹马,
两前两后并驰而来,快驰近十来丈远,马上四人便同时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在
道旁站定。

  这四人一式青衣马装,由前面一人走到阮天华面前,神情恭敬的躬身行礼,
抱着拳道:「这位大概是于公子了?」

  阮天华连忙还礼道:「不敢在下正是于某,四位……」

  那人道:「敝上仰慕于公子二位风仪,特命小的前来恭迎侠驾,前往敝庄一
叙。」

  阮天华道:「在下和贵上素昧平生,不知贵上如何称呼?」

  小红接口道:「大哥这还用问,自然是前天酒楼上遇上的蓝衣公子了。」

  那人道:「这位公子说得是,敝上姓铁,正是前天在及第楼上邂逅于公子二
位,心仪不已,才要小的前来奉邀的。」

  阮天华也因那铁公子俊逸风流,倜倜不群,颇有惺惺相惜之意,何况人家一
路上派人预定食宿,这份隆谊,也却之不恭,这就含笑道:「贵上沿途招待,在
下正想当面致谢,只是太叨扰了。」

  那人道:「敝上正在庄中恭候,那就请二位公子上马了。」话声一落,朝身
后招了招手,立有两名汉子牵着两匹马来。

  阮天华回头道:「兄弟,铁公子隆情宠邀,咱们那就不用客气了。」两名汉
子早就牵着马匹伺候,阮天华、小红也就不再客气,各自跨上马背。

  那人躬身道:「小的替二位公子带路。」说完,纵身跃上马背,另一名汉子
紧随着一跃而上。另一匹马上,也同样跃上两个汉子,各自一带缰绳,两匹马立
即展开脚程,并辔朝大路驰去,在前领路。阮天华、小红两人也跟着驰上。

  前面两匹马上,虽然骑了两个人,但他们都是骑术极精的人,因此奔行得还
是极快。阮天华、小红平日很少骑马,骑术自然不如人家很多,但两人都有一身
轻功,坐在鞍上,只要夹住双脚,就不会翻跌下来,尤其这两匹马,都是千中挑
一的好马,看到前面两骑在大路上奔驰,也随着放开四蹄,一路疾驰,用不着人
去操纵。

  就这两前两后,一路疾驰,两边田野树木,一排排象流水般往后倒流过去。
阮天华眼看已经驰出几十里路,前面两骑依然没停,不觉疑声问道:「贵庄还没
到么?」此时正在快马疾驰之际,劲风拂面后掠,如果没有深厚内功,话声被风
往后吹掠,前面马上的人,休想听得到。

  第一骑上那人随口答道:「回公子,敝庄就在前面拍加山下,快要到了。」
拍加山,这山名也别致。

  阮天华听得不由暗暗一怔,此时大家正在逆风奔驰,普通人只怕连开口也不
能开了,他话声居然凝而不散,和对面说话一般,可见此人一身功力,已相当可
观,下人如此,他们主人自然更了得了,自己先前还当蓝衣公子只是一位富贵人
家的读书相公呢。

  果然又驰行了七八里路,前面正有一座苍翠欲滴的峰峦已呈现在眼前,而且
正在逐渐接近之中。前面两骑已经舍了大路,折入一条石板路,两边绿柳阴浓,
丝丝拂面,这样又走了两三里光景,但见山麓下一片绿茵广场上,矗立着一所大
庄院。

  此时庄门大开,两边站着四名青衣汉子,石阶上却站立了一个人,那正是身
穿宝蓝绸衫,腰束玉带的铁公子,站在门口迎接。前面两骑四人,驰近门前,迅
快的一跃下马,两人牵着马匹退下,两人迎上前来,正好拢住了阮天华、小红两
人两骑的马头,伺候着两人下马。阮天华,小红赶紧翻身下马。

  蓝衣公子已经走下阶来,含笑抱拳道:「于兄二位贲临敝庄,小弟已经恭候
多时了。」

  阮天华走上两步,拱手道:「铁兄宠召,在下兄弟却之不恭,只好前来造访
贵庄了。」这一正面相对,更觉这位蓝衣公子玉面朱唇,容光照人,一双黑白分
明的眼睛,更是明澈穿水,闪着异采,使人倍觉可亲。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二位兄台请。」

  一面抬手肃客,陪同两人进入大门,就折而向东,左手一道侧门进入长廊,
回头笑道:「大厅只是接待俗客之用,二位兄台乃是雅人,还是到小弟书斋奉茶
吧。」

  说话之时,又从长廊步出一个月洞门,那是一个小花园,园中花木不多,种
的大半都是盆景,一条白石小径,弯曲而行,幽香沁人。迎面三楹精舍,环以朱
栏,甚是雅致。他引着两人进入室内,更是窗明几净,玉轴围书,一几一椅,都
纤尘不染。

  蓝衣公子爽朗的笑道:「二位兄台请坐了。」

  阮天华拱手道:「在下兄弟叨扰尊府,还没请教兄台名号如何称呼呢?」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玉似的贝齿,说道:「小弟铁若华,于兄大
号立雪,小弟已经知道,这位兄台正要请教。」

  阮天华心中暗暗奇怪,不知他如何会知道自己叫于立雪的?一面替小红介绍
道:「他是我兄弟阮小虹,大小的小,霓虹的虹。」

  铁若华道:「原来是阮兄。」说话之时,一名书童送上三盏香茗,这书童两
人也在酒楼上见过。

  铁若华道:「于兄、阮兄请用茶。」阮天华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只觉入口
清芬,乃是上好的龙井。

  铁若华目光一转,说道:「二位兄台身佩宝剑,大概是武林名家了?」

  阮天华笑道:「铁兄这名家二字,在下兄弟愧不敢当。」

  铁若华道:「小弟自小就倾慕朱家郭解为人,只可惜学剑无成,今后还要多
多请教昵。」

  阮天华道:「铁兄又客气了,在下兄弟也只是初学乍练,带上一柄剑,不过
是作作装饰罢了。」

  铁若华爽朗的筹道:「这是于兄在和小弟客气,我辈相交,贵在知心,小弟
学剑虽然无成,但自信还有几分眼光,平日带上一把剑作装饰的纨绔之辈,岂会
在小弟眼里?不说于兄、阮兄英气逼人,就是所佩的两柄宝剑,也极非凡品,若
非身怀绝学,怎会佩带名剑?于兄何用自谦乃耳?」

  阮天华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拱手说道:「铁兄法眼,在下兄弟佩的长剑确是
出之一位铸剑名家之手,但在下兄弟对剑法一道,也确是初学乍封并非自谦。」

  铁若华目中异采闪动,问道:「只不知二位兄台是那门派门下的高弟?」他
不肯放松,句句紧逼而来。

  阮天华只得说道:「不瞒铁兄说,在下兄弟乃是形意门的弟子。」

  铁若华欣然道:「原来二位兄台是形意门的高弟,形意门是武林八大门派之
一,小弟真幸会了。」谈话之时,天色业已渐渐暗下来,书童就在书房中点灯起
琉璃灯。

  过不一回,只见那书童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公子,酒莱已上,可以入
席了。」

  铁若华点点头,站起身,含笑道:「于兄、阮兄高轩莅止,兄弟要厨下做了
几个下酒菜,薄酒粗肴,稍尽地主之谊,二位请入席吧。」

  阮天华、小红刚刚站起,见书房右首一道紫红绒帘由中间往两边徐徐分开,
原来里面是一间宽敞膳堂,灯光明亮柔和,一张八仙桌上,已经放了不少莱肴,
银杯牙箸,掩映生辉,甚是富丽。主人抬手肃客,三人分宾主落坐,书童手持银
壶给三人面前斟满了酒。

  铁若华举杯道:「来,于兄、阮兄,兄弟先敬二位一杯。」

  阮天华道:「铁兄太客气了,谢谢。」两人和他一同举杯,干了一杯,书童
立即替三人斟酒。

  铁若华举筷道:「清用莱。」

  三人吃了莱,阮天华、小红也举杯道:「在下兄弟一路多承铁兄招待,又蒙
盛筵款待,隆情可感,我们借花献佛,也敬铁兄一杯。」说着一饮而尽,铁若华
也干了一杯。

  两名青衣使女川流不息的端上莱来,铁若华不但生性豪爽,谈笑生风,和阮
天华,小红两人更是谈得十分投机,相见恨晚。阮天华酒量不大,喝了几杯,早
已俊脸通红,小红则推说不会饮酒,只是略为沾唇。

  铁若华一张玉脸也添上了红晕,尤其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闪着光采,只殷勤劝
酒,和阮天华对喝着,口中也一直叫着:「于兄请用莱。」还不时的夹着莱肴,
送到阮天华面前的碟中,主人这份殷勤,显得特别亲切。

  小红只有先前喝了两杯,已经脸红心跳,就不敢再喝了,她和铁若华坐在对
面,眼看他和大哥喝酒时,神态亲密,原先只当是主人好客,但铁若华多喝了几
杯,渐渐的玉面生春,眼波流盼,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了。小红原是个十分精
细的人,再一留神,发现铁若华耳朵上也穿有针孔,分明是女子乔装的了。哼,
原来你存心勾引大哥了。心里这一想,不觉心锋有气,更是连话也懒得说了。

  铁若华却丝毫没有觉察,依然一口一声的叫着于大哥,又举杯,又夹莱,一
颗心全放在阮天华身上,好不亲切?小红越看越气不觉站起身来。铁若华咦道:
「阮兄不喝酒,怎么连莱也不用了?」

  小红心中暗道:「你跟大哥献殷勤,大概只碍着我了。」但这话究竟说不出
口来,一手扶头,说道:「我有点头昏。」

  铁若华跟着站起来,说道,「二位宾舍都已收拾好了,阮兄可要去休息一回
了?」

  阮天华也站起来道:「铁兄赐宴,盛情弥足可贵,兄弟也不胜酒力了。」

  铁若华一双盈盈美眸,凝注着他,说道:「于兄,莱还没上完呢。」

  阮天华拱手道:「叨挠盛馔,实在太丰富了,兄弟已经吃不下了。」

  铁若华道:「那就书房里坐吧。阮兄若要休息,就到宾舍去躺一回好了。」
同时朝书僮吩咐道:「青儿,你领阮公子到宾舍去休息,沏一盏浓茶,给阮公子
醒酒。」

  那书僮答应一声,朝小红躬身道:「阮公子请随小的来。」小红虽然不愿大
哥单独留下,但话已出口,只好随着青儿走去。

  铁若华陪同阮天华走出膳堂,回到书房落坐,一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沏
了两盏香名送上。铁若华伸手取过茶碗,轻轻喝了一口,眼波如水,深深注视着
阮天华,问道:「于兄今年贵庚多少了?」

  阮天华道:「兄弟虚度十九。」

  铁若华道:「小弟今年十八,于兄大我一岁,小弟想认于兄作大哥,不知于
兄可肯折节下交吗?」

  阮天华道:「铁兄好说,古人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铁兄人品俊逸,
豪爽过人,有这样一位兄弟,岂有不愿之理?」

  铁若华欣然道:「大哥那是答应了,以后可不能后悔?」

  阮天华一把握住他的手,正容道:「我们结了同盟兄弟,今后祸福与共,怎
会后悔?」他多喝了几杯,也微有醉意,是以握住了铁若华软绵绵的细手,也只
当他是读书相公,并不怀疑。

  铁若华任由他握住了手,脸上虽然微有红晕,但他喝了酒本来脸就红了,只
是增加了儿分羞意,也不易看得出来,不,他一脸喜色,也掩盖了羞态,激动地
道:「大哥,你太好了,小弟……小弟太高兴了……」

  阮天华紧紧拉着他的手笑道:「贤弟把我说得太好了,我已高兴得很。」

  「真的?」铁若华缓缓收回手去,说道:「于大哥,你的剑法一定很好,在
这里多盘桓几天,我也好跟你学上几招。」正说之间,青儿已经回来。

  铁若华问道,「阮公子怎么了?」

  青儿道:「小的送到宾舍,阮公子就和衣躺下,已经睡了。」

  阮天华站起身道:「时间不早,贤弟也可以休息了。」

  铁若华眨眼向道:「大哥也要去休息了吗?走,小弟陪你去。」

  阮天华道:「贤弟也该休息了,有青儿领我去就好。」

  铁若华道:「不,小弟陪大哥去走走,宾舍就在园中,离这里又不远。」当
下就由铁若华领路,走出书房,循着一条白石小径,往东行去。

  这时天空斜挂着蛾眉月,花园中树影腺胧,两人并肩而行,傍花随柳,另有
一番诗情画意。

  铁若华缓缓伸过手来,拉着他的手,仰脸说道:「我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结为兄弟,这也是缘份,小弟希望大哥永远会珍惜我们这份情谊。」

  阮天华道:「这个自然,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贤弟这份,拳拳情意,愚兄
岂会或忘?」

  铁若华偏头道:「万一情势变易,我们忽然变成了仇人呢?」

  阮天华笑道:「这怎么会呢?」

  铁若华道:「我是说万一咯,天底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阮天华奇道:「贤弟为人爽朗,怎么会变得多愁善感了?」

  铁若华忽然低下头去,说道:「小弟蒙大哥不弃,结为兄弟,小弟只怕……
我们……」

  阮天华愕然道:「贤弟怕什么呢?」

  铁若华神色黯然的道:「会短离长。」这句话显然是临时改变的了。

  阮天华笑道:「贤弟真是多情种子,人生聚散,也是常有之事,我们既然结
为兄弟,今后尽多重逢之日。」

  铁若华徐徐说道:「我们一旦分开了,大哥还会想念我吗?」

  阮天华道:「兄弟如手足桃园结义生死不渝,愚兄怎么会忘记贤弟的呢?」

  铁若华脸上又有了笑容,说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好?」伸手一指前面一角
小楼,说道:「前面就是宾舍了。」

  两人走近小楼,由铁若华领路,登上楼梯,中间是一间起居室,左右各有房
间。铁若华伸手推开左首一间房门,说道:「这是大哥的卧室。」

  阮天华道:「虹弟呢,他住在那里?」

  铁若华道:「就在对面。」过去伸手一推,房门只是虚掩着。

  这就说道:「大哥,要不要进去看看阮兄,他喝醉了不知如何了?」说着已
经跨进房去。

  阮天华因小红乃是女子,如果睡了,和铁若华一同进去,多有未便,但他还
没来得及说话,铁若华已经走了进去,也只好跟着走入。房中还点着银灯,小红
连长衫也没有脱,就和衣躺在床上。铁若华走到床前,轻声叫道:「阮兄你是不
是觉得好些了?」

  阮天华道:「虹弟大概睡熟了。」伸手拉过一条薄被,替他盖上。

  铁若华道:「大哥,让他睡吧,你也该去休息了。」

  小红其实并没睡熟,心中暗暗哼道:「好啊,只一会工夫,就叫他大哥了,
如果再有几天的话,不叫好哥哥、亲哥哥吗?」想到这里,脸上蓦地热了起来。

  阮天华随着铁若华退出房间,随手替她掩上了房门,一面说道:「贤弟,时
光不早,你请回吧。」

  铁若华依依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才点头道:「好吧,大哥路上辛苦,那就早
些休息吧。」说完,转身下楼而去。阮天华入房中,因为多喝了几杯,觉得有些
困倦,也就熄灯上床。

  再说小红听到铁若华下楼而去,还等着大哥会来看她,后来大哥关上房门睡
了,心里又有些怨大哥了,明明知道自己喝了酒头昏,也不再来看看自己。接着
又想:铁若华明明是个女子,她看上了大哥,才一路抢着替大哥安排食宿,把大
哥请到他们庄上来,哼,明天我就当面把你揭穿了,看你害不害臊?

  不,人家以礼相待,我当面给她难堪,大哥会说我没有风度,还是今晚悄悄
的去找她,看她对自己怎么说?心念这一转,就立即一跃下床,一口吹熄灯火,
悄悄打开后窗,一下穿窗而出,略为辨认方向,就施展轻功,一路朝铁若华书房
而来。

  她还没走近书房,老远就看到房中还有灯火,那是说铁若华还没有睡。哼,
这倒正好,我就要等你临睡,脱去长衫,看你还掩饰得了?那时我再现身,你就
无法抵赖了。

  她心中闪电转动,人已悄悄落到书房后窗,正待找个缝隙朝里看去,忽然听
到书房中还有人在说话,心想:「那一定是他和青儿说话了。」再倾耳一听,说
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还有一个好象鸭子叫的妇人声音,只是他们在说些什么,
听不大清楚。

  书房中一共有三个人,铁若华坐在一张紫檀雕靠背椅上,一手搁在书案上,
手中还拿着一只细瓷茶盏,正在作沉思之状。隔着书案在她对面,坐着一个花白
头发的黑衣老妇人左眼已瞎,满脸皱纹,生相丑恶。

  书案旁,还站着一个黑衣人,小红看到的虽然只是此人侧面,但一眼就可认
出来,这人正是三天前去找竺嘏和竺大娘的铁手帮那个领头的黑衣人,他站在书
案边上,垂着双手,神色显得十分恭敬。小红乍见此人,心头不觉暗暗一怔。

  自从她跟随阮天华出来,这短短半年之中,屡经事故,阅历也增长了甚多,
此时看到那铁手帮领头的黑衣人站在铁若华书房之中,立时感到事情并不寻常。
首先她想到的是铁若华姓铁,会不会就是铁手帮的人?第二,这三人好像在议论
什么事情,会不会和铁若华邀自己二人前来有关?既然有此发现,她自然要听听
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小红从前武功不如人家,都要去五山主的屋里探看阮天华,如今这三个月工
夫,艺技大进,自然更艺高胆大了,她略一打量,就悄悄绕到东首窗外。这里一
排窗户,有四扇打开着,她掩到窗下,再贴着身子,偏脸朝屋中看去。因为铁若
华的书案,就横放在东首窗下,她有窗帘掩映,不虞里面的人发现,何况书房中
灯火明亮,窗外就黝黑得多。

  只听那黑衣老妇鸭子般声音说道:「帮主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你和他们本
来就不是朋友……」

  小红听得一怔,暗道:「她口中的帮主自然是铁手帮帮主了,谁是铁手帮的
帮主呢?哦,听她口气,好像是说自己两个人了。」

  铁若华放下茶盏,说道:「三姑,你不能这样说,我是以朋友之礼把他们请
来的,总不能让江湖上人说咱们铁手帮不顾道义。」

  黑衣老妇人道:「你知不知道于立雪是天罡旗的门主,咱们答应了人家,去
把于立雪掳来,半途里却被五山联盟把人救去……」

  铁若华道:「三姑,我早就不赞成我们铁手帮这样做法,人家出得起银子,
我们就去替人家卖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我的帮主,你别忘了咱们铁手帮就是这样起家的,人
家有什么厉害仇家,找到咱们,只要出得起银子,咱们就替他去把仇家干掉,这
也是扶弱锄强呀,有什么不对?」

  小红听得又是一怔,暗道:「原来铁若华还是铁手帮的帮主,哦,铁手帮竟
是江湖上的杀手组合。」

  铁若华砰的一声,右手击在书案上,怒道:「三姑,现在我是帮主,我要改
革,铁手帮要正正当当的在江湖上立字号,不再赚这种血腥钱,我爹怎么死的?
三姑的丈夫又是怎么死的?难道这种血的教训还不够么?杀人者,人恒杀之,铁
手帮为了赚这种血腥钱,赔上去的人命已经有多少了?」

  「习总管,你也给我记着,从现在起,我不准你再接这种生意,等我去君山
大会,夺得了旗令,咱们一样可以在江湖上出人头地,夺不了旗令,我这帮主就
不干了,你们要怎么做,我就管不着了。」

  小红心想:看来铁若华倒是一个好人。她对她的观感,不觉改变了许多。黑
衣老妇人一呆,接着就呷呷笑道:「若华,你也不用发这大的脾气,你要去君山
大会,三姑依你就是了。不过眼下这件事,总得有个解决。」

  铁若华道:「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这位于兄乃是形意门的人,并不是天罡
旗门主。」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这是他说的?这小子随口说说,你也相信?」

  铁若华道:「我看于兄是个君子,他不会骗我的。」

  黑衣老妇呷呷笑道:「天底下骗人的事情多得很呢,你去相信一个刚认识的
人?若华,你平日为人精明,怎的今天这般容易受骗了?」平日精明,今日怎么
会如此容易受骗?这句话,就有了骨头。

  铁若华脸上不禁一热,说道:「三姑,我不是会受骗的人,你老人家也不想
想?习总管派去五煞,就轻而易举把天罡旗的于立雪擒住,可见这位天罡门主的
武功并不十分高强。」

  「但习总管在路口茅屋中遇上的于兄,据习总管说,武功之高,只怕连三姑
也未必是他对手,由此可见两个于立雪,武功相去天壤,绝非一人,咱们铁手帮
要在江湖立足,敌人越少越好,尤其是武功高强的敌人,能够化敌为友,不是更
好吗?」

  黑衣老妇道:「不行,这两个人身上的宝剑,是竺老头送给他们的,竺老头
夫妇是从咱们手里逃出去的,这两柄剑,也可以说是咱们到手的东西,怎能便宜
了他人?何况这两柄剑太犀利了,对咱们铁手帮是莫大的威胁,三姑答应你不伤
他们性命,已经是看在帮主面上,顾全了朋友之道了。」

  铁若华道:「三姑要剑,如今习总管已经把竺嘏夫妇请来了,再要他们替你
铸炼一口也就是丁,何必……」

  小红听得一惊,暗道:「竺老丈夫妇原来已经被他们掳来了。」

  「那要多少时候?」黑衣老妇道:「再说,姑姑也是为你好,你立志要去参
加君山大会,如果有赛干将这样一柄好剑对你帮助会有很大?这两个人就算是你
朋友,也不过是初交,还是初交重要?还是本帮重要?」

  那姓习的总管也在旁边道:「总监说的不错,帮主还是以本帮为重。」

  铁若华斩钉截铁的道:「这我办不到,人无信不立,对朋友决不能这样做,
我去参加君山大会,要以真实本领取胜,倚仗利剑,又岂是我的能耐?」

  铁三姑怒声道:「若华,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当了帮主,就不把姑姑放在
眼里了。为了一个外人,你就这样让着他,是不是那小子生得俊?」

  铁若华怒声道:「三姑,你说什么?」

  黑衣老妇道:「年轻姑娘的心事,我还会不知道?姑姑我也年轻过来的,今
晚在花园里,他拉着你的手,你一口一声叫他大哥,难道我没有看到?告诉你,
女生外向,也不能吃里扒外。」

  铁若华气得发抖,怒声道:「三姑,你是长辈,这些话是你该说的?」

  黑衣老妇道:「你连帮中大事,都要改革,这样下去,本帮迟早会垮在你手
里,再说习总管随你爹多年,也看你长大的,你当了帮主,就端着帮主架子,几
时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铁若华虎地站起身道:「我不稀罕当什么帮主,从现在起,我让给你好了,
我什么都不管。」

  说完,怒匆匆的往外就走,但走到书房门口,脚下一停,说道:「帮主我可
以不干,于立雪,阮小虹是我朋友,我明天护送他们离开,任何人也不能伤他们
一根毫发。」话音一落,匆匆往外走去。

  黑衣老妇气呼呼的道:「反了、反了,真气死我老婆子了。」

  习总管连忙凑着头,谄笑道:「总监歇怒,帮主年纪轻,你老是本帮总监,
总监就是本帮的总监督,和朝廷摄政王一样,有什么事,总监吩咐下来,帮主就
是不同意也只有同意了。」

  黑衣老妇口中「哼」了一声,站起身道:「咱们走。」习总管应了声,跟着
黑衣老妇身后,走出书房而去。他们刚一走,书房中人影一闪,掠出一个娇小人
影,他正是铁若华的书童,等黑衣老妇和习总管一走,也急匆匆往外就走。

  小红赶紧身形一缩,迅疾往后退去,然后长身掠起,奔回宾舍,登上楼梯,
就用手轻轻叩了两下房门。阮天华闻声刚打开房门,小红一下闪了进去。阮天华
奇道:「小红,你……」

  小红回身迅快的掩上房门,轻嘘了一声道:「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
说。」阮天华哦了一声。

  小红道:「铁若华是铁手帮的帮主,还是一个女子。」

  阮天华又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小红道:「还有竺老丈夫妇也被他们掳来了。」

  阮天华目光一注,急急问道:「你从那里听来的?」

  小红一拉阮天华的衣袖,走到床前,轻声说道:「大哥,你坐下来,听我说
呢。」两人并肩在床沿上坐下。小红就把刚才听到的话,一字不漏,详细说了一
遍。

  阮天华听到一怔,攒攒眉道:「不知他说把竺老丈夫妇安置在什么地方?走
我们去找找看。」说完,正待站起。

  小红道:「大哥,你真是急性子,要救人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先商量商量再
说。」

  阮天华道:「你有主意了?」

  「没有。」小红道:「听了他们的话,就是不知怎么好,才急急赶回来告诉
大哥的,那知大哥比我还忍不住……」口气一顿,接着道:「我方才就是在想,
我们该不该立时去救人?后来我想到我们应该装作不知道,等明天见铁若华再相
机行事。」

  阮天华道:「如何相机行事?」

  小红道:「看来她虽是一个女子,却很有正义感,明天……是不是由大哥当
面请她释放竺老丈夫妇,你看好不?」

  阮天华想起刚才铁若华送自己到宾舍来的时候,曾说过万一变成仇人的话,
心中暗道:「原来那时铁若华已经受到她姑姑的压力了。」一面沉吟道:「就算
她答应了,她姑姑会同意放人吗?」

  小红道:「铁若华总是一帮之主咯,她如果一定要放人,她姑姑不答应也得
答应。」

  阮天华微微摇摇头道:「你方才不是听他们习总管说,总监就是朝廷的摄政
王吗,铁若华是她姑姑一手扶养长大的,她纵是一帮之主,平日大概不大管事,
一切由她姑姑作主,因此,我看她也未必作得了主。」

  小红道:「我们请她放人,是因他以礼相待,我们礼数也尽到了,难道还怕
他们不成?」

  阮天华微微点头道:「好吧……」话音未落,突然目光一注,低声道:「有
人来了,走,我们从后窗出去。」身形一晃,掠近后窗,悄悄打开窗门,穿窗而
出。小红紧跟着穿出,回身掩上窗户。

  阮天华朝小红打了一记手势,双足点地,身形腾空飞起,疾如飞鸟,一下掠
入左首三丈外一棵大树上。小红跟着掠上。阮天华悄声道:「我们就停在这里好
了。」

  小红凝目看去,不见人影,忍不住问道:「人呢?」

  阮天华道:「还在树林内,他们好象在等人。」正说之间,已有两条人影在
小楼右首出现,不,左首也同时出现了三个黑衣人。

  这三人手法极为利落,一下就掩近小楼两侧,在暗处站停下来。接着小楼正
面一条白石小径上,也走出三个人来。阮天华目光一注,就已看清三人中有一个
是花头发的黑衣妇人,敢情就是小红说的铁手帮总监了。另一个正是三天前在茅
屋前面看到的六个黑衣人为首那人,铁手帮的习总管。另外还有一个黑衣汉子不
知是什么人?

  小红低声道:「那黑衣老妇就是他们的总监铁三姑,她边上那个人就是习总
管……」阮天华点点头。只见习总管和那黑衣汉子低低的说了几句。

  黑衣汉子点了头,铁三姑和习总管立即往后退下了两步,隐入树林之中。黑
衣汉子却双足一顿,身形突然往上拨起,跃登屋檐,再朝南首左边一个窗子飘飞
过去。这南首一排三个窗子,左首一个,正是阮天华住的房间。

  只要看他在屋檐上飘飞的身法,当真轻如飘絮,只见人影浮掠,不闻半点声
息,轻功造诣相当高明。黑衣汉子掩近窗下,立即伸手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倾
出一粒东西,身形一侧,贴着窗左墙壁,左手迅快的在花格子窗最下一格,戳了
一个小孔,把手中一粒东西往小孔投了进去。

  小红悄声问道:「他在做什么呢?」

  阮天华如今目力何等敏锐,这黑衣汉子的一举一动,如何瞒得过他的眼睛,
怒声道:「他投进了一粒药丸,很可能是迷药一类东西,今晚如果不是你发现的
早,我们差点着了他们道了。」口中说着,随手折了一段树枝,扣着中指朝那黑
衣汉子身后弹去。

  他练成「紫正神功」,三数丈远近,弹出了小截树枝,当真快如闪电,而且
不带丝毫风声,那黑衣人根本连风声也没有听到,突觉腰脊一麻,贴在墙壁侧立
的人,就没有再动,阮天华又折了三截树枝,扣着弹出。小红问道:「大哥,你
在做什么?」

  阮天华随手又折了几枝,放在掌心,一面低声道:「你待会就会知道。」铁
三姑和习总管等了一会,眼看黑衣汉子依然侧着身子贴壁站立,不会稍动,心头
不禁生疑。

  铁三姑问道:「习总管,来复怎么了?」

  习总管道:「他已把迷魂丹丢进去了,此刻应该……」

  铁三姑道:「我看他情形有些不对,会不会遇了人家的道?」

  习总管陪着笑道:「这个不太可能,总监也在这里,咱们都可以看到,屋上
连鬼影都没有出现过一个,何况来复为人机警,不可能会着了人家的道。」

  铁三姑道:「我看有些不对,你和他打个暗号看看?」习总管答应着是,立
即嘬口发出咕咕两声,活象夜鸟的啼声。他们自然约好了的,一声如何,两声又
如何,但那黑衣汉子来复却依然贴墙站立不动,对这两声咕咕鸟啼恍若不闻。

  铁三姑攒攒眉道:「他怎么了?」习总管没有作声,依然嘬口发出两声咕咕
鸟啼。来复还是一动未动,连头也没回顾一下。现在,习总管也发觉不对了,他
继续嘬口发出咕咕鸟鸣,这回是发了三声,三声敢情是有所行动的暗号了。

  右侧暗处立时掠出两道人影,疾如飞鸟,一下跃登屋搪。阮天华那还怠慢,
屈指连弹,那两个黑衣人就这样在屋檐上站停下来。习总管发出咕咕之声,是命
令铁手五煞采取行动的暗号,如今眼看铁手五煞只有右手两个跃出来了,伏在左
首的三人却不见动静,不觉暗暗一怔,转脸朝左首,喝道:「陆大成,你们怎么
了?」陆大成,正是铁手五煞的老大,但陆大成却一声也不吭。

  铁三姑道:「你不会自己去看看?」

  习总管疾快的举步朝左首暗处奔了过去。

  阮天华和小红就隐身在左首一棵大树之上,这不是他自己送过来了吗?阮天
华等他奔近暗处,右手扣着中指,又把一小截树枝弹了出去。武功一道,当真差
不得一着高下,阮天华在六个月之前,不出几招,就被五煞之中的季大海连剑带
人一把抓住。

  如今阮天华只是折了几小截树枝,随手弹出转瞬之间,把铁手帮五大高手一
一铁手五煞,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制住了穴道。不,连习总管也堪堪奔近小楼左侧
的黑处,忽然停住了身形。小红惊喜的道:「大哥,是你制住了他们?」

  阮天华微微一笑,说道:「现在可以下去了。且慢现身等铁三姑询问出口,
你再出去,还有,你学了剑法,还没试过,可以让铁三姑和你喂喂招,不过赛其
邪锋利无比,不可削断长剑,这样不是可以多消磨点时候,但要注童她左手,只
要时间稍长,就会把铁若华引来,那时咱们就可以要他们交出竺老丈夫妇,作为
交换条件了。」

  小红点头欣然道:「我知道。」飞身飘落,悄悄隐入暗处,阮天华却悠闲的
倚着树干坐了下来。

  铁三姑是个急性子,眼看习总管奔了过去,过了一阵依然没见他回来,心中
不觉有气,她今晚因铁若华为了两个外人,和她起了争执,心中本来就已有气,
这时气就更大了,冷声喝道:「习总管,你给我回来。」

  小楼左首,忽然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接口笑道:「回总监的话,是我要习总
管去办一件事,还没回来,总监叫他可是有什么事吗?」这说话的正是小红。

  铁三姑一愣,冷喝道:「你是什么人?」

  小红含笑抱拳道:「铁总监不认识在下,在下倒和铁总监有过一面之缘。」
他腰悬长剑,蓝衫飘忽,故意走得很潇洒,脸含笑容,望着铁三姑走来。

  铁三姑身为铁手帮总监,岂会含糊?目光一凝,右手抬处,呛的一声掣出了
长剑,厉声喝道:「你是于立雪?」

  小红望着她依然含笑道:「铁总监认为在下是于立雪?」

  铁三姑道:「那你是什么人?」

  小红在她一丈多远停了下来,徐徐说道:「铁总监不认识在下,那也没错,
在下方才说过,和铁总监只有一面之缘,那是方才在铁帮主书房里,在下看到铁
总监,铁总监并未看到在下……」

  铁三姑眼看习总管,铁手五煞,连同飞天鼠来复都同时受制于人,心头是怒
不可遏,厉笑道:「姓于的小子,你以为制住几个人,铁三姑就拿不下你了?」
喝声甫出,人已一晃而前,刷的一剑兜心刺到。她果然不愧是铁手帮的总监,几
乎是声到、人到、剑到,快同掣电,剑风森然,锐不可当。

  如今的小红,可不是半年前的小红了,口中笑道:「在下并不姓于。」

  等她剑尖快要及身,左足斜跨了半步,身形一转,一下转到了铁三姑身后,
又接着道:「铁总监就是要和在下动手,也应先有个交待,这般乘人不备,连江
湖礼数都不顾,岂不有失你铁手帮总监的身份?」

  铁三姑一剑出手,明明站在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不,声音突从身后传来,
她久经大敌,心中虽然暗自吃惊,但她反应何等快速,小红刚一开口,她长剑闪
电后挥,人也随着剑势转了过来。小红学会了「紫府迷踪」,只须跨出半步,又
很快的转到铁三姑身后。

  铁三姑后挥的一剑出手,依然没看到小红人影,但小红的话声,依然在身后
传来,心头又急又怒,右手连挥,人也接连的后转。只是她转身可没有小红跨出
半步的快,因此小红说完这一句话的时间,铁三姑已经连续转了三个身,也挥手
向后连劈了三剑,还是没看到小红的影子。

  等她第四个转身,才看到小红笑吟吟的站在原处,说道:「在下就在这里站
着没动,铁总监这般转法,大概是在练武当派的太极剑了?」

  铁三姑铁青了脸色,手中长剑朝前一指,喝道:「你亮剑,咱们好好的较量
较量,这般躲躲藏藏算得什么人物?」

  小红点头道:「这就对了,在下确实想跟铁总监较量较量,早该这样。」话
落,锵的一声抽出剑来。

  铁三姑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自然看得出小红手中长剑剑光有异,目光一注
问道:「你手中就是赛干将?」

  小红淡淡一笑道:「我早已说过我不姓于,对了,你们可是使了什么迷药?
我大哥这时候还没出来,你们把他怎样了?」

  铁三姑听得不觉心中暗喜,忖道:「原来于立雪没有出来,那是被迷翻了,
哼,只有你一个小子,老婆子岂用耽心?」

  闻声磔磔笑道:「你小子原来是阮小红,不错,于立雪中了岭南温家的迷魂
丹,没有独门解药,是不会醒来的,你小子只要放下长剑,束手就缚,老婆子不
会为难你们。」

  小红哼道:「你只是为了觊觎我们的宝剑?」

  铁三姑道:「不错,留下宝剑,老婆子自会给你解药,让你们安然离去。」

  小红道:「铁总监不是说得早了点么?」

  铁三姑道:「你此话怎说?」

  小红笑道:「铁总监不是要和在下较量较量吗?咱们还没分出胜负来,在下
岂肯放下长剑,束手就缚?」

  铁三姑厉声道:「你不要忘了你大哥中了迷魂丹,解药只有老婆子有。」

  小红道:「所以咱们这场动手,可以打个赌,在下败了,咱们没话说,如果
在下胜了,还怕铁总监不拿出解药来吗?」

  铁三姑因有于立雪中了迷魂丹,心下大定,暗想:「老婆子若是胜不了你,
有于立雪作为人质,也不怕你能翻得出我手掌中去。」这就点首道:「好,咱们
一言为定。」

  小红心里暗暗好笑,一面也道:「一言为定,你可以发剑了。」铁三姑冷哼
一声,身形倏然欺近,刷的一剑斜刺过来。剑势才到中途,又倏然变招,又是一
剑急刺而出。她在剑上确也下过数十年苦功,一个精于剑击的人,看到了好剑,
自然会生觊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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